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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这条小猫在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N-前任


    电视机没开声音。


    脱口秀演员握着话筒, 字幕同步演员的话,陈序青靠在床头,叠放的枕堆撑着她的腰, 她一手垂在身前一手略微撑着下巴为电视节目发笑。


    她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亮起,是许蕾给她发的微信消息,跟她确定是不是真的不用等她了, 又讲, 那你不去我们也不叫池医生了。


    陈序青在打字的时候,池宴歌醒来,迷迷糊糊问她:“几点了?”


    “八点五十。”


    陈序青快速回完,锁屏手机, 把手机重新搁回床头, 她看撑坐起来的池宴歌睁不开眼睛似的, 便说,“头疼就再睡一会儿。”


    两人的腿都拢在被窝里,陈序青还是穿着先前的细肩吊带, 池宴歌则穿着陈序青那件灰粉格的衬衣, 被子里的腿侧肌肤贴紧彼此, 被子外的两人始终保持一人宽的距离。


    陈序青把池宴歌睡前交代的药从床头柜上拿来,塑料袋, 里面装了好几盒:“你说的那几个词有的我不太确定, 给蒋橙打电话又问了遍, 应该没错, 她还推荐了我另外两个,你看看。”


    买药这事, 是池宴歌半梦半醒间陈序青问的, 说我怕你晚上发烧, 你跟我说说准备点什么药比较好。


    池宴歌凭潜意识里的储备冒了几个词后就睡着了。


    池宴歌接过塑料袋,翻蓝白盒、蓝绿盒、黄白盒,笑陈序青:“你这是把整个药店都搬来了。”


    陈序青啧她一声:“怪谁啊,自己身体不好还要学别人淋雨。”


    “我没有身体不好。”池宴歌正色,“只是容易感冒,而且已经很多年没重感冒了。”


    陈序青摊手:“所以呢?太久没体验了想体验一下?”


    “当然不是,只是今天的雨太密了,衣服湿得快,加上上海这风大,人才容易感冒。”


    陈序青简直被这人的平淡语气折服,掀被子下床:“行了行了,谁要听你分析因果,你想吃点什么,我打电话叫酒店送,吃完好吃药。”


    池宴歌:“外面雨停了吗。”


    陈序青便顺手撩开纱帘,看不清楚,推开一扇小窗探手心出去:“目前好像是停了——”


    “哦。”池宴歌说,“我记得你让我雨停了就赶紧走?我现在要不要走?”


    ——池宴歌你真的。


    陈序青的手僵在窗外的空气里,不一会儿就被吹得透心凉,加上她本就穿得薄,风扑面吹进来,冷得陈序青打了个哆嗦,这才冷静迅速收回手,面无表情关紧窗户:“随便你,你要是乐意今晚回去你那酒店发高烧没人管,就现在赶紧穿衣服走人吧。”


    说完,陈序青从窗户的反光看向池宴歌。


    池宴歌原本坐在床上,被子刚刚盖到腰下,上身的衬衣只胡乱系了两扣,露出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线。


    这会儿被陈序青的话逗得露出笑容,低头系上两扣,光着腿从床上下来,边说边往陈序青身后走来:“我听你的意思好像挺担心我的。”


    陈序青往被冷风冻过的手上呼热气:“我比较有人道主义。”


    池宴歌走到陈序青身后,松松地从背后抱住陈序青,下巴搁在陈序青的肩上:“我想喝白粥。”


    “……”像被电流快速穿过全身,陈序青沉默看向玻璃中的池宴歌的脸,没想到,池宴歌直勾勾的目光和她对视,陈序青的视线往下躲,又看见池宴歌不着寸缕的双腿。


    陈序青急速挪开目光,身体也下意识往房间座机处走,机械重复,“……白粥,知道了。”


    座机摆放在靠墙长木桌上,联系酒店餐厅的号码压在台灯下,这个角落没光,看不清,陈序青伸手拉开木桌上的台灯,摁号码接通后,陈序青一字一句仔细跟酒店工作人员沟通送餐细节。


    池宴歌后腰靠在木桌边,耳朵听陈序青在那一本正经地点餐,池宴歌笑着,视线往床头柜上陈序青的手机屏幕落。


    同一个来电显示两次,钱诗,陈序青的前女友。


    除她之外,唯一正经跟陈序青谈过恋爱的人。


    咔哒。


    身后陈序青挂断电话,被菜单本吸引,在池宴歌旁边嘀咕哎这个粥看上去也挺好喝。


    池宴歌抱着胳膊,舌尖很不爽地滚了圈,收回目光,脸撇向窗户的方向,冷淡提醒:“陈序青,有电话找你。”


    “喔好。”


    陈序青往床头柜那边走。


    池宴歌不想看,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陈序青的背影,感冒叫池宴歌的大脑没那么清醒,她见陈序青拿起手机半天不说话,语气里便有点压都压不住的不耐烦,“谁啊。”


    陈序青放下手机:“钱诗。”


    她听见池宴歌在她身后不远处冷冷地应了声:“哦。”


    陈序青转身,看池宴歌还靠在那桌边,脸看着窗外,表情特别臭,陈序青想了想,侧身拿起手机走到池宴歌面前,认认真真跟池宴歌解释:“我跟她分手后就没有联系了,今天可能是她有急事找我也可能是打错了。”


    开声音,陈序青把手机就放在池宴歌身边可以看清的地方。


    池宴歌脸还只望着窗外,唇线绷直,不知道是又气到了还是怎样,先前睡一觉止住的咳嗽,又闷闷地出现,陈序青伸手顺顺池宴歌的喉咙:“好了好了,回床上坐着吧,就算开着暖气你这样站在这里也不舒服。”


    池宴歌头转回来,一手抓住陈序青的手腕往下压,陈序青就由她拉着,像哄小孩似的好脾气看着池宴歌的眼睛。


    池宴歌叹了口气,松手,话也没说一句,绕开陈序青,乖乖回被窝里坐着。


    她双腿曲着把被子拱出一条弧线,左手搭在弧线顶端,下巴搁在手背上,右手漫无目的滑动手机屏幕,陈序青从床尾路过去开门,她的目光就尾随陈序青从右到左。


    陈序青双手端着餐盘进来,放到长木桌上,放完回头,池宴歌就立马低头。


    “我给你拿条睡裤吧。”


    池宴歌嗯了声,人还专注在手机里,陈序青走去衣柜前,池宴歌的眼皮才又抬起,去注视仔细拨弄衣架的陈序青。


    陈序青举着一件睡衣和一条睡裤,沉思了半天——


    我前面给池宴歌衣服穿的时候为什么没直接给这套啊?


    哦,当时是不是想让她走来着?


    也不对,那会儿池宴歌不已经是要睡觉的状态,才洗澡换衣服吗。


    啊,完全想不通。


    陈序青左右手各一件转身,看池宴歌:“要不,干脆图个顺眼,你把这一套都换上?”


    是一套样式很简单的浅粉色竖条纹睡衣,上衣是翻领短袖,裤子是直筒长裤,见池宴歌不答话,陈序青拿着手中的一套直愣愣走到池宴歌床边,再次重复:“把这一套都换上吧?怎么样?”


    池宴歌坐着看她,目光特别冷,眉心皱紧,仿佛陈序青提了一个多么天大不合理的要求。


    陈序青垂下手,睡衣睡裤就软趴趴搭在床单上:“好吧,不换也行。”


    语罢,陈序青要把无人喜欢的睡衣拿走。


    池宴歌摁住。


    “?”陈序青又扯了扯,扯不动,“你——”


    好死不死,陈序青那放下半天没动静的手机又响了,她便松手,往长木桌走,回头跟池宴歌说,“你先换哦,换完来喝粥,别一会儿放凉了。”


    陈序青接电话前回头看了没动静的池宴歌一眼。


    然后就对电话那头说:“喂?我没在冬青,嗯,等我回去吧,回去给你打电话。”


    没说两句,陈序青就挂断了通话,她看池宴歌还坐那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叹气走过去,在床沿坐下,用手在池宴歌的脸与手机屏幕间挥挥:“池医生,听见了吗,粥要凉了——”


    池宴歌不理。


    陈序青用手遮住池宴歌的手机:“吃完再看行吗?”


    池宴歌把手机右挪,脸也往右看,隔会儿,冷眉冷眼对着手机问:“又给你打电话了?”


    陈序青反应了半天这个“又”,可算明白池宴歌这会儿在跟她较什么劲,她笑说:“不是啊,陈以理的电话。”


    陈序青往床上挪点,右手撑在池宴歌身侧贴着,脸靠近池宴歌肩膀,左手举着通话记录给池宴歌看——除了格外刺眼的两条红色未接来电,顶端通话过的确实是陈以理的名字。


    然后她很快放下,再次去拿池宴歌的手机。


    成功了。


    陈序青轻轻捏住池宴歌的下巴,让不开心又病恹恹的人转过来看自己:“喝粥,喝粥,喝粥,这回可以听见了吗。”


    池宴歌喝粥的时候脸上还是不大高兴,陈序青瞄她,又觉得挺不理解。


    之前两人相处时不是没有提起过钱诗,当时无意说漏嘴的陈序青是特别慌张的那个人,跟在池宴歌屁股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劲说池宴歌你听我解释,但当时池宴歌忙着换衣服,拿包,出门去医院工作,陈序青急着眼泪都要下来了池宴歌只揉揉她的肩膀说——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没什么可在意的你也别太在意,你要乐意,你请她来我们家吃饭都行。


    后来池宴歌也确实贯彻了池宴歌的理论,她不仅毫不在意陈序青的前女友,甚至茶余饭后还会主动探寻陈序青上一段的恋爱故事。


    导致陈序青今晚也一度觉得,池宴歌只是不喜欢突然被外人打扰的感觉。


    池宴歌喝了不到三勺就放下了,陈序青看她,池宴歌只看着碗里几乎没动的粥。


    过会儿,池宴歌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她喊陈序青名字,等陈序青抬眼跟她对视的时候,池宴歌咽咽喉咙。


    她感觉自己发烧了,烧得不轻,她听见自己对陈序青说:“如果钱诗再打来,你能不能别接她电话。”


    【作者有话说】


    闷声吃大醋。


    第62章 N-喜哀


    池宴歌说完话就低头安静喝粥, 一勺一勺不停往嘴里送,另一手垂放在碗边微微握拳,偶尔停顿, 咳嗽,然后又一个劲只顾着喝粥,好像这样忙碌起来就不用听到陈序青的回答。


    陈序青擦嘴, 起身, 走到床头柜前提起塑料袋,再走回站在池宴歌身边,拿起其中一盒风寒感冒灵颗粒,朗声给池宴歌念盒子上的文字:“功能主治——”


    池宴歌抬眼看她, 陈序青才停顿, 跟池宴歌对视:“喝饱了?”


    池宴歌点头, 陈序青放下药盒,反身往房间的储物台走,找出其中一袋蓝莓味的夹心软糖:“突然想起来有带一个很好吃的糖。”她举给池宴歌看, “想试试吗?”


    不爱甜食的池宴歌又点点头。


    陈序青就带着软糖在床尾坐下, 两手捏紧包装袋口的两侧, 用力,开了, 她快速给自己嘴里塞了颗, 再递向池宴歌:“不过你吃药前能吃糖吗?”


    池宴歌走过来, 在她身边坐下, 拇指和食指并拢从袋里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没回答陈序青的话。


    她俩就这样, 有时候对话不一定完全匹配得上, 但总能巧妙地让尴尬场景烟消云散。


    两人近距离面对还在播放脱口秀节目的电视机, 池宴歌问陈序青:“电视声音都不开也能看脱口秀?”


    “嗯,这个糖味道怎么样?”


    “还行,比想象中清淡。”


    “清淡?”陈序青低头翻包装看,“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清淡形容糖的,不过它确实不算甜。”


    没头没脑闲聊这会儿,池宴歌的左手正搂着陈序青的腰,就好像陈序青之前抚摸池宴歌的腰那样,池宴歌隔着吊带裙薄薄的面料,用指腹摩挲陈序青的腰侧。角色转换,于是,陈序青便突然明白了前面池宴歌为什么会那样没力气地俯倒在她身前,是和接吻完全不一样的悸动,就好像一阵一阵春风拂过花田,波浪翻涌的感觉,让人想要驻足停留,又忍不住想继续顺着春风向更美的花景探寻。


    陈序青不习惯腰间这难受又令人头脑酸软的感觉,抬手摁住池宴歌的手,她咽下嘴里的糖果,转头去警告池宴歌:“别弄我,我怕痒。”


    这糖果的蓝莓味很轻易地在两人唇间散开。


    陈序青的心砰砰砰紧张地似要跳出胸腔,池宴歌的手仍搂着她的腰,唇上的柔软叫她猛然想起,她学会恋爱的一切都是池宴歌教她的。


    预感将要发生的事,陈序青咽了下喉咙,没想到,池宴歌同步停住动作。


    又咳嗽了。


    今晚真不适合。


    遥控板刚好在两人身后,池宴歌回身拿来遥控板,把电视音量调大,瞬间,脱口秀综艺里欢快嘈杂的笑声铺满房间,池宴歌丢下遥控板,到长木桌前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放下,再忙着拆药盒。


    笑声接连不断,房间里暧昧的气氛却逐渐冷却,陈序青后知后觉为自己心中冲动的欲念尴尬,鼓着腮帮子连连呼了三口气才让自己冷静,她慢一步跟去池宴歌身边,也拿起一盒药拆。


    池宴歌看陈序青的手一眼:“不用都拆,我先喝一个感冒颗粒就行了。”


    刚给药盒打开一个口的陈序青尴尬地哦了一声。


    她丢下药盒,看池宴歌熟练的动作:“今晚出去看电影是不大可能了,我们就在酒店里看吧。”


    看电影本就是个可提可不提的说辞,陈序青不想这会儿没话说,就随便找了个由头。


    池宴歌用捣咖啡的木棍随意捣了两下纸杯里的颗粒和凉水,灌嘴里,一会儿是粥一会儿是糖一会儿又是像凉茶一样的凉药,她味蕾都快要抗议了,一饮而尽后,她回:“嗯,你想看什么都行。”


    陈序青不乐意:“你就没有想看的么?而且你这凉水喝药能行吗?”


    “能行。”池宴歌把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那今晚特殊点,我们看个恐怖片?”


    “……我是随便。”陈序青神色有点犹豫,但话里是有十足勇气的,“现在已经不怕这些了。”


    到真的开始播放,陈序青又是抱着枕头又是躲在池宴歌胳膊后,被抬着胳膊的池宴歌无奈:“陈序青,这才开始十分钟。”


    陈序青狡辩,像小栗鼠捧坚果那样虔诚捧着池宴歌的右边胳膊:“很多恐怖电影现在反逻辑了,前十分钟正是最吓人的时候。”


    池宴歌好几次想抽回手再去搂住陈序青的,可惜人在恐惧时的潜力是无穷的,她被陈序青死死抱着,动弹不得。


    过会儿,剧情终于到了过渡期,画面色调转向暖色。


    “还好,也不是很吓人。”陈序青嘟嘟囔囔,松开池宴歌,身体却又完全靠紧到池宴歌怀里。


    这部电影是典型的美恐风格,恐怖音效弥漫在主人公推开房门的每分每秒,陈序青脸埋在池宴歌身前,耳朵竖得高高的,仅凭音效就同频讲给池宴歌:“他进去了!他发现问题了!”


    很久之后,池宴歌都对这晚的恐怖电影剧情记忆深刻,但她分不清是因为反转好看,还是陈序青那一惊一乍的解说好听。


    关灯后,她们又接了一次吻,睡衣被撩起,呼吸渐渐沉重。


    结果,池宴歌又忍不住咳嗽。


    陈序青把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池宴歌紧紧搂住,边笑池宴歌边哄说:“哈哈哈哈哈池宴歌,没事,谁叫你要生病呢。”


    是啊。


    谁呢。


    远隔千山万水的乔献打了个喷嚏。


    两人平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声音,稍微留着点的窗缝外有一处贴墙管道,窗外雨水砸落的声音和管道内不时响起的流水声飘进池宴歌的耳朵里。


    池宴歌转头,看向平静又安详闭着眼睛企图入睡的陈序青,池宴歌睡不着,挺清醒,这会儿既在想陈序青跟钱诗的事,也在想陈序青跟自己的事,脑子里很乱,每件事都只是想了个开头就消失。


    装了半天的陈序青没忍住,叹口气,睁眼,也转头看池宴歌:“怎么了亲爱的池医生,睡不着了?”


    池宴歌:“陈序青,我不走的事,你还生气么?”


    陈序青哭笑不得:“你不走我为什么要生气,开心还来不及呢。”


    她们都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池宴歌偶尔轻咳一声,陈序青便把手伸到她的背后轻轻拍,池宴歌注视着没有继续说话的陈序青,抿唇,只能主动往下聊:“我知道你可能会失望,但我当时真的害怕提早告诉了你最后又不得不去,怕没有结果的承诺更让你失望,也怕跟你说了让你平白担心,只是我忽略了你一无所知的感受,对不起。”


    陈序青的手静静放在池宴歌的背上,没有灯光,她弯弯的笑眼却像一轮明月:“那你告诉我,在我前面,都有几个人提前知道你打算不走的?”


    “院长,我妈,还有,”池宴歌顿了顿,卡了很久才挤出最后一个名字,“乔献。”


    “嗯——”陈序青意味深长,“你走不走要跟院长和池阿姨沟通,我理解,至于乔献——”


    陈序青隔会儿,又轻快道,“好吧,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乔献我也理解。”


    池宴歌眼里一亮:“那你还生气么。”


    “当然。”陈序青换了个姿势,左手枕在脸下看池宴歌,“你还想就这么轻易糊弄我啊,像你说的明知道我可能会失望,还要那样做,池宴歌,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啊?”


    池宴歌躲开陈序青的目光,闷咳,然后轻轻回答:“嗯,我确实有在赌你不失望的可能。”


    陈序青摇摇头:“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高兴大于失望吧,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那你怎么样才能……消消气?”


    “不知道。”陈序青笑说,“让我想想吧。”


    ……


    第二天白天,池宴歌留在房间里休息,陈序青跟许蕾到外滩壹号参加影展。作为总导演的陈序青一进展厅就被眼尖的同行拉住,其中一位是前一天跟她们见过面的黎漾,一群人非要邀请陈序青跟许蕾先逛逛厅内展,等两点的颁奖仪式正式开始了,再一起过去主会场。


    这会儿,黎漾拉着许蕾在旁边滔滔不绝,陈序青左肩挎包,两手都捧着手机在微信里给池宴歌汇报进程。


    池宴歌顺便跟她要了个影展的具体地址。


    陈序青说你那咳嗽那么厉害就别出来吹冷风了啊乖乖在酒店呆着等我回去吧。


    池宴歌回了个特别可爱的小鸭扭头表情包:知道了,我就问问,不过去。


    等陈序青放下手机,黎漾往陈序青这看来:“陈序青,没想到你跟池医生的关系居然那么好啊?”


    陈序青不解这话题怎么来到这的,看眼许蕾,许蕾皱眉,悄悄在身前双手合十,口型跟陈序青解释:“口误。”


    陈序青:“以前是邻居,所以认识得比较早。”


    “还是邻居?”黎漾惊讶,“那我跟许蕾刚才聊的时候你怎么都不说话啊?还以为你们只是工作认识的呢!”


    “哦,刚才有工作回个消息。”陈序青笑,“你们聊什么了?”


    “就是说起池医生她本来要去赞比亚最后又没去的事,好像她还从蓝山医院离开了吧,她以后准备去哪儿你清楚吗?”


    陈序青眨了下眼:“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黎漾挠挠耳朵:“啊?我——”


    这会儿,找了陈序青半天的影展工作人员从旁边匆匆跑来:“哎哟陈老师,可找到你们了,方便跟我过去准备一下不?”


    “哦,好。”


    陈序青稳住动荡不已的心神,跟影展工作人员往主会场走,工作人员跟她解释说是之前名单上不来的大领导临时要来,呆会儿得奖的都得提前做点造型准备一下,她又补充,陈老师,我们帮你准备了套礼服,你放心,绝对干净的,你一会儿方便——


    工作人员把所有注意事项都跟陈序青讲了遍。


    陈序青平静地点点头。


    换好晚礼裙的陈序青坐在化妆镜前,造型师在她脸上摁压粉底,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慢眨着眼睛,一时之间,脑子里竟只有黎漾的声音——你清楚吗?


    摆在镜台上的手机又响了,陈序青跟造型师说声不好意思,接起,贴在左边耳朵。


    许蕾声音很开心:“陈序青!你猜猜谁来了!”


    安静会儿,池宴歌冷淡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刚才打你电话没接我只能找许蕾了。”


    “哦。”


    陈序青声音很轻,不着痕迹吸口气,才缓过劲,“你在生病,不是让你别出来了吗。”


    那头池宴歌说:“我在赌,你希望我来?”


    又是这样。


    高兴的同时又叫人伤心,陈序青这会儿,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计较什么了。


    她情绪上头,实在没办法在这个时候保持平常心跟池宴歌争论对错,只拼命咬紧牙关,摆在腿侧的右手掐住自己,麻木地回应:“嗯,你开心就行。”


    【作者有话说】


    警告警告——大战前夕——


    第63章 N-分手


    颁奖仪式台下, 先是一组组入选的团队,再是特地留给媒体组和受邀观展人的观礼区域。


    有池宴歌在,许蕾就不往前坐了, 她陪池宴歌留在后区,见池宴歌抱着胳膊望向空空如也的舞台沉思,本着要当帮陈序青照顾池宴歌的角色主动跟池宴歌搭话:“池医生,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聊?”


    池宴歌穿着陈序青的衬衣和外套, 很快微微笑着冲许蕾摇摇头。


    许蕾:“也快了,两点开始,就剩几分钟。”


    池宴歌不觉得无聊,她只是在想, 刚才电话里陈序青的声音不大对劲, 听上去不开心:“好。”


    “说起来, 池医生,原来你很早就决定不去赞比亚了啊。”许蕾又说,“你都不知道, 之前陈序青为这事可伤心了。”


    池宴歌皱眉, 她一时没理解许蕾的话, 想了想,以为是陈序青跟许蕾讲的:“嗯, 她告诉你的?”


    “谁?”许蕾愣了愣, “喔是刚才黎漾跟我讲的, 陈序青不太跟我聊这些的。”


    “黎漾?”


    池宴歌的目光随之看向前方坐在主区域的黎漾的背影, “所以陈序青也听到了?”


    许蕾迟疑:“额,是啊, 怎么了吗?”


    许蕾纳闷这会儿, 颁奖仪式主持人高亢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行获奖总导演在礼仪的引导下从后台出来,全场掌声雷动,媒体摁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序青走在队列末尾,穿着一件白色的镂空蕾丝礼裙,露肩,黑长发分在右后肩,左耳缀着一只浅色闪烁的碎钻流苏,经由造型师上的妆比平日里浓郁很多,以往温和乖顺的杏眼这会儿竟然给人一种冷冽、漠然的距离感。


    前区后区间隔不算太大,陈序青坐下前,看见许蕾拼命对自己挥舞胳膊,还有许蕾旁边坐着的镇定的池宴歌。


    陈序青笑着对许蕾点头,收回目光,挽着裙摆坐好。


    颁奖仪式结束后,陈序青被留在后台跟人合影,许蕾匆匆忙忙从前台赶来,她一把抱住结束合影的陈序青:“天呐!陈序青!你今天太美了!我刚才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陈序青马上做了一个半蹲下,双手捧着舀水的动作,直起身,端着空无一物的手心给许蕾:“快,赶紧把你的眼珠子装回去。”


    许蕾立马大笑,过会儿,造型师过来帮陈序青拆头饰,许蕾陪坐在陈序青旁边问她:“一会儿你是跟我们一起庆功,还是跟池医生二人世界?我看她好像感冒了,刚才一直咳嗽。”


    陈序青低头在解项链,她后脖那好像过敏了,痒痒的:“她咳得厉害吗。”


    “有点吧,感觉她咳嗽声就没断过。”


    “刚才是她给你打电话你去接她进来的?”


    许蕾:“嗯,先是加了我的微信,问我方不方便,然后就给我打了语音通话。”许蕾摸着下巴,“哎,那会儿是耽误挺久的,外面又下雨了,你说该不会池医生是那会儿着凉的吧?”


    “没有。”摘完所有饰品的陈序青起身,要去换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她昨晚就病了。”


    许蕾自动跟着陈序青后面走:“昨晚?昨晚你们在一起啊?”


    后台装着简易换衣间,一根环形铁杆,布帘,陈序青抬手挡住许蕾想继续向前的动作:“我先换衣服。”


    等陈序青换好出来,许蕾续上刚才的话题:“所以昨晚你俩在一起吗?”


    “算是吧,本来想去看你推荐的电影。”


    “电影?哦暮色游戏啊,好看吗?”


    “后来下雨了,就没去。”


    许蕾不懂:“昨天不是一直在下雨吗?这也是不去的理由?”


    陈序青:“……”


    许蕾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出去吧,池医生和黎漾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陈序青挎包的动作顿了顿:“黎漾?”


    “等等等等,这熟悉的既视感怎么回事。”许蕾摁住脑门,“你这个表情这个台词我刚才在哪儿看过来着?”


    两个人一路走出后台,下楼梯,绕过长廊,直到快走到大厅,许蕾才恍然大悟,“噢!我刚才跟池医生提起黎漾的时候,她也是你那个表情!”


    陈序青没说什么。


    到她们坐进一家上海老字号本帮菜馆,许蕾翻着菜单问大家想吃什么的时候,她听见许久没说过话的陈序青出声了。


    陈序青没转头,话显然在问正咳嗽的池宴歌:“你药带了吗?”


    一路怀疑陈序青跟池医生又闹别扭的许蕾狐疑地看眼她们,又低眼继续注视菜单——难道这回是我多疑了?


    池宴歌不知道陈序青这次的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黎漾,但她已经搞明白这是个误会,她找黎漾确认了,黎漾会知道这事,是因为黎漾之前到蓝山医院拍摄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她的离任单和离职单,才在陈序青面前闹了个乌龙——陈序青大概是误会她不出国的打算还提前告诉了其他人。


    心里搞清楚缘由,池宴歌便不那么慌了,她相信晚点找机会跟陈序青解释清楚,这事不算什么。


    她挺自然地笑着回应陈序青:“没有,回去再吃吧。”


    过会儿,点完菜的许蕾把菜单递过来,池宴歌也很顺手地翻开靠近陈序青:“还想加点什么?”


    陈序青看手机,淡淡回:“我不用,谢谢。”


    池宴歌合上菜单,递还给侍应生:“谢谢,暂时不加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七点过,陈序青一直忙着在手机里回消息,池宴歌给她夹菜,她也没拒绝,偶尔许蕾跟池宴歌聊天的时候cue到陈序青,陈序青也会笑着看池宴歌一眼。


    雨后的夜晚有青草和泥土的香气,池宴歌和陈序青送完要去看电影的许蕾黎漾,慢慢散步,又走回到了外滩。


    积满雨水的地面像一块巨大的镜子,映照着上海辉煌的万国建筑,也映照着沉默寡言的两个人。


    因为是得奖的日子,喜讯迟一步传回陈序青的家中,陈序青走在池宴歌旁边接到家人的来电。碰到积水较深的路面,池宴歌主动拉陈序青,陈序青便把举在耳边的电话换到左手,好像这样就能拒绝掉池宴歌下一次拉她的动作,池宴歌只好把手揣回衣兜里,提醒了句:“小心水坑。”


    陈序青挂断第六个通话后,把手机放回了包里:“还不回去吗要耽误吃药的时间了。”


    “你还是不想理我?”


    “我今晚没跟你说话吗。”


    “你生气挺明显的。”池宴歌踩过浅水洼。


    陈序青站定:“所以呢?你不管自己是不是在生病,就要顶着这冷风,跟我证明出我在生气?”


    池宴歌怔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序青叹口气,撇开目光:“我知道你是医生,估计也觉得自己对自己身体状况的判断比我专业,你要是觉得现在没必要回去,我可以听你的。”


    “这件事很重要吗?你生气的原因不是黎漾说的话吗?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问你什么?”陈序青看回池宴歌,“还有必要问吗?行啊,连这事你都早就搞明白了是吧。”


    池宴歌看着陈序青眼里瞬间泛起的泪意,软下声音想去拉陈序青的手:“不是,我是想等我们两个人能单独聊的时候再告诉你。”


    “你想等就等?”陈序青轻轻甩开池宴歌的手,“够了,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跟你吵架,回酒店,吃药。”


    酒店房间里。


    陈序青端起临时找酒店要的一杯开水,站在长木桌前兑成温水,把颗粒倒进去,搅拌均匀,递给池宴歌。


    池宴歌慢慢喝下,又接到陈序青给她递的卫生纸,擦嘴,感觉气氛还行,便说:“我没骗你,真的不是我告诉黎漾的。”


    陈序青在收拾桌上的东西,把昨晚拆乱摆放的药盒一个个堆好,扯张纸擦掉桌面上的一颗水滴:“我知道,我问过了。”


    “喔。”


    池宴歌轻轻拉住陈序青的手腕,“那别生气了好不好?”


    陈序青被她拉着,擦桌子的动作不停,接着把废纸揉团,丢垃圾桶,全程被池宴歌牵着手腕,她做完所有事,才看眼手腕再看池宴歌:“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池宴歌点头:“嗯。”


    陈序青笑笑,左手拉开池宴歌的束缚:“挺好的,你的判断永远正确无误。”


    颁奖仪式结束后,陈序青就在微信里找黎漾问前因后果。


    黎漾虽然奇怪陈序青为什么不直接当面问,但还是一五一十打字顺道把自己知道的池宴歌的事跟陈序青讲了一遍——我们当时选中拍摄池医生,就是听说池医生可能会成为蓝山医院未来最年轻的科室主任,所以对要拍她这事又忐忑又期待,结果去那天碰上她有台临时的手术,有幸碰上院长接待了我们,在院长室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了有关池医生的几份文件,哎,就是你知道的嘛,她放弃了去赞比亚的机会,放弃了科室副主任的位置,还直接从蓝山医院离职了。


    诶你说,池医生到底为了什么啊,我至今都想不明白,她能为了什么把所有好前途都放弃了?她是自己走的吗?该不会是出什么事被医院开了吧?


    有铃声在房间里响起。中断了陈序青的回忆。


    陈序青和池宴歌都下意识看去,被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显示来电人是黎漾。


    陈序青看着“黎漾”两个字想——池宴歌是怎样留下来的,为什么离开医院,是不是我影响了她,她以后又想去做什么。


    黎漾,我和你一样,到现在为止,也对池宴歌的人生一无所知。


    或许池宴歌会在未来的某天把事情的结果告诉我吧。


    或许。


    陈序青没接电话,她看了会儿池宴歌疑惑她为什么不接电话的眼睛,听见池宴歌又开始的闷闷的咳嗽声。


    陈序青的心里突然平静了。


    她上前搂住池宴歌的腰,头也埋进池宴歌的颈窝,她感觉到池宴歌的身体松了口气,抬手,也温柔回抱住了她。


    陈序青就这样静静拥抱着池宴歌,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最后,她通知池宴歌:“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请先允许她们处于分手状态!


    因为我要明天休年假去看演唱会=3=


    跟大家请个假!后天回来爆!更!


    第64章 N-朋友


    三月底, 汤茯的生日,陈序青从冬青市赶到蓝山市。


    推开KTV包厢的门,汤茯正捧着话筒如痴如醉:“多热烈的白羊——”


    提着礼物和小蛋糕的陈序青慢慢合上门, 在靠近门边的沙发尾座坐下,过会儿,唱完歌的汤茯丢下话筒跑来:“怎么坐这么边上?”


    池宴歌还没来啊。


    要是陈序青觉得和前任坐太近会别扭, 更该往里坐找一个安全的角落嘛。


    坐这门边一会儿人来了, 不是开门就能撞见。


    “你往里坐吧,坐这来一个人都得先看见你。”汤茯开心接过礼物,同时话里有话地提醒陈序青。


    时间是晚上七点不到,陈序青从楼下上来的时候天色处于将暗未暗之际, 但走进来, 包厢里光线昏暗, 只开着动感气氛灯,每隔几秒扫在她的脸上,便让人分不清是这会儿是傍晚还是深夜了。


    陈序青看眼手机时间, 有些抱歉地对汤茯讲:“汤茯, 不好意思, 我今晚还有点事,就想等你唱完说句生日快乐就走。”


    汤茯特别理解。如果是她碰上这种会跟刚分手不久的前任见面的场合, 那估计只会跟朋友打个招呼, 绝对不会还大老远从别的城市赶来送礼物。


    不过就此, 汤茯打量着陈序青的神色暗自判断, 特地赶来、坐门口、说有事又不是立即走——这陈序青说不定也是特地来等着池宴歌的,毕竟才分手没多久, 哪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汤茯就着陈序青的话往下找补:“没事没事, 你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就是马上走也挺可惜的,你要不唱首歌?或者我先切一小块儿蛋糕给你吃点?”


    陈序青手机响了。


    陈序青边看来电显示边回汤茯:“不用啦,蛋糕还是等你许愿之后再切吧。”


    接着,汤茯就听见陈序青笑着对手机里的人说——


    “嗯,对,我等下就往那边去了。”


    “没事你不用过来接我。”


    “在楼下?好吧我跟朋友说一声就下去。”


    陈序青挂断通话抬眼,汤茯立马接:“……哦有人来接你了是吧,那我也就不硬留你了,我送你下去吧。”


    陈序青挎上包:“没事,我自己走吧。”


    “哎呀,我想跟你说说话,这挺久没见的。”汤茯率先起身,拉开包厢的门,“走吧走吧,我送你。”


    五光十色的长廊里,汤茯默默观察了眼身边的人,轻灰色牛角扣开衫毛衣,看上去还是挺软和的一个陈序青。


    汤茯把手背去身后,故作偶然地同陈序青讲八卦。


    “你说有时候人生也挺神奇的哈,前阵子林蓓给我发消息说她现在去动物园实习了,整天跟长颈鹿打交道,前阵子她那院的长颈鹿受伤,她又晕长颈鹿的血。喔,还有池宴歌,好像是准备今年九月就去你们那城市的医学院实验室当老师了吧,我一直就说嘛,她不是个没打算的人,就我们科室那帮医生老担心池宴歌的未来,你最近跟她有联系吗,说起来她估计快来了,运气好你俩还能打个照面。”


    陈序青既没插话也没不自在地看手机,反倒是认真听汤茯讲完,直白回答汤茯的问题:“没有,我跟她挺久没联系了。”


    “喔。”汤茯摁下电梯外的下行摁键,“这样啊。”


    陈序青太坦然,弄得汤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医学院实验室应该比你们当医生轻松点吧?”陈序青自然地没有避开话题,“是不是假期会变多?”


    汤茯挠挠头发,眉心微皱:“应该吧,但我也没具体了解过,理论上怎么都该比科室专职轻松一丢丢?当然,要是跟池宴歌以前的工作量比,那肯定是会轻松不少的,至少该有寒暑假不是?”


    陈序青点点头:“这倒是……”


    两人在三楼的电梯前站着,电梯上来得快,数字从1到3。


    电梯门应声打开的一瞬间,汤茯的表情微微一凝,半秒后才强装镇定,挤出笑容跟电梯里独自站着的人打招呼:“哎,要不说人与人之间相处全靠缘分呢,池宴歌,我们刚才还在聊你呢,呵呵。”


    KTV电梯前也很暗,只有迷离的紫色氛围灯带照在人的头顶。旁边狭窄过道推着一车酒水的服务生走过,瓶身碰撞发出清脆的砰响,鼻腔里夹杂爆米花和酒饮的甜蜜气味,连做好会遇见池宴歌心理准备的陈序青都恍惚了一秒,在电梯的反光镜面中,她看见池宴歌的手抬起摁住了开门键,声音平静地问她们要下楼吗。


    陈序青从冬青来蓝山的路上其实就在思考,她还没有遇见过跟人分手又很快见面的问题,之前跟池宴歌分手对方隔天就从她的城市消失了,再到她上次跟钱诗分手,也是分手后再没见面,像这种如此迅速又要碰面的情况,陈序青也是第一次经历。


    何况对方还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陈序青的心脏像突然被一把手揪紧,压缩,再放开,有种全身毛孔都劫后余生地开始大喘气的感觉。


    电梯门就这么固执地开着。这会儿,三月底,蓝山市气温稍稍回升,白日里的气温能达到十五六度,就是晚上还冷,估摸不到十度。


    池宴歌还是那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不怕冷状态,黑色抹胸,白色低领内搭,宽松格子衬衣,浅色直筒牛仔裤,黑卷发随意散着,像是背把吉他就能盘腿坐在校园广场里弹唱的女大学生。


    汤茯指向陈序青:“哦,她,她有事要走,我送她下楼。”


    池宴歌冷淡的目光便从汤茯的脸上走到陈序青脸上:“我送你吧,正好忘了东西在车上。”


    真是好随意好敷衍的理由。


    标准的池宴歌做派。


    “……”


    “……”两人一左一右沉默站在电梯里,短短几秒的下降过程漫长得犹如经历一个世纪,陈序青抱着胳膊无思无想,池宴歌包里的手机倒是在安静的梯厢中突然响了好几声,电梯门打开,陈序青率先迈步往外走,池宴歌跟在她身后,打字,键盘声嘟嘟嘟的闷响。


    陈序青跟来接她的人打电话,问车停在哪里,对方说以为陈序青还要一会儿就去旁边绕圈了估计还要个十来分钟,陈序青便贴心说没事你慢慢来吧我也刚准备下楼。


    等两人站定在马路边,还是陈序青先主动跟池宴歌讲话:“听汤医生说林蓓去动物园上班了。”


    池宴歌握着手机,胳膊垂在身侧,人眼睛笔直地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是么,之前有听她提起,最后有没有去我不太清楚。”


    陈序青笑池宴歌:“好歹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实习医生,多少对人家上点心啊。”


    池宴歌目光慢慢收回来,看陈序青眼睛,又往下落:“有人来接你是吗?你们晚上有事?”


    “嗯。”陈序青又说,“你不是下楼回车上拿东西?车停哪儿?”


    “没开车。”池宴歌淡淡说。


    陈序青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笑着皱皱眉,挺轻松:“你还真是没变啊,也就汤茯老配合你。”


    池宴歌的脸撇向另一方,公交站台的方向,语重心长:“陈序青,你要是不想见我,其实不用这么躲着我,今天是因为汤茯过生我才不得不来。”


    之前回又喜福利院看梁欢也是,碰见她了,没一会儿,就说要走。


    “我为什么要躲着你?”陈序青完全没在意地反问,“我们是和平分手,以后也能正常相处啊,我晚上真是有重要的事,不然我肯定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庆生的。”


    陈序青又说,“汤茯说你以后准备回冬青上班了?”


    “嗯但还没完全确定。”池宴歌说。


    陈序青点头。


    池宴歌对着陈序青看不见的方向轻轻呼口气,记着池恩兰的叮嘱,夹杂私心,才把最要紧的事情缓缓开口:“我妈下个月的生日,她应该会邀请你们参加,但如果你不方便我会想办法找借口推掉,你也不用勉强自己。”


    陈序青很明显笑了声。


    也无奈:“池宴歌,你怎么老觉得我在勉强。”


    她说,“我不是纠缠过去不放的人,那没有意义,你不是也经常讲,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无论是池阿姨的生日,还是年底你的生日,我都会真心祝福的。”陈序青声音稳定地讲,“我们过去是有很多事,但已经到此为止了,你以后真的不用想太多,我愿意不愿意都会自己做决定,你不用再考虑我,把我当普通朋友吧,行吗?”


    池宴歌哽住,咽咽喉咙:“普通朋友?”


    池宴歌不明白陈序青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讲出这句话,她看回陈序青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一点她想看到的情绪,但陈序青回看她,眼里是真挚的肯定:“嗯,普通朋友。”


    陈序青还补充:“当然,如果到了以后你想开始谈恋爱或者我想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就不要再当朋友了。”


    池宴歌笑了,她逼近一步,看着陈序青的眼睛:“陈序青,说这种话没意思。”


    一辆黑色的卡宴在她们身边停下。


    戴墨镜的女生从驾驶座下车,跑来叫陈序青,打量一眼池宴歌,没打招呼,去副驾给陈序青开门。


    陈序青实在要去忙了,没时间跟池宴歌在这玩以前纠缠无数次的心理博弈,她叫那女生:“秦老师,你先上车吧,我跟朋友再说句话就来。”


    “噢,行。”那女生冲池宴歌点点下巴,“朋友再见。”


    陈序青先从外关上车门,隔绝车内人的听觉,再跟池宴歌重复:“池宴歌,我的意思就是那样,你愿意当朋友就当,不愿意我们也可以不要再联系,我走了,你回去吧。”


    黑车开走。


    池宴歌捏紧在震动的手机,心里又酸又堵。


    抬头望那被红灯拦在路口的车尾,池宴歌闭眼,呼口气,拿起手机,给陈序青发消息。


    ——朋友。


    ——明天有时间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别哭我回来啦我回来啦我回来啦——(甩纸巾)


    下午or晚上还有更新!随机掉落!


    第65章 N-情敌


    ——没有。


    陈序青回消息的速度快且简洁。


    池宴歌揣着这条拒绝上楼, 才发现汤茯这生日还邀请了乔献,不过是戴着鸭舌帽墨镜口罩自称重感冒在角落深处躲着的乔献。


    池宴歌在乔献身边坐下,皱眉:“你这有必要来吗。”


    乔献振振有词:“我好歹跟汤茯也是有几面之交的好朋友,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跟陈序青的好戏看吗。”


    池宴歌听到陈序青的名字,太阳穴就突突震了一下, 仿佛能想象陈序青站在她面前, 好声好气但拒绝她说——没有。


    “所以。”乔献明知故问地火上浇油,“陈序青还真跟人走了呀。”


    “她有事。”


    “她说有事就有事,我还说她故意躲着你呢。”乔献心想,肯定是你又端着架子不肯追问, 被陈序青三言两语绕走了呗, 乔献左腿架在右腿膝盖上, 帆布鞋,轻点脚尖,“那你说说, 陈序青是有什么大事要事非要你一来她就走不可?”


    池宴歌答不上来, 想着刚才那个接陈序青走的陌生人的脸, 窝火,冷冰冰:“不知道。”


    乔献摇摇头, 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那你知道是谁接走她的吗?”


    “不知道, 那是她的私事。”池宴歌抬头去看屏幕, 冷眉冷眼, 好似真的不感兴趣。


    乔献太懂池宴歌了,深谙池宴歌的正话反说, 有些故意钓着池宴歌不收钩的意思:“哦, 那算了, 本来我想告诉你的。”


    “你刚才都没下楼。”池宴歌维持原姿态,语气轻描淡写,就是话里明显在试探,“能告诉我什么?”


    乔献说:“聪明人自有消息来路呗,以前陈序青什么都跟你讲,你消息肯定比我多,现在么——”乔献悠悠一笑,“我对陈序青生活的了解程度,还真不一定比你少。”


    池宴歌看着电视屏幕中一字一字变成蓝色的歌词,她知道乔献没说假话,不说远了,就是前两天乔献陈以理陈序青三个人去钓鱼的事情,都是结束后池宴歌刷朋友圈看乔献发照片才知道。照片里乔献是自拍的主人公,露出小半张脸,乔献背后分别坐小板凳的两个人就是陈以理和陈序青,配字,和好朋友们出门钓鱼啦。


    池宴歌当时还顺便退出去点进陈序青朋友圈看,发现是一条横杠,连过往的内容都看不见。


    陈序青把她屏蔽了。


    池宴歌当时一度以为又被陈序青删好友,随手发了个问号试试。


    结果发出去了,二十多分钟后,陈序青回她一个问号。


    尴尬的回忆。


    池宴歌的目光转回,看向乔献,憋了会儿,还是问出口:“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你很想知道吗?不是说是人家的私事吗?还是你突然想当个坏蛋了解一下她的私事?”


    池宴歌被呛到无语地笑了一下:“对,我想了解一下她的私事,能请乔老师行行好告诉我一下么。”


    乔献满意:“好吧,看你态度还不错,接她走的人叫秦引笙,你最近有关注娱乐圈吗?”


    看池宴歌眼里很是茫然,乔献眯眼凶道,“拜托,你好朋友怎么说也是干这行的,麻烦你偶尔也看看行吧?秦引笙是大导演秦瑜的女儿,喔,估计你连秦瑜也不记得?就是有年我俩一起看的元宵晚会的总导演,我跟你说她好厉害的那个,你还有印象没?”


    池宴歌又摇摇头。


    “行,不重要,总而言之,秦引笙十八岁演的一部电影最近才上,特别火,但她这会儿得有二十六岁了,没混娱乐圈,自己开影视公司。”


    池宴歌:“这些跟陈序青有什么关系?重点是什么?”


    “我不得先跟你说点背景介绍啊。”乔献讲,“重点就是,秦瑜导演是陈序青的恩师,秦引笙又跟你们同场参加了上海那场影展,她喜欢陈序青。”


    池宴歌:“喜欢?”


    乔献竖起两根手指:“两个意思,一,想跟陈序青合作。”


    降下一根手指,“二,想跟陈序青恋爱。”


    食指对着池宴歌的眼睛晃了晃。


    恋爱这个词被乔献说得非常轻巧,仿佛池宴歌并不是陈序青的前任,只是一个听八卦的群众。


    “误会吧。”池宴歌说。


    乔献心说我就知道,她之前刚听秦引笙亲口承认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连问秦引笙好几句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说错了——恋爱?跟陈序青?是我认识的那个?


    “我也希望是我误会,但人家可比你坦诚多了,我是不知道她后来怎么跟陈序青联系的,有没有跟陈序青告白。”乔献翻出手机,点开秦引笙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就是发的上海影展,九宫格,中心照是穿礼裙的陈序青上台领奖的背影,配字:我试着把自己的脚轻轻踏上去。


    乔献念出来:“雪上残留的你的脚印,我试着把自己的脚轻轻地踏上去,这句话我觉得不对,以为她在搞抽象,去问她——”


    乔献锁屏手机,“反正,喜欢这事是事实,只是我没料到秦引笙行动这么快,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


    乔献没料到的还有池宴歌和秦引笙的二次碰面非常快,甚至乔献她也作为当事人出现在现场。


    小埲山,乔献陪池宴歌露营散心,隔壁停住的越野车下来五个人,秦引笙看上去想帮陈序青拿东西,被陈序青摆摆手拒绝。


    乔献又看眼池宴歌。


    她着实很怕池宴歌气得当场把手上的折叠椅丢过去,好在,池宴歌比她冷静多了,只是撑开折叠椅的动作特别用力,砰一声,帆布看上去快要断裂。


    这头。


    陈序青从被拱火答应教秦引笙这群人露营开始就后悔了一整晚,但考虑对方公司是她们团队近期最重头的意向合作方,第二天还是硬着头皮上车了,她出发前拼命给群里发消息,催促许蕾那帮人也赶紧出门假装来场小埲山的偶遇。


    秦引笙过头的热情,实在让陈序青诚惶诚恐。


    刚才来的路上,秦引笙还邀请她一起划船,就小埲山营区里一片不太大的环山湖。陈序青连说自己怕水,才给拒了。


    这会儿,秦引笙那玫瑰调的香水围着她,又是要帮她拿摄影包,又是要帮她拉营地车。


    陈序青急得话都变多了:“不不不,你是甲方,你坐着就好。”


    然后一溜烟从秦引笙身边绕开,放好营地车,放好器材,她已经打算找借口说要采风,今天独自在某个山头度过。


    她刚拉开拉链,一声音调熟悉的招呼响起。


    乔献情绪高昂:“嗨!秦老师!你也来踏春啊!”


    之后,乔献和池宴歌同时出现在陈序青的视野里,陈序青简直一个头比两个大。


    有个秦引笙要应付就够她头疼了,怎么还来个池宴歌。


    陈序青低回目光,捏着拉链心想,我是不是流年不利?最近不适合出门?


    两拨人在乔献和秦引笙友好的交谈中合并,本来就是临近的营地,这会儿便不分彼此了,就是谈话间夹杂的绯闻八卦太多,像一场巨大的娱乐圈年末盛宴。


    多是秦引笙在说。


    陈序青松口气,心想太好了,终于有人能接住秦引笙的倾诉欲了。


    她手上在拆一次性纸杯的包装袋,池宴歌伸手来拿,她就松手让池宴歌拿。


    在细碎的交流声中,池宴歌问她:“你不是说今天有工作吗?”


    陈序青:“是啊,这不就是正在工作吗。”


    “你指的是跟人来露营?”


    “纠正一下,是指导甲方正确露营。”陈序青压低声说,不得罪人,“她们连帐篷该买什么型号都不太清楚。”


    池宴歌哦了一声:“你工作挺认真的。”


    陈序青压根没察觉到池宴歌话里酸溜溜的味道,以为池宴歌是单纯夸她,耸耸肩膀:“那是,不然怎么给团队拉赞助。”


    过会儿,池宴歌又说:“之前来小埲山没开的环山湖开了,能划船,要去么。”


    “不去。”陈序青看向正在眉飞色舞的乔献,“你找乔献去呗。”


    “不是,我跟乔献是因为——”


    “对不起,我刚才的话听起来会显得阴阳怪气吗?”陈序青立马纠正,“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体验划船,可以找乔献去,更快点,我暂时得陪着我的甲方老板。”


    池宴歌:“……那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


    陈序青拿起手机,打开一份文档,顺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往下翻,上面都是她提前问秦引笙想了解露营的哪些细节,提前准备的体验方案,主打一个这笔赞助必须拿下,翻到底,陈序青看着预估的时间算了算,回绝池宴歌话里的意思:“这次都没时间了,改天有机会吧。”


    陈序青觉得池宴歌应该也就是随便问问,至少之前她跟池宴歌来那次看见告示牌,她特别兴奋跟池宴歌说想以后来划船,也没见池宴歌多感兴趣。


    现在陈序青也有点那种感觉。


    原来之前让她期待的并不是划船这件事,而是她能跟池宴歌共同商量着无数个以后。


    至于现在。


    她还是觉得赚钱要紧。


    只不过,之后陈序青在帮秦引笙扎帐篷的时候听见乔献喊她,着急跟她说池宴歌说要出去买饮料,手机落下了,这会儿打电话都找不到池宴歌,陈序青是唯一对小埲山熟悉的人,能不能出去找一下池宴歌。


    买饮料?


    听着就知道是假的。


    但陈序青赶紧点点头答应,甩下一直问她问题的秦引笙,径直往一个下山小道走。


    走到半途,池宴歌孤孤单单的身影坐在路边供人休息的长椅上,陈序青放慢步子,看着故意没带手机搞得自己没事做,坐那对着空气发呆的池宴歌。


    居然还是有点想笑。


    【作者有话说】


    路漫漫其修远兮~


    回家的路,雪上残留的你的脚印,我试着,把自己的脚轻轻地踏上去。北川理惠《三行情书》


    第66章 N-逞强


    脚边的狗尾巴草在风中轻轻晃动。


    穿件薄毛衣的池宴歌那垂在后肩绒线上的头发也在缓缓飘动, 山野间安静,陈序青鞋底踩过的碎石子发出沙嚓的响声,池宴歌没有转头来看。


    陈序青走到池宴歌面前站定, 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目光落在池宴歌右手边的购物袋上,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口味的饮料, 她目光转回到池宴歌脸上, 池宴歌正抬头看着她。


    微微皱眉,眼底疑惑,但就是没出声。


    陈序青拎起购物袋,挺沉, 垂在腿边, 语调和缓:“还真的去买饮料了。”


    池宴歌好似不理解她的意思, 目光从她脸上降到购物袋上再升到她的脸上,手还撑在长椅边沿:“你怎么会来?不是要帮她们扎帐篷吗?”


    见池宴歌不起身,陈序青只好坐下, 把兜里的东西递到池宴歌眼前:“我很好奇, 你不带手机怎么付钱?”


    池宴歌说了声谢谢, 把手机接过,话里不像撒谎:“赊账, 还是以前那位老板。”


    陈序青:“你怎么会想到去买饮料?不是不爱喝甜的。”


    “刚才听你说没带饮料, 想喝。”池宴歌言简意赅。


    陈序青抬抬眉头, 视线看向右前方那毛茸茸的狗尾巴草:“那你坐这儿又是干嘛呢。”


    池宴歌声音慢悠悠飘来:“扭到脚了, 坐着缓缓。”


    陈序青后背绷紧,过会儿, 才不经意转回头看向池宴歌那似乎没有异常的脚, 以前, 同样的招数池宴歌用过好几次,有时真有时假,次次都把陈序青拿捏得死死的,她实在有点拿不准池宴歌话里的真假,便问:“哪只脚?怎么扭到的?从营地到售卖点来回不都是平地吗?”


    池宴歌笑笑:“是啊,所以我是骗你的。”


    陈序青无语,但也松口气。


    池宴歌撑了下长椅边缘,起身,提起被陈序青摆在两人之间的购物袋:“走吧,别耽误你工作。”


    陈序青弯腰执意拿走池宴歌手里的购物袋:“我来吧,你也提了大半截路了。”


    她们往回走,陈序青走前面半步,池宴歌在后面问她:“真的没时间划船么,今天天气还挺不错的。”


    陈序青:“要是秦引笙想去再去咯。”


    池宴歌沉默了会儿,在她背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再开口,语气有点奇怪,关注点也莫名跑到了她跟秦引笙身上:“你跟秦引笙怎么认识的?”


    陈序青回头看池宴歌一眼,步子慢下来:“干嘛?”


    池宴歌笑了下,像在配合陈序青的步调,走得更慢:“没什么,随便问问。”


    陈序青哦了声,扭头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回答池宴歌的问题:“秦引笙妈妈是我的老师,我跟她很早就认识了,不过有联系是最近的事,从上海——”


    提到跟池宴歌分手的地方,陈序青顿了顿,才继续,“从上海回来之后,她们公司的人联系的我,正好新的一年我们有新的拍摄计划。”


    池宴歌神色平静,心中却通过陈序青的描述在对陈序青和秦引笙的关系进展进行判断。


    结论稍微放心。


    这会儿,池宴歌的脚腕刺疼,多亏陈序青不太回头,她才能皱眉硬撑着在陈序青身后跟着走,她凭过往当医生的经验已经能想象出明天自己的脚腕会有多肿了。


    看样子,最好今天结束就下山吧。


    两人走回营地,陈序青离开的时候营地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还是什么样,天幕的风绳和余下的地钉都七零八碎地散落在草地上。陈序青叉着腰在原地叹口气,她左右扫视发现秦引笙不在,便随口问路过的人:“秦老师人呢?”


    “喔!她说先去看看能划船的地方!”


    “行吧。”


    陈序青垂下手,走几步蹲下收捡地钉,她余光里,旁边刚刚坐下的池宴歌起身向她靠近。


    陈序青边数地钉边偶尔瞥眼池宴歌,她发现池宴歌走路的动作十分缓慢且僵硬,像游戏里被寒冰射手猛喷减速的脆弱僵尸。


    从她蹲着的视角能平行看清池宴歌的脚腕。


    发力点和支撑点都在右脚,左脚悬空的频次和秒数都过多。


    陈序青捏紧手里的地钉,起身,边说话边快步往池宴歌面前走:“池宴歌,你帮我看看,这钉子剩下的数量是不是不对?”


    陈序青快速靠近,把池宴歌堵在原地,让脚伤的人不用再继续走,池宴歌闻言伸出食指在陈序青手心里的地钉中拨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哦。”


    陈序青一把握住地钉,手放下,眼睛不经意看向池宴歌左脚脚腕的方向,话也很直接,“脚扭伤了还这样乱走,不怕伤得更重?”


    池宴歌:“……”


    陈序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还,这么直白。


    池宴歌哑口无言的时候,陈序青扶住池宴歌的腰让池宴歌的胳膊撑在自己肩上,而后,不由分说地带池宴回折叠椅上坐下,池宴歌张口想说没事,没等她出声,陈序青就迅速起身回营地车那翻出一个东西。


    急速制冻冰袋。


    陈序青再次蹲回池宴歌面前,制冻成功的冰袋正散发出丝丝寒气。


    陈序青安静地帮池宴歌的伤处做应急处理,她做露营准备的时候就考虑过露营期间会有人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她带的东西还算充足,冰袋、绷带和气雾剂之类的都有。


    只不过眼前池宴歌的伤势观察下来。


    多亏池宴歌闷声逞强,已经到了可以尽快下山去医院的程度。


    “其实我不是很严重。”池宴歌说了句。


    陈序青没理她,眼睛只盯着冰袋看:“受伤了就说,疼就想办法,严不严重跟你疼不疼有关系吗。”她抬眼,“何况你这还挺严重的,你是医生,不会看不出来吧?”


    池宴歌看着陈序青严肃的表情,笑了一下,上身靠近,手想要去拿冰袋:“知道了,我自己来吧,你先忙工作——”


    陈序青拒绝:“工作没这事重要。”


    应急处理结束,陈序青拧开一瓶水,递给池宴歌:“真的不走?”


    “嗯。”池宴歌很坚持。


    陈序青双手背在身后,瓶盖被她捏在手上转着玩,对池宴歌好言相劝:“你这脚受伤了也没地可去,还不如早点下山回家休息。”


    “嗯。”池宴歌把塑料瓶捏在手上,低头,话挺沉,“没事,你不用管我。”


    就很像什么呢,像幼儿园小朋友第一天上学,在门口扒着栏杆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还要坚强大喊——我不伤心!我不伤心!呜呜呜呜呜!


    陈序青好像是有点于心不忍了,毕竟池宴歌这种疼又不说的样子实在是可怜至极。


    也实在是,完全,能踩中陈序青心中最软和的地方。


    陈序青叹口气,望向别处,而后说:“不然我陪你去划一次船,然后你就跟乔献下山吧。”


    别说,一时头脑发热但没有任何辅助工具,要躲过所有人的关注单独把池宴歌带到划船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更不轻松的还有,戴墨镜靠在售票处外的木栅栏上看风景的秦引笙。


    陈序青有点发愁,可不能前脚跟秦引笙说怕水不能划船,后脚就躲开秦引笙来划船。


    她扶着池宴歌,不好意思地提出:“要不我们直接到上船点吧,拜托别人帮我们买一下票好了。”


    池宴歌听完陈序青的话,目光直接望向售票处和售票处旁边的秦引笙,不太高兴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不方便让秦引笙知道你陪我划船?”


    陈序青:“嗯,不方便,她知道了,我这一天就白忙活了。”


    “……”池宴歌冷冷地嗯了声,挣开陈序青的搀扶,自个儿扶着铁栏杆一瘸一拐先往楼梯下走:“那就一人一船吧。”


    陈序青摇摇头,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一台样式古早的手持DV机,打开翻盖,推开电源键,不一会儿,亮起具有年代感蓝底白字的“CLOCK SET”。


    左手打开镜头盖,放大再缩小焦段,她对准池宴歌没下两阶的背影拍了拍,又扫拍了一圈风景。


    没想到还能用。


    这是她读大三那年,池宴歌送她的圣诞礼物,失踪好久了,没想到在准备露营装备的时候从一个老旧的背包里翻出来,本来想带着来试拍,阴差阳错还跟送礼的主人碰面了。


    陈序青快速从台阶上下两步,走到池宴歌右边,举起DV机——


    镜头中池宴歌的侧脸被风抚摸,阳光将池宴歌的五官勾勒成胶片电影里的女主角,女主角绷直唇角,对镜头视若无睹。


    手持DV机的人便笑池宴歌:“诶,你连下楼梯都这么勉强,一会儿还想自己划船呢?”


    池宴歌看镜头一眼:“不影响。”


    “喔。”DV机又调侃,“可是这里的好像都是脚踩船,你真的能行?”


    池宴歌不再看镜头,左手撑住栏杆,好像想要加快下楼梯的速度,但一个平衡没把握好,受伤的左脚重重落在地面上,疼得池宴歌深深皱了下眉头,但愣是憋着没出声。


    陈序青迅速放下DV机,左手去扶住池宴歌。


    算了她还不了解池宴歌?这类的激将法对池宴歌没半点用反而可能真给池宴歌气得不顾一切往下走!


    ——到时候脚伤更严重赖上我就惨了。


    陈序青换个话题,把右手捏着的DV机在池宴歌眼前扬扬:“这个是你送我的,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二更“浪漫”小船游。


    第67章 N-讨厌


    DV机让池宴歌拿着。


    上船的时候, 陈序青先迈步进船舱,转身,接过DV机放在座椅上, 再用上身承力抱住池宴歌的腰扶池宴歌上船,两人的耳发擦过彼此又很快分开,春风一阵阵吹过她们, 带来湖水特有的潮气和河岸泥土草根的清香。


    她们上的是一艘白色小船, 船的四周挂着细轮胎,船头立有一个紫色鬃毛的卡通独角兽的头。


    船里双人座,座与座之间隔着一个立体梯形放东西的案板,池宴歌脚不方便, 陈序青就自觉钻到了右边的座位, 坐下, 她坐好看眼池宴歌的脚腕,想想刚才池宴歌逞强的样子。


    陈序青还是主动关心了句:“你这会儿脚疼吗?”


    她问完,看着池宴歌的侧脸, 池宴歌浅声回陈序青一句不疼, 始终低着头, DV机搁在腿上,一只手捏住DV机的翻盖, 另一只手在DV机的按键区域到处试探。


    企图开机, 但看上去很不顺利。


    陈序青只好伸出左手, 在按键区域左侧上推开关键, 轻松开机。


    池宴歌仍然维持着低头的姿态,又去拨弄旋钮, 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总而言之就是一副对这机器的兴趣大于陈序青的样子。


    也好, 不用跟池宴歌聊些有的没的。


    陈序青乐得轻松,她拿出手机扫描中板上的二维码,现在景区也先进了,买不买票都一样,可以扫码付费启动。


    “欢——迎——光——临!”


    巨大的机械童声响彻环山湖,这会儿正值饭点,整个小埲山露营区来划船的人就她俩,勉强再算个在岸上售票处逗留的秦引笙。


    总之,这夸张的声音把陈序青吓一跳,又尴尬,她赶紧低头,右手稍稍挡着脸,左手一边旋转轮盘,脚下用力,踩动船身往湖心方向出发。


    船在临近湖中心的湖面上缓缓停住,一圈圈波纹散开,停下动作的陈序青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紧皱。


    池宴歌从DV机里的风景中转头,看陈序青,视线往陈序青手机屏幕上晃了一眼,还是及时抽开:“有事吗?”


    “算……吧。”


    陈序青迟疑,又锁屏,“算了,不是大事。”


    “哦。”池宴歌把DV机举向陈序青,问,“这个要怎么开始录像?”


    陈序青指指红色的按钮:“但这个是磁带储存,内存不大,估计最多只能录个两小时吧。”


    “嗯,没事,我只是问问。”池宴歌举着DV机左右转转,又问,“在哪儿能回看?”


    陈序青伸出左手拿走DV机,边帮池宴歌操作边对她强调:“应该没有东西能看,都删了。”


    池宴歌:“我记得你以前拍了很多,都删了?”


    “对啊。”陈序青看池宴歌不信,干脆稍微起身,一边膝盖跪在座位上手肘撑在中板顶上,让池宴歌亲眼看她操作,“都是我们以前出去旅游的视频,不想存了,就删了。”


    机器系统有点卡,没等陈序青翻到,池宴歌就撇开脸,语气淡淡地说:“好吧,那就不用看了。”


    电源关闭。


    陈序青合上翻盖,把DV机自然摆放在两人之间。这时候湖面上静悄悄的,能听见山林间飞鸟清脆的啼鸣,陈序青也是好久没这么放松了,她后靠在椅背上,稍稍仰着脑袋,闭眼享受这大好春光。


    小船静止在湖心,四周景物辽阔,两人却是这湖面上唯一密不可分的彼此,池宴歌脸看着一方湖水,耳朵却仿佛能听清身边陈序青的呼吸。


    被陈序青突然分手是池宴歌意料不到的事情。


    不,其实最让她不明白的,是陈序青一定要分手的理由,她不明白,只是一个误会而已,都解开了,为什么陈序青还是那样坚决。


    还是,陈序青真如她们复合时说的那样,单纯不想在一起了,就随时提分手。


    过重的防御机制掩盖伤心,让池宴歌在回蓝山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麻痹自己赶紧找点事做,不要把所有注意力留在和陈序青分手这件事上。


    她过去成功过,总想着,这次也能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去想办法。


    越是这么想着,她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就越来越不像样,她又不再像过去那样隔天就有工作非要逼着自己正常,于是,坐在家里,好几次把自己喝醉了,醒来的时候胳膊、腿上全撞得是乌青。


    她每次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确认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微信的语音记录,微信的聊天记录,好在她都没有通过任何方式去骚扰陈序青。


    也不完全是。


    有一天她醒来,通话记录显示她凌晨三点多给陈序青打过一通电话。


    唯一的一通。


    时长十九秒。


    池宴歌现在看着湖面上偶尔被风吹动的波纹,突然就想起了那一通十九秒的电话,记忆断片,她根本不记得那通电话的内容,而在之后平静无波的生活中,她又觉得,可能在那通电话里她什么都没有说,所以陈序青才什么都没在意。


    她叹口气,双腿放松,转回目光刚好能看见睡熟了头一歪滑在椅背上的陈序青,连同陈序青的手机也失去力气,从陈序青的手中掉落,砸在舱底。


    陈序青被惊醒,坐直,眼神迷茫了半秒,含含糊糊,像从前那样看着她笑:“池宴歌……”


    笑也只是半秒,她眼里的陈序青反应过来,迅速敛住神情,低头,弯腰去找那掉落脚底的手机。


    池宴歌看陈序青给手机拍灰,扫见屏幕上显示的两条未读消息,她看着陈序青的侧脸问:“你跟秦引笙关系很好吗?”


    “关系很好?”陈序青重复,像看路边耍花枪的陌生人那样打量池宴歌,“你哪里看出来的?”


    “你不爱陪人出门玩。”池宴歌说,说许蕾给她讲过的话,一股劲冲上她的心头,接下来的话便对陈序青说重了点,“许蕾都拉不动你,你却会陪秦引笙来露营是吗?”


    “我请问你不是人吗?”


    陈序青下意识反驳,但想到这个类比确实不太对,便纠正,“不是跟你说了,是工作。”


    陈序青可没池宴歌那么多弯弯绕绕,再说,来这趟她还不乐意呢,尤其是她刚才在群里催了其他人好久,都说快赶到了快赶到了,一说打视频看看,马上承认还在家里准备,现在她还要莫名其妙地陪前任在这划船?听前任质疑她的露营动机?


    搞没搞错啊?


    想到这,陈序青终于来气:“不是?你以前说是为了工作的时候我哪次质疑你了吗?”


    池宴歌冷硬的神色瞬间松开:“对不起,我——”


    “别跟我对不起,不想听,再说了,我跟秦引笙关系好不好。”


    陈序青冷眼看池宴歌,“池宴歌,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


    池宴歌在下山的车上,乔献开车,池宴歌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出神,她挺后悔话赶话对陈序青说的那些,两人分别时,陈序青连再见都懒得跟她说。


    只在她旁边特别友好跟乔献交流,顺带叮嘱乔献记得带病号去医院再看看。


    陈序青帮她关车门,她想说话,砰一声,陈序青的冷漠砸了她一鼻子灰。


    乔献在旁边唉声叹气:“我都不用猜,你又给人惹到了吧。”


    “我只是想提醒她——”池宴歌接了半句,没说完。


    不是提醒,是想问问陈序青,能不能别喜欢别人。


    但很显然在刚才的状况下,陈序青很有可能会冷笑跟她说,关你什么事。


    池宴歌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DV机,走的时候她问陈序青能不能借给她,陈序青像丢垃圾一样抬手,嗯,拿走吧。


    下午四点的阳光很好,从前车窗照到池宴歌的腿上,她问乔献:“这种老式DV机有没有隐藏的储存空间?”


    乔献看她一眼:“我哪儿知道,我帮你问问我公司的摄影姐姐?”


    “没事,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池宴歌捏紧手中的东西——陈序青不可能把所有的过去都删光。不可能。


    晚上。


    找借口先下山回许蕾公寓洗完澡的陈序青,穿着睡衣在电脑前坐下。


    她先点开要提供给秦引笙公司的项目合作计划书,从上到下浏览,在乙方权益处存有疑虑,咬着手指对屏幕思考。


    许蕾从外面敲敲房门:“陈序青,那你明天还要上山接她们吗?”


    “喔,应该要吧。”陈序青大声回应,“还要帮她们拆帐篷呢。”


    “行,明天我一定陪你去,今天真的对——”


    “这个计划书的内容我还有点想要修改的地方,等我改好,大家再一起看看。”


    陈序青顺利阻断了许蕾的歉意,一点小事,哪里用跟她搬出“对不起”三个字?


    说起来。


    陈序青放下手,过会儿,手摸上鼠标,把文档窗口关小,从“此电脑”一路点进E盘一个名为“。”的文件夹。


    她呼口气,双击,进入界面。


    2012、2013、2014、2015……


    点进大三的冬天,摇晃的镜头,她的声音,还有在镜头里面无表情比了个耶的池宴歌。


    右键,停在删除。


    想起分手后池宴歌在凌晨打来的电话,那个人哭着说:“陈序青……我好想你……”


    陈序青倒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分手了也不放过我。


    池宴歌,我真讨厌你啊。


    【作者有话说】


    俗话说的好,不BE的分手越激烈,复合的时候越激烈(x)


    第68章 N-啤酒


    “我知道给你打电话有点不合适。”


    乔献这么说, 接下来的话倒没听出她有哪里觉得不合适,“但你方便今晚过来照顾一下她吗?就一晚?医生说她明天就能自己行动了!”


    陈序青的电脑屏幕还暂停在陈序青想删又没删掉的一堆视频文件里,备注分门别类, 细节到每一天的天气如何,但这会儿,她确实有无语到想马上删光光的冲动。


    身体坐直在电脑前, 没接电话的左手在桌面上轻点, 陈序青轻描淡写地问:“就没别人能去她家照顾她?”


    “她,你也知道啊。”乔献那头听着像在走路,“没别的朋友,家人都在冬青, 要好的医生今晚也值夜班, 我呢, 明早有通告,现在就得去机场了。”


    听上去合理至极不是。


    “她在家里不出门的话也不是那么需要被照顾吧,扶着墙, 能跳。”


    陈序青又不是没崴过脚, 她有年的扭伤可比池宴歌这次的伤重多了, 还不是在家里又上楼又下楼的到处乱窜。


    乔献每次都跟池宴歌打一些很没技术含量的配合,陈序青觉得自己这回再上当, 都实在有点傻过头。


    “不出门确实是啦。”


    乔献关车门, “问题是她出门啦。”


    陈序青皱眉, 看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接近晚上十点:“她出去干什么?”


    “逛街?散心?做好人好事?谁知道反正我送她下的楼然后我就走了——”


    陈序青用鼠标关掉电脑起身,想了想, 把还没收进柜子里的一堆扭伤药膏一股脑塞进挎包里:“你真的是她朋友吗?她那样子把她一个人丢下?一点都不担心?她现在人在哪里?”


    乔献哈哈大笑:“我是她朋友但又不是她女朋友, 她自己不听话, 我能怎么办,还能把她拴在家里不让出去?”


    陈序青想想也是,池宴歌那性子别说是乔献,恐怕就算是她……


    诶,不对不对,怎么顺着乔献的话走了。


    “行了,我去吧,她人在哪里?”


    乔献:“嗯——我估计她那脚走不远,最多就在她家附近打转吧。”


    “好吧。”


    “陈序青。”乔献又叫她,“你跟池宴歌确实没有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吧?”


    陈序青低头穿鞋,板鞋鞋口松,她不用弯腰就踩了进去,开门,背后许蕾脑袋裹着吸水毛巾出来叫她:“陈序青?你这么晚去哪儿?”


    两个人几乎是同频地对陈序青提问。


    “朋友家。”陈序青对许蕾说。


    然后陈序青走进楼道,她走路太轻感声灯没亮,她便闷头凭着记忆往电梯口走不回答乔献的问题。没想到乔献却十分有耐心,直到她摁好电梯下行键,乔献就跟正站在她背后似的:“到电梯了?现在可以说了吗?我保证不告诉池宴歌。”


    ——见鬼?!


    明知道不可能,陈序青还是迅速回头左右看了看:“不是……乔献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


    “听走路声音能判断啊。”


    乔献绝对不是用岔开话题、故意不回答就能敷衍掉的人,她特别耐心,又把话题绕回去,“陈序青,说说嘛,我也好知道以后方不方便再拉你俩一起玩?”


    陈序青走进电梯,摁B1,隔会儿,只说——方便。


    开车到池宴歌所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陈序青关好车门,站原地,拿着手机想了想,她决定先上楼去看看。


    陈序青从负二层坐电梯上行,低头在微信里给池宴歌发消息。


    电梯开门声和微信收信声同时响起。


    陈序青跟池宴歌对视,下一秒,目光飘向池宴歌手上提着的一堆啤酒。


    池宴歌也愣住了,是绝对没想到陈序青会出现的神情,手迅速背去身后,啤酒罐在塑料袋里碰撞哗啦啦一阵乱响,池宴歌的右脚更是在惊恐中下意识往后倒退半步。


    池宴歌想跑。


    陈序青迅速伸手挡住将要关闭的电梯门,这会儿,旁边还有人要上楼,陈序青便迈了两步走出电梯,顺道左手紧紧抓住了池宴歌的手腕。


    池宴歌穿着睡衣,外面只搭了一件浅灰色连帽外套,估计是走热了,两只宽松的袖子原本都挽在手肘处,突然被陈序青这么一拉,右手的袖口滑落,盖在了陈序青的手背上。


    陈序青松开手,上下打量池宴歌,气势汹汹地皱眉:“你脚不要了?”


    两人重新心平气和地乘电梯上楼,陈序青强制帮池宴歌拎着满满一塑料袋的啤酒罐,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更让陈序青火上心头,她很难想象池宴歌是怎么一个人瘸着腿走去超市再怎么提着这么重的东西走回来。


    当医生的人是身体自带修复功能么?


    池宴歌又问出跟白天在小埲山上一模一样的话:“你怎么会来?”


    陈序青随口答:“我……我东西找不到了,来你家找。”


    “哦。”池宴歌轻声回,又问,“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你就别管了。”陈序青提起塑料袋,没好表情地在池宴歌眼前晃晃,“反正没你这玩意儿重要,需要劳烦你这位病号长途跋涉特地去买,你就不知道叫外卖么?”


    池宴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起初,她下楼只是想散散步,但脚确实很疼,把乔献送上车之后她在马路边站了会儿,好多熟悉的街景让她反复想起陈序青的身影,池宴歌想见陈序青,想打电话给陈序青,又觉得自己这样自私的想法有点烦,她往回走,路过超市,想想,认为自己晚上可能睡不着,就决定买点酒回家喝。


    “哦,我忘记了。”池宴歌只能这样说,“下次叫外卖。”


    “别下次了。”陈序青挡住电梯门,一手伸给池宴歌,“少喝点酒,你酒品不好。”


    陈序青扶着池宴歌回到家门口,密码没换,电子锁应声开锁,池宴歌问陈序青酒品不好是指什么,陈序青开门,把池宴歌往里送,走后一步关门,把一塑料袋的东西丢在鞋柜上。


    陈序青看她:“指你给我乱打电话,影响我休息。”


    池宴歌立刻想到了那一通深夜打给陈序青的十九秒的通话,这么说,陈序青接到了,并且她可能还跟陈序青说过话?


    醉酒的人能说什么。


    刹那间,尴尬的感觉在池宴歌一个人的心中散开,她想弯腰换鞋,没想陈序青先她一步蹲下身,冷冰冰指示她:“抬脚。”


    很多年前,陈序青扭伤的时候池宴歌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会儿,陈序青没多想,只当把当年的照顾还给池宴歌。


    进厨房把一塑料袋的啤酒罐放在案板上,陈序青扬声问外面客厅里的池宴歌:“池宴歌,啤酒要放冰箱吗?”


    “啊,行。”池宴歌短促又窘迫的声音传来。


    池宴歌能喝酒,以及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喝得会比较多,这些陈序青以前都知道。


    不过那个时候池宴歌是主导方,经常是池宴歌变魔法一样拿出一罐啤酒坐她对面打开,呲啦一声。


    池宴歌喝啤酒的脸也很冷静,不像陈序青路过烧烤摊会看见的许多疯狂的画面,池宴歌这个人,喝酒也有她自己的节奏,右手捏着啤酒罐,喝两口,放下,眼睛还能保持清醒地专注浏览手机里的工作消息,经常在喝完四五罐后有医院同事给池宴歌打电话,池宴歌依旧在陈序青面前用专业术语对答如流。


    所以。陈序青心想,这会儿池宴歌不自在的大概只是主领地被侵犯,陈序青她翻转变成了那个打乱池宴歌节奏的人。


    一边琢磨着,一边把所有啤酒罐在冰箱冷藏层摆整齐。


    陈序青打量眼前这只堆着啤酒的冰箱,看来自打她搬走后,这冰箱闲置挺久。


    她拿起倒在冰箱门内架上的半袋番茄酱,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去年冬天她给池宴歌做番茄浓汤面的时候买的。


    扔了吧。


    啪。


    番茄酱被丢进垃圾桶。


    陈序青带着一罐啤酒走出门,见池宴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走过去,站池宴歌身边,把啤酒递向池宴歌:“喏,先喝一罐吧。”


    池宴歌接住,两手捧着,头低了会儿,扬手把易拉罐放在了沙发前的矮桌上:“今晚先不喝了。”


    陈序青从沙发背后绕了一整圈,离池宴歌最远距离坐下,懒洋洋解锁手机:“怎么啦,我在这让你不方便了,我现在走也行。”


    池宴歌:“不是。”停顿,继续说,“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先帮你找。”


    “番茄酱。”


    “……”池宴歌不确定地重复,“番茄酱?”


    “嗯。”陈序青也张口胡来,“已经找到了。”


    池宴歌:“在哪里?”


    在哪里?亏你问得出来?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刨根问底的?陈序青放下手机,没好气看向池宴歌,比起以前总对池宴歌退让的样子,现在的陈序青在想说的时候都挺直接,声音挺温和:“真的,一点,都听不出,我说的,是借口吗?我接到乔献的电话说她今晚没办法照顾你,所以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池宴歌出神看着这样的陈序青,突然想起在上海的那天,陈序青也是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地对她讲:“嗯,我不是开玩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累,所以不想继续了。”


    池宴歌低下目光,刚决定,想对陈序青说不用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事。


    “呲啦——”


    陈序青拉开了啤酒罐,有些像哄小孩似的好脾气对她讲:“行了,想喝就喝吧,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大噶放假快乐!!!


    明天没办法碰电脑怕修修改改来不及所以今天先发啦!


    后天正常更~


    第69章 N-乌青


    池宴歌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陈序青, 就不太明白,陈序青怎么会可以跟她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哄她喝酒, 陪她聊天,就好像两人纠缠的过往,不久前的分手都是池宴歌一个人的梦境。


    池宴歌接过啤酒, 抿了一口后认真对陈序青说:“你放心吧,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家比较——”


    “时间早不早我自己会判断。”


    陈序青丝毫没有躲避池宴歌的目光,皱眉, 严肃同池宴歌陈述, “但你之后能不能照顾自己, 照顾好自己,这是个非常说不准的事情,除非你现在不喝酒了立刻起身收拾去睡觉, 等确定你能一个人安全完成所有事情并且关灯躺好的时候。”


    陈序青坦率笑笑, “到那个时候, 我当然是会早点回家的。”


    池宴歌嘴巴里的焦香小麦味苦涩,怎么会完全说不过陈序青:“我一直不睡你就一直不走了?”


    陈序青转头看电视, 慢悠悠讲:“当然不是, 我明天还要早点赶回小埲山帮秦引笙她们拆帐篷, 如果你非要坚持熬到那个时候, 我也没办法。”


    又是秦引笙。


    池宴歌心中确信陈序青对秦引笙没意思,但秦引笙仍像一颗挂在池宴歌心间的悬雷, 让她恐慌, 也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炸给她看。


    心里不开心, 这会儿,池宴歌没注意控制表情,笑容很明显地冷却:“是么?秦引笙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帐篷非要你再上山去拆?”


    声调冷淡,讽意足,不符合池宴歌性格的咄咄逼人。


    再木讷的人都能瞬间明白池宴歌在不爽什么。


    偏偏,陈序青看着电视屏幕里的国际新闻,没回头,没答话。


    过会儿,才温温声声当感受不到池宴歌脾气似的对池宴歌说:“就普通帐篷啊,只是她们不会拆而已。”


    池宴歌的火气便被这场无声无息的细雨浇灭了,可能意识到前一句的态度有点差,池宴歌缓缓心绪,放柔语调:“我知道,她们的帐篷我看过,拆装方法都挺简单的,我想你是不是可以直接发个教学视频给她们,让她们体验自己拆更好?”


    陈序青叹口气,拿出手机,翻出跟秦引笙她们的群聊,竖着给池宴歌看,食指上下一滑:“我倒是想啊,发过去的视频和资料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结果今天在山上的状况你也看见了,好在小埲山也不算太远,我过去拆也不算太麻烦的事了。”


    “……嗯,那你明天几点出发?”


    陈序青算算,回答池宴歌:“秦引笙想在午饭前下山,我早点,明天五点半从市区走吧。”


    “行,明白了。”池宴歌放下易拉罐,撑着沙发起身,“我去收拾一下,睡觉。”


    “啊?这就不喝了?”陈序青丢下抱枕,去掂量一下易拉罐,几乎满重。


    池宴歌站着,低头注视陈序青那掂量易拉罐的动作,隔会儿,笑得有点无奈,想要去撑沙发背发现有点远,又不想蹦跶,便硬用左脚踩了几脚地面,直到让自己右手能完全够到沙发背。她这动作是避着陈序青进行的,所以等她能稳稳站定,她才忍痛回答陈序青的话:“不喝了,可能药效上来,有点困。”


    陈序青提着那被遗弃的易拉罐起身,转身,见池宴歌竟然瞬移到了沙发背面,吓一跳:“你怎么过去的?”


    池宴歌只笑:“我都说我能照顾好自己了。”


    陈序青到厨房倒啤酒,右侧是半开的百叶窗,春夜撩人,舒服的凉风吹得窗叶轻晃,啪嗒啪嗒轻声砸在玻璃上。


    没喝完的啤酒倒在盥洗池里,哗哗,打开水龙头,醉人的酒气在水波不断的打旋中逐渐消失殆尽。


    ——嗒。


    空掉的易拉罐被陈序青摆在手边,她撑着池台,目光在水流旋涡中终于沉静下来,想了些事,到听见池宴歌喊了声她的名字,她回神,把空罐丢进垃圾桶。


    池宴歌正站在卫生间外的梳妆台前扎头发,宽松的睡衣袖口滑落,露出池宴歌那白皙的小臂,听陈序青靠近,又催陈序青说:“明早要忙,就早点回去吧。”


    扎了个丸子头,池宴歌的胳膊刚垂下,手腕被陈序青拉住。


    两个人的目光在镜面中对视,陈序青非常不高兴,深深皱眉,在镜子中怒气忍都忍不住的样子对池宴歌重重叹口气。


    下一秒,池宴歌的腰被陈序青扶住,人也被陈序青拉着转了个身,后腰被抵在冰冷的台沿边。


    陈序青拉起池宴歌的右手,左手轻轻掀开池宴歌的袖子,胳膊上一块块乌青在两人之间尽显。


    陈序青这会儿紧紧看着池宴歌的眼睛,总算是露出了好久不见的急躁:“池宴歌,这些伤哪儿来的?”


    她问完,放下池宴歌的左手,又去掀池宴歌的右手。


    差不多,大大小小,或旧或新的乌青。


    陈序青把这只手也放下,两只胳膊撑在池宴歌腰的两侧,把池宴歌环在自己的领地里:“能说吗?怎么伤的?”


    看陈序青好像想得特别严重,该解释只是喝醉酒碰的,但池宴歌好舍不得现在愿意跟她近距离独处,愿意只关心她的陈序青。


    池宴歌低下目光:“我没事。”


    “你这——”陈序青又叹口气,看向墙壁,这一方人为制造的狭小空间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该放开。


    陈序青没有继续盘根问底,眼睛还是看着墙,声音很低,“痛吗?”


    池宴歌心里特别开心,面上还是尽量维持着平静,微表情控制得很好,让自己的声音也显得可怜一点:“嗯。”她回答完,还特意又把伤处的袖口掀开,恰到好处地把自我安慰说给陈序青听,“不过还好只是淤青,慢慢会好的。”


    “你。”陈序青气都有点不顺了似的,说一个字,卡半天,才又说,“池宴歌你有空去拜拜吧,手也伤脚也伤,现在全身上下还有一个好的地方没有?”


    全身上下是么。


    池宴歌非常非常自然地撩起了睡衣的一角,露出右腰的大块乌青,然后回答陈序青的话:“可能没有,我这也撞伤了。”


    头顶一盏小挂灯,将暖黄的光照在两人之间,陈序青眼疾手快,把池宴歌的衣服拉好,人也从池宴歌面前立起来,拉开小半步距离:“拜托!我没有要看的意思!”


    池宴歌愉快笑了笑,双手反撑在台沿,身体借力继续靠在梳妆台前。


    她还是喜欢这样鲜活的陈序青。


    避免陈序青之后的胡思乱想,她还是向陈序青坦白:“放心吧,真的没事,之前喝多了在家里自己撞的。”


    陈序青听池宴歌一句一句的“没事”就很不舒服,心里烦闷的感觉仿佛被持续拉回到上海的那几天。陈序青说:“池宴歌,没事这个词是给真的没事的人说的,不是有事的人拿来当安慰别人的借口,一点用都没有,你身上的伤是上一秒伤了下一秒就不痛不痒消失了吗?现在都还在痛的地方,能别跟我说没事了吗?”


    池宴歌沉下目光,看着陈序青的脸:“那想念一个人我该说不想还是想?”


    陈序青:“少来,我没跟你讨论这个。”


    “撞伤是我自己撞的。”池宴歌慢慢说,“我确实也没觉得是多严重的事情,对我来说,它等于没事。”


    陈序青又要被池宴歌这种理性的疯子搞难受了,只挥手:“哎,行,随便你,反正是你的身体,你说没事就没事吧,收拾好了没,能睡了吗?”


    单方面下“逐客令”了。


    池宴歌没想到陈序青说的“等你睡了就走”是真的等,她头一次觉得有人在床边盯着这么别扭——陈序青抽了根椅子,像是报复她们先前对话似的,什么也不干,就硬是坐在床边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她睁眼看一次,陈序青就重复一句:“没事,你睡你的,等你睡了我就走。”


    自动应答的流畅程度堪比一个专业金牌客服。


    池宴歌最近本来就没睡太早,更别提这会儿旁边还坐着个日思夜想的人,能睡得着才奇怪。


    陈序青也好似看出她的挣扎,在旁边问她:“怎么?不喝酒睡不着?”


    池宴歌哪敢睁眼,只好翻身背对着陈序青,这才睁开眼慢慢呼口气,心里知道不能回答陈序青的话,不然陈序青那有更多的问题问她。


    光是看她翻身,陈序青就又在她背后问:“还是不撞点‘没事’睡不着啊?”


    池宴歌认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态度诚恳地回复陈序青:“陈序青,我错了,撞伤确实很疼,不是没事。”


    陈序青不放过:“哦,那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讲。”


    “……要不然,你先走吧,我这不是已经睡了么?”


    “哪行啊,乔献千叮咛万嘱咐说今晚必须有人照顾你,你不睡着,今晚就不能算过去,我总不能答应了乔献又不做到吧。”


    “那或者,你去外面看电视,在旁边看看手机也行,能不能别一直——”池宴歌压低后半句,“盯着我看?”


    陈序青便把房间里唯一一盏台灯关掉:“这样,你还能发现我在盯着你看吗?”


    池宴歌:“……”


    到最后,池宴歌都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她只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握了会儿,再是床体下陷,那声音俯低在她的梦境前轻声说——


    “我走了,晚安。”


    三更半夜到家。


    陈序青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悄悄拧钥匙开门,生怕惊动许蕾,一开门,没料到客厅灯光大亮。


    进门换鞋,许蕾坐在沙发上,笔直:“好啊好啊,我就赌你今晚会回来。”


    “你先听我辩解行吗?”


    “你就告诉我你朋友是不是姓池?不是分手了吗?不是哭着说恨死她了吗?不是说这辈子不想再见她了吗?陈序青!”


    许蕾气吞山河,“你知道那天我在大街上拉你回来有多丢人吗?!啊!!!”


    【作者有话说】


    分手应该体面~唱!


    第70章 N-里外


    两周后, 是池恩兰的生日,陈序青开车帮池宴歌搬家,从蓝山搬回冬青。


    这回, 陈序青给许蕾提前说了,不过是讲自己以前借住过池宴歌的家所以友好地帮池宴歌搬一下家。


    许蕾挥手:“打住打住,禁止掩耳盗铃。”


    于是, 陈序青闭麦, 把手中抱着的空鱼缸塞进汽车后备厢。


    池宴歌的东西不算多大部分提前走搬家公司运回了,就剩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陈序青一车,池宴歌一车, 留在冬青市的东西就算清空。等池宴歌下楼这会儿, 许蕾靠在车边问陈序青, 你就没想过人池医生那些大家具都能一车搬走,还会搬不走这些小东西,还要特地拜托你帮忙?


    许蕾指甲盖敲下鱼缸, 铛啷一响, 池医生对你这意思太浅显易懂了吧。


    陈序青刚要讲话。


    拉着行李箱的池宴歌从电梯间出现, 衬衫,A字短裙, 薄底长筒靴, 被地下室的穿堂风一吹, 整个人美得飘飘扬扬。


    许蕾又嘀咕句:“看看!池医生连头发丝都漂亮得早有预谋!”


    陈序青可没想考虑那么多, 说帮忙就单纯抱着帮忙的心思,直接主动迈步上前帮忙接过池宴歌手上提着的挎包, 走回, 打开后车门, 包放进去,又绕到车后帮池宴歌抬行李箱。


    整个后备厢瞬间塞得满满当当。


    池宴歌注视陈序青关好后车厢的门后,看许蕾:“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许蕾摆摆手,立刻拒绝:“不用不用,我今天就在这附近跟朋友有约,你俩走吧。”


    两辆车始终一前一后相差不远地行驶在高速路上,到达冬青市时,天已经黑了。


    停好车,陈序青走到车后问池宴歌:“要现在把东西拿进去吗?”


    “不急。”池宴歌自然拉住陈序青的手腕,带着陈序青往家门走,“先吃饭。”


    摁铃,池恩兰来开的门,看见池宴歌和陈序青一块到,回头招呼陈序青的妈妈说你女儿也到了。


    陈序青送上准备好的礼物,笑得特别乖巧:“池阿姨,生日快乐。”


    客厅里坐着的都是池恩兰相熟的邻里们外加几个池恩兰的旧友,都认识池宴歌,一进门就围拢过来同池宴歌讲话,陈序青本来就属于客人,在池宴歌松开她之后,很自然地绕到了人群外围跟陈以理打了个招呼。


    好在这生日会的主角终归是池恩兰,吃过饭,池宴歌被放行,陈序青便说趁有空陪池宴歌去把行李往楼上拿。


    走到车后,陈序青伸手准备抬起后备厢的门,池宴歌突然把她的手背摁住,一阵清风吹过,陈序青转头跟池宴歌对视。


    那晚过后,陈序青真的贯彻乔献所说的“第二天池宴歌就能自己照顾自己”,狠心,再也没联系过池宴歌,白天碰面,她俩在许蕾面前演得十分客气,路上奔波,刚才又要忙于应对家人的关切,她们这会儿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的独处。


    夜色中,池宴歌的脸显得熟悉又陌生,还是眉目清淡的模样,只摁住她的手却不说话,徒留她一人听着耳边的虫鸣。


    池宴歌近前一步,很礼貌地看着她的眼睛问她:“陈序青,我可以抱一抱你么?”


    一楼客厅的灯光从落地窗洒出,照在陈序青身体右侧的庭院空地上,她还没回答,身体已经被面前的人牢牢抱住。


    她穿着平底鞋,池宴歌稍微比她高一点,池宴歌的心紧紧贴在她的身前,脸埋在她的耳侧,手也紧搂着她的腰,陈序青被池宴歌拥在怀里,先是有些僵硬地垂着双手,心跳在仿佛空过的一拍后疯狂跳动,她的手几欲抬起又放下,紧张,胸口快速起伏,一时之间大脑无法计算,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一刻给池宴歌回应。


    池宴歌的下巴原是搁在陈序青的肩膀上,过会儿,像是贪恋这个拥抱,轻轻蹭蹭陈序青的肩,而后又是将脸深埋在陈序青的颈窝,好似在进一步感受陈序青身上的气味。


    感觉到陈序青并没有回应,池宴歌闷在陈序青的颈间,叹息说:“陈序青,当朋友也可以拥抱吧。”


    “……嗯。”


    陈序青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打败,她深压在心底的对池宴歌的爱意就像气球里的空气,池宴歌用一根针轻易挑破,她拼命用手去捂终究徒劳无功,她抬手抱住池宴歌的后背,被压抑已久的漫天的想念便在她的指缝中肆意流淌,她一口一口呼吸着池宴歌的味道,在这样的黑暗里自我欺骗地和池宴歌拥抱。


    池宴歌揉揉她的后腰,双手搂得更紧了些,简单的拥抱变成不放的深拥。


    陈序青听着耳边池宴歌的呼吸声,慢慢地,好似她的呼吸也同池宴歌一样,变得急促,变得浓重。


    在池宴歌的视角,是能看见客厅里正在推杯换盏的人,而在陈序青的视角,她只能看见庭院里被流光点亮的一物一景。


    “陈序青。”池宴歌突然在她耳边,缓缓叫她的名字,呼吸重重地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陈序青觉得痒,心里也痒痒的,这不舒适的感觉让她推了推池宴歌的腰。


    池宴歌抬头,跟她近距离对视,手仍然搂着她的腰,两人身处的庭院之外有辆汽车经过,压过井盖,咣当一声,清脆。


    池宴歌的目光很明显地往落地窗那看了一眼,手带了下陈序青的腰,两人完全躲到了汽车的右面。


    明知道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


    陈序青很无奈自己没有躲,反而任由池宴歌将她抵在车身上,池宴歌的胳膊垫在她的腰后,代替她跟冰冷的车身接触。


    那平日里冷静的眼睛里像裹了一团火,烈烈燃烧,却问她一句不合时宜不像样的话:“陈序青,你最近有跟秦引笙见面吗?”


    暧昧的感觉一下子从陈序青的心间消散。


    虽然还是被池宴歌抱着,她眼里的情绪却完全冷下来,甚至对池宴歌这毫无理由的试探感到怅然:“池宴歌,你到底想问的是什么?你不能直接问吗?我真的不想再回答你这么无聊的问题。”


    她眼里,池宴歌眨了下眼,睫毛盖下的瞬间像一帧电影慢动作。


    “我吃醋了。”


    池宴歌看着她的眼睛说,“陈序青,我很嫉妒秦引笙。”


    这句话,居然是从池宴歌的嘴里直白说出来的。


    这瞬间,陈序青心中的悸动比以往更多,比池宴歌情动时看着她的眼睛说喜欢她更多,暗夜里说完不甘情绪的池宴歌又似有羞意很快撇开脸不继续看陈序青的眼睛。


    沉默。


    她们身后,隔着一辆车身的庭院里有人在说话:“奇怪,她们两个刚才不是还在吗,怎么这么会儿就没影了?”


    又是一阵开关门的声音。


    陈序青冲池宴歌笑:“好吧,那我明白了。”


    但亲密的气氛已经被池宴歌的醋味打断,陈序青抵着池宴歌的肩膀,让池宴歌松开自己。


    池宴歌没辙,分得清陈序青是不是真的想让她松手,依照陈序青的意思松开了陈序青的腰:“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陈序青耸肩:“明白了就是明白了的意思,字面意思,你以前经常说,怎么这会儿自己听不懂了?”


    “是么。”池宴歌苦笑了下,“原来我说话这么让人讨厌?”


    “不是让人讨厌。”陈序青说,“只是故作高深,让人很难理解。”


    池宴歌点头,思考了陈序青的话:“很难理解,又只能参与结果,所以跟我在一起才会累,才会决定跟我分手?”


    陈序青诧异地扫视了一眼池宴歌,真的有点佩服池宴歌的调整能力,但也很疑惑池宴歌怎么突然就悟了这么多:“怎么回事?你找乔献进修了?”


    “没有,最近自己体会了才发现,不能知道喜欢的人每天在忙什么会见什么人心里又在想什么,是一件特别让人难受的事情,怕问多了让对方烦,怕不问被对方忘记,就好像。”池宴歌顿了顿,“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陈序青笑得挺开心,好像在聊这事的不是自己的前任,纯当朋友讨论:“我觉得,你可能只是最近太闲了,才会觉得一个人不好。”


    她说,“池宴歌,每个人都不一样,但你,我觉得很多时候你就是需要一个人做决定不是吗?”


    池宴歌愣了下,坦诚点头:“嗯。”


    陈序青也点点头:“对吧,有些道理,就算你体会了明白了,但你始终是你,要不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性格不合分手的人呢。”


    “可我们——”


    “我们性格不是完全的不合,就好像有时候,我也挺喜欢一个人的,只不过。”


    陈序青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两三厘米的距离,“我们两个对‘一个人’的理解程度稍有偏差,池宴歌,可能跟你比起来,我都能算得上挺喜欢粘人的一个人了。”


    她说,“我真的努力过了池宴歌。因为喜欢你,我不介意你必须要忙的工作,你要出国我也不会跟你分手,两年、三年、就算你要一辈子呆在那边我也可以想办法跟你在一起,但是我发现,我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准备最终都会变得一团乱,既然从始至终你都可以一个人决定来去,那有我没我都一样不是吗。”


    陈序青叹口气,看着池宴歌垂下的目光,压了又压,还是把最后一句话坦白出来。


    “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会非常愿意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你很可靠,你的判断基本正确。”


    “可惜我喜欢你,我觉得太痛苦了。”


    陈序青说完,转身走出黑暗。


    ……


    凌晨,池宴歌呆在自己很早之前买在冬青市的家,她坐在客厅里,四周堆满杂乱的纸箱,陈序青帮她把所有东西送过来之后就走了。


    池宴歌便坐在这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向来精于思考的人已经发呆了快两个小时,之前不得不出国进修不会这样,知道陈序青又恋爱不会这样,和陈序青再次重逢不会这样,又一次分手也不会这样。


    池宴歌总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迟早会解决的问题不至于困顿她太久。


    陈序青的话让她想通了所有堵在脑子里的事,不开心的过去也好,分手的理由也好……都已经结束,不重要了。


    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是陈序青还愿不愿意接受她。


    ……


    陈序青洗完澡,换好睡衣,正倒在床上听歌,池宴歌给她发来微信。


    池宴歌:温度有点高。


    小图一张红温的电子温度计。


    陈序青匆匆赶到池宴歌家,池宴歌开门,陈序青从上到下审视池宴歌,眯眼:“又骗我是吧?”


    “嗯。”


    “你就笃定我会上当?”


    池宴歌摇头:“没有,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说吧,什么事,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我本来想去找你,但你家里有人,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光明正大的事。”


    池宴歌笑笑,让开进门的空间:“对不起,可能不是很光明正大,你要是不生气,可以进来听我讲吗?”


    这个客厅还真是无处下脚。


    池宴歌居然忍得了?


    陈序青将就在一张铺开的报纸上坐下,仰视,气势却十足:“你说吧,大半夜把我骗过来,要说什么不光明正大的事?”


    池宴歌指卧室:“其实里面我收拾好了,能坐,不用坐地上。”


    “……”陈序青撑着地板起身,“下次能早点说吗。”


    池宴歌拉她:“你动作太快了。”


    往里走的时候,陈序青还是看了池宴歌一眼,伸手摸了摸池宴歌额头确认这次是真的没发烧。


    池宴歌说:“我搜了一下怎么确认一个人还关心人。”


    “哦,结果呢。”


    “撒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只要对方还愿意出现。”池宴歌说,“温度计我放在开水里测的,上面应该显示有五十多度,你没看见吗?”


    陈序青:“谢。”


    池宴歌继续说:“回来太累了,没打扫,只来得及把卧室整理干净。”


    推开门,确实,里外像两个世界,卧室里的被子看上去都像是被太阳晒过一样蓬松绵软,和七年前池宴歌出国前的两人短暂同居的房间一模一样。


    不对。


    陈序青突然意识到这点,她看向池宴歌:“这房子不是你以前租的那套吗?”


    “嗯。”


    池宴歌的脸在熟悉灯光的勾勒下显得特别漂亮,她向前一步,背对陈序青脱下衬衫,丢在床尾,只留件黑色的抹胸内衬和短裙。


    没看陈序青,说:“这里也是你和我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和好,嘟嘟。【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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