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处第一人称】
作为一只养尊处优的雄虫,我暴虐薄凉,无情冷酷,摇晃着红酒杯,天下间所有雌虫在我眼里都是渣渣。
但是,今天,我被一只雌虫杀掉了
虫族雌虫反叛军首领,29岁的S级雌虫的乌利·霍默尼斯,带着千军万马,冲破虫族最高科技的防守堡垒,漫天废墟中,他满身伤痕,刀刃滴血,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来。
“雄主,您好。”冰冷的眼瞳,发亮得让我心头发烫。
哦,我想起来了,他其实是我的雌君,后来被我贬为雌侍、雌奴、被休弃。
“嗨,”反正都要死了,我也无所谓了,勾起微笑,准备跟他招呼——
这幅样子很漂亮很不错。
但是我还没说出声,哗啦一声——
我就被割破喉咙,折断手臂,在冰冷的地面渐渐死亡,当然啦,他恨我。
真可惜,现在我才有点喜欢他。
下一秒,我再度睁眼,刚刚成年的、19岁的雌虫乌利站在我身前,卑微又讨好,腼着脸,羞涩的冲我微笑。
我冲他勾勾手,他就像只小狗勾一样摇着尾巴冲了过来,呵。
决定了,为了继续维持这个雄尊雌卑的幸福世界,我要把乌利·霍默尼斯养成一只幸福天真的、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冒着粉红泡泡的白痴可爱老婆。
——而不是黑暗可怖,暴力冷酷的虫族平权反叛军首领,毁灭世界的大魔王。
于是自私自利的我,面如春风的微笑起来,拂过他的脸颊,温柔地与他牵手,但下一秒,画面再度一黑——
我又穿越回去了。
阴冷的地牢中,我坐起来,摸摸脖子上的绷带,另一只手断掉,痛的要死。
一个人影朝我走来,是本该杀掉我的,29岁的军雌乌利·霍默尼斯,他走过来,寒气逼人、杀气四溢,猛然扯过我的衬衫——
我被他吻了,凶横蛮不讲理的,粗暴的要死。
唉。
【烦死了,老婆,早点杀掉我好不好,我只想重新追你啊。】
*
诚如某时某刻某处某位阁下所袒露的无耻心迹。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希罗德·阿莫因卡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玩意儿。
而作为一只尚有自知之明又无可救药的虫族败类,混账玩意希罗德·阿莫因卡同时得到了两份命运的馈赠。
一、作为一只俊美非凡、位高权重、自取灭亡的雄虫,他似乎重生了回十年前。
于是,此刻的他伫立于阳光灿烂的联盟主星,蒙迪星,时代广场前,地板热度穿透脚底,薄荷朗姆酒味冰淇淋咽喉间融化流入胃部,舌尖辛辣又凉爽的奇异味觉激荡,灿烂盛大的日光照耀下,他胸有成竹,得出最庸俗险恶的无耻结论。
——整天冷着张脸阴沉得滴水的大魔王老婆有什么好的!他就要他的小娇妻老婆!
“希罗德阁下,您没事吧!”
未来29岁的雌虫反叛军首领,现在的19岁的F级雌虫,乌利·霍默尼斯,眼神注视着自己。
乌利的琥色瞳孔让人联想到煦日、麦穗和希望之类的东西。
澄澈温暖的琥珀微光闪耀,盈满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信任。
如果能永远享受这份信任,就算是希罗德,也愿意付出更多。
希罗德嘴角勾勒出抹微妙的弧度,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快感在心里破土而出。
他准备把某位伟大的叛军英雄与遥远惨烈的荣耀扼杀在摇篮里。
——推荐乌利去甜点学校怎么样?乌利说过,他喜欢吃小蛋糕。
恶毒甜腻的念头盘亘在希罗德的脑海。
希罗德冲他勾勾手,乌利就像只小狗勾一样摇着尾巴冲了过来,呵。
希罗德握起了乌利的手,满腔甜言蜜语,满腹阴谋诡计。
但来不及开口。
命运的第二份馈赠已经迫不及待的降临。
二、他好像又要穿回去了。
“唔!”
希罗德眼前一阵刺痛,视野变成纯粹的黑暗,意识昏沉又飞旋,仿佛穿过了某种虚无的漫天迷雾,灰色的雾。
等他再度睁眼,眼前的场景,从阳光灿烂游人如织的时代广场,变成了灰暗惨白的监狱。
身处监狱的狭窄病床上,希罗德起身,他身体虚弱又发烫。
他挑眉,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喉结,愈合后瘢痕组织凹凸不平。
此处,薄薄肌肤下的血管,曾被锋利寒光割开,滚烫热血喷涌而出,飞溅的血珠在某位叛军首领的眼尾刚好画上一道漂亮的红。
刚刚是在做梦?希罗德略带可惜回味19岁乌利天真俊朗的面容上充满讨好意味的微笑。
而那位大魔王已经走了过来。
大魔王,看起来凶得要死的大魔王。
希罗德眨眨眼,还是坚持认为叛军首领阁下的脸蛋较大的可取之处。
“希罗德!”
29岁的乌利,29岁的S级雌虫,希罗德一手造就的伟大杰作,雌虫正嘶哑着嗓子发声,饱含威胁意味的冰冷语气下,地狱岩浆般的愤怒正在流淌酝酿。
希罗德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然后就被雌虫拽过衣领吻上。
虫族,雄尊雌卑的世界,这一幕具有某种革命性的颠覆意味。
希罗德的手用力抓着29岁乌利笔挺军服肩部的金色流苏,鼻尖窜入战火、硝烟、鲜血和胜利的味道。
“怎么了小可爱,你们反军的科研人才,还没研究出能摆脱雄虫信息素的药剂?”
这句话是希罗德咕哝着被呛了好几声才说完的。
“只是进展有些缓慢。”叛军首领声线沙哑。
眼前的乌利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此时乌利手撑着床沿,半弯腰的姿势,让宽大的披风盖上希罗德肩膀,黑暗中升起某种绝望交织的安全感。
希罗德拖长声线,哦了一声。
看来没有什么奇迹馈赠,只是回光返照般的一场美梦。
胃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盛大阳光下逐渐融化的、辛辣凉爽的薄荷朗姆酒味冰淇淋。
希罗德接受现实,点点头:“那么饥渴,只是接吻不够吧,你想让我给你来上一口吗?”
希罗德望着对面的反叛军首领深皱的剑眉,挑眉继续:
“你需要我的雄虫信息素。”
“首领大人,这是我这条小命唯一的价值。”希罗德强调。
“……”
对面没有回答。
死一般寂静中,他衣领被提起,希罗德被抵在墙面,忍不住嗤笑起来:
“好了,行吧,我理解了,到审问时间了吗?审讯官先生?”
希罗德被重重摔在床面,他抬眼,平静低准备迎接这位雌虫的怒火和叱责。
“两大族裔的年轻后代都被你秘密送走了。”
希罗德眨眨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场戏甚至连开头都没表演完,希罗德尚未说完他的辩词,乌利已经举起了拳头,拽起了希罗德衣领。
“希罗德·阿莫因卡!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眼皮底下救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位大魔王声线有些颤抖着说出了结论:
“你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是的,狡猾如希罗德。
旧时代虫族最高科技的防守堡垒是个幌子。
最恶劣的S级雄虫希罗德自己也是个幌子。
在反叛军攻上来时,希罗德早把超过两万名高等虫族送出了蒙迪星。
希罗德:“所以呢?”
乌利:“……你是这场逃亡主谋者,逃亡路上你本该能拿到头等舱票……偏偏留下来送死,呵,逞什么英雄?你以为家族的人会感谢你?”
希罗德没有解释,语调缓慢像是艘正沉入海底的船:
“阿莫因卡家族,银迪若格家族,还有我诸多亲爱的雄虫兄弟们,他们倒是能叫我一声‘救世主’……但搞清楚,叛军首领,光辉的乌利·霍默尼斯阁下。”
希罗德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他喘气声重急促,双眼亮得惊人:
“对叛军来说,我是你们的罪人。”
伴随着话音落下,希罗德手腕骨节端处爆发剧痛,他这才察觉贯穿心脏的伤口堪堪愈合,折断的手腕却状况堪忧,只接受了最原始的紧急处理。
疼痛如起起伏伏的山脉般在脑海回荡,后背冷汗湿透。
“你背着我究竟在干什么,交待清楚,你——”
乌利攥紧了希罗德的手腕,如野兽咆哮不止,声音催命般重,完全停不下来。
希罗德却觉得有些麻烦。
麻烦麻烦真麻烦。
如果吃进肚子里薄荷冰淇淋是真的就好了。
于是,希罗德恹恹说:
“烦死了,趁早杀掉我行不?”
希罗德攀上乌利的手臂,爬上去,发丝擦撩脸颊,脖颈交缠靠拢,尖牙抵在腺体处。
呲。
嘴唇下一小块肌肤被刺破,大量雄虫信息素的注入,带给这位叛军雌虫带来生理性的镇定。
“好啦,好啦……冷静点,乌利,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你迟早会杀掉我的,对吗?乖孩子。我可不想被别人审讯,让我死得痛快点。”希罗德闭上眼微笑。
乌利眼眶欲裂,那张正义冷峻的伟大面容此时狰狞得如同魔鬼:
“天杀的你真的挺想早点下地狱是不是?疯子!”
希罗德没有回答。
他陶醉般闭上双眼,困倦的神情出现脸颊上,失血过多,注射大量雄虫信息素,让他精力不足,昏昏欲睡,高热中的脑海开始回响宏伟浩瀚又震耳欲聋的交响乐。
他本该闭眼。
但下一瞬。
喉管深处,肺部的隐痛爆裂开来,气流冲破喉腔,他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后呕吐。
喉咙,溢出了什么东西。
希罗德睁开双眼。
此间视线的最后一眼,他看见的,是手掌间纯白甜腻的一滩绸状呕吐物——
那是盛大阳光下,曾被他吞咽下肚的薄荷朗姆酒味冰淇淋的残骸。
*
“希罗德阁下,再晚就真的赶不上了!”
19岁的乌利焦急的声音传入耳畔。
被温煦暖风吹拂,海鸥盘旋鸣叫,希罗德睁开双眼,这里是蒙迪星的航空港口。
他正拿着颇为复古的纸质船票,开往萨马拉星的普通舱B-214号座位。
19岁的乌利,漆黑的短发被风吹得支棱乱飞,像是只风中凌乱艰难扑棱翅膀的小雏鸟。
19岁的F级雌虫,乌利,性格胆怯,堪堪用指尖,抓住了纸质船票的一角,不敢用力。
希罗德用船票盖住双眼,如同晕车般呕吐的症状,他的舌尖还残留着冰淇淋的味道。
他感觉到另一只手臂的剧痛,猜测如果抬起手,前臂部分会以不正常的怪异角度垂下去。
他像是同时跳跃于两个时间段的奇异存在。
19岁和29岁,究竟那一边才是真的?
命运开了个致命的玩笑。
祂似乎送给了希罗德能扭转历史的奇迹与神迹。
同时又让他深陷随时随地会被拽回原点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