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白与陆芝龙对视一眼,最终缓缓点头。
镇北关,如一头匍匐在天地间的钢铁巨兽,城墙上遍布着刀砍斧凿的痕迹。
陆渊率领着三千玄甲黑骑,缓缓抵达关下。
然而,关门紧闭,城墙之上,旌旗虽在,却不见守将答话。
陆獬眉头紧锁,正欲上前喝问,陆渊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他平静地注视着那巍峨的关隘,眼神无波无澜。
就在此时——
“咚!咚!咚咚咚!”
城关之上,毫无征兆的鼓声大作!
急促而沉重,仿佛千军万马正在城头奔腾。
紧接着,数万将士的嘶吼声汇成一道音浪,冲天而起。
“杀!杀!杀!”
声音里蕴含着的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将关外这三千骑兵的胆气彻底冲垮。
玄甲黑骑阵中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就在各级军官的弹压下恢复了平静,只是每个士兵握着兵器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攥得更紧了。
陆獬脸色铁青,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敌袭,而是镇北关内给世子的一个下马威。
陆渊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
他知道,这是四位大将军对他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一夹马腹,独自一人,缓缓向前。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镇北重地!”
城头之上,终于传来一声暴喝。
一名身形魁梧的偏将立于墙垛之后,声如洪钟。
陆渊并未答话,只是用手中的破阵枪,轻轻一挑,将马鞍旁系着的那具身穿狼皮大氅的狄人万夫长的尸体挑在了枪尖。
“我乃镇北王世子陆渊,奉父遗命,前来北疆,抵御外敌。”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了城头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乃来犯之敌,北狄先锋万夫长尸体,我带来了。现在,开门。”
城头的偏将冷哼一声:
“区区一具蛮子尸体,谁知道是真是假!想入关,先问问我手中之刀同不同意!”
这番话,显然是萧破军的意思。
陆渊笑了,他不再多言。
在城头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他单手持枪,手臂肌肉猛然贲起。
“既然如此,那便让此物,先行入关!”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抖手腕,奋力将长枪掷出!
“嗡——”
破阵枪带着那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竟朝着数十米高的城墙之上,直射而去!
城头的偏将大惊失色,陆渊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眼看那枪尖在瞳孔中急速放大,他想躲,却发现自己全身的气机都被枪势锁定,竟动弹不得!
就在枪尖即将及体的瞬间,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从旁伸出,精准地抓住了破阵枪的枪杆。
“铛!”
来人正是四大将之一的萧破军,他抓住枪杆的手臂被巨大的惯性带得猛然一沉,脚下的青石地砖都裂开数道缝隙。
他闷哼一声,虎口竟被震得微微发麻。
而那具万夫长的尸体,则从枪尖脱落,“噗通”一声掉在了萧破军的脚边,头颅散落,骨碌碌滚了几圈,正对着那位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偏将。
霎时间,鼓声停了,喊杀声也停了。
城墙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骇然地看着城下那道挺拔的身影。
单人单骑,枪挑尸体,隔着近百步的距离,险些将一名开府境的偏将当场钉杀!
这种实力,还需要质疑吗?
萧破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低头看了一眼兀自嗡鸣不休的破阵枪,又看了一眼城下神色淡然的陆渊,最终,不得不将长枪插在身旁,沉声道:
“开城门!”
“嘎吱——”
沉重的镇北关大门,缓缓打开。
陆渊拨转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玄甲黑骑。
“陆獬,率部于关外三十里处扎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关。”
“遵命!”
陆渊交代完毕,再次调转马头,一人一马,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这座象征着北疆最高权力的雄关。
在他的身后,城墙之上的无数镇北军将士,望着他孤身入关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震撼。
踏入镇北关,城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街道两侧,闻讯而来的百姓早已站满了,他们中有老有少,衣衫朴素,但望向陆渊的眼神却充满了崇敬。
当陆渊的坐骑行过,百姓们便如潮水般跪倒在地。
陆渊心中平静,他知道,这一跪,跪的不是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而是他那位镇守北疆数十载,为他们换来安稳生活的父亲镇北王。
自己如今所享有的这一切,皆是父亲的余荫。
一路行至帅帐,四大将军早已等候在此。
未等陆渊开口,沙之白率先上前,抱拳躬身:
“末将有罪,先前隐瞒身份试探世子,实乃无奈之举,还请世子降罪。”
“无罪。”
陆渊翻身下马,声音淡然,
“不知者不罪,无论是你,还是各位将军,都是为北疆安危着想,何罪之有。”
陆芝龙露出笑容。
“世子请进,我等四位将军在帐内设宴,给世子接风洗尘。”
此前,陆渊已经从黑骑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除了沙之白,镇北军另外俄三大将军,分别是忠将陆芝龙,悍将萧破军,智将苏临渊。
陆芝龙的陆姓更是镇北王陆元所赐,也是表彰他的忠心。
众人进入中军大帐。
帅帐之内,四将设宴为陆渊接风,但案几上的菜肴却出乎意料的简单,不过是几碟腌菜,一盆粟米饭,肉食更是少得可怜。
萧破军见陆渊目光扫过菜肴,显然是觉得他不满意这些粗茶淡饭,闷声开口道:
“北疆战时,粮草紧张,我等与士卒同食,吃的便是这些。”
“若是世子觉得吃不惯,可以去城中的酒楼。”
言语间,带着一丝不傲气。
陆渊放下筷子,目光直视萧破军,反问道:
“萧将军,你让麾下的弟兄们吃着这些东西,去和北狄狼骑拼命,这就是你治军的本事吗?”
“你!”
萧破军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拍案而起。
“坐下。”
苏临渊皱眉喝止了萧破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对陆渊解释道:
“世子息怒,萧将军是粗人,但所言非虚。
自我王薨逝,北疆粮草供给便日渐短缺,如今确实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陆芝龙也点点头,面露愤慨。
“老王爷去了,这北疆人心不稳,很多大家族开始囤积居奇,我们的军粮都开始缩紧了,用这些招待世子,的确是无奈之举。”
陆渊心中自然了然,这与他从玄甲黑骑斥候那里得到的情报完全一致。
北疆之地,除了镇北王府,尚有三姓五家八大望族盘踞。
此次北狄主力西侵,位于东部的八大望族毫发无伤,却趁着王府易主、军情紧急之际,囤积居奇,收拢了北疆市面上绝大部分的粮草与物资,这才导致了军中缺粮的窘境。
他们显然是想以此为要挟,在新主面前拿捏分量。
陆渊的目光转向苏临渊,将问题抛了回去:
“苏将军乃北疆智囊,依你之见,此局可有破解之法?”
苏临渊没想到陆渊会反过来考验他,沉吟片刻,只能无奈摇头:
“别无他法。唯有暂时勒紧腰带,待前线战事告捷,威望既立,彼辈自会开仓献粮,以示归附。”
以前镇北王尚在,无人敢弄这些手段,所以苏临渊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能依靠以前的经验。
“等他们送?”
陆渊发出一声冷哼,
“打赢了,他们是锦上添花,打输了,他们便是第一个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何必等人施舍!”
他缓缓起身,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敢囤积粮草,简直胆大包天!”
沙之白心中一凛,连忙出面劝道:
“世子,北狄大军压境,此时不宜后院起火啊!”
“我们还是先对付外敌才是。”
“我没说要现在就动他们。”
陆渊收敛了杀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他们想囤,那就让他们继续囤。”
他环视四将,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案:
“传我将令,以我镇北王府之名,即日起,在北疆全境发售镇北债。
凡购买者,战后可凭此债券,向王府双倍兑付钱粮,亦或换取田产、商铺!”
此言一出,四人脸色皆变。
就连号称忠将的陆芝龙都有些摇了摇头。
因为这完全是拿镇北王府,老王爷的名声来赌。
虽然能短时间内筹集到粮草,但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战争的胜负也是犹未可知的,吃了败仗,很容易造成恐慌。
特别是手握大量物资的士族地主,他们反而能够成为债券的主要持有人。
到时候反过来倒逼镇北军,情况会更加糟糕!
苏临渊一脸的震惊。
“这...世子,这是否有些太惊世骇俗了。”
“我大夏还从未有人开过如此先河。”
“荒唐!”
萧破军跳出来反对,
“打仗是靠刀枪,不是靠这些虚无缥缈的纸片子!”
陆渊看都未看他,只是平静地说道:
“这是我镇北王府的决定。我陆渊,还担得起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