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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作者:咻秀的一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身体渐好,该面对的终究逃不掉——学堂。


    当陆梧凤再次踏入那个让他昏昏欲睡的学舍时,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同窗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陆家那个不学无术的二郎”或“探花郎的废物弟弟”,而是掺杂了同情、好奇,甚至……一丝敬畏?毕竟,他是死里逃生,还亲眼目睹了康小王爷“神威”的人。


    这时前座的闻忠侧目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陆梧凤耳中:“呵,遇暴徒而束手,见利刃而闭目?此非君子之道。君子当佩剑,临危更需亮刃,纵不敌,亦当挺身护道义,岂能如豚犬待宰乎?” 说罢,扭过头去不在理会,留下陆梧凤在原地独自尴尬,秦鸢听闻本想上前帮陆梧凤理论几句,陆梧凤赶快起身制止,人家确实说的也是实话。


    先生见他回来,破天荒地没有立刻提问刁难,只捋着胡子,温言让他好生将养,落下的功课慢慢补。


    陆承也仿佛被这场惊吓磨平了棱角,虽然依旧督促他读书,但再也没提过戒尺,那句“无知小儿,气煞我也”的咆哮,也变成了“身体要紧,量力而行”的叹息。陆梧凤竟觉得有几分不习惯,偶尔看着父亲欲言又止、强忍怒气的侧脸,心里那句“吃俺老孙一棒”的腹诽,也少了些促狭,多了点暖意。他知道,这是父亲笨拙的关心。


    只是学业,依旧是横亘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那些拗口的经义,繁复的策论格式,如同天书。他趴在书案上,对着摊开的《尚书》,眼皮又开始打架。他有时候真想告诉父亲:您儿子我上辈子就不是块读书的料,这辈子您就认命吧。我算账快,脑子活络,不如让我去帮娘打理铺子?或者……继续精进我的箫艺?好歹也算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他随手在纸上画着五线谱的符号,无聊地标注着《新鸳鸯蝴蝶梦》的旋律,思绪又飘到了落华阁,飘到了招儿姑娘那双拨动琴弦的纤手,和她听曲时含泪的眼眸。那才是让他感觉活着、感觉自己是陆梧凤而非仅仅是“陆家二郎”的地方。


    这日散学,陆梧凤正慢吞吞地收拾书袋,秦鸢又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云止,明日有空不?”


    陆梧凤警惕地瞥了他一眼:“你又想拉我去哪儿?西街我可不敢去了。” 那晚的阴影仍在。


    “不是西街!” 秦鸢连忙摆手,“放心,安全得很!是康小王爷!”


    陆梧凤手一顿:“康小王爷?他找我?”


    “算是吧。” 秦鸢挠挠头,“殿下派人递了话,说那晚事发突然,看你吓得不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明日他在城外别院设个小宴,算是……压惊?让我务必把你请去。他说了,就是随意坐坐,没外人,绝不吓你!”


    陆梧凤的心猛地一跳。压惊?那位一脚能踢死人的煞星,会因为他被吓病而“过意不去”?这感觉……有点诡异。但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对方身份尊贵,又亲自相邀,无论如何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哪儿?什么时辰?” 陆梧凤定了定神,问道。


    “明日未时,南郊,栖霞山下的‘听松别院’!我陪你一起去!” 秦鸢拍着胸脯保证,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显然对能再次接近偶像充满期待。


    翌日,天气晴好。陆梧凤换了一身素净雅致的竹青色锦袍,腰悬那支救过他命的紫竹洞箫——这几乎成了他的护身符。秦鸢则是一身张扬的宝蓝色骑装,精神抖擞。两人骑马,带着各自的小厮,出了南城门,沿着官道向栖霞山方向行去。


    栖霞山离城不远,山势平缓,林木葱郁,是京中贵人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听松别院坐落在半山腰,掩映在一片苍翠的松林之中,白墙黛瓦,清幽雅致,与陆梧凤想象中武将别院的粗犷截然不同。


    门房显然得了吩咐,恭敬地将两人引入。穿过几重月洞门,沿着青石板小径,耳畔是松涛阵阵,鼻尖萦绕着草木清香,令人心神宁静。引路的侍从在一处临崖的水榭前停下:“二位公子请,殿下在里面等候。”


    水榭三面开敞,视野极佳,远眺可见山脚下蜿蜒的河流和平畴沃野。水榭中央,一个挺拔的身影凭栏而立,背对着他们,身着玄色暗纹常服,身形劲瘦,仅仅是站着,便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仿佛与周围的松涛山色融为一体。


    “殿下,秦小侯爷与陆二公子到了。” 侍从恭敬禀报。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


    陆梧凤终于看清了这位救命恩人、康王世子李昭廷的真容。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小麦色,五官轮廓深邃,如同刀劈斧凿。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略显薄峭。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墨色,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显得倨傲,也绝非温和,只有一种历经沙场沉淀下来的冷硬和沉静。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古剑,锋芒内敛,却无人敢忽视其存在。


    与兄长陆临鹤那种春风化雨、温润如玉的俊美,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一个如皎皎明月,一个如沉默的寒铁。


    “见过康小王爷!” 秦鸢立刻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激动和恭敬。


    陆梧凤也连忙跟着行礼:“陆梧凤,谢小王爷救命之恩!”


    李昭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在陆梧凤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确认他是否真的无恙。那目光如有实质,让陆梧凤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不必多礼。” 李昭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砂石摩擦,自有一种力量感,“坐。” 他指了指水榭中早已备好的矮几和蒲团。


    矮几上布置简单,几样精致的茶点,一壶清茶。没有丝竹管弦,没有环肥燕瘦的侍女,只有松风穿林的自然之音。


    三人落座。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秦鸢是兴奋又带着拘谨,陆梧凤则有些紧张和好奇,不知这位冷面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昭廷亲自执壶,为两人斟了茶。动作并不算特别优雅,却干脆利落。他将茶盏推到陆梧凤面前:“那夜事发突然,手段激烈了些,吓到你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听不出太多道歉的意味,但那份坦率却让人生不出反感。


    陆梧凤连忙双手接过茶盏:“殿下言重了!若非殿下及时出手,梧凤恐怕已……殿下救命之恩,梧凤没齿难忘!只是……只是梧凤生性怯懦,让殿下见笑了。” 他想起自己当时吓得闭眼等死的怂样,脸上有些发烫。


    “人之常情。” 李昭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岚,“面对利刃,能面不改色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死人。你反应正常。”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只是……陆太常刚直,陆探花惊才绝艳,倒是没想到,陆家二郎,是这般……”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性情中人。”


    这话听着平淡,陆梧凤却觉得脸上更热了。这“性情中人”,怕不是“胆小如鼠”、“不学无术”的委婉说法吧?


    一旁的秦鸢忍不住插话:“殿下有所不知,云止他虽不爱读书,但一手洞箫吹得极好!那日在落华阁,连招儿姑娘都听得落泪呢!” 他急于为好友挽回点颜面。


    “哦?” 李昭廷的视线转向陆梧凤腰间那支紫竹箫,墨色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洞箫?”


    陆梧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握住了箫身:“雕虫小技,不敢污殿下清听。”


    “无妨。” 李昭廷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姿态放松了些许,目光却依旧落在陆梧凤身上,“那日混乱,似乎也听到几声清音,可是你所奏?”


    陆梧凤一愣,莫非当日这位康小王爷也在落华阁中。


    “是……胡乱吹的,不成曲调。” 陆梧凤老实承认。


    李昭廷没再追问,只是看着他,那目光带着审视,又似乎有某种更深的东西。水榭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松涛声阵阵。陆梧凤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比面对暴怒的父亲时更甚。这位小王爷的气场太强了,沉默时尤甚。


    “听闻你病了数日?” 李昭廷打破了沉默。


    “是,受了些风寒,已无大碍,劳殿下挂心。”


    “嗯。” 李昭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似乎并不擅长寒暄,或者,根本不屑于那些无意义的客套。


    接下来的时间,更像是一种奇特的“静坐”。


    李昭廷偶尔问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京城近况,秦鸢的骑射(秦鸢立刻眉飞色舞地讲起自己如何苦练),陆梧凤则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或者简短地回答。他偷偷观察着李昭廷,发现这位世子爷虽然沉默寡言,眼神锐利,但举止间并无想象中的骄横跋扈,反而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沉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仿佛与这繁华京城、与这水榭清幽都隔着无形的壁垒。


    茶过两巡,李昭廷似乎觉得“压惊”的任务完成了,便道:“时辰不早,二位请自便。这别院景致尚可,可随意走走。”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秦鸢虽意犹未尽,也不敢多留。陆梧凤也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告辞。


    离开水榭,走出别院大门,骑上马背,陆梧凤才觉得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山风吹来,带着松脂的清香,他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样?殿下是不是特别有气势?” 秦鸢兴奋地问。


    陆梧凤回望了一眼掩映在松林中的别院,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眸和那干脆利落的两脚。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救命之恩是真,后怕也是真,而那位康小王爷□□廷本人,则像栖霞山上的迷雾,看似清晰,实则深沉难测。这次“压惊宴”,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更像是一次无声的审视。


    这种复杂的人还是少些见面为好。


    …………


    今天的六千字已圆满结束,明天继续,加油!!!(为我自己鼓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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