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剩下那家“南屏第一楼”还没尝试了。
“‘南屏第一楼’青玉楼招厨子咯!”伙计热情的吆喝声燃起了杨柳春的勇气。
“我们去那看看。”杨柳春下定了决心。
“好。”
“加码啦!加码啦!工钱一天一两!”
此话一出,各个小食肆里的厨子,像是抢食的鸡鸭,蜂拥而上。
杨柳春和杨清河两个小身板就这样被挤在一边。
杨柳春着急,都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在人群后一蹦一跳的。
杨清河却阻止了他:“书上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酬劳那么高会不会有诈啊?”
杨柳春不想放过这唯一的希望:“我们先试试。再坏能坏过小溪被坏人带走吗?”
杨清河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当——”一位伙计轻轻敲了下铜锣,使得汹涌的人群安静下来。
“各位莫急,先来这登记名册。”敲铜锣的后面跟着一个白面书生,他向人群招手示意。
敲铜锣的伙计则在一旁补充:
“请各位记住,通过条件:得到天字一号厢房的客人的赞赏。
“接下来,就请诸位拿出你们最好的手艺来。”
“当——”铜锣声再次响起,厨艺招纳赛正式开始。
因着这排序也会影响品尝之人的口感,许多人开始争着这第一个登记的名额,先是你一胳膊我一腿的推搡,后来愈演愈烈,就要打起群架。
“当——”
“诸位,天字一号房的贵客说了,若是动手打架,一律清出楼外!”
推搡的人群才散开,争先抢后地排着队。
青玉楼不愧是“南屏第一楼”,即使是开在这偏僻乡下,它的后厨占据整个一楼,二层还有个专门的小菜厨房。
杨柳春因为被挤在最后面,等他登记完,他只能去那小菜厨房。
“让让!”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用那长着杨柳春半个胳膊粗的手指的手,推开正站在灶台前察看的杨柳春。
杨柳春被推到墙根和墙面紧密接触。
但还好杨柳春反应及时 ,用手臂撑住墙面,没有撞到后脑的伤口。
“阿爹!”
正在清洗用具的杨清河冲过来扶他。
“一个双儿来这添什么乱?”
杨清河顿时发怒,他的圆眼被挤成半圆,嘴唇紧紧抿着,他想出手,却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
和杨大锤的争斗就是前车之鉴。
“清河,我没事。”杨柳春把手按在杨清河的肩膀上,暗示杨清河不要惹事。
“我们还要给小溪带去好消息呢。”杨柳春讪讪地笑。又轻声说:“咱们打不过的。”
杨清河倔强地昂着头,将杨柳春扶向了另外一个更小的灶台。
杨柳春对那大汉没有什么想法,只庆幸这个小厨房还有一个灶台。
“清河,我们继续做我们的。”
“嗯。”杨清河闷闷不乐。
看他这样,杨柳春双手沾上清水,抖擞着将水珠洒向杨清河的小脸。
“阿爹!”阿爹可真像个孩子。杨清河心想。
最终,杨清河松开紧皱的眉心,专心对付眼前的活计。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这灶台看着虽小,但配套设施齐全。
刚刚得知东烈人爱吃肉,杨柳春便想着做一锅瘦肉粥。
可惜等到杨柳春去挑选食材时,肉类只剩下了那些活蹦乱跳的鱼。
杨柳春正发愁,却在菜蔬类那看见了小葱和老姜。
小葱绿油油的,和老姜挨在一起,看着它们杨柳春仿佛闻到了艇仔粥的鲜香。
橙黄的蛋液被均匀地铺在锅底,煎至金黄后,一整块铲出,被杨柳春切成均匀的细丝。
杨清河将精米清洗干净后,在杨柳春的指导下加入化好的少量猪油,搅拌均匀。
老姜被切成姜丝。
肥美鲜活的鱼儿被拆骨,鱼肉被片成鱼片。
鱼片用姜丝、淀粉、猪油、盐腌制,放在一旁待用。
鱼骨与姜丝一起跌落锅底,煎炸至金黄,激发出鱼骨香气后,加入清水,熬煮至浓白的汤汁便是艇仔粥的粥底。
捞起鱼骨,鱼汤被盛入杨清河备好的白瓷汤盅里。
因只有一个灶台,也怕刚煮出来的粥温度不够,杨柳春将腌制好的鱼片倒入沸水,烫至五分熟后,再捞起待用。
鱼汤再次入锅,与准备好的精米融为一体。盖上锅盖,静待白米开花。
同在小厨房的大汉,嗤笑一声说:“就这?当个配餐的还差不多。”
杨柳春充耳不闻。
杨清河默默瞪他。
当锅盖遮掩不住粥的香气时,杨柳春把备好的蛋丝和鱼片在汤碗底部铺好。
滚沸的粥包裹住半熟的鱼片,将它鲜美吸附到白米花里。
再洒上些许葱花,低配版的广式艇仔粥便正式出锅了!
“唉!”声音的主人垂头丧气。
“我这可是祖传的炙肉手艺,这还看不上,这是哪里来的贵客啊?”文雅的厨师百思不得其解。
“这肉哪里不香?真是挑剔!”粗莽的大汉强忍着怒气。
“尝都没尝一口!”
杨柳春端着飘香四溢的粥,小心翼翼地去三楼天字一号房的时候,听到和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他心中忐忑:这艇仔粥会得到这位挑剔的食客青睐吗?
天字一号的房门被一把拉开,一个厨子被拎了出来,差点打翻杨柳春紧紧端着的粥。
“再纠缠不休,小命呜呼!”家丁打扮的一人向那厨子呵斥。
厨子悻悻地走了。
杨柳春怦怦的心跳再次加速。
待他在房门前站定,正要做些心理准备——
“还不快进来!”
杨柳春一惊,只好一脚踏进房间里——
有人血的味道!
杨柳春开始颤抖起来,另一只脚放在门外不敢抬起。
“除了厨子,其他人一概不能进!”
一身煞气的家丁,伸出紧绷的臂膀,拦住了紧跟在后面,看出他异样的杨清河。
“我阿爹受伤了,我怕他身体撑不住。叔叔,让我陪他吧。”不及半人高的杨清河仰着头,用圆眼水润润地请求着。
“我们都在这儿呢,你放心,他要是真在这晕倒了,我们替他付诊金和药钱。”那呵斥厨子的家丁如是说。
杨清河正要再说些什么——
“还是说你瞧不起我们?”见杨清河有些纠缠不休的样子,那家丁以势压人。
杨清河只好说:“阿爹,万事小心。”
要保住那个甜甜地喊他“阿爹”的孩子,就看这次机会了。
杨柳春强忍心中害怕,稳住剧烈发抖的双手:“没事,清河,我不怕。”
从房门到屏风的距离明明只有短短几步,杨柳春却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条遥遥无期的道路上。
他离人血的味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人血就在屏风后面。
他穿过了屏风。
他不敢抬头。
天字一号房陷入寂静。
他的头越来越低。
他低低地喘息着,终于将那碗艇仔粥安全地端放在那人面前。
低垂的视线只能看见一片名贵衣料的衣角,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好在,杨柳春没有看到人血,可以勉强支撑。
“先在屏风前等候吧。”
低沉的嗓音传到杨柳春紧绷的脑海中,他察觉到一股虚弱。
他本能地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
“啊!”杨柳春发出尖叫。
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他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