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N-错失
陈序青很少失眠且还是个熬夜不上脸的好皮肤。
这次一晚没睡, 早上七点起来在镜子前看着两个淡淡的熊猫眼沉默,她马上要出门,陪许蕾吃许蕾想了大半年的只卖早上一趟的手工包子铺。
先给自己煮了一颗白煮蛋, 拿着,边乘电梯边往眼睛上揉。
一晚上没睡。
脑子里反而清醒了。
从陈序青起床到这会儿,池宴歌给她发过一次微信消息, 但是也只是说要忙了没办法回微信。
陈序青没理, 给池宴歌的微信对话框开启免打扰模式。
一个老面油亮的酱肉小笼包被筷子举起。
许蕾坐在陈序青对面,盯着包子感叹:“亲爱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陈序青往碗里放白砂糖,勺子在碗底慢慢搅匀,没抬头, 沉沉出声:“恭喜你们, 但你可以放下你的亲爱的吗, 大家都在看我们。”
许蕾把包子往嘴里塞,右手也没闲着,边加糖边舀起一勺豆浆:“今天到底是吹什么风?你怎么可能会放弃睡觉来陪我吃早饭!还是昨晚你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回家, 实在觉得良心不安, 终于想起你还有个非常想吃包子的朋友在等着你?”
陈序青不否认, 但主要原因她没法说:“嗯,我良心不安。”
许蕾听着这明显兴致不高的语调, 还有陈序青那搅动半天愣是没喝进去一口的豆浆, 于是咽下嘴里的包子:“你咋啦?昨晚没睡好?还是起太早有起床气?”
闻声的陈序青抬眼, 许蕾更惊讶——
今天的陈序青在用漂亮脸蛋COS熊猫!
许蕾回想起昨天她观察到的状况, 皱眉,迟疑地问, “……还没和好?”
“没有——”陈序青下意识回答, 又立马低头喝豆浆, “不是,我昨晚去见的是我朋友。”
许蕾眨巴眼,指着包子:“哦,我说的和好也是我跟我的包子。”
陈序青:“……”
你这个“也”就挺灵性的。
接下来一整天,两人都闷在家里剪后期等待晚上灯会的到来——当然主要是陈序青闷,许蕾偶尔路过陈序青的房间贴在房门上往里听,是真的丁点声音都没有,让许蕾一度以为陈序青是在房间里偷偷补觉。
但每当许蕾这么想,陈序青又会准时端着玻璃杯顶着一头乌云出来接水喝。
有一轮还失魂落魄到让矿泉水溢出了杯口。
——糟了。
——陈序青和池医生该不会是分手了吧。
这念头偶然浮现在许蕾脑海里的时候,林蓓正巧来摁响了公寓的门铃,林蓓微信群里说的,自己在宿舍无聊想下午先来跟陈序青和许蕾呆一块儿。进门,林蓓特别兴高采烈地跟许蕾打招呼,先主动对到门廊迎接她的许蕾讲:“我跟你们说哦!今天我们院里发生一件特别大的事!池老师她——唔——”
许蕾一把捂住林蓓的嘴,看眼陈序青紧闭的房门,再看回林蓓,摇摇头。
林蓓眉头一皱,顿时脸上冒出一个问号。
“她在睡觉。”许蕾骗林蓓。
林蓓懂事,点点头,压低声音边换拖鞋边问:“这都快五点了,陈老师还在睡觉?”
“其实她——”
许蕾刚要回答,陈序青打开房门,穿戴整齐,端着空了的玻璃杯,如果往里望,还能看见陈序青身后那开着剪辑软件正剪辑到一半的电脑屏幕。
陈序青刚才戴着耳机确实没听见林蓓进门说的话,甚至连林蓓进门都不知道,这开门瞬间看见林蓓,表情还惊了一下:“林蓓?你怎么来了?”
林蓓弓着的腰直起:“我今天不用去医院,微信里说的,你没看哦?”
“喔。”陈序青说,“没看,在忙工作。”
“诶?那你知不知道池老师早上的事?”
旁边许蕾一拍脑门:还是提了这不完蛋。
换作以往,听谁提池宴歌,陈序青都会赶紧追问下去,但这会儿,她神情冷淡,先绕过门口两个人去净饮机前放下杯子,估计林蓓要讲的又还是池宴歌工作上的事,她以前是感兴趣,今天不是。
但她还是礼貌应了林蓓的话:“不知道。”
“啊?那你知不知道今上午是我们科室的评审会啊?”林蓓边说边从门廊走到陈序青跟前。
许蕾插嘴问:“不好意思,评审会是什么?”
“怎么说呢,就有点类似于选班干部,换届竞选之类的——”林蓓打了个比方,但又补充,“不是完全一样,总之就是对院里各科评审职级很重要的会。”
陈序青慢慢喝了口刚接好的水,对重复昨晚上跟池宴歌进行过的话题更没兴趣:“不知道。”
林蓓居然非常痛心疾首地捂了下心口,拍陈序青的肩膀:“我知道了,池老师一定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告诉你,那今上午发生的事情将会成为未解之谜了。”
陈序青放下玻璃杯,没接话。
许蕾心急,心说算了都讲到这份上了我就赌你陈序青想听吧。
于是,许蕾拍拍林蓓胳膊:“什么未解之谜嘛!我跟陈序青今天都在忙剪片子的事!你赶紧先说!”
林蓓挠挠脸颊,抱住胳膊,蹙眉凝目:“我也是听说的,早上评审会,池老师没参加。”
“啊?”许蕾先愣,“你不是说是对你们科室评级很重要的会吗?那她是作为评审没参加?”
林蓓摇摇头,不看许蕾,反倒看向陈序青的眼睛:“池老师是被评审的人,她没参加。”
晚上八点。
池宴歌从监护室出来。
穆主任母亲的手术很顺利,早上进行,恢复半天后,这会儿人已经醒了。
穆清红着眼跟她说谢谢,又欲言又止地想跟池宴歌提池宴歌上午没能参加评审会的事。
只是穆清刚说了个“关于你的评审”,池宴歌就打断了穆清,说自己晚上还有约,要先走了。
池宴歌快步穿过回廊,上电梯,远远看见守在她办公室门外的汤茯,穿毛衣,提着包,背靠在办公室门口,低头,表情并不明快。
她没记错的话,今天也是院里评审汤茯是否可以竞任副主任医师的重要日子。
池宴歌这么想着,脚步没停,路过汤茯之后摁下办公室的门,她快速把外褂脱下挂在衣架上,抓紧衣角想换里面衣服的时候听见门被人敲响,池宴歌的动作只顿了半秒,换完毛衣,才去给外面的人开门。池宴歌知道汤茯要说什么,但她现在不在意这些,给汤茯开完门就转身去取外套和包。
头发上的静电都尚未消散。
显得池宴歌这个人很赶时间。
汤茯张张嘴,眼看着池宴歌拿车钥匙,关台灯,拉她的手腕往外走,到门边,关房间的灯,关办公室的门。
“陈序青她们去灯会了么?”
等电梯时,池宴歌才有空跟她说第一句话。
汤茯本就憋火,但她气的又是池宴歌自己的事,她想骂池宴歌把评审会当儿戏,又看池宴歌皱眉只顾着在手机里发消息——不知道!好气!但是不知道从何骂起!
明明池宴歌是最能一步步顺利上升的人,未来心外科的主任肯定是池宴歌,现在好了,评审会上人不在,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后面可能还要面临院里的处罚。
汤茯是不知道池宴歌为什么这样,她只觉得池宴歌莫名其妙,一直叫她要好好准备,又是给她资料又是鼓励她如何陈述更为有逻辑。
现在好了!
教她的池宴歌放了全院领导的鸽子!
现在还在关心灯会!
汤茯气呼呼进电梯,靠去最角落呛池宴歌:“不知道!谁知道!池主任您不是特别有主意么!您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
这会儿如果能给汤茯脑袋上装两根烟囱,那蹭蹭蹭挤出来的烟都能震响全院的消防铃。
池宴歌摁下地下停车层的键,从手机里转头看汤茯。
两人对上视线的一刻,汤茯收住歪七歪八的姿势,站直,池宴歌安静的目光总能叫汤茯瞬间熄灭阴阳怪气的火。
汤茯急问:“不是!你上午为什么不来啊?你知道那几个混蛋怎么攻击你的吗?我真的气炸了!要不是你叫人摁住我我早掀桌子了……你还提前找人摁住我?你搞没搞错啊!你要早有打算不来你告诉我啊!我到底是不是你朋友啊池宴歌!而且这事这么重要你为什么可以不来!我天!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汤茯发泄了一通。
电梯直直降到负一层,门开了。
池宴歌听她骂完,只问:“你呢,述职顺利么。”
汤茯长吸的一口气没吐出来,憋了会儿,才无力回答:“嗯,我的顺利。”
池宴歌跟汤茯出电梯廊往外走,池宴歌的车在右边,汤茯的车在左边,眼看池宴歌又要把话头轻松躲开,汤茯是真的不乐意了,她用力抓住要往右走的池宴歌的胳膊:“池宴歌,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你总是这样,以后——”
“汤茯,我明白你的意思。”
池宴歌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只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去找陈序青。”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啵啵啵!!记得吃月饼哦!!
关于池姐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复杂又矛盾的人,她有自己的故事也有自己的坚持吧哈哈哈哈!
预告一下,这个故事还有小陈两次甩池姐就要结束了,这一轮只是开胃小菜(x)
第52章 N-面具
澄山湖公园在蓝山市东部, 陈序青开车搭许蕾和林蓓到山脚停车场和蒋橙碰面。汇合后,蒋橙问池医生和汤医生呢,林蓓马上接话说可能院里开会还没结束吧。陈序青和许蕾走在两位医生后面, 依稀能听见蒋橙跟林蓓在讨论上午池宴歌没参加评审会的事,她有点担心,最后还是拿出手机给池宴歌回了微信。
陈序青问池宴歌:怎么样今天评审会还顺利吗?
时间是六点五十左右。
但池宴歌一直没回。
直到晚上临近八点半, 她们一行人在澄山湖的小吃街里买鲷鱼烧, 池宴歌简短地给陈序青回来消息:顺利,不要担心。
陈序青站在排队的人身后,叹口气,记得池宴歌说过晚上八点要进手术。
她看看时间, 已经超过八点, 可能池宴歌那边有变故被耽误了, 她不知道医院现场的具体状况,池宴歌不说明白她也不方便胡乱安慰,只简单发了个抱抱的表情包给池宴歌。
林蓓回头来把一个滚烫的被牛皮纸包裹着的鲷鱼烧递给陈序青:“陈老师, 你知道池老师和汤老师什么时候会到么?要给她们买一份吗?”
陈序青说了声谢谢:“池宴歌晚上有手术, 应该赶不过来了。”
“手术?”
陈序青点头:“嗯。”
林蓓也茫然地跟着点点头回了声哦, 她趁许蕾找陈序青分享鲷鱼烧口感的时候摸出手机,不是很确定地点开跟汤茯的聊天框——她明明记得汤老师有说等着池老师一起来啊, 她记错了?
以防万一, 林蓓快速给汤茯发了条微信:尊敬的汤老师, 你和池老师还来吗?
汤茯秒回语音消息:废话!我正在池宴歌车上!过去应该九点过吧!你记得看消息到时候给我们发个定位!
林蓓:遵命.JPG
林蓓揣好手机, 清清嗓走回到陈序青和许蕾面前,说:“陈老师你可能记错时间了, 我刚才问汤老师, 她说正在池老师车上最晚九点多就到, 应该没有手术吧,你是不是记成别的日子了?”
陈序青哑然,过会儿,才回:“……今天不是跨年夜吗?”
“是跨年夜啊。”林蓓啃口鲷鱼烧,“但是我们院里的手术都是有提前排班的,除非是特别紧急的手术,一般来说不会安排在跨年夜的晚上,而且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汤老师确确实实说她正在池老师车上啊。”她说完,为证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干脆又把手机拿出来,公放了一遍汤茯的语音——“我正在池宴歌车上!”
慷慨激昂带着一丝怒气的声音。
陈序青:“……”
正在池宴歌车上。
那我刚刚到底在担心什么。
池宴歌你可真行啊。
晚上九点半,澄湖湖岸北侧有打铁花表演,许蕾在一簇簇火红铁花的绽放中迷了眼,举着手机跑到各个角度去拍,而林蓓和蒋橙则在另一头八排木架灯笼前参与跨年猜灯谜活动。
来看澄山湖灯会的多是一家人,至少也是两两成双,都爱热闹,夜色中飞扬而起的炙烈铁花叫众人整齐惊呼,一声声,一浪浪。
陈序青一个人坐在下坡台阶顶端的位置,跟坡下扎堆的人群相比,身影显得格外孤单。
她没看表演,低头翻了会儿池宴歌的朋友圈,寥寥无几的内容,她其实看过很多遍了,这会儿看的时候也没太多想法,就是漫无目的地退出去又点进来,下滑一会儿,又关掉。
不知道是谁从她身边经过,往下走,她没看,却后一秒闻见熟悉的气味,干净的皂香。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那身影已经快步下台阶,陈序青的目光牢牢跟随着那人,看那人下台阶后变成小跑,一路跑到小石滩广场的最右侧,拍拍正在忙着猜灯谜的林蓓的肩膀,最后和林蓓欢呼着抱在一起。
持续迸裂的火光就此也映入陈序青的瞳孔之中。
她身后是暗的,她眼中所注目的那群人却在明亮的小挂灯之下拥抱,浪漫团聚的跨年夜在这一刻生动起来,隔着好远的距离,陈序青也仿佛能听见林蓓对汤茯的欢呼——“哇!你终于来了!”陈序青这样看着,居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声,大约是人与人之间的情绪感染的传递总是特别迅速,陈序青垂下还亮着光的手机,曲着双腿,手肘撑在膝盖上,就这样静静望着远方的她们。
脑海中在这时短暂一秒地想:池宴歌人呢。
有人在陈序青身边坐下。
带着那好听又讨厌的平淡音调:“晚上好。”
人是贴着陈序青坐下的,腰侧擦近陈序青,跟陈序青打完招呼,就用右手搂住了陈序青的肩膀,拇指在陈序青肩头揉揉,像是抱歉又像是宽慰这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的陈序青。
陈序青没理她,甚至连挣扎的反应都不给,就好像完全感知不到旁边人的存在。
如一潭死水。
手机捏紧在手里,陈序青只望着她先前完全没兴趣的表演看。
面无表情。
坡下许蕾拍完视频原本要来找陈序青,结果转头,好像是看清陈序青身边的人,那刚迈上两阶的脚步顿住,随后,特别开心高抬右手,朝两人挥挥手。
陈序青感觉到肩头的手离开半秒,在她肩后挥挥,是对许蕾的回应,然后,那手又放下,擦过她的肩、胳膊、手臂,最后搂着她的腰。
陈序青平静了会儿,慢慢问:“手术呢。”
“提前到早上进行了。”
“那评审会呢。”
“做手术,没参加。”
“那你还在微信里跟我说——”
陈序青气不过,转头,却被眼前的池宴歌怔得一时卡壳。
池宴歌只单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粗线毛衣,微卷的发尾便懒懒散散地垂在颈间,垂下的蝴蝶耳坠因为陈序青的转头被带着轻晃了一下。
但,这么成熟的一个人,脸上居然戴着超级幼稚的粉色HelloKitty面具,黄色鼻子,夸张的爱心眼睛,眼睛上还有五彩斑斓的糖果蝴蝶结,让陈序青的气压一瞬间降为零。
陈序青转头这会儿,HelloKitty也转头看她,池宴歌那双漂亮的眼睛就透过透明的粉色塑料片跟她对视。
十分真诚。
陈序青眉一皱,因为太讶异,竟被瞬间逗笑了。
大约是池宴歌本人也觉得这样怪不好意思的,在陈序青明显露出笑容的这一刻,池宴歌低了下脸,左手别扭地抓住面具边缘想摘,陈序青就慢悠悠地强调:“我今晚只想跟HelloKitty说话。”
池宴歌的动作僵住,随后,她放下手,妥协:“嗯,好。”
过会儿,她俩一起往台阶下走,去跟林蓓那群人一起继续往澄山湖另一头逛,陈序青怕戴着面具的池宴歌看不清路,特别好心拉住池宴歌的手,每经过一个人,她就故意提醒。
“池——宴——歌——走路要当心哦!”
陈序青这会儿开心,声音也又甜美又清亮,引得路人转头看,路人们的目光几乎毫不避讳地往池宴歌脸上的面具瞅。
小女孩扯着妈妈的手大喊:“妈妈!我也要那个面具!”
走到林蓓一行人身后,陈序青明显感觉到池宴歌的手紧了紧,她看眼池宴歌,坏心眼顿时冒上心头。
先是立即带着快要被发现的池宴歌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躲到正在分零食的一家人身旁,陈序青眼里,池宴歌的肩膀轻微上抬又松口气般重重呼出一口气。
陈序青双手环住池宴歌的腰,稍稍歪头看着池宴歌的眼睛,用很少称呼池宴歌的词语笑着轻轻唤了声:“姐姐。”
冬夜的天是暗的,空中繁星点点,那又一次翻腾闪耀的铁花明晃晃地在夜空中散开,她们站在一棵树下,树影罩着她们的影子,陈序青的双眼湿润润的,用祈求的音调又说:“我好喜欢你这个样子哦,今晚逛灯会,你就不要摘面具了,好吗?”
明知道这是眼前人故意使坏,但这面具本就是池宴歌自己戴的,她这会儿,在陈序青的注目中闷在面具里的双唇艰涩地动了动,太丢脸了,理智上想要拒绝。
但她应声:“嗯。”
陈序青很满意,点点头,比池宴歌的声音轻扬愉悦:“嗯!”
两人便拉着手再次走去到林蓓那群人身后,陈序青咳了声,挑了个最能让池宴歌难受的朋友:“林蓓。”
正埋头用毛笔在灯笼上写字的林蓓啊了声转过来,然后——
“我去!这什么鬼!”
林蓓整个人吓得往后震了一步,差点撞到木架。
陈序青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要给池宴歌留一点点尊严,她正经指着身边的池宴歌:“不是鬼,是你的池老师。”
“池老师?”
林蓓讲话这会儿,另外几个人也聚过来,眼中都不无骇色,林蓓捏着毛笔的手悬在空中迟迟忘记放下,目光在池宴歌身上上下打量好几圈,才磕磕巴巴地问,“池、池老师,您是疯了吗?”
池宴歌:“……”
陈序青她还在输出:“怎么了?你们不觉得她这样挺可爱的吗?而且其实她自己也挺喜欢的,好不容易趁今晚这种好日子才有机会戴一戴——”
陈序青看池宴歌的侧脸,手拉着池宴歌晃晃,声音如海上人鱼蛊惑着池宴歌的心神:“对吧池宴歌?”
池宴歌没办法,只好顺着陈序青的话回答——
“……对。”
汤茯默默后退半步,糟糟糟,她的馊主意好像把池宴歌彻底套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会二更~
第53章 N-放弃
池宴歌真就一直没摘下面具。
另外一点也是, 被面具稍微遮挡着视线,至少她不会太明显察觉到另外几个人探寻的目光。
澄山湖灯会的各色彩灯绕环山道设置,她们这群人就漫无目的地边爬山边聊等十二点的烟花。池宴歌话少, 不怎么加入群聊,走着走着她们对池宴歌的兴趣也就淡了,转头你一句我一句在聊新春愿望之类的事情, 直到快到达半山腰的观景台也是灯会官方建议的烟花观景点, 乐呵一晚上的陈序青突然松开池宴歌的手,放慢脚步。
池宴歌也跟着慢慢停住。
两人的身影因此落到了最后。
蒋橙发现身后人丢了,回头去看,被汤茯一把揽住肩膀, 蒋橙赶紧说——
“不是, 你们没发现我们身后少两人吗?”
“这种时候的少人不需要被发现。”
“可是这山上黑漆漆的挺危险的, 我们要不原地等等她们?”
“到处都是灯都是人哪里危险哎呀蒋橙你就别操心了,她俩加起来还能走丢的话,我们几个在一起也照样能丢, 把你的心好好装回去, 走吧走吧啊。”
蒋橙担心的这会儿, 陈序青正轻轻帮池宴歌摘下面具。
硬壳面具拿在手上,陈序青看着眼前池宴歌精致的眉眼, 一时无言。
两人身侧不断有人经过, 都是忙活着要去观景台看烟花的观众, 陈序青低下头, 双手拿着粉色的面具想了想,转身往旁边的小山道走。
她以前来过这, 从这条小山道往下穿, 是一处阳台宽的小观景台, 不过那是背对烟花的另一面,这会儿,应该没有人会过去。
陈序青走在下行台阶的前面,经过一个又一个小灯柱,面具被她拎在右手,那根悬在面具上的细线就在空中晃悠。
跟在她身后的池宴歌也不主动说话,既不趁这会儿解释白天的事,也不问陈序青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怪陈序青心情被勾得时起时落。
这种节奏完全由游刃有余的对方掌握的感觉太糟糕了。
即便她先前一时被池宴歌哄得发笑,只要本质上的问题没解决,再多好心情也会像坐完过山车之后逐渐停稳的车轮重新冷却。
其实陈序青在往下走的这会儿,也没想好等下要跟池宴歌说什么,她向来不擅长去跟池宴歌说得太明白。
害怕交付太多真心话,只换来池宴歌一双沉入思考的眼睛。
就显得像是她在逼迫池宴歌给她回答。
这么飘忽想着,脚底就走下了最后一阶,如陈序青所料,小观景台没人,黑沉沉的天像一块大荧幕笼在观景台之外,能瞧见远方山巅一座金碧辉煌的钟楼。
陈序青在刚够容纳两个人的小长椅上坐下,她抬眼看池宴歌。
池宴歌在长椅边站定,身姿笔挺,左肩背着一个黑色的大挎包,抱着胳膊静静望向远方的夜空,成熟又冷静的美貌。
让人很难想象几分钟前这个人还戴着一个粉色卡通面具在人群中走,怎么说,自然地就好像池宴歌她本就该戴着那副面具——所以,大概这就是池宴歌吧,既来之则安之的稳定感,又或者说是,再多不舒服也会让渡给当下更重要的事情,努力压抑自己的不适应,事后也不会再为不适应耿耿于怀。
陈序青觉得池宴歌根本不关心她们为什么来这,恐怕前面陈序青要直接倒头往下山路走,池宴歌也会安安静静跟她一起。
她问池宴歌:“你不坐吗?”
池宴歌这才放下环在身前的胳膊,走近陈序青坐下:“这里应该看不见十二点的烟花。”
“我们今年看过一次烟花了。”
“嗯。”池宴歌笑笑,双手放下撑在长椅边缘,她左肩的挎包滑落,轻砸在椅面上,池宴歌不是很在意,伸长双腿,有点幼稚地前后慢慢晃悠上半身,对陈序青说,“我刚才就在想这事,我们今年已经在一起看过烟花了。”
“但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跨年,以前的跨年夜你都很忙,我们总是错过零点,后来——”陈序青顿了顿,“后来我们有几年没机会见面,今天好像是我们这辈子第一次坐在一起跨年。”
陈序青的脸看向夜空,再轻轻补充,“也是你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吧。”
池宴歌轻松的动作停住,双腿收回,曲成标准的九十度,双手撑在膝盖上,想了会儿陈序青的话,突然问:“陈序青,你觉得我应该留下来么。”
真的很突然。
就这么把一个导致陈序青难受了很久的问题随口问了。
“这事你别问我啊。”陈序青只当池宴歌是一时兴起才随便找的话题,“又不是现在几点、明早吃什么之类的简单问题,你的问题太大了,我回答不了。”
池宴歌笑了一声,又问:“那你会舍不得我吗?”
“不会哦,我都说了,异地恋也挺好的,自由。”陈序青冷着声音回答。
池宴歌没接话,伸手撩开陈序青的耳发,发现戴的不是蝴蝶了:“买新的了?”
“早就有很多新的了,只是你没怎么看过,你有时间的时候,我再慢慢拿给你看吧。”
“今晚不行么?”
陈序青看池宴歌,皱眉:“在我家。”
池宴歌的食指从陈序青的耳尖刮过,描摹整个耳廓,目光只落在陈序青的新耳坠上,笑说:“怎么?我不能去你家?”
陈序青抓住池宴歌的手,摁下,冷眼直视:“池宴歌,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被池宴歌这些坦然又乱七八糟的问题搞烦了,窝了一整晚的火终于憋不住,“在这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你觉得很好玩吗?”
“已经过去的事情我觉得没必要跟你——”
她们说的这会儿,没注意时间,池宴歌话还没讲完,四周的灯一瞬间全部熄灭了,只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烟花炸裂的闷响,但两个人只被夜色笼罩着,她们所坐的地方也只是静悄悄一片没有多余的声响。
池宴歌抿唇,她不再继续说,只看着陈序青讲,“新年快乐。”
砰砰砰的炸裂声还在山间响彻。
在山那面的人潮拥挤,闭眼,双手合十对着十二点的烟花许愿。
这面,陈序青只是慢慢红了眼睛,池宴歌的逃避叫她再也心无所想,一片不知从哪儿来的枯叶从两人之间的缝隙落下,落在两人都放在椅子上、将要碰触,却始终隔着一厘米缝隙的手指上。
可悲的是。
陈序青发现到这一刻为止,她依然舍不得池宴歌,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怪池宴歌。
怪她忙吗?怪她本来要爽约吗?怪她不去那陈序青根本都不太懂的评审会?
怪她让自己一无所知?还是怪她这一刻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怪我喜欢你吧。池宴歌。
耳边轰鸣的震动,池宴歌全然不觉,她眼看着陈序青在她面前掉下一滴眼泪,于是所有压制的慌乱在这一刻迸发,她快速抬手,却被陈序青挡开。
陈序青硬声拒绝她:“不用管我,新的一年,我要许愿了。”
被陈序青推开一次的手,不死心,在陈序青闭上眼睛许愿的同时,池宴歌坚持用右手擦掉陈序青的眼泪,她眉头皱得紧,喉咙里有好多句话却突然不知道该先说哪句,理性与情感在她的心底不断激烈碰撞,要被放弃的恐惧感率先彻彻底底扼住了池宴歌的喉咙,她竟然变得哑口无言,只眼看着陈序青在她面前轻念——
“新的一年,我希望,能跟重要的人好好说再见。”
后来一周,陈序青都在忙着准备到福利院拍摄纪录片的事情,倒是池宴歌罕见地闲下来了,每天按部就班地出门诊,偶尔上台手术。
她坐在办公室,几次点进陈序青的聊天框看,陈序青还是会回她消息,不过都很简单。
【好】
【对周六】
【嗯,你早点休息】
【对不起,明天应该不行】
池宴歌还找汤茯帮忙问过许蕾,得到的答案也是陈序青最近确实忙得见不到人影。既要跟福利院那边的人沟通拍摄问题又要跟乔献工作室的人对接行程安排,要审文案,剪后期,还有之前在苍云村拍的纪录片出初次送审结果了,要继续往电影节工作组那边投审。
原来陈序青每天也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只不过是以前陈序青处理得好,才会总能出现在池宴歌面前。
现在大概是不想再处理得好,就不再出现了。
就连林蓓给她们几个人拉的微信群,其他人艾特陈序青的时候,陈序青都能出来聊两句,也可能是凑巧,每次只要池宴歌打开手机看,陈序青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会儿也是,池宴歌看陈序青上一秒还在发哈哈哈,她想趁陈序青不忙点进陈序青的头像跟陈序青私聊。
结果,鬼使神差,摁成了拍一拍。
全群都看到了这条消息——
“C”拍了拍“huiii”。
池宴歌脑袋抵在手背上,数次左滑想要删除对话框。
算了。
池宴歌锁屏放下手机,看资料,企图消散心中复杂的情绪,也隐约期待陈序青的回复。
但,陈序青完全没理池宴歌,其他人也没敢说话,这条提示带着池宴歌的尴尬就此悬在了池宴歌的微信群聊里。
另一头。
陈序青接到乔献的电话,开始是说周六在福利院见面的事,后来乔献话锋一转——
“诶陈序青,我翻到一张池宴歌小时候的照片,你周六想看么?”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说出来的愿望都是不灵的,小陈这会儿还是自己先偷偷在心里许了愿。
请各单位注意,这还没有到达第一次甩点。
第54章 N-执念
尽管不想承认, 但在陈序青心中,乔献一直是她认为的最对池宴歌知根知底的人。只是她挺少跟乔献私下联系,更从未考虑有一天要绕过池宴歌去听乔献提池宴歌的过去。
这会儿陈序青听着电话里乔献的提议, 还是有片刻的迟疑,然后乔献就在那头说:“陈序青,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哦, 以后我可没兴趣给你看了。”
——只是一张照片。
陈序青坐在电脑前心中窥探的恶念在疯狂滋生, 食指无意识摁住回车键,等她反应过来,文档已经被反复的提行刷掉了六页纸。
那头,乔献应了声旁人的提醒, 她最后一次催促陈序青:“快点回答, 一张照片而已, 你怎么这么别扭啊?我敢打赌,如果是你姐姐肯定立刻坐飞机来找我看,而且这照片我问过池宴歌了, 她不介意给人看的哦。”
陈序青快速删掉文档里所有无意义的空段, 心中的犹豫也随乔献简单一句拿捏她的话消失, 她捏紧电话:“当然看啊。”
挂断通话后,陈序青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乔献又给她发来一张图片, 陈序青点开, 彩色照片但盖了模糊滤镜, 上面贴了段文字——周六我们不见不散!
真不愧是混娱乐圈的啊乔献。
陈序青放大两下图片, 乔献打码技术好,愣是一点钻空子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陈序青作罢, 揉揉头发, 带着手机起身出房间。
“Amazing!”
“Good!”
许蕾正叼着棒棒糖在客厅玩消消乐,“Bonus Time!”
伴随一关胜利的音乐,许蕾抬头,跟停在房门口半天的陈序青对上眼,陈序青拿着的手机在腰间缓慢砸了两下,眉头微蹙,嘴唇也抿着。
这神情,这动作,许蕾太熟悉了,她放下手机问:“陈老师请说?”
没错。但凡陈序青有很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就这副表情,许蕾非常乐意且擅长给陈序青抛橄榄枝解决陈序青的烦恼,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序青还比她小一岁,是妹妹。
陈序青挠挠耳朵:“嗯……你有办法给打码的照片去掉马赛克吗?”
许蕾沉默了,嘴里的棒棒糖也拿出来,举在嘴边半天,目光在陈序青那神色尴尬的脸上还有黑屏的手机上打量,不过没等她回答,陈序青就抬手阻止许蕾的话:“算了,没事,我是剪辑遇到个难题我换个办法好了。”
她转身就关上门,不给许蕾任何插嘴的空间。
许蕾睁睁眼,低头继续沉浸游戏之中。
关紧门。
陈序青背靠在门上,后知后觉的害臊让她整个人都红透了,许蕾突然又在外面喊她一声:“陈序青,你有空的话看看微信群消息?就我们灯会那晚拉的那个!”
“喔!好!”
陈序青应完,立即打开手机,往下翻,点开被她屏蔽的群聊——
【“C”拍了拍“huiii”】
陈序青扒拉了两下屏幕,确实只有拍一拍,没发别的。
她又点开池宴歌的头像,点发消息,下意识在输入框打了一串字想问池宴歌怎么了。
她停住,想起自己在单方面跟池宴歌保持距离。
不问了。
如果真的是重要的事情,池宴歌会找她的。
陈序青垂下胳膊,为进一步遏制脑海中想回池宴歌消息的想法,她把手机丢去床上,人则很快走回到电脑前,戴上耳机,手握鼠标,企图回到剪辑状态。
然而那个拍一拍始终盘旋在她的脑子里。
让她误断了一处视频切片。
陈序青停住动作,最后转头,看向床上孤零零的手机。
……
周五晚,池宴歌回了趟冬青市的家,接到乔献电话,让帮忙带东西,她又带着乔献要的东西开车到乔献家跟乔献见面。
开门,穿睡衣的乔献贴着一张熊猫面膜,边压面膜的边角边退开想让池宴歌进。
池宴歌把封好的陈以理的画交给乔献:“不坐了,我还要回蓝山。”
“今天不忙你回去干什么?陈序青不是也不搭理你了么?”
池宴歌转了一半的身体僵住,头转回来。她今天穿着一件米色开衫毛衣,修身打底衫,浅蓝色高腰牛仔裤,白色托特包,整个人看上去娴静温柔,但这会儿看向乔献的目光却装满十足的杀气:“我本来就没打算在冬青过夜。”
乔献拍拍脸颊,继续平顺面膜,随口问:“诶,池宴歌,你老实说,这些年池医生是不是对你不太好啊?”
乔献口中的池医生是指池宴歌的养母池恩兰。
她俩小时候都在福利院,乔献怕打针,每次一见到来例行检查的池恩兰就哭着往池宴歌身后躲,抓得池宴歌细细的手臂上全是乌青。当然,那会儿池宴歌还不姓池,但也不重要了,因为池恩兰很快就给了池宴歌现在的姓。可能是跟池宴歌特别合得来吧又可能是听说了池宴歌家里的事,总之,在池宴歌六岁那年,池恩兰选择领养池宴歌。
因为有过连续四次领养又被送回的经历,池宴歌被带走前,院长特地拉着池宴歌在墙角叮嘱。
乔献听见了院长恐吓池宴歌:要听话要独立不要太粘人不然真的没有人要你了。
乔献一下从墙后跳出来——你不要怕!她们不要你你就回来找我!
福利院小霸王乔献习惯了哭着送别池宴歌又没隔两周再见到池宴歌。
所以,池恩兰带池宴歌走的这回她没哭,没想到就此池宴歌也再没回到福利院。
池恩兰是好医生更是好母亲,她知道乔献是池宴歌最好的朋友甚至提出过要把乔献也领回家,不过乔献舍不得福利院,没走。
她偶尔被带到池家玩,慢慢地,乔献发现池宴歌完全变了。
刚认识的到福利院的池宴歌离不得人,害怕自己呆着,话少脾气倔紧跟着乔献,生怕乔献跟别人玩的时候丢下她。被送回过几次的池宴歌,更安静了,但也会跟她玩,还会噩梦后醒来闷在乔献跟前哭,会说好想奶奶还会说我再也没有家了,但也会被乔献忽悠两句就笑。
因为池恩兰是医生,很忙,就算带池宴歌回家也不见得能时时陪伴池宴歌,经常是接来乔献之后就临时收到电话去医院,乔献那会儿完全不理解,她跟池宴歌说你这总是一个人在家还没有我们在福利院的时候幸福呢。
池宴歌不说话只静静翻书页,钢笔在练习册上一笔一划很认真。
到池宴歌考上重点中学要住校,回福利院跟乔献道别,讲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了。
乔献哇哇哭说池宴歌你没良心你抛弃我,最后,两人在福利院门口拍了张合影以作留念。
乔献好长一段时间没理池宴歌。
直到有天乔献突然被星探看中,拍广告,进入了成年人繁忙的世界,她收到第一笔酬金的时候特别感激她的老板钟霞,坐在车上,乔献突然想起十三岁的池宴歌对她说的一句话——“我很感谢池医生,所以我不能辜负她。”
后来,再长大点,乔献又得知,原来当年池宴歌奶奶的手术是池恩兰做的,成功了,但老人家身体太差,半年左右还是去世了。
倒在池宴歌面前,一地鲜血,没有抢救的可能。
连丧事都是池恩兰帮池宴歌处理的。
冥冥之中的各种缘分,让池宴歌无论如何都想成为一个能让池恩兰满意的人。
算是池宴歌这个人对报恩的执念。
所以,就算当年,池宴歌不想出国,她找乔献聊了好久,鼓足勇气去推开池恩兰房间的门想要说自己想留下来,留在国内,一定也会努力成为一名好医生。
但,池恩兰只是抬眼看着她温柔地笑,告诉池宴歌在国外的房子都安排好了,让池宴歌不要担心。
池宴歌无法开口,点点头,再也没企图拒绝池恩兰的好意。
出国前一晚,乔献恨铁不成钢地说,其实你妈也不一定非要让你出去你为什么就不说出来试试呢,还有陈序青那,你告诉她你本来也不想走是很难的事情吗?
池宴歌当时和乔献通着电话,沉默了很久,乔献又骂她:“好!这些你不知道怎么说!那你就跟陈序青彻底断个干净吧!省得人家还停在原地对你牵肠挂肚的!我真无语了!”
那会儿乔献确实没料到。
池宴歌完全有一套自己的信息接收方式。
别的话是一句没听进去,就把“断干净”几个字记得明明白白。
回到现在,乔献就更不懂了——既然池宴歌这么感谢池恩兰,为什么又不愿意呆在冬青,甚至过年过节都不回家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矛盾的人!
乔献真的怀疑其实是池宴歌和池恩兰母女不合了。
面对乔献的质疑,池宴歌反手暂时合上乔献的家门,眉目紧蹙:“为什么这么问?”
乔献摊手:“我请问你是不是被哪位大仙抽走了七情六欲啊?你又不怎么回家又每年在外地过年,你还问我为什么这么问?”
“不回家是因为我们的工作住在医院附近更方便,我们家也没有过除夕的习惯,一般过的是正月十五。”
“你们一家都是机器人是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池宴歌又要去开门,“没事我走了。”
“明天我会跟陈序青在福利院见面。”乔献进入主题,“还有梁欢——”
乔献说到这的时候,手机响了,她从睡裤兜里拿出来瞥一眼屏幕,跟池宴歌说:“许蕾。”
说完摁下接听,先说:“喂许老师?我这里不方便拿着手机我可以开扩音么?”
“喂?是我。”陈序青的声音响起,“我手机丢了,只好用这个电话打给你。”
“喔?”乔献目光看看池宴歌,又故意问一遍,“陈序青你手机丢哪儿了?我现在可以开扩音么?”
“出租车上,你开吧。”
“噢噢,我开了,你继续说吧。”
陈序青公事公办的声音就在乔献和池宴歌之间响起:“明天下午我们这边会提前去福利院做准备工作,另外就是,有个小朋友叫梁欢。”
触发关键词,乔献又看眼池宴歌,被看的人只盯着手机屏幕,好像这样就能看见陈序青似的,乔献问:“哦?梁欢?她怎么了?”
陈序青:“她挺喜欢你的,方便的话,明天可以让她见见你么?”
乔献:“当然当然,去那儿本来就要见每个小朋友才对。”
陈序青那头笑了:“好,那我们明天见。”
……
又喜福利院位于蓝山市到沛观县的交界之处,从最早的私人福利院到现在有公家介入,条件也比当年还在苍云村的时候好很多。福利院内有三栋楼,一处供小朋友运动的小操场。
陈序青下车,到后备厢取拍摄设备,等在楼口的梁欢就快步跑到陈序青她们跟前:“陈姐姐!”
今天是梁欢放假,没穿校服,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宽松棉服,头发也顺顺地垂下来,主动帮陈序青搭手抬箱子:“陈姐姐,你们到的好早啊。”
陈序青她们挺奇怪,知道她们几点到的应该只有院长,梁欢怎么会恰好等在这里。
许蕾就问:“梁欢?这么巧吗?你居然能刚好接到我们?还是你只是偶然在门口玩啊?”
梁欢:“不是偶然,我听说你们这个点会到,我就想说在这等等你们,帮你们拿东西。”
“哦?你问的院长吗?”
“没有啊,我问的池姐姐。”
说话这会儿,梁欢一手提着一个小皮箱,特别自来熟地给陈序青一行人带路,往楼里走,“这边,我们先上二楼放东西吧。”
许蕾在梁欢后面支个脑袋:“啥?哪个池姐姐啊?”
她们刚走过第一个楼梯拐角,许蕾就看见等在二楼楼梯口的两个人影。
一个棕发扎马尾,戴着鸭舌帽穿灰色卫衣黑色短裙运动鞋。
一个黑色长卷发,穿白色长款风衣戴黑框眼镜。
——乔献?池医生?
许蕾一瞬间转头去看落在最后的陈序青,陈序青恰好在低头看地上掉落着的糖果纸,一时没往楼梯上注意。
陈序青低头看的时候撞到了许蕾的背上,她刚回神,就听见楼梯上乔献在笑呵呵提醒她:“哎哟,陈序青,上楼梯要看路啊,可别摔了。”
陈序青抬头,完全愣住了。
乔献?你提早出现在这就算了你旁边那位是?
梁欢两步并一步,跨阶走上二楼平台,回头对陈序青一众人指向池宴歌——
“喏,就这个池姐姐。”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放心这不是一个狗血虐虐的故事,顶多就是性格成长的不同
至于怎么被甩的,用咱们汤医生和乔老师的话来说就是:没人会永远理解你的!!哑巴!!
第55章 N-爱我
陈序青和池医生好像又吵架了。
许蕾跟在陈序青身后, 没忍住回头看眼没有说话的池宴歌和揽着梁欢肩膀在说笑的乔献。陈序青不搭理池宴歌的态度太明显了,真是一点都不带演的。
明明她以前挺少见陈序青生气的,现在这三天两头跟池医生闹别扭, 怪不得说人谈恋爱的时候脾气都会变差一点呢。
至理名言!
许蕾在心底暗自嘀咕这会儿,她身后的池宴歌只看着陈序青的背影沉思。
从跨年夜到周六,接近一周的时间, 她跟陈序青没见过面, 打过电话但基本没到一分钟就挂断了。池宴歌自然也感觉到陈序青在刻意回避跟她的联络,只能硬跟着乔献到福利院来找陈序青。
陈序青只对她点了点下巴算作问好。
池宴歌的笑僵在脸上,陈序青便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好像压根不认识她。
现在进到福利院办公室, 陈序青也只跟乔献说话:“乔老师, 不是说要晚上才能到吗, 怎么你这么早就到了?”
乔献背着手在看墙上的挂画,都是小朋友用水彩笔画的:“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呗,这不, 我还顺便带了个熟悉这里的帮手。”
坐沙发上的池宴歌闻声看向乔献, 跟乔献旁边刚好投目光过来的陈序青短暂对视。
这时, 院长从隔壁楼匆匆赶来,进院长室, 又是忙着跟陈序青问候又是忙着跟乔献说感谢, 坐下时才发现沙发上还有个池宴歌:“哎?小池?”
乔献马上接话:“院长, 我听说——”
乔献不愧是常年捐资人, 一跟院长叙旧就从活动楼修缮聊到食堂新添的菜色。因为距离原定的拍摄时间还早,加上小朋友都还在午休, 趁院长停住话头喝水的间隙, 陈序青起身说自己先去院里四处逛逛, 再熟悉一下环境。前面多次来福利院探景的都是组里的其它同事,她也得自己再去看看,对具体适合拍摄的场景得心中有数。
这会儿是一月初,距离农历新年还有九天时间,但福利院里红通通的新年剪纸已经贴上了。陈序青从楼梯一路下到前场,再穿过林荫道走进矮楼背后的一片小操场。难得出太阳的午后,阳光温柔洒在树叶上,操场里静悄悄的,她身后跟随已久的轻缓的脚步声就格外明显。
陈序青一直没回头。
池宴歌从慢半拍出门到下楼快步跟上陈序青,原本以为听见声音的陈序青至少会看她一眼,她也好趁机说点什么,哪想陈序青就闷头在前面走。
又跟着在塑胶跑道上走了五十米,池宴歌没办法,只好说:“陈序青,你不是要四处逛逛么?”
“嗯,我正在逛啊。”陈序青回,“池医生要是觉得我的逛法不对,可以不要跟着我。”
池宴歌是从早上院里临时的一场培训会出来的,白色风衣里叠穿着深蓝色马甲毛衣和细蓝格衬衫,这会儿没有系扣,参会戴的工作牌还挂在脖间,工作牌上一本正经的严肃公式照和此刻池宴歌脸上无可奈何的叹气形成鲜明对比,走得慢,原本左手揣在衣兜里,右手扶着挎包的肩带,听陈序青回完,她放下手,加快两步,到陈序青旁边:“没有,这样散步也挺好。”
她站在了陈序青的左边,挎包挡位置,便把挎包取下,换到左肩背着。
陈序青慢慢说:“哦,那随你。”
两人的手背在走路晃动时偶尔碰触,池宴歌握住陈序青前先瞄了陈序青一眼,也做好会被立即甩开的心理准备。
陈序青却完全贯彻“随你”两个字,不动如山,好像此刻的池宴歌爱怎么样都行,想拉着手就不挣扎。
主打不给反应。
福利院操场小,不似传统的学校操场,估计一圈只有200米的长度,操场四周有深绿色的网状围栏,临近围墙的一端站着一排排矮树,在这个深冬的时候树叶也是绿油油地压着围栏。两个人走在阳光和树影之下,一圈又一圈,陈序青坚持不理池宴歌的心在偶然瞥池宴歌又跟池宴歌对视的瞬间动摇。
好多天没见了,她怎么会不想念池宴歌呢。
这人今天完全没化妆,眼尾却永远有种晕染过棕影的浓郁感,因为一对上陈序青的目光就笑,那冷淡的眉眼便瞬间柔软下来,常人这样做示好的意味很明显,池宴歌却特别像是胸有成竹的“我相信你快要愿意和我说话了我可以等着你”的耐心信念,像疾风也像静雪,一切都在池宴歌的眼里张弛有度。
算了。
陈序青最近对池宴歌的态度就是——很多次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
这些徒劳的计较。这些无谓的沉默。
这些平白占据了她跟池宴歌最后相处时光的不良情绪,都算了。反正眼前这个人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要远走高飞,尽管陈序青连之后每一周要怎么飞去赞比亚见池宴歌都计划好了,但在她心中还是觉得,到池宴歌真的要走的那一刻,她与池宴歌之间的很多东西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现在长大了,对见池宴歌有信心,对跟池宴歌维持长长久久的恋爱没信心。
得过且过的心态再一次获得胜利。
反正她就是这么一个一见面就会对池宴歌妥协的人。
陈序青转回脸,步子还在慢慢走,眼睛看着前方,声音却对池宴歌说:“你怎么会跟乔献一起来?”
“我昨晚回了趟冬青,恰好给乔献去送东西。”池宴歌回答,“听她说今天要来跟你们拍摄。”
陈序青呵一声,倒没嘲讽意味,就有一点无语吧:“池宴歌,我今天要跟乔献来这拍摄的事情,至少上个月就跟你说过了吧,你当时还应了句呢,结果完全没听是吧。”
池宴歌不敢狡辩,她知道陈序青肯定说的是真的,但她也是真没这段记忆了。
“对不起。”池宴歌说,“我确实不记得了。”
陈序青放过这事,又继续主动挤池宴歌这讨厌的“牙膏”:“你回冬青又是去干什么呢?”
池宴歌:“回家沟通去赞比亚的事情。”
“哦,跟池阿姨沟通?”
“嗯。”
陈序青想了想,不解:“这件事不是很早就定好了,你一直没跟阿姨说吗?”
池宴歌:“不是,还有一点额外的事情需要沟通。”
“哦。”
陈序青没再犯傻去追问是什么额外的事情,她已经懂了,只要是池宴歌没顺着话补充的事,就是池宴歌暂时不愿意跟她说的事。
也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说,陈序青懒得自讨没趣。
走久了还是挺累的,陈序青到操场中心的草坪上坐下,盘腿,仰头打量池宴歌的衣服:“你这身不方便坐这吧?你先回去好了,我等下就上楼。”
池宴歌张嘴刚要说话。
陈序青突然取出一个装满东西的银饰收纳袋,里面装的是她新买的各种各样的耳饰的单边一只,这两天她一直带在身边。
她把东西举给池宴歌:“对了,我新买的,你想去我家看的东西,都刚好在这。”
……
黄昏,乔献背着手,在塑胶跑道上满意地边走边用右手对着天空画了个半圆弧:“真好啊,好久没有这么无所事事啦——”
单跟乔献的陈序青举着摄影机,镜头对准乔献,缓步跟在乔献身后。
陈序青穿着红棕色菱格纹的开衫毛衣,烟青色宽松破洞牛仔裤,帆布鞋,这会儿背后还背个装器材的双肩帆布包,学生气十足地只专注于拍摄。
椭圆形操场,她俩在场内走,池宴歌和许蕾在远远的围栏外站着看。
许蕾在车上取来两瓶小瓶装苏打水,伸胳膊递给池宴歌,抱着胳膊专心看操场内状况的池宴歌低头接过,语调平淡地对许蕾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
许蕾赶紧扭开水喝,缓解自身对池宴歌冷感的恐惧。
许蕾在念大二那会儿特别怕教她影视文本细读课的老师,老师从国外回来,挺年轻,但不苟言笑,对课堂纪律尤其看重,第一堂课碰到许蕾这种比较爱聊天的同学只默默记下,下课给许蕾叫住。
当时那位老师批评许蕾的时候就很像此时此刻的池宴歌——语速慢、冷,面无表情。
一些独属于许蕾的心理阴影。
她喝完水,往前走两步,手扒拉住围栏的铁丝,就像跟老师独处时不敢太沉默一般,没话找话:“池医生你最近挺忙的哈?年末了。”
池宴歌冷淡的声音从她后脑勺传来:“没有,不是很忙。”
许蕾的手紧紧抠着墨绿色细丝,目光看那在对着镜头说话的乔献:“哦是吗?我看最近陈序青都不怎么出门还以为是你太忙了你们没时间见呢——”
池宴歌:“她平时不会去见其他人?”
许蕾回头看池宴歌,摇头:“不会,陈序青特别特别懒,我想叫她出门玩都很困难。”
池宴歌的目光从场内收回来,看许蕾的神色多了几分柔和:“你跟陈序青认识很久了么?”
许蕾掰手指算算,从大一选修课到现在……
有点算不清了。
许蕾:“我跟陈序青是大一的选修课认识的,我逃课碰上点名从后门进,她给我开的门,后来我们俩又进了一个兴趣社团,哦,那会儿陈序青好像还在学美术吧,我俩在一个摄影社团碰见,我还挺惊讶的呢。”
池宴歌点点头,肯定许蕾的记忆:“嗯,对,她大一的时候还在学美术。”
“对哦,池医生你肯定比我更早认识陈序青。”
聊了会儿,许蕾面对池宴歌的状态就自然挺多,她退回到池宴歌身边,眼睛还是继续看向陈序青那边。
“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好像听她提过你,她说有一个邻居姐姐是学医的特别忙,那会儿是我们大一还是大二来着,她想翘掉期末考回家给你过生日。”
池宴歌没应声,她俩视野内陈序青正放下摄影机,把画面给乔献看,过会儿,池宴歌才接:“大一。”
她记得,因为那时候陈序青藏不住事,问她时间安排的时候被她猜出来了,她厉声让陈序青不准回,陈序青才作罢。
“喔——不记得了反正,那果然她经常提起的人就是你嘛。”
许蕾摸摸下巴,“池医生,原来我那么早就知道你了,好神奇啊。”
另一边。
“嗯,这边的取景可以就这样,乔老师您觉得呢?”
陈序青关掉摄影机电源,不安心地看眼远处的池宴歌和许蕾,假意总结陈词。
乔献好笑地拍拍她:“好啦好啦你比我还能演,她们两个离那么远,听不见我们说话,我们都专门演了这么久了,她们不会怀疑的。”
陈序青跟乔献来操场这趟,明面上说是怕干扰,单独取景。可一群人里懂纪录片拍摄的太多,也就多亏陈序青在组里的专业话语权实在,才两三句打消许蕾等人的疑心,都觉得——陈老师这么做一定有陈老师的道理。
这会儿,陈序青与乔献站的位置跟池宴歌那方站的位置呈直线,横穿整个小操场,池宴歌的头顶是天空,她俩的头顶是葱郁的树冠。
陈序青见乔献说完却半天没有要拿手机出来的意思,想快点看照片的冲动折磨了陈序青半天,最后,只能主动问乔献:“可以看照片了吗?”
陈序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了,其实作为池宴歌的女朋友,她想看一张池宴歌小时候的照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她就算现在直接走到池宴歌面前让池宴歌亲自给她展示都很应该。
但毕竟也算池宴歌的隐私。
且她知道她在池宴歌那儿看不到。
她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乔献的共谋。再说如果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没有特殊的话,乔献一定不会费劲把她单独叫到眼前,还要避开池宴歌。所以,严格来说,这时候的陈序青是打心眼里明白这照片或者乔献等下要跟她说的话不简单。
陈序青昨晚躺在床上,第一次点进乔献的朋友圈仔细看,但可能是被分组了又或者乔献是明星,本身就不可能发太私生活的朋友圈。
她看见的全是乔献的拍摄日常、美食日常,偶尔有个旅游日常。
关于池宴歌的东西一点没有,最多隔几条能看到池宴歌的一个点赞。
陈序青又点进她看过八百遍的池宴歌的朋友圈。
一无所获。
甚至焦虑到梦里梦见乔献说要给她说一个池宴歌的秘密,两人坐在房间里,乔献的嘴都张开了,梦里的池宴歌震声打开房门,对她很失望地质问她:陈序青,你有什么事不知道问我么。
反正,就挺吓人的。
也不怪陈序青这会儿总觉得她跟乔献说点什么就会被池宴歌听见。
至于乔献。她看着陈序青说完话后紧张皱起的眉头,神色严肃到仿佛两人要看的不是一张照片,而是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重要秘密。
乔献作为池宴歌的朋友,原本只是想助推池宴歌和陈序青一把,比如就让陈序青看看以前的照片,说点模棱两可的话,剩下的等陈序青自己猜或是自己找池宴歌问。
但这一瞬间。
乔献看了下远方的池宴歌,默默在心底对池宴歌说了声对不起我觉得你俩已经走进死胡同了还是我当一次坏人吧。
乔献抱住胳膊,缓缓开口:“我没带手机。”
“啊?”陈序青愣了愣,“那要怎么看?”
“照片我可以之后再发你微信。”
乔献笑笑,“现在跟你讲一点池宴歌的故事吧。”
快要落山的日暮下,陈序青的侧脸被光晕模糊,她静静听着乔献跟她说的话,说着说着,乔献似有感触,吸了吸鼻子,转身又开始在跑道上缓缓迈步,只是那讲故事的声音没有停息。
陈序青提着摄影机跟在乔献身后,绕过操场弯道,那轮挂在天边快要消逝的太阳沉在两人之间。
最后,乔献笑说,“现在想想,一个因为亲人的血而晕血的人居然当了医生,池宴歌真的挺厉害的吧。”
……
晚上陈序青整理完拍摄器材下楼的时候,池宴歌正站在楼口看月亮。
冬季的夜晚雾云重重,模糊的月轮似远似近,陈序青想起在荡川峡的那晚池宴歌说小时候的梦想是希望树上多结苹果。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池宴歌,靠卖苹果赚钱的池宴歌。
——原来你不是骗人啊。
陈序青站在台阶上,这样想着池宴歌。
这会儿月色笼罩着楼梯外那个背影孤独的人,月光也仿佛在为那小时候的除夕失去唯一至亲的池宴歌温柔,黑蓝色的天空,黑蓝色的背影,陈序青在最后一级台阶放下包,坐着,也安静望向夜空。
是一轮鹅黄的圆月。
陈序青下楼的脚步轻,但不至于叫人听不见。
池宴歌转身,搭在小腿边的风衣衣摆便被带着在夜色中轻晃,她面对陈序青,左手揣在衣兜里,右手捏着一个福利院小朋友送的苹果,拧眉,目光十分不解地看着坐在台阶上跟她对视的人。
——被我堵得宁愿坐在楼梯上?
虽然池宴歌承认她是故意在陈序青下楼的必经之地堵陈序青,但,陈序青也不至于因为她堵着就不走了吧。
旁边路挺宽的么。
或许是池宴歌的表情太复杂,陈序青赶紧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啊,你别误会,我就觉得今晚的月亮挺美的坐这看看,我们走吧。”
下午还一会儿理她一会儿不理她的陈序青,居然主动靠近,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池宴歌很少自我怀疑,但她这会儿很认真在思考,是不是自己这次真的让陈序青特别不开心,该不会,陈序青现在这样是在铺垫接下来要提的分手吧。
嗯。
以前两人吵架,陈序青也是很容易在突然的爆发前出现这种诡异的温和。
池宴歌不确定:“你要跟我一起走么?其实我只是想等你下来把苹果给你,你不用逼自己——”
“池宴歌,你小时候的梦想是有很多苹果是吗?”
啊?
池宴歌完全摸不着节奏:“……嗯,对。”
陈序青挽住池宴歌的胳膊,带池宴歌下三级短台阶往停着陈序青车子的方向走:“现在还有这个梦想吗?水果店买的算不算啊?”
水果店?
“……”池宴歌越来越觉得这是一场分手鸿门宴,她抽出衣兜里的手,拉住陈序青的手腕,两人的步子都停住,“陈序青,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情没跟你说,让你不开心了,只是我真——”
陈序青被池宴歌拉着,稍微侧身面对面,她看着池宴歌眼里的愧疚,看着池宴歌逐渐皱紧的眉心。
她抬手,轻轻地将食指和中指抚在池宴歌的额头上。
池宴歌被陈序青的动作弄得愣住,正在解释的话中断,陈序青的表情很像是在——安慰她?
“没关系池宴歌。”陈序青轻轻说,“真的没关系了,我明白。”
池宴歌急了:“不是!你不明白!”
池宴歌抓着陈序青的手更用力,话少不爱解释的人竟一鼓作气:“我在刚来蓝山的时候不被信任,院里不让我上手术,是穆主任帮了我,后面也是她教会我很多事情,所以她妈妈的手术我不想拒绝,我没能立刻告诉你是因为——”
池宴歌低了低眼,躲开陈序青的目光,“我先答应的你,我的确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两人坐上车的时候,没有开车灯,车停在院场的暗角,车里就真的只是黑压压一片。
陈序青又问了一次池宴歌,想不想去水果店今晚买很多很多苹果带回家。
“陈序青,你别这样。”
池宴歌心里慌,只觉得今晚的陈序青很不对劲。
她们说话这会儿,另外几辆车也陆续上人开走了,估计是看她们这辆车里漆黑,就没跟她们打招呼,许蕾只在微信里跟陈序青说:陈老师啊你上哪儿去了,半天没找到你人,但你应该不跟我一起走吧,我就先坐小齐的车走咯,明天再见。
陈序青回了个好。
她放下手机,转过头,忽然拉住池宴歌的手:“池宴歌,对不起,这些天我想了好多好多事情,但现在我突然就觉得,至少你现在还在我眼前就够了,我也不需要别的了。”
“我……”池宴歌叹口气,“你这样说,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说什么。”
“那你靠近一点行吗?”
“……”池宴歌迟疑后,上身前倾,更近地同陈序青对视,她对着陈序青静默的目光几欲出声,可正如她对陈序青诚实的坦白,在这一刻,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才能挽回陈序青。
没想到,陈序青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轻声——
“池宴歌,告诉我,你很爱我。”
“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某种程度上来说,小陈的一些心结解开了。
第56章 N-变化
后来的小半个月里, 过了除夕,大概是心外科室重要的副主任快要离院出国了,池宴歌忙于交接的事情特别多, 有次汤茯无意间看到池宴歌在签一份资料清单都纳闷问你两年后是不回来了吗怎么连这都要填,池宴歌面无波澜地把签完字的表格拿走交去楼上院长室。以及每天,都会有人在停车场接送池宴歌上下班, 这事还是被心外科另外几位八卦的同事连连碰见, 才传到了汤茯的耳朵里。
直到一月底的下雪天,值班的汤茯被同事拉着趴在玻璃上看,池宴歌挎着包从心外中心大楼的正门走。
同事在汤茯耳边强调:“我确定我刚才没闻错!池主任喷香水了!她今晚要去约会吧?”
她们整齐看着在正门口站着等人的池宴歌。
池宴歌穿着一件刚过膝的黑色长大衣,左侧碎发别在耳后露出流苏耳饰, 重点是她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缠着蝴蝶结丝带的正方形纸盒。
知情人汤茯心想, 哪需要靠香水判断啊, 这明显是要给陈序青去过生日吧。
这会儿,要过生日的主人公还在冬青回蓝山的车上,陈序青白天在家里过了一次生, 要走的时候, 陈以理突然说送她, 问她要车钥匙。她估计是陈以理有话要跟她讲,便两指一松让钥匙落进陈以理的手心。
车上, 陈以理问她:“池宴歌是明天走?”
又在她回答前, 补充, “你以后怎么打算, 不会是要跟过去吧。”
陈序青知道陈以理还在惦记她把所有存款全部取走的事,她当时确实有想一起走的冲动, 但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有, 我现在过去也没事做, 反而影响她工作。”
“现在没事做?”陈以理取关键词,“也就是在找理由过去。”
车内暖气开得足,这么会儿,陈序青觉得有点热,于是脱掉外套叠在腿上:“噢,那可说不一定,万一那边有值得我拍的故事呢。”
陈以理看陈序青一眼,叹口气,很少这样语重心长地念叨她这位不知不觉长大的妹妹:“陈序青,不要为了任何人改变你的人生,等你对她的喜欢消失的时候,现在因为她而改变的所有事情都会变成你人生的沉没成本。”
陈以理带着方向盘转弯,“何况,那边挺危险的,你不属于她们的医疗团队,就要自己单独生活。”
陈序青穿件软乎的绒线灰棕色毛衣,胸前一抹彩虹色的绣线,淡妆,看着挺温和,用手拨弄了一下右风口的出风栏,表情沉沉的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陈以理的话,只讲:“……沉没成本,你有时候跟池宴歌说的话还挺像的。”
……
陈序青到蓝山没有先回池宴歌那,到跟许蕾租的公寓,摄制组的朋友们把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一份份放进她的后备厢。
本来陈序青说隔天再拿也行,小齐不同意,说生日礼物晚一天含义就不一样了,这才好说歹说把陈序青叫回到她们跟前。
其他人知道陈序青还忙着要走,放完东西就先回电梯间等电梯,尽管陈序青不能在,她们还是借陈序青生日的由头在公寓聚餐。
许蕾留下帮陈序青再把东西摆摆整齐,边整理边问陈序青:“你都这么晚了才回,看样子,你和池医生不打算出去庆祝了?我记得你好早之前说想生日去雪山看雪的。”
不被允许搭手的陈序青靠在旁边的车身上,手机里有消息,她看眼,给池宴歌回复,然后趁许蕾没注意,躬身把放在角落的两个盒子码放整齐,声音平静:“嗯,她明早七点的飞机,况且现在外面不是下雪了吗,也一样。”
许蕾直起身,目光绕着陈序青上上下下打量一大圈:“我总觉得,你从那天福利院回来之后就很异常,你有种看破红尘的感觉?诶,不对,这样形容也不对,就是有种—— ”许蕾敲着手掌琢磨半天最后还是丢出一句重复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好像看破红尘蛮贴切的。”
“是吗,我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呢。”陈序青淡淡地回,抬手把后备厢的厢门拉下,砰一声关紧。
许蕾想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憋得难受,她一手撑着厢门,一手指着陈序青在空中轻点:“我觉得你——太平静了——”
没错!
许蕾脑海里的灯泡一下子亮起来,她直直看向陈序青的眼睛,手下意识往车库出口方向摊着:“池医生明天就要走,出国两年,还是到非洲那个什么什么亚,但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池医生明早只是要去隔壁市出趟差一样,你明明之前有次都破防了还跟我说你特别舍不得她来着,你现在舍得了?”
那次是许蕾在家喝酒看电视,莫名其妙,陈序青坐下陪她喝,但陈序青酒量不行,许蕾感觉自己酒气都还没进到肚子里陈序青就醉了,搁那瘪着嘴哭,许蕾第一次见那阵仗,都不知道可以怎么安慰陈序青,恰好还接到汤茯的电话,这头陈序青在哭着说我舍不得她呜呜呜呜那头汤茯在大惊许蕾你那谁啊哭这么夸张。
这事本来被陈序青禁止提起的,但许蕾总会偶尔有个嘴不把门的瞬间,连带提起。
往往陈序青又会急忙皱眉瞪许蕾狡辩——我没有说过。
结果这会儿,半靠在后车厢边的陈序青,抱着胳膊,目光垂下,对着空气出神了一会儿,声音挺恍惚地轻轻回答:“舍不得啊。”
许蕾愣了,她是说兴奋了随口问,没有真的想翻出陈序青的伤心事:“哎呀,其实现在交通这么发达,非洲算得了什么,就算是从南极到北极坐飞机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吧,没事的没事的啊。”
陈序青笑笑,站直拍下许蕾的手臂:“放心,送人离开的正常情绪而已,你要是出国,我也会舍不得的。”
陈序青开车往回走的时候接到池宴歌电话,池宴歌应该是在家了,那头背景安安静静的,陈序青调小车内广播音量,看眼导航距离,跟池宴歌说自己应该还有十多分钟就能到家。
池宴歌那边突然有开门声,又关上。
陈序青在前车后灯亮红的时候踩下刹车,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下半张脸上,她听池宴歌半天不说话,先问了句:“你出门了?”
池宴歌嗯了声。
陈序青想想,又问:“院里有事找你?”
“不是。”池宴歌旁边有陌生人的对话声,隔会儿,安静了池宴歌才继续说,“外面下雪了,出来看看。”
陈序青松口气,笑说:“怎么,蓝山这儿又不是第一次下雪,应该每年冬天都有吧?”
“嗯,都有。”
池宴歌在走路,气息稍有不稳,“不过往年你都不在。”
陈序青懂她的意思了,这会儿,车子进入巷道,降速,陈序青说:“那我就把车先停在马路边,在门口等你?”
“好。”池宴歌仍然没有挂断电话,“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出生那年冬青下了最大的一场雪。”
“记得啊,那年不也是你正好跟池阿姨到冬青嘛。”
关于陈序青知道了池宴歌的过去这事,她俩已经聊过了,陈序青的态度特别自然,既没有太探究池宴歌的伤心也没有多可怜池宴歌的过往,顶多是偶尔看见苹果的时候还是会故意拍下来跟池宴歌打趣,自然的态度让池宴歌紧张了很多年害怕被同情的心彻底放下,现在,已经变成两个人之间能随口带过的话题。
池宴歌手机摁在耳边:“对,所以每次看见雪,我就会想起你。”
那天在福利院逼迫池宴歌说出“爱”的瞬间,仿佛开启了池宴歌这个人陈述爱意的阀门,陈序青这会儿听池宴歌这么说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又想起当时在车里,她脑子一热就想听听池宴歌直白的表达,她让池宴歌说爱她,池宴歌卡了会儿真说了,说了还不够,她又让池宴歌重复,池宴歌便重复。
她当时亲了下池宴歌的唇,盯着池宴歌的眼睛说,我也爱你池宴歌。
是现在想起来有点鸡皮疙瘩的片段,陈序青都不知道她自己当时怎么做出来的,反正她后来是再也进行不了第二次了。
但那件事把池宴歌弄明白了似的,之后陈序青每天会去接池宴歌下班,再晚都等着,池宴歌不会劝她先回家休息,反倒在陈序青有一次迟到后,整个人安安静静地上了陈序青的车后独自撇头看窗外。
因为以前池宴歌完全不在意她的迟到,所以陈序青当时第一时间没发现池宴歌的情绪,还不停翻手机里的点评餐厅,问池宴歌晚上想吃点什么。
池宴歌不理她,她就笑着用手机戳戳池宴歌的胳膊,喂喂,亲爱的池医生,听见了吗,晚上想吃点什么?
池宴歌转头来看她,皱眉,目光毫无掩饰地在她手机上瞪了下,她弱弱地放下手机:怎么了?今天工作不开心吗?
池宴歌抓住她的手,逼迫她靠近:“嗯,你迟到太久了,我不开心。”
还有一个小小的改变是。
池宴歌几乎没有再在接到院里电话后就马上离开,有时候陈序青都觉得池宴歌拒绝得太果断,她坐在地毯上把电视声调小,在池宴歌挂断电话后都问池宴歌——池宴歌,你现在是不是进入所谓的职业倦怠期了?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的?
池宴歌慢悠悠蹲下,捏住陈序青的脸:“现在这么喜欢赶我走是吧。”
天地良心。
“我是怕你被院里的人说啊,不是都说吗,六十分的人偶尔考个八十分就会被表扬,常期满分的人突然只考六十分,那肯定——”
池宴歌亲了她一下。
“那你陪我去。”
陈序青马上挡住自己的唇,含糊道:“对不起,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去驱驱邪。”
她好像在这段时间突然就明白了乔献的形容——池宴歌小时候非常粘人!非常!每时每刻都抓着我的衣角!左手吃饭右手都要抓着我!你知道那有多让我崩溃吗!
对于池宴歌解放天性变化极大这事,陈序青从震撼到逐渐适应再到有点伤感,但凡池宴歌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她都会觉得现在的生活特别特别满意。
但池宴歌要走了啊。
太适应就会变成让她难受的事情。
陈序青在小雪中关上车门,走上一旁的步行道等待,头上、肩上淋着雪,看池宴歌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向她快步走来。
陈序青想起回蓝山车上的那段跟陈以理的对话。
——我想这才是沉没成本吧。
——不是为谁改变后觉得不值得,而是得到的美好将要转瞬即逝。
陈序青心间颤着,缓缓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她还会回来,我也可以过去见她,可我就是好舍不得她。
姐姐,为什么我跟池宴歌的感情总是在不断错过啊。
【作者有话说】
所有虐的因素到此为止?后面不是那种虐虐的甩!
可以理解为大风大浪过后再也没有别的因素干扰,单纯的要开始解决恋爱问题了,酸甜口(很确定)
以及真正意义上的同居第一 次
第57章 N-留下
池宴歌走到陈序青眼前, 抬手帮陈序青整理散开的围巾。
一圈圈拢紧,陈序青的嘴巴被完全遮住,她见池宴歌憋笑, 就知道池宴歌肯定是故意的。
她皱眉瞪着池宴歌那忍俊不禁的脸,路灯下池宴歌的脸半明半暗,很漂亮, 突然就像陈序青从前下晚自习骑车经过看见的在接电话的池宴歌的重影。
越是临近要送这人走的时间, 越是往从前想念了。
陈序青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太忧思,于是右手拉松围巾:“池医生,你不知道人呼吸不到氧气会窒息的吗。”
这晚两人从谦南巷一直散步到桥岸,最后发现吃蛋糕的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才连忙从桥岸打车回家。
赶在23:53, 烛火在陈序青眼前亮起。
“以前都是在生日的零点吹蜡烛。”
陈序青双手十指相扣, 扭头跟池宴歌说,“还是第一次生日快要结束了又吹蜡烛。”
池宴歌蹲在桌边,只用双手扒拉着桌沿:“这个蛋糕不一样哦。”
她张开右手五指, 晃晃, 炫耀语气, “猜猜是谁亲手做的——”
陈序青:“……”
陈序青对池宴歌做出撒豆子的动作:“你好,无论是谁, 请你从池宴歌身上下来。”
“噗。”
池宴歌起身, 双手撑着桌沿, 恢复正常成熟的样子站在陈序青旁边:“快许愿吧, 今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陈序青点点头,闭眼, 五秒后, 吹灭蜡烛。
第二天凌晨, 两人五点从池宴歌家出发,环机场高速,五十分钟左右到达蓝山机场停车点。
陈序青不近视,却难得戴了副眼镜,黑框平光镜架在她的鼻梁上,路上池宴歌一直转头看她问她怎么突然戴这个,陈序青只说,换换造型,欢送你。
实际上,是陈序青昨晚背着池宴歌偷偷哭了一场,眼睛实在肿得不像样,她不信池宴歌没看出来。
就故意问!
打印登机牌的时候池宴歌让陈序青去柜台问问行李超重的事,本就对池宴歌行李过轻感到纳闷的陈序青,还是在池宴歌毫无破绽的坚定表情中听着池宴歌的话离开了,问完回来,她见池宴歌两手空空只腿边放着黑色的行李箱,有点奇怪地问:“你登机牌呢?”
“包里。”
池宴歌看看腕表,“差不多该进去了。”
“不是还有——”陈序青眼睛一下就红了,她说到一半憋住,昨晚给自己做了好多思想工作,下定决心今天不哭的,“好,我送你去登机口。”
一路上,陈序青走在池宴歌旁边不吭声,她还有点介意的是——池宴歌太不伤心了。
是,她知道池宴歌向来不会把情绪外放出来,而且两人也说好以后经常见面。
但这毕竟是分别啊!
池宴歌你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陈序青属于心情好的时候什么事都能随便想想就过去,心情差的时候一点鸡毛蒜皮她都往心里放,这会儿池宴歌边走边看手机对她俩的分别毫无难过的表情,让陈序青心里闷闷的特别堵。
“陈序青。”池宴歌这会儿说,“你最近许了这么多愿望,有没有哪个愿望是希望我留下来的?”
陈序青没好气:“没有。我不想浪费我的愿望。”
行李箱轱辘路过减速坎发出咯愣一声响,池宴歌说出莫名其妙的一句:“那可惜了。”
陈序青右手揣在外套兜里,左手捏着手机垂在身边,她气着,连池宴歌没托运行李这事都没注意:“可惜什么?”
池宴歌笑笑:“上次许蕾跟汤茯打电话的时候,我碰巧在旁边。”
上次?
陈序青一时没对上号:“哪次。”
池宴歌轻飘飘回答:“就是你喝醉了,在家里哭着说舍不得我的那次。”
陈序青顿时感到脸上一阵发热:“我什么时候——”
池宴歌:“人有时候挺奇怪的不是么,明明有的想法已经在心里萌芽,却骗自己,直到有外界因素的干扰,才能确定自己的答案。”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登机口外,陈序青站定,藏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握拳,牙关也咬紧了。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池宴歌马上要走了,短时间内都见不到了,哪还能听得进去池宴歌正在说的文绉绉的道理。
时间差不多了。
陈序青低头,吸吸鼻子,憋不住涌进眼眶的眼泪,她哽咽着轻说:“池宴歌,我们抱一下吧。”
蓝山机场的国际关口有两道,第一轮身份证安检,非旅客也能进入,第二轮才是需要登机牌的核验。陈序青原本想跟进第一轮的,但池宴歌笑着跟她说不要一起了,医院同事都在里面等着,她可能也没办法跟陈序青好好拥抱。
于是这会儿,在关口最外面,陈序青脸埋在池宴歌的怀里,实在没忍住,呜呜哭了两声。
但她残存的一丢丢理智告诫她不能耽误池宴歌,伤心便在几秒后被她强行压住,她不想让池宴歌看见自己狼狈的眼睛,就松开池宴歌。
平光眼镜拿手上,小臂遮着眼泪:“……嗯,再见。”
池宴歌往里走的时候,陈序青也往机场外走,她实在没勇气回头看。
直到坐回车上,深冬的清晨跟半夜并无差别,四周都是黑蒙蒙一片,灯下连排的灌木丛也跟着陈序青垂头丧气,这时,池宴歌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面有陈序青眼熟的、不熟的医生,依次排着队在核验口前等待。
池宴歌第二条消息来了:排队的人还挺少的。
直白的陈述,直白的画面,陈序青眼前很快又被伤心的眼泪浸润变得模糊一片,能感觉到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过脸颊往下掉,难过到打字的指间都颤颤的,她抓紧最后的时间回池宴歌消息——毕竟等飞机起飞后,她跟池宴歌之间至少要失联十多个小时。
两人一直来回发着微信。
停车场的车辆都黑着,偶尔有车来往,也是驾驶座的人很快下车拖着行李箱送人走,只有陈序青呆着的这辆开着前车灯,所以在漆黑的停车场里格外显眼。
这会儿陈序青的眼泪已经止住了,演变成一种灵魂出走的状态。微信里在用表情包回应池宴歌的冷笑话,脸上却是麻木的,半分笑意都没有。她只觉得池宴歌的确比她成熟太多了,她现在心空空,脑子也空空,聊天打不起精神,可能连车子该怎么启动都一时半会儿搞不明白。
池宴歌那头连续不断的消息突然停住了,内容断在池宴歌刚发出的:对了陈序青。
陈序青回问号,眼睛只盯着手机屏幕,没注意车前有个人影经过,片刻后,有人从外面敲响她的车窗。
第一次,专注于等待池宴歌消息的陈序青没理。
外面又敲响第二次。
陈序青转头,天黑,隔热膜在黑暗里阻挡了她百分之八十的视线,对外看不太清,只依稀能判断出主驾窗外站了个人,陈序青看的这会儿,那人又没敲了,陈序青想着在这里不可能有人找她,估计是搞错了,便收回目光,继续等池宴歌的回信。
池宴歌的微信语音通话?
陈序青接起,不太确定地贴在耳边,池宴歌的声音很清晰却又好像闷在什么地方,同时在陈序青的左右两边响起。
“陈序青。”
左耳听见车窗被敲响,还有电话里也清晰回响着敲击声,池宴歌的声音如梦如幻,反复询问,“陈序青,能听见吗?”
陈序青整个人就好像刚从一场无限下坠的噩梦中惊醒,脑子里来不及思考,只有心在余波中咚咚直跳,完全分不清四周的一切是现实还是又一场噩梦。
降下车窗的一瞬间,池宴歌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躬着身,手机离开耳边,陈序青看见池宴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微信通话和她的微信名。
来时的车上,陈序青不想让池宴歌看清自己哭了一整晚肿肿的眼睛,分别的时候又不想让池宴歌看清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所以,陈序青从昨晚两人说完晚安后,再也没正视过池宴歌的脸。
这会儿,池宴歌的身影掩在晨色之中,陈序青看着池宴歌,她的眼里一半是前车灯从玻璃返来的白晃晃的光,一半是近在咫尺的池宴歌并不真切的笑容。
陈序青下意识想问池宴歌是不是有东西忘了拿,但她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喉咙像是生锈。
没有反应。
旁车送人的司机回来了,降下副驾车窗在那头提醒池宴歌:“不好意思,我要开车了。”
陈序青又听着池宴歌温声回应对方,绕到车前耐心等旁车离开,陈序青木讷的目光随池宴歌走远,又走近。
她们的通话还没有挂断,池宴歌站回到车窗外,这次是身姿站得笔直,只让陈序青能看见衣服的一部分。
电话里的声音和窗外的声音又一次同时响起,声音冷静,笃定,有笑意:“陈序青,我不走了。”
二十多分钟前,随队出行的院长韩明珍拎拎池宴歌的行李箱,很轻,都有可能是空的,她笑说,看样子你这是准备就算我今天还不同意,你也不走了?池宴歌只低头道歉,对不起韩老师,相关的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我——
小池。
韩明珍打断她,拍拍她的肩膀。我一直说希望你自私一回,所以,挺好的,离任书我签过字放你桌上了,等我回来再聚。
天边有飞机走过。
陈序青的泪痕都还没干涸,她抽抽搭搭的情绪却被池宴歌的话完全终止。
她对池宴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左手抬起车窗控制钮,在池宴歌连声的“喂——喂——陈序青——”中完全关紧窗户。
她闭眼,呼口气,车身绝尘而出。
对那丢在副驾上还未挂断的通话大喊:“池宴歌!我真的很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可能晚点有二更时间不一定
第58章 N-欠佳
离开的车子又绕了回来。
正如陈序青十八岁那年, 池宴歌绕回到陈序青眼前的车子。
不过很显然,开车的人打算把池宴歌当空气,在池宴歌上车后, 把从后座拿过来的西高地玩偶直愣愣摆放在两人中间,当三八线。
池宴歌想拿起玩偶,开车的人就冷声警告:“别碰。”
池宴歌看向陈序青的脸想说话, 开车的人就跟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拒绝:“别跟我说话。”
然后, 开车的人就一路冷着脸,出停车场开往机场高速,两人是怎样沉默的来就是怎样沉默的走,只不过此刻感到有点慌的变成了池宴歌。
“陈序青, 其实我——”池宴歌又企图解释。
陈序青打断她:“别跟我说话, 不然你就下车。”
池宴歌抱起西高地玩偶, 对准陈序青:“那我跟你说话可以吗?汪汪。”
这会儿天开始微微泛白,陈序青余光里池宴歌举着玩偶随叫声左右晃动,右转环线的道口拥堵, 陈序青踩下刹车, 但没看池宴歌, 只用右手推开玩偶:“我说了,不要跟我说话。”
陈序青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是陈以理打的, 按时间来看, 这会儿池宴歌该是已经飞走了, 陈以理在电话里关心陈序青:“怎么样, 现在心情还行吗。”
陈序青瞄眼被池宴歌抱在怀里的玩偶,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行, 太行了。”
陈序青挂断通话后, 池宴歌便在旁边问:“你姐姐吗?”
因为在电话最后, 陈序青答应这两天再回冬青的家里一趟,池宴歌猜是陈以理,但她问完,陈序青依旧不理她,她知道陈序青在气头上,企图开启别的话题都是没意义的,于是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陈述出来:“陈序青,这次我也不能确定最后可不可以留下来。”
静了会儿,陈序青说:“哦,这么说你之前完全没有打算,就临场瞎蒙,也不管会不会破坏你们科室其他人的出国计划。”
陈序青这话明显是呛池宴歌的。
池宴歌抿抿唇:“不是,这方面的事我有提前处理。”
“那真是遗憾。”
陈序青平平静静回,“原来我这个人都不配被池医生提前‘处理’一下。”
到家,甩池宴歌下车前她又说,“池宴歌,我真的很不喜欢永远只当被通知结果的人。”
……
“池医生就这么放弃了副主任的位置,她不会后悔吗?”
汤茯喝口咖啡,拍说话的人的肩膀:“找不到出路的人才会后悔,她要是想回来,恐怕比我们吃粒米都容易。”
说完,她接通一直响的电话,边走边回头叮嘱,“出去一趟,有事电话。”
汤茯穿着白大褂一路小跑,出院门的时候才想起脱下,跑到池宴歌面前的时候气还没顺,就问:“哟,自由人,我们快两周没见了吧,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池宴歌直接道明来意:“汤茯,有件事想麻烦你。”
池宴歌说完想让汤茯帮忙的事,汤茯略有不解:“约陈序青吃饭?你约不是比我约更快吗?”
二月初,风还冷,池宴歌扎着头发,耳侧的碎发被风轻轻带起,汤茯的疑问似乎让池宴歌很难回答,池宴歌直白露出了从前在研讨会上汤茯常见的为难表情。
——哦,看来是约不出来。
汤茯心里默默想完,爽快答应:“知道了,你想什么时候,这周五晚上?还是周六?”
“……”池宴歌没立马回答,沉默会儿,问,“今晚行么。”
晚上。
陈序青和许蕾打车前往跟汤茯约定的烧烤店,许蕾在旁边一直刷那烧烤店的点评页面,激情感叹:“汤医生太牛了,这家店超级无敌难排,线上不放号的,得下午准点去那坐着,而且拿号到开店都还有两个小时,你一会儿一定要试试它家的烤糖醋排骨,味道可牛了!”
糖醋排骨。
陈序青想起池宴歌说乔献爱吃,想起池宴歌,想起微信里完全不想回的池宴歌的消息。
陈序青心情欠佳,淡淡回许蕾的话:“嗯,好。”
“不过就我们三个吃有点可惜。”许蕾说,“它家有几个炒菜也很美味,要是人多一点,我们就可以点很多份了,诶,你说要不我们把池——”
陈序青立刻接:“不要叫她。”
“啊?”许蕾没懂,“叫谁?我是说我们可以把吃不完的打包带走。”
陈序青默然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流:“哦,我也是这个意思。”
奇奇怪怪。
许蕾低头,继续在点评页面刷推荐菜色,她下午看到汤茯在群里发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没吃东西,空肚子,一会儿必须把烧烤店里的美味一网打尽。点开网友晒的火爆蒜泥虾尾测评图,许蕾吸溜一下被图片上油亮色泽馋出来的口水,去拍陈序青胳膊,屏幕举给陈序青看:“陈序青!我们点这个好不好!”
陈序青最近的作息有点日夜颠倒,她出门前才醒,想着也只是跟汤茯吃个夜宵,套件抓绒卫衣,头上顶个鸭舌帽就跟许蕾出门了。车外不时闪进来的路灯灯光照亮陈序青的下颌,她眼睛那块儿却完全是藏在黑暗里的,回头来看许蕾的屏幕,帽檐更是把她大半张脸都遮光了,对许蕾回答又是比较简单的:“嗯,可以。”
她们下车后,陈序青突然停在原地,许蕾回头看她:“怎么了?”
陈序青紧抿的唇,以及被压住的目光所看向的方向,许蕾紧接着看过去——
冬季摆在户外的四张桌子仍旧爆满,在位于最左侧角落遮阳伞下的方木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冲她们招手的汤茯,另一个是……
许蕾眯眼细看:那个背影……是池医生吗?
“许蕾,你知道她要来吗?”陈序青问。
“我?谁?”许蕾说,“你说池医生哦?我当然不知道了!我不跟你都在一个群里嘛!是不是汤茯临时叫的啊?”
哦。那就是汤茯。陈序青心想,她居然忘了汤茯是池宴歌的“幕僚”,忙得不得了的汤茯工作日约她们吃夜宵,是挺反常。
陈序青躲在帽檐下的眼睛冷冰冰地望着池宴歌,厉害,池医生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池宴歌背对她们稳稳坐着,汤茯那样明显站在池宴歌身边对陈序青招手,池宴歌也能保持一动不动的淡定姿态。
让原本想要立马转头走人的陈序青较劲心上来了。
我怕什么。
陈序青迈步,穿过坐在小板凳上排队的人群,绕过在外的一桌,座位挤,她从池宴歌身边擦过的时候,手背碰到了池宴歌的耳朵。
她在靠近矮墙的一端坐下,对面是汤茯,左边许蕾边放包边跟意外出现的池宴歌打招呼:“池医生!没想到你会来诶!那我可以多点几个菜了——”
陈序青坐好,除了笑眯眯跟汤茯寒暄两句外再没出声,眼睛压在帽檐下的阴影里,手指一直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一副很忙的样子。
听右手边的池宴歌假模假样说恰好路过,陈序青盯着手机笑了声,挺明显,许蕾看她,问她在笑什么。
陈序青抬头,旁边支起的一串挂灯稍稍照亮她的眼睛,温和的杏眼里满是无辜:“嗯?我没笑啊?”
陈序青这表情演得特别不真诚,连对面的汤茯都看不下去了:“陈序青,你一坐下就只在那看手机,也不跟我互动,到底是什么内容那么吸引你啊,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一点都不想我?”
从前,面对想不想的,陈序青习惯敷衍。
但这会儿,她放下手机,瞳孔在灯光里亮晶晶的,故意道:“怎么会呢汤医生,我特别想你,只不过是你太忙了。”
“是么。”汤茯音调拔高,瞥眼手边不说话的池宴歌,“唉,也是,我不像池宴歌,她现在每天不用上班,肯定舒服得不得了吧——”
陈序青的笑意慢慢收掉:“嗯,应该是吧。”
“原来以为不上班会很舒服。”池宴歌往玻璃杯里倒啤酒,泡沫溢出杯口,又扯张卫生纸仔细擦拭,好像既不在意汤茯把话口转向她也不在意陈序青不想接话的抗拒态度,挺平静,“但是不会做饭,吃不了医院的食堂,家里也没人,每天都很饿。”
汤茯:啊?邪门?池宴歌不会是在卖惨吧?
汤茯的目光飘向陈序青。
陈序青听着池宴歌那明显说给她听的话,皱眉,好在烦躁顺利遮掩在帽檐下,她视野里池宴歌把倒满啤酒的玻璃杯顺手推给她,“能喝么?还是点一听可乐?”
四周每一桌都很吵闹,有划拳的也有大笑的,池宴歌的声音轻,却轻巧绕过所有的喧闹声飘进陈序青的耳朵里。
陈序青面无表情:“不用。”
为证明自己似的,她迅速握住玻璃杯,往喉咙里灌了满杯。
池宴歌劝她:“你酒量不好,别喝太急。”
“哦,多谢你关心。”陈序青放下空掉的杯子。
一整晚,桌上另外两个人都能感觉到陈序青面对池宴歌搭话时的浓浓火药味,而且,众所周知,陈序青不太能喝,这晚却仿佛在跟池宴歌PK。
池宴歌聊着天随便喝一口,陈序青就放下手机喝一口。
到后面,她们明显感觉到池宴歌喝酒的速度变慢了,像是在刻意迁就陈序青。
不知道是强大的意志力起效还是陈序青突然就对喝酒这事开悟了,散场时,陈序青脸上完全没醉意,趁池宴歌去付钱,她叉着腰掷地有声质问汤茯:“汤!茯!你是不是故意把我骗来的!”
洪亮的声音直奔夜空。
不对。
陈序青这好像是另一种醉法。
汤茯手足无措时,她看见救星池宴歌及时从陈序青身后扶住陈序青的腰,客客气气对她说:“汤茯,许蕾,我先带陈序青回家了。”
过会儿,汤茯听见两人离开的方向传来响亮的一句:“池宴歌!你凭什么比我能喝!我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每日讨厌+1+1+1+1+1
第59章 N-追随
许蕾一度以为经过这么一遭陈序青会跟池医生正式和好, 搬走,她都做好了重新一个人住的准备。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许蕾迷迷糊糊听见有钥匙开家门, 她起身开条门缝看,陈序青回来了,换过一身衣服, 进门到饮水机那儿喝了一杯水, 安安静静回房间。
看样子是醒酒了,也不知道陈序青有没有想起来蹲在路边非要再跟池医生拼酒的事。
后面几天,陈序青都没出门,许蕾悄悄问汤茯, 汤茯说池医生那儿也没动静。
好像吃夜宵, 喝醉酒, 那两人一起走掉只是许蕾和汤茯的梦境。
先前她们拍摄的《云下之村》进入上海影展的纪录片单元巡展名单,这会儿,忙完福利院短片剪辑的陈序青和许蕾刚在上海的酒店办完入住, 行李从一楼拉往十七楼, 电梯里碰到了同来参展的同行。同行拍摄的是医疗纪录片, 她们跟许蕾聊到蓝山医院,很突然地, 就在陈序青耳边提起池宴歌这个人。
主策靠在电梯里说, 蓝山心外科的那位池主任真挺上镜的, 而且人也很配合我们, 就是她太忙了,我们当时蹲那起码蹲了一周, 才勉强拍够有效素材。开始我们跟她聊, 她说的那些术语都特别深奥, 还以为是故意摆谱,后来我们说实在听不懂,她居然给我们整理了一份资料。
说到这,那主策拿起手机,点屏幕,我现在好像还存着,我一定要给你们看看。
“喏,这里,你们看。”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详细到英文标注,专业词汇注解,全都有,我们后期省了好多事呢。”
同样在剪后期得到过池宴歌帮助的许蕾,默默瞄眼旁边只看着电梯显示屏不说话的陈序青,应和对方主策的表扬:“确实,我们拍片子的时候也遇到过这位医生,人真的挺好的。”
陈序青不说话,但这电梯就这么大,几个人的对话尽数传到她的耳朵里,是啊,池宴歌这个人在这些方面确实没话讲,负责而且情绪稳定,那天她喝醉了,醒来的时候,池宴歌正坐在她旁边听电话,蓝山医院同事打给池宴歌的,尽管池宴歌已经离开了,面对从前同事的求助,还是一字一句耐心解释给对方听。
池宴歌讲起专业知识,既能准确描述出所需要操作的专业步骤,也能白话成便于理解的常规词语。池宴歌当时在跟同事讲心室间隔缺损的相关问题,简单到头脑还困在酒精里的陈序青都能听明白。而且那时候池宴歌看她醒来也没分神,只一手轻轻握住她,打电话的表情依旧严肃,逻辑毫无破绽。
那会儿都已经是早上五点过了。
回到现在。
同行主策来敲门,说下午四点在外滩有个半公开的医生论坛,她们有媒体邀请函,问陈序青和许蕾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陈序青原本想留在酒店,耐不住许蕾一直架着她的胳膊说去吧去吧涨涨见识呗凑凑热闹呗。
于是,刚放下行李的陈序青,转头被带上了去外滩的出租车。
论坛办在外滩那一片老洋房里,陈序青她们到的比较晚,悄悄坐在最后两排,台上看样子是全国各医院的医生上台讲说各类特殊病例,还没到互动环节,别说陈序青,另外几个人也都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案例很奇特,但涉及到很多相关的英文词汇,是听一个词搜翻译查一下。
挂在脖间的媒体牌塑料绳让陈序青的脖侧有点痒,陈序青收回一直望着台上的目光,低头,把媒体牌暂时取下来。
旁边,许蕾突然低声惊呼:“诶——”
音箱里传来空旷的回响:“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道——”
陈序青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但又因为是通过话筒传出来的,好陌生。
她抬头,远远望见屏幕上写着:心血管疾病诊断与手术风险评估探讨-池宴歌。
因为陈序青从那天喝醉又离开后一直没跟池宴歌联系,很少看微信,完全不知道池宴歌也正在上海。
反倒是旁边的许蕾在说:“怪不得,我说池医生昨天的朋友圈那照片好像在外滩啊。”
她看陈序青,“可是我不是听说池医生已经从蓝山医院离开了吗?怎么还是在忙这些事?”
陈序青也不知道。
她很久没有这样坐在台下去听台上的池宴歌讲话,上一次这样,还是大学那会儿,陈序青偷偷溜进华南二院的年末晚会,当时池宴歌是主持人,陈序青躲在暗光的角落,冒着随时被发现的风险,双眼冒心心地注视着台上的池宴歌。
隔壁同行主策似乎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但估计没听清内容,只偏头来跟两人介绍:“嘿,你们说巧不巧,我说的就是这个池医生,是不是又专业又漂亮。”
许蕾问:“黎漾,这论坛是全国在职医生来讲吗?还是?”
主策回:“哦不是,也有非在职医生。”
说到这,她便注意到屏幕上,“诶,她怎么……许蕾你看,一般来说在职医生会在名字下面标注所在医院的名称,像池医生这种没有的,应该就是非在职,那就得是在国内比较出名,论坛主办方邀请的也是她这个人。”
“哦,明白了。”许蕾点点头。
池宴歌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陈序青坐在最后一排的会议椅上,低头点开池宴歌的朋友圈,只被她错过的一条,仰视视角简单拍了张外滩的钟楼。
池宴歌挺少发没有意义的朋友圈,更不是喜欢出差到某地就要拍照打卡的类型。
陈序青舔舔唇,为印证自己的猜想,她看眼许蕾,将屏幕稍微斜着避掉许蕾可以看见的角度,退掉池宴歌的朋友圈去点开许蕾的朋友圈。
池宴歌冷淡、条理清晰的宣讲还在继续:“那么当患者气体通过狭窄的气道——”
在她们确定要来上海参加影展买好机票的时候,许蕾截图发了朋友圈:公费旅游 Lets Go!
汤茯在下面回了一个羡慕哦许老师。
以及,鲜少出现的池宴歌给许蕾点了个赞。
论坛结束后在二楼礼厅还有场晚宴,陈序青跟许蕾说自己想出去走走,穿过一团团停驻的人群,绕过大理石雕柱从旋梯下楼。
她刚走下最后一阶,池宴歌给她打电话。
陈序青看眼来电显示上的号码,放下手机,继续往外走,手机振动在手中停了会儿,等陈序青走到洋楼外面,发现天在下雨,手机又响了。
雨雾蒙蒙,雨点不大但丝丝细密,拦截了陈序青想快点走掉的脚步,湿气在她周遭的展景绿植中蔓延,她接起了池宴歌的电话。
如陈序青所料,池宴歌在那头淡淡说:“外面下雨了。”
陈序青呼口气,不知道说什么,猜到此刻的池宴歌大概正站在哪个能观察她的高处欣赏她的停滞,她的目光在左右逡巡,企图找到一个比较近的便利店,池宴歌像猜准她的心思似的:“我有伞,你就在那等我。”
“我不需——”
陈序青立即反驳,池宴歌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又来这种自说自话的一套!
陈序青垂下胳膊,闷声气了好半天,抬起右手,掌心在空中试了试雨水。
偏偏这场雨密密麻麻压在她面前,许蕾也在微信里给她叮嘱:下雨了千万别淋雨,冬天容易感冒,别明天参加不了影展啊!
好像在这一刻,全世界都被池宴歌俘获。
“我以为你会走。”
不多会儿,池宴歌的声音在陈序青的身后响起。
陈序青转头看。
池宴歌右手握着一把尚未撑开的黑色长柄伞,白色衬衣和米色马甲毛衣外叠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深灰色大衣,左边手肘处夹着一个透明塑料文件夹,内里装了厚厚一摞纸。
陈序青的目光从那摞纸上收回,嘴角噙着客套的笑意,看池宴歌的眼睛:“池医生这就走了不怕有人打电话找你?”
“我本来就是临时来参加,不算什么重要角色。”池宴歌自然笑道。
陈序青想了想,又问:“该不会黎漾她们的邀请函是你给的吧?”
池宴歌皱了下眉:“谁是黎漾?”
好吧,看样子池宴歌还是没有太过神通广大。
说是要出来走走,陈序青没有目的地,如果天没有下雨,她大概也只是绕着黄浦江闲逛,这会儿,池宴歌问她准备去哪儿,对上海不太熟的陈序青一时无言。
池宴歌适时接话:“先出去吧。”
哗一声。
黑伞撑开,雨雾被弧线分隔两端,陈序青与池宴歌一同走在伞下,肩与肩之间却隔着一段距离。
这伞并不大,她们从洋楼庭院走出,拐上大道,陈序青发现池宴歌把伞顶偏向自己,她便迅速用右手去推池宴歌握着伞的左手,试图让雨伞回归正常的水平线:“行了,你比我容易感冒,赶紧自己遮好。”
一动不动。
“伞就这么大。”池宴歌说,“你如果不离我近点,我就只能感冒了。”
第60章 N-较劲
“?”
“?”雨持续下着, 陈序青看着池宴歌的眼睛皱眉,池宴歌便也以同样的表情回看陈序青,一副“有什么问题吗”的样子, 甚至故意又把伞顶往陈序青这倾斜了半分,哪还有在演讲台上沉稳冷淡的威压和严谨。
陈序青叹口气,右手象征性地捏住了池宴歌袖角, 往近处站一步:“池宴歌,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吗?”
潮湿的空气。
路过的脚步轻溅起水花。
池宴歌将雨伞举端正,笑着说她俩都懂的话:“有用就行。”
这两人走出老洋房就一直停在原地纠缠,后一步出来的人便在她们身后大喊:“哎哟!陈序青、池医生,你们还没走啊——”
是许蕾, 还有黎漾一行人, 她们走近, 黎漾特别热情跟池宴歌打招呼,一个劲说好巧啊池主任您还记得我吗我之前去你们院里拍东西……
这么片刻的功夫,陈序青立即从池宴歌的伞下溜走钻到了许蕾的伞下。
许蕾被陈序青着急忙慌的动作撞了一下, 还以为陈序青有事要说, 耳朵往陈序青跟前凑:“咋啦?”
陈序青只是摇摇头, 顺便略带亲昵意味地挽住了许蕾的胳膊,声音回答许蕾的话, 挑衅的目光却是冲池宴歌笑:“没事, 你这把伞比她的好看。”
“啊?”许蕾抬头看眼, 凑合借的透明伞, 十五块一把,下雨天的氛围感算是有点吧, 但有到“更好看”的程度?
另一头, 池宴歌默不作声看看刚到嘴边又“飞走”的陈序青, 回正视线,面上还是微微笑着跟黎漾客气交谈:“哦,黎漾老师,我记得。”
“太荣幸了,池主任,您也走这边回酒店吗?”
池宴歌慢慢嗯了声,黎漾便向前路展展手臂:“那太好了!不如我们边走边聊吧!我正好有个专业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黎漾热情,又一口一个尊称,连这边的许蕾听着都替池宴歌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她心想池医生人这么好绝对会同意。
果然,她眼里池医生平静地回了个好,转身跟黎漾一人一把伞在前面走。许蕾和陈序青慢半拍,跟着,许蕾这才低声问陈序青:“你跟池医生之前打算去哪儿吗?会不会耽误你们啊?不然我去帮你们把黎漾骗走?悄悄跟你说啊,你刚才走了之后,我跟黎漾聊了聊,我感觉她有点喜欢池医生——”
陈序青只问:“你们也没参加晚宴,打算去哪儿?”
许蕾:“噢,最近不是那部得奖的《暮色游戏》新上映嘛,尺度有点大,我之前看蓝山的影院全都没排片,刚才我跟黎漾搜到附近的私人影院有排片,准备去看看来着。”
说到这,许蕾拿出手机,把相册里的一张场次截图点开给陈序青看,“看,晚上九点二十有一场。”
“哦,所以你们是准备先回酒店放东西,收拾收拾再去?”陈序青和许蕾这趟来学术会是纯玩,但黎漾有拍摄任务,背了两个摄影包,要是带着去逛街看电影肯定重。
“不是,我们——”
前方黎漾突然传来笑声,还有清晰的一句:“池医生,你说话真的太有趣了。”
陈序青接住许蕾的话:“你们怎么?”
许蕾手指指向黎漾,皱眉,但陈序青表情太淡定了,她只好放下胳膊继续说:“我们又听说这两天外滩有加一场临时的灯光秀,就决定明天再去看电影。”
“喔。”陈序青点点头。
一群人走进酒店电梯,黎漾又一次对站在陈序青身后的池宴歌疑惑:“池医生,真的这么巧么,你甚至跟我们住在同一层?”
池宴歌轻描淡写:“嗯,挺巧的。”
黎漾:“你房间号多少啊?”
池宴歌一手拿着手机在看,黎漾说话这会儿她手机恰好响了,边接边对黎漾讲:“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黎漾:“哦哦没事没事,你先忙。”
走出电梯往右拐,黎漾在第二个房间门口停下,刷卡,不忘跟池宴歌说:“池医生!这两天有机会再请你吃饭哦!”
还在听电话的池宴歌点头,跟在陈序青身后继续往前走。
接着,就是许蕾在第十个房间门口停下,她回头好奇跟陈序青说:“也不知道池医生住哪间房哦?前面不就剩两间了么!她难道住尽头房啊?诶陈序青我听说住酒店尽头房的话——”
陈序青推推许蕾的肩膀:“好啦好啦许老师,莫搞玄学,快进房间吧。”
总算是送走了所有人,确定许蕾房门关紧后,陈序青走到许蕾房间隔壁的房门前,取出包里的房卡,要刷之前,她回头看还假模假样手机放在耳边的池宴歌。
嘀。
陈序青把房间门推开,她往里走,池宴歌也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门合拢后。
陈序青走到卫生间,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把和池宴歌的通话挂断,手机放旁边,洗手:“池医生,你演技这么差,也就她们发现不了。”
池宴歌停在卫生间门口:“嗯,你演技好。”
这话听着怎么酸酸的。
陈序青扯张纸擦干手,揉团丢进垃圾桶,想从堵在门边的池宴歌旁边挤过:“先说好,因为在下雨我才让你来,晚上雨停了你赶紧走。”
池宴歌大方后退让出空间,再跟着陈序青从卫生间走到房间里,陈序青脱下沾过雨气的外套,见身后池宴歌半天没吭声,她理了理被静电带飞的头发,转身看池宴歌,“听见了吗。”
池宴歌刚要回答,陈序青的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紧接着,许蕾的声音响起:“陈序青,陈序青,储存卡在你那儿么。”
陈序青下意识和池宴歌对视一眼,两步上前拉住池宴歌往门边靠,应声:“什么储存卡?”
“就是——”许蕾嚎了一嗓子后说,“哎哟你把门开开说啊,这多费劲啊。”
“哦——哦——”陈序青回应,“那你等等我,我在换衣服。”
陈序青说完,松开池宴歌的手,左右游移不定飘忽了会儿,跑回房间衣柜前,拉开门,她迅速脱下毛衣丢给池宴歌:“帮我拿着。”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陈序青把门打开了。
许蕾上下打量陈序青一眼,陈序青穿件抹胸细肩吊带裙,这会儿正把一件灰粉色的格子衬衣往肩上穿,神色挺急的:“说吧,什么卡?”
许蕾:“就是我们在福利院拍的二组镜头,我电脑出问题了,打不开。”
“喔。”陈序青应着,又拢了拢未系扣的衬衣,扶住房门,莫名往房间里回看了眼,“在我这,进来吧,我拿给你。”
许蕾跟陈序青走进房间,突然闻见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挺淡的,但肯定不是陈序青这个人的气味,许蕾不解,抬起她自己的胳膊在袖子上拼命嗅嗅,确实也不是她自己新喷的香水——这味道到底是哪儿传来的呢?为什么这么熟啊?
陈序青这房间还没有开空调,窗口开着,细雨斜风从窗外灌进来,房间里冷得要命,刚从自己暖和房间过来的许蕾都被吹冻了手脚。
等陈序青找储存卡这会儿,许蕾走过去关窗:“虽然是二月了,上海还是挺冷的,你衣服换这么薄都不关窗,纯抗冻是吧。”
蹲着翻包的陈序青回头看许蕾一眼,连忙解释:“啊,我妈说春天冻一冻对身体好。”
她平时装东西都有条理,这会是太紧张才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赶紧起身递给许蕾,“喏,这张。”
“哦,谢谢,诶陈序青,你有没有觉得你房间里有一股特别熟悉的香味,我刚才——诶,你推我干嘛——”许蕾手里捏着储存卡,肩头被陈序青推,脚步只好自动跟着往房门口走,陈序青解释说太困了想睡觉,许蕾便忘了原本在说的话,“你昨晚没睡好么?那我们晚上去看灯光秀要不要叫你啊?”
“不用了!谢谢!”
陈序青深深鞠躬,关上门。
许蕾维持着刚举手想说拜拜的姿势,她身后的清洁工推着工具车缓缓走过,许蕾在回忆——
刚才陈序青关门前她是不是听见了一声陌生的咳嗽?
池宴歌靠在穿衣镜边,手背抵在唇前努力闷住咳嗽声。陈序青抱着胳膊,人还靠在房间门上,有点无奈又无语地看着池宴歌:“你这淋雨就咳嗽的毛病完全没好转吗?”
“嗯。”
池宴歌垂下胳膊,又神色怏怏地闷咳了一声。
陈序青叹口气,从门边起身站直,边说边往房间里走,想去拿手机:“该买什么药?还是我们现在去医院?”
池宴歌眼疾手快地拉住陈序青的手,稍稍用力,陈序青整个人就被带到她面前,宽松的衬衣滑落一边,陈序青的锁骨和右肩在湿冷的空气中一览无余。
陈序青挣了挣:“池宴歌!松手!让我先把空调打开!”
池宴歌拉着陈序青贴近自己,她又轻轻咳了声,没精神的样子不知道是真是假,她的鼻尖和陈序青的鼻尖几乎快触碰:“陈序青,我们应该还没有分手,对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
陈序青中了计,接半句话,立马反应过来,脸转向别处,不跟池宴歌对视,“池宴歌,你少来这套。”
池宴歌轻轻在陈序青唇角碰了一下,远离:“嗯,我感冒了,没想怎么样,别传染你。”
亲密时,池宴歌的话有时候是真心有时候是假意,但无一例外,都很能挑拨到陈序青较劲的心。
被钳制的手挣开,陈序青反手跟池宴歌十指相扣,把池宴歌抵在墙边,皱眉看池宴歌:“你自己故意生病就别跟我卖可怜。”
她眼里,池宴歌勾嘴角笑了笑,唇往前,停在她的唇前:“有用就行。”
池宴歌慢慢地蹭了两下她的唇,又离开,没叫她闭眼,反而是目光咬住不放地跟她对视,在她的眼里又闷咳了一声,上身倒回墙边,后脑勺抵着墙。
没力气却又缓慢跟着她的呼吸频率眨眼。
陈序青当然怀疑这人怎么会短短一瞬间就难受成这样,但池宴歌时有时无的咳嗽声不像假的。
而后,在陈序青渐渐松懈的过程中,池宴歌一直被压制的胳膊前伸,双手捂住陈序青耳朵,池宴歌又上前亲了陈序青一下,看着陈序青的眼睛问:“陈序青,这么多天,你一点都不想我?”
陈序青的耳朵被挡住,听见的声音闷闷钝钝,她不肯回答。
但池宴歌也不等她回答,说完便用手搂住她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摁在她的肩头,又一次试探性地吻住陈序青的唇。
接吻结束后陈序青坐在床边,池宴歌坐在她的腿上,膝盖跪卧被面,手随意搭在她肩头,和她笑眯眯对视。
陈序青怕池宴歌摔倒,还小心翼翼地扶住池宴歌的腰,池宴歌咳嗽,轻捏住陈序青的耳朵,柔声凶道:“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打伞?”
房间里终于被热气打暖和了,接吻的时候池宴歌脱了陈序青的衬衣,也是头一次,在陈序青肩上留下久久没能消散的红印。
池宴歌的手松开陈序青的耳朵,又去抚摸陈序青肩上的印记,挺满意似的,目光斜睨着,盛着欣赏成果的微笑。
就好像是这场战役的胜利者。
陈序青不太甘心。
她的手本扶在池宴歌的毛衣之外,慢慢下移,在毛衣与腰之间的缝隙停留,她稍稍抬头,仰视池宴歌:“我承认我挺想你的。”
“?”池宴歌眨了下眼睛,显然被这突发情况搞蒙了。
“但是。”陈序青又说,“我不喜欢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然后呢,陈序青也不知道了,她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窗帘拉了一半,陈序青的右手掀起池宴歌的衣角,手触摸到池宴歌的肌肤,毛衣垂坠的质感压在陈序青的手腕上,她的拇指指腹在池宴歌的腰线上摩挲,眼睛观察着池宴歌的表情。
池宴歌小腹感到一阵坠胀。
她缓缓下倾身体,搂着陈序青的脖子进行又一次缠绵的接吻,好似喘不过气,鼻息浓重,温热反复交缠,陈序青的手擦过她的腰窝,又紧紧揽住她的整个背部。
这一次的接吻是池宴歌开始的,节奏却由陈序青牢牢掌握,双唇之间没有缝隙,接吻和肌肤接触的双重感觉让池宴歌的上身几乎倒在陈序青身上,但她没能忍住咳嗽,躲开,脸闷在陈序青的肩头,胸腔颤抖,陈序青的手回到毛衣之外,搂着她,也抚摸着安慰。
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埋在陈序青怀里,听陈序青在她耳边说:“池宴歌,睡会儿吧,晚上身体舒服点,我们去看电影。”
【作者有话说】
晚上二更=3=【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