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断魔王羽翼后,把他养成了我的傻白甜老婆》 第1章 第 1 章 【仅此处第一人称】 作为一只养尊处优的雄虫,我暴虐薄凉,无情冷酷,摇晃着红酒杯,天下间所有雌虫在我眼里都是渣渣。 但是,今天,我被一只雌虫杀掉了 虫族雌虫反叛军首领,29岁的S级雌虫的乌利·霍默尼斯,带着千军万马,冲破虫族最高科技的防守堡垒,漫天废墟中,他满身伤痕,刀刃滴血,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来。 “雄主,您好。”冰冷的眼瞳,发亮得让我心头发烫。 哦,我想起来了,他其实是我的雌君,后来被我贬为雌侍、雌奴、被休弃。 “嗨,”反正都要死了,我也无所谓了,勾起微笑,准备跟他招呼—— 这幅样子很漂亮很不错。 但是我还没说出声,哗啦一声—— 我就被割破喉咙,折断手臂,在冰冷的地面渐渐死亡,当然啦,他恨我。 真可惜,现在我才有点喜欢他。 下一秒,我再度睁眼,刚刚成年的、19岁的雌虫乌利站在我身前,卑微又讨好,腼着脸,羞涩的冲我微笑。 我冲他勾勾手,他就像只小狗勾一样摇着尾巴冲了过来,呵。 决定了,为了继续维持这个雄尊雌卑的幸福世界,我要把乌利·霍默尼斯养成一只幸福天真的、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冒着粉红泡泡的白痴可爱老婆。 ——而不是黑暗可怖,暴力冷酷的虫族平权反叛军首领,毁灭世界的大魔王。 于是自私自利的我,面如春风的微笑起来,拂过他的脸颊,温柔地与他牵手,但下一秒,画面再度一黑—— 我又穿越回去了。 阴冷的地牢中,我坐起来,摸摸脖子上的绷带,另一只手断掉,痛的要死。 一个人影朝我走来,是本该杀掉我的,29岁的军雌乌利·霍默尼斯,他走过来,寒气逼人、杀气四溢,猛然扯过我的衬衫—— 我被他吻了,凶横蛮不讲理的,粗暴的要死。 唉。 【烦死了,老婆,早点杀掉我好不好,我只想重新追你啊。】 * 诚如某时某刻某处某位阁下所袒露的无耻心迹。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希罗德·阿莫因卡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玩意儿。 而作为一只尚有自知之明又无可救药的虫族败类,混账玩意希罗德·阿莫因卡同时得到了两份命运的馈赠。 一、作为一只俊美非凡、位高权重、自取灭亡的雄虫,他似乎重生了回十年前。 于是,此刻的他伫立于阳光灿烂的联盟主星,蒙迪星,时代广场前,地板热度穿透脚底,薄荷朗姆酒味冰淇淋咽喉间融化流入胃部,舌尖辛辣又凉爽的奇异味觉激荡,灿烂盛大的日光照耀下,他胸有成竹,得出最庸俗险恶的无耻结论。 ——整天冷着张脸阴沉得滴水的大魔王老婆有什么好的!他就要他的小娇妻老婆! “希罗德阁下,您没事吧!” 未来29岁的雌虫反叛军首领,现在的19岁的F级雌虫,乌利·霍默尼斯,眼神注视着自己。 乌利的琥色瞳孔让人联想到煦日、麦穗和希望之类的东西。 澄澈温暖的琥珀微光闪耀,盈满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信任。 如果能永远享受这份信任,就算是希罗德,也愿意付出更多。 希罗德嘴角勾勒出抹微妙的弧度,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快感在心里破土而出。 他准备把某位伟大的叛军英雄与遥远惨烈的荣耀扼杀在摇篮里。 ——推荐乌利去甜点学校怎么样?乌利说过,他喜欢吃小蛋糕。 恶毒甜腻的念头盘亘在希罗德的脑海。 希罗德冲他勾勾手,乌利就像只小狗勾一样摇着尾巴冲了过来,呵。 希罗德握起了乌利的手,满腔甜言蜜语,满腹阴谋诡计。 但来不及开口。 命运的第二份馈赠已经迫不及待的降临。 二、他好像又要穿回去了。 “唔!” 希罗德眼前一阵刺痛,视野变成纯粹的黑暗,意识昏沉又飞旋,仿佛穿过了某种虚无的漫天迷雾,灰色的雾。 等他再度睁眼,眼前的场景,从阳光灿烂游人如织的时代广场,变成了灰暗惨白的监狱。 身处监狱的狭窄病床上,希罗德起身,他身体虚弱又发烫。 他挑眉,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喉结,愈合后瘢痕组织凹凸不平。 此处,薄薄肌肤下的血管,曾被锋利寒光割开,滚烫热血喷涌而出,飞溅的血珠在某位叛军首领的眼尾刚好画上一道漂亮的红。 刚刚是在做梦?希罗德略带可惜回味19岁乌利天真俊朗的面容上充满讨好意味的微笑。 而那位大魔王已经走了过来。 大魔王,看起来凶得要死的大魔王。 希罗德眨眨眼,还是坚持认为叛军首领阁下的脸蛋较大的可取之处。 “希罗德!” 29岁的乌利,29岁的S级雌虫,希罗德一手造就的伟大杰作,雌虫正嘶哑着嗓子发声,饱含威胁意味的冰冷语气下,地狱岩浆般的愤怒正在流淌酝酿。 希罗德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然后就被雌虫拽过衣领吻上。 虫族,雄尊雌卑的世界,这一幕具有某种革命性的颠覆意味。 希罗德的手用力抓着29岁乌利笔挺军服肩部的金色流苏,鼻尖窜入战火、硝烟、鲜血和胜利的味道。 “怎么了小可爱,你们反军的科研人才,还没研究出能摆脱雄虫信息素的药剂?” 这句话是希罗德咕哝着被呛了好几声才说完的。 “只是进展有些缓慢。”叛军首领声线沙哑。 眼前的乌利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此时乌利手撑着床沿,半弯腰的姿势,让宽大的披风盖上希罗德肩膀,黑暗中升起某种绝望交织的安全感。 希罗德拖长声线,哦了一声。 看来没有什么奇迹馈赠,只是回光返照般的一场美梦。 胃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盛大阳光下逐渐融化的、辛辣凉爽的薄荷朗姆酒味冰淇淋。 希罗德接受现实,点点头:“那么饥渴,只是接吻不够吧,你想让我给你来上一口吗?” 希罗德望着对面的反叛军首领深皱的剑眉,挑眉继续: “你需要我的雄虫信息素。” “首领大人,这是我这条小命唯一的价值。”希罗德强调。 “……” 对面没有回答。 死一般寂静中,他衣领被提起,希罗德被抵在墙面,忍不住嗤笑起来: “好了,行吧,我理解了,到审问时间了吗?审讯官先生?” 希罗德被重重摔在床面,他抬眼,平静低准备迎接这位雌虫的怒火和叱责。 “两大族裔的年轻后代都被你秘密送走了。” 希罗德眨眨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场戏甚至连开头都没表演完,希罗德尚未说完他的辩词,乌利已经举起了拳头,拽起了希罗德衣领。 “希罗德·阿莫因卡!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的眼皮底下救人?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位大魔王声线有些颤抖着说出了结论: “你亲手策划了这一切。” 是的,狡猾如希罗德。 旧时代虫族最高科技的防守堡垒是个幌子。 最恶劣的S级雄虫希罗德自己也是个幌子。 在反叛军攻上来时,希罗德早把超过两万名高等虫族送出了蒙迪星。 希罗德:“所以呢?” 乌利:“……你是这场逃亡主谋者,逃亡路上你本该能拿到头等舱票……偏偏留下来送死,呵,逞什么英雄?你以为家族的人会感谢你?” 希罗德没有解释,语调缓慢像是艘正沉入海底的船: “阿莫因卡家族,银迪若格家族,还有我诸多亲爱的雄虫兄弟们,他们倒是能叫我一声‘救世主’……但搞清楚,叛军首领,光辉的乌利·霍默尼斯阁下。” 希罗德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他喘气声重急促,双眼亮得惊人: “对叛军来说,我是你们的罪人。” 伴随着话音落下,希罗德手腕骨节端处爆发剧痛,他这才察觉贯穿心脏的伤口堪堪愈合,折断的手腕却状况堪忧,只接受了最原始的紧急处理。 疼痛如起起伏伏的山脉般在脑海回荡,后背冷汗湿透。 “你背着我究竟在干什么,交待清楚,你——” 乌利攥紧了希罗德的手腕,如野兽咆哮不止,声音催命般重,完全停不下来。 希罗德却觉得有些麻烦。 麻烦麻烦真麻烦。 如果吃进肚子里薄荷冰淇淋是真的就好了。 于是,希罗德恹恹说: “烦死了,趁早杀掉我行不?” 希罗德攀上乌利的手臂,爬上去,发丝擦撩脸颊,脖颈交缠靠拢,尖牙抵在腺体处。 呲。 嘴唇下一小块肌肤被刺破,大量雄虫信息素的注入,带给这位叛军雌虫带来生理性的镇定。 “好啦,好啦……冷静点,乌利,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你迟早会杀掉我的,对吗?乖孩子。我可不想被别人审讯,让我死得痛快点。”希罗德闭上眼微笑。 乌利眼眶欲裂,那张正义冷峻的伟大面容此时狰狞得如同魔鬼: “天杀的你真的挺想早点下地狱是不是?疯子!” 希罗德没有回答。 他陶醉般闭上双眼,困倦的神情出现脸颊上,失血过多,注射大量雄虫信息素,让他精力不足,昏昏欲睡,高热中的脑海开始回响宏伟浩瀚又震耳欲聋的交响乐。 他本该闭眼。 但下一瞬。 喉管深处,肺部的隐痛爆裂开来,气流冲破喉腔,他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后呕吐。 喉咙,溢出了什么东西。 希罗德睁开双眼。 此间视线的最后一眼,他看见的,是手掌间纯白甜腻的一滩绸状呕吐物—— 那是盛大阳光下,曾被他吞咽下肚的薄荷朗姆酒味冰淇淋的残骸。 * “希罗德阁下,再晚就真的赶不上了!” 19岁的乌利焦急的声音传入耳畔。 被温煦暖风吹拂,海鸥盘旋鸣叫,希罗德睁开双眼,这里是蒙迪星的航空港口。 他正拿着颇为复古的纸质船票,开往萨马拉星的普通舱B-214号座位。 19岁的乌利,漆黑的短发被风吹得支棱乱飞,像是只风中凌乱艰难扑棱翅膀的小雏鸟。 19岁的F级雌虫,乌利,性格胆怯,堪堪用指尖,抓住了纸质船票的一角,不敢用力。 希罗德用船票盖住双眼,如同晕车般呕吐的症状,他的舌尖还残留着冰淇淋的味道。 他感觉到另一只手臂的剧痛,猜测如果抬起手,前臂部分会以不正常的怪异角度垂下去。 他像是同时跳跃于两个时间段的奇异存在。 19岁和29岁,究竟那一边才是真的? 命运开了个致命的玩笑。 祂似乎送给了希罗德能扭转历史的奇迹与神迹。 同时又让他深陷随时随地会被拽回原点的恐惧。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此时此刻,身处B世界的希罗德欣然接受了这诡异的现状。 不过今天还是过得太刺激了点。 那神秘莫测的“穿越”,似乎带来了类似晕车般的强烈后遗症,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乏力。 无视身边年轻乌利焦急的呼唤,希罗德虚弱地闭上双眼。 思绪在混乱中开始运转,如果未来的大魔王与此刻的小可爱乌利并存,且时间线都在同步推进……那么,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是两个时间进程不同的平行世界。】 29岁的乌利·霍默尼斯,是缔造壮举的的激昂传奇,是平等之光,自由之火,金戈铁马,尘土飞扬,他掀起萨马拉星上的狂热于混乱,点燃沉寂已久的星火与暴力,世界为之倾倒。 19岁的乌利·霍默尼斯,一无所有的单薄肩膀上背负沉甸甸的迷茫,连幼稚的理想都尚未成型,他只是一只来自乡下的、胆怯又快活的小老鼠,偶尔会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勇气,最劣质的美味与欢乐也会让他兴奋得吱吱乱叫。 19岁的乌利·霍默尼斯,是个穷学生,诞生于萨马拉星的F级雌虫,要不是希罗德资助的傅雷登币,他这辈子都不有有踏上蒙迪星的机会。 希罗德倏然睁眼,目光落在身前雌虫头顶那根不听话的呆毛上。 随风飘荡的呆毛。 堪堪只够到,希罗德鼻尖,的呆毛。 希罗德低声哼笑:“你以后会长得很大只。” 乌利:“……?” 希罗德不再解释,意念微动,光脑瞬间响应,虚拟屏幕在他视野中无声展开——星际时代称项技术为“眼屏”。 眼屏显示的时间已从正午跳至傍晚。 地点也从阳光炽烈、游人如织的时代广场,切换到了秩序森严的航空离岸港。 记忆里,赫然出现了长达四个小时的空白断层。 “你自己好好想想,”希罗德眯起冰蓝的眼眸,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我为什么……不把船票给你?” 乌利抬起头,两只黑幽幽、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又委屈地望向他,像极了被雨淋湿的小动物。 毕竟只是个19岁、心思单纯的小鬼。他立刻如同倒豆子般,磕磕绊绊地交代: “先生先带我去时代广场吃了冰淇淋,还带我去看了最前沿的机甲技术展……搭乘公共星轨列车时,我、我错误使用了光脑感应片通过闸口,引来了警戒机器人的包围……我……我没忍住动了手。” “最终……我造成了一定的公共财产损失。” “我本该被星警拘留十五日,还要赔偿损失……是先生您动用了关系才帮我摆平……真的非常抱歉,希罗德先生……”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羞愧。 希罗德微微歪头。 一切细节,都与记忆中发生过的严丝合缝。 暂且,将这个世界称为A。 如果自己会突然从世界A,“跃迁”到世界B(那个有29岁乌利的世界),那么A世界的时间,似乎会继续流淌。目前看来,其轨迹与曾经在B世界的经历,完全一致。 那么,想改变些什么呢,无耻的希罗德? 一丝笑意爬上希罗德的嘴角,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夹着那张薄薄的、略显陈旧的纸质船票。 乌利的故乡,萨马拉星。那里曾经的有过无人知晓的辉煌,如今是破败荒芜的旧工业星区,旧时代的技术尚且在萨马拉残留,连船票都要纸质打印。 萨马拉星,同时也是虫族中数量最庞大的族类——【霍默尼斯族】——最大的聚居地。 希罗德手腕一转,将船票轻轻塞进乌利左胸前的口袋。紧接着,他的手指并未停留,而是沿着乌利后腰,一路向下滑去。 “咿呀!”伴随着乌利一声小小的、受惊般的低呼,希罗德的手指擦过他的后腰。皮带被什么东西顶得微微鼓起——几本小小的、印刷精美的纸质纪念册,正别扭地别在那里。 那是刚才在新式机甲展览会上领取的介绍册。眼屏技术的普及,早已让大多数虫族遗忘了纸质书籍的存在。 如同某种隐秘而窃喜的纪念,乌利偷偷拿了三份,藏在后腰。 还有三份,小心翼翼地塞在裤管小腿内侧。 甚至还有三份,鼓鼓囊囊地塞在肚子前的衣服里。 希罗德眯起了眼。难怪这小鬼刚才一直勾着腰、耸着肩,动作僵硬又别扭。 乌利目光躲闪,慌乱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对、对不起,先生!只有雄虫或者C级以上的雌虫才有资格领取介绍手册……我、我是个无耻的小偷!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面临灭顶之灾。 乌利眼神慌乱,如临大敌。 雪上加霜的,是来自手环嘀嘀嘀的警报声。 【情绪波动超过上限,警告!警告!】 “对不起!!!!”乌利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在裤兜里翻找,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玻璃药瓶。他颤抖着用拇指去撬瓶盖,药粒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情绪波动值过高!紧急程序启动倒计时:十、九、八、七……】 眼看就要来不及了。 希罗德反应极快,俯身,闪电般从地上拈起一粒药,不容分说塞进了乌利微张的口中。 “唔!” 雄虫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陷入乌利柔软的脸颊两侧。 希罗德紧紧捂住他的嘴,直到三秒后警报声戛然而止,才缓缓松开。 虫族个体皆拥有精神力。 精神力连接光脑、操控眼屏、驾驭仪器、感知方位、攻击敌方精神领域…… 更能操纵强大的机甲。 个体精神力强弱有别,但公认的是,霍默尼斯族的虫族,其精神力是最为不稳定的。作为虫族中数量最多的种族,霍默尼斯族内多诞生C至F级的低等虫类,且多为雌虫。即便是该族的雄虫,历史记录的最高等级也不过是B级。 蒙迪星,虫族主星。任何来到此地的霍默尼斯族雌虫,都受到极其严苛的管控。他们佩戴的光脑均强制植入了“情绪波动监管系统”。 过大的情绪波动,可能引发精神力辐射灾害,导致蒙迪星上各类精密设施的芯片超载、损毁。 乌利“小偷”行径被戳破的瞬间,那急剧攀升的羞愧与恐惧,瞬间引爆了监管系统的警报。 “哪来的霍默尼斯下等贱虫!管好你那该死的精神力!”一个路过虫族愤怒地咆哮。他眼前闪烁不定的眼屏显然受到了干扰,于是便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抱歉。”希罗德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致歉。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虎口处沾染的某种可疑的、晶亮的液体——方才情急喂药,手指不小心蹭到了乌利因紧张而湿润的唇角。 乌利红着脸,要不是吃了镇定类药物,他就要再度尖叫了。 “抱歉,希罗德先生,我、我这就去买消毒液!” 希罗德失笑,忍不住伸出手指捏了捏乌利滚烫的脸颊,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行为。 “藏了这么多册,你对机甲很感兴趣?” 乌利扭头,试图避开的希罗德的手指:“先生,我真的错了,我、我把介绍册都还给您行吗?我真的要走啦,星舰就要开啦,来不及了!” 乌利像是只上蹿下跳的小老鼠,急着要逃走。 希罗德:“等等。” 希罗德指了指洒满地面的药粒。 “这些药,你不带走吗?” 乌利愣住了。撒在地上的,是专门为霍默尼斯族研发的镇定类药物。凡霍默尼斯族都离不开它:佩戴光脑时需要服用一粒;搭乘飞船时每三小时需服用一粒;甚至……当一只雌虫遇见某位过于温柔英俊的雄虫阁下,心跳失控时,也需要服用一粒! 这些药不算太昂贵,但也绝不便宜,刚好在他微薄财力能勉强承受的边缘。 其价值,几乎等同于那张返回萨马拉星的船票。 乌利陷入了两难的窘境,不知所措。 希罗德冰蓝色的眸子微微转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强硬:“留下来吧。船票,我再给你买一张。” “可是——” “乌利,”希罗德打断他,声音放得低沉而温和,“你还是个学生,而我是你的资助人,忘了吗?这么多年,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我很想……和你多聊聊。”最后,他刻意放缓了语速。 一位位高权重的资助者,对一位贫穷窘迫的被资助者如此开口。 一只S级高等雄虫,对一只来自偏远星球的F级霍默尼斯雌虫如此开口。 这杀伤力,足以让刚成年的乌利陷入长达半分钟的石化状态、 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希罗德别过脸,假装没有看见乌利那红得滴出血来的耳垂。 “跟我说说吧,嗯?乌利,你对机甲……很感兴趣?”他一边问,一边垂下浓密的金色睫羽,优雅地屈膝,伸手去捡拾散落在地上的药粒。 …… “对的,先生。”乌利也跟着跪下来,黑发有些凌乱支棱在后脑勺。 “您不是带我去看了新式机甲展览吗?我……我很感兴趣,您觉得呢?高中课程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该报考机甲驾驶系吗?啊,我不是说战斗型号的机甲,能操纵工业机甲在新殖民星进行建设作业我就很开心了……” 希罗德垂眸,脑海中瞬间闪过的是未来那位大魔王乌利,以一敌十八,三分钟内将联盟精英特种机甲部队撕成碎片的光辉且暴力战斗场面。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即便乌利真的愿意去开工业机甲搬砖头,那也堪称是宇宙级的和平伟业了。 但,不速之客似乎还没离开。 “喂,你个霍默尼斯族的贱虫,我的光脑芯片因为你的精神力波动损坏了,你该赔偿我!” 那位路人虫族气势汹汹,他望向希罗德: “还有你一个蒙迪星首都虫,跟个乡下来的霍默尼斯族掰扯这么多干嘛! 又是个精神力最不稳定的低级雌虫,哦!我看看!” 刚才的路人虫族健步如飞折返,目光先扫过乌利,随即落在希罗德身上,带着一种本地虫特有的傲慢:一下子扯过乌利手中的光脑环。 光脑环上有着乌利的详细信息。 “呵,F级,见鬼,蒙迪星是什么人都能来到地方吗?妈的,你恐怕兜里连一个子都没有啊,我的光脑芯片怎么办!” 那位路人虫的眼神闪过某种奇异的失望,又燃起某种卑劣的期待。 希罗德看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特权者想要从任何地方,任何生物身上攫取压榨出一切利益的贪婪。 “走,跟我去警局,你还没有被标记吧,对吧?” 路人虫笑容危险:“付不起钱,就给我把身份数据录入分配库,这是你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雌虫的人身自由权,是商品买卖的一环。 进入分配库的雌虫,就是雌奴,会如同商品般出现在联邦政府拍卖展台上。 在雌虫无力赔付自身造成的损失时,出卖自己,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案。 “先生。”希罗德打断。 “怎么,你是个愿意帮他赔付的好心虫,可以啊,2000傅登币,这就是市价!” 路人虫立刻转向希罗德,仿佛早已等着这一刻,这一切都正中路人虫的下怀。 他是虫族首都蒙迪星的居民、他是雄虫、他是受害者,他有权夺回一切损失。 特别是在对待一名来自萨马拉星的F级雌虫时,他就是毫无质疑的特权。 2000傅登币,一分也不能少。 但下一刻。 滋啦! 一道闪亮、美丽又致命的光线,照亮了路人虫骤然收缩的瞳孔。 他后颈的光脑连接端口处,传来塑料烧焦融化的刺鼻气味。 希罗德微笑着,举着枪: “滚开。” “你什么人啊,都是蒙迪星市民,我一个雄虫谁怕谁——” 路人虫的叫嚣戛然而止。 任何虫,无论雌雄,在面对虫族中S级的存在时,都会本能地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那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从未止息的的风暴与汹流。 那是一个等级远远凌驾于他之上的存在。 S级本身,就是特权中的特权。连法律,都会因其存在的特殊性而主动避让。 “阿莫因卡!您是阿莫因卡家族的成员!”路人虫的嘴唇剧烈颤抖,汗珠瞬间布满额头,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指抓住希罗德的衣袖。 阿莫因卡家族!成员稀少,却代代皆是S级的怪物! 希罗德·阿莫因卡,从诞生伊始,便是这世俗意义上、彻头彻尾的、无可撼动的绝对特权化身。 希罗德将枪口缓缓下移,冰冷的准星稳稳瞄准了叫嚣者眉心的正中央。 太吵了,为什么还要聒噪? 希罗德轻轻扣下扳机。 平常得如同拂过落在肩头的落叶。 滋啦! * 希罗德垂下持枪的手,浓密的金色睫羽低垂,在他脸上投下小片阴影,神情莫测。他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用那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捡拾着地上的白色药粒。 为保护你,我履行身为虫族的秩序与尊卑。 如此一来,我们是否感到同样卑劣与喜悦? 希罗德抬头,望向乌利苍白颤抖的面孔。 看来,小小的乌利,并未感到喜悦,那是截然相反的某种……恐惧? 啊……真麻烦。 希罗德抬起眼帘,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始终未曾落下。 “ 别怕,你的精神力波动只持续了十秒不到,那位雄虫阁下的光脑芯片受损轻微,主要是我的原因。” 希罗德再次强调,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是我开了枪。” 乌利却再次颤抖起来,抖得更厉害了。 希罗德皱眉,他转头顺着乌利的目光往后延伸,目光最终落在那位路人雄虫的眉目中心的血洞上。 希罗德:“原来重点在这里。” 乌利声音发颤:“先生——” 希罗德起身,湛蓝眼眸扫了一眼的倒在地上的雄虫,轻微抬颚。 “站起来。” 这是一道极度蛮横不讲理的强硬命令。 那位路人雄虫额间血洞仍在汩汩流出献血,瞳孔放大涣散,仰面瘫软在地。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是确确实实的中枪而亡,瘫软地面的肉块躯体。 但希罗德命令他“站起来”。 高等虫族的信息素,对低等虫族拥有着近乎本能的威慑力。 于是,变化开始了,从眉间中心开始分裂,和柔软光滑皮肤不同质地,那是某种灰色外骨骼破体生长而出,脊柱呈节状块块凸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奇异的外骨骼迅速蔓延,覆盖体表,闪现出某种金属类光泽。 这只雄性虫族,以一种怪诞而恐怖的姿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啊,痛昏过去了吗?竟然露出原本的丑态。”希罗德轻笑泄露出一丝轻蔑。 路人雄虫无法回应,只能发出“嗬嗬”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只半人半虫、狰狞可怖的怪物。 希罗德歪头,乌利瞳孔中翻涌的震惊与恐惧。 希罗德无法理解乌利此刻的情绪。 “真奇怪,萨马拉星普及教育……没有教授你们虫化的知识吗吗?” 希罗德看着哑口无言的乌利。 ——哦,看来我亲爱的老婆,以前真的是个头脑空空的白痴。 “这是一只B级的雄虫,虽然体质没有雌虫强健,但他现在至少还能活三十分钟,在我的命令下,为了起立,虚弱如他也不得已展现出虫化姿态。” 希罗德希罗德一边平静地解释,一边拨通了紧急救援通讯。 “医疗救援队还有三分钟到达,作为B级,他享有较高等级治疗舱使用权限,除了长达半月的康复期疼痛外,他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他语气轻松如常。 希罗德把药瓶塞进乌利的口袋: “雄虫很珍贵,我不至于杀了他,这只是最轻微的警告。” 乌利眼中对希罗德的恐惧却更深了。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可是,先生,那看起来真的很疼,我觉得语言交涉就能解决问题……” 希罗德:“原来如此。” 他了然地点点头。 明明尊严、人格、身体、器官,还差一点就会被放上拍卖台。 原来,伟大的乌利·霍默尼斯,传奇的叛军首领,带来自由平等意志的天降猛将,曾经是这样一只唯唯诺诺、知识浅薄、同理心过剩、全身贯彻着某种清澈愚蠢的气息的……傻白甜。 希罗德眨眨眼,原本湛蓝的眼眸忽然泛起某种无机质的冷光。 之前说过,霍默尼斯族,精神激昂极易波动,精神力等级和其血统等级都极其低下。 而阿莫因卡族,拥有最高等纯粹的血统,最平稳镇定的精神力,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他的精神世界平静、冷淡,宛若高效运转的机械,任何情绪只泛起浅浅一层波纹,便很快消失不见。 雄虫希罗德真正无法理解乌利的恐惧。 但他能解决问题。 19岁乌利过剩的同理心,他可以利用。 于是希罗德垂下头颅,他咬唇尝试模拟出某种“幽怨委屈”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我为什么不能开枪?明明我也很疼。” 乌利:“……?” 希罗德把受伤的手臂慢慢举起,将那只扭曲折断的手腕,展示在乌利眼前。 “你看,他也弄疼我了。” 乌利瞳孔睁大,他飞快伸手,又小心翼翼把袖口布料掀开。 手腕以奇异的角度歪斜下垂,软组织挫伤带来的严重水肿,让整个伤处显得更加触目惊心,青紫一片! 希罗德眨眨眼,他努力调动眼眶周围的肌肉,试图让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蒙上一层水汽,完美演绎出“受害者”的脆弱气息。 成功于睫羽尖端挂上摇摇欲坠的泪珠后,希罗德目光低垂: “太痛了,所以开枪了,对不起。”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希罗德精心设计的哭腔尚未完全发挥,他忽然发现自己浮悬半空,身体骤然一轻。 不对,并非半空,他是被什么东西抱起来了。 “目的地!蒙迪第一医院!最高速!”乌利声线急促僵硬。 希罗德发现自己被拦腰抱起,塞进一辆自动出租浮空车。 然后,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乌利眼眶翻红,眼泪汪汪,哭腔颤抖:“坚持住,希罗德先生,别闭眼!” 希罗德歪头:“……?” 他一路被直接抱进急诊治疗室。 希罗德这才切实体会到,就算乌利·霍默尼斯虽然现在只是一只F级雌虫,力气也大得惊人……大到能把一米八希罗德公主抱起,从一楼冲到十八楼,气息都不曾紊乱半分。 三十分钟后。 希罗德按下按钮,梭形治疗舱内保护屏障无声降下,他起身,正色道: “你知道的,乌利,当我说放我下来的时候,我不是在开玩笑。” 希罗德用一种冷硬的、命令式的口吻开口。 按照预计,这位莫名其妙应激发疯的F级雌虫,此时会羞愧垂下头颅,对他道歉。 但是—— “可是,先生您的手臂都伤成这样了,一点都耽误不得啊!” 乌利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我做得对”的理直气壮。 希罗德:……可我刚刚明明才告诉乌利对于高等雄虫来说脑袋开洞也能活三十分钟! 乌利体内的某种核心逻辑,希罗德始终无法理解。 但乌利用湿润漆黑眼眸望向自己时,希罗德从那张俊秀的青年面孔上,成功的辨认出某种“幽怨委屈”的情绪。 那种情绪强烈而真挚,带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希罗德逐帧学习。 希罗德甘拜下风。 希罗德眼球转动,不动声色轻轻揭过话题。 希罗德说:“既然这样,今晚,你能留下来陪我吗?乌利。” 希罗德起身,尝试着缓缓转动接受完治疗光线照射的手腕。 袖口滑落,一截莹白肌肤暴露于乌利的瞳孔。 乌利忍不住看,又像被烫到般慌乱错开视线。 等等! 乌利猛然抬头:“您,先生,您刚刚说什么?” 希罗德重复一遍刚才所说的话。 而乌利面部瞬间烧红,如同煮沸的小水壶,砰的一声,被掀开壶盖,咕噜咕噜热气直冒。 “真的可以吗,先生,您真是太好了,我、我只要睡在您住所楼梯间和地下室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可以睡地板也可以……我保证不会打扰您!” 希罗德忍不住笑了。 他又一次感到费解。 如同偷偷藏起那九份机甲展手册一样,乌利总能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展现出一种得寸进尺、近乎贪婪的执着。 希罗德不可能让乌利在他的住所过夜。 B世世界,他也从未让任何虫走入他的住所。 他隐瞒着某些秘密。 29岁的乌利,曾窥得一丝,就闯下弥天大祸。 但对于此刻的19岁乌利,希罗德不准备泄露再次任何东西。 “我的住所正在翻修,”希罗德随意找了个借口,语气平淡,“目前长期住在弦金丝酒店。我会给你安排好的……你对房间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乌利眨眨眼,傻不拉几沉默了半天:“一张床。” 希罗德忍住不笑:“嗯,还有呢?” 乌利:“双人床,一张双人床。” 希罗德:“……?” 乌利脱口而出:“还有希罗德先生!” 当然,说完这句话之后,乌利慌了,情绪波动警报再次响起: 【情绪波动突破阈值!紧急警告!倒计时开始,十、九……】 “对对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不是,我好像有点昏头……” 乌利再度因为警报而手忙脚乱。 但这一次,乌利似乎有了进步,手举起,似乎终于准备即使拿出上衣口袋中的霍默尼斯族专用镇定类药品。 希罗德注视着。 注视着乌利那只该死的手举起后,越过上衣口袋,往上伸,呈现摊开姿态……乌利扇了他自己左脸一巴掌! 希罗德:……! 希罗德瞳孔微微颤抖,心中再次喟叹: 原来那位日后搅动星海风云、令整个虫族为之战栗的乌利·霍默尼斯阁下,在十九岁的年华里,竟是如此一位浑然天成的……傻白甜。 自己算不算是得偿所愿? 在警告的倒计时中,希罗德不得已再度出手,抽出药瓶,拇指撬开瓶盖,白色药粒倒在手心。 乌利终于反应过来,他配合的张开嘴,等着投喂。 希罗德皱了皱眉,轻轻啧了一声。 希罗德略显粗暴地拽过乌利的手腕,用力掰开他的手掌,将药粒拍在他掌心。 希罗德:“自己吃!” 乌利一愣,乖乖闭上张开的嘴,低头看看掌心的药粒,又看看希罗德,然后才慢半拍地、阿巴阿巴地把药片塞进了自己嘴里。 希罗德对乌利的智商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希罗德当场决定让乌利在蒙迪星第七医院,做一套全面体检。 包括智商检测那种。 * 【亲爱的乌利: 明日我将带你继续游览蒙迪星。你即将报考高等学府,理当多看看这个世界,慎重选择未来的道路。作为你的资助人,我愿为你提供指引。 你的房间号是12B层1098号。我的房间是12B层1097号。尚有事务待处理,预计晚归。不必等我,早些休息。 希罗德·阿莫因卡】 希罗德提笔,在已经作废的纸质船票背面,流畅地写下这段话。 钢笔是他从第七医院VIP接待室收获的礼物。 医院院长同样对纸笔书写情有独钟,S级雄虫亲临,索性借花献佛,把这只年代颇有些久远,但保存完好的古董钢笔送给了希罗德。 希罗德用不上这些东西。 但乌利,那个来自科技落后的萨马拉星的小雌虫,或许会用得上。 希罗德把纸质船票便条、泛着温润金铜光泽的钢笔留在桌面,当做某种无人所知的再度重逢的赠礼。 门外,是墨汁般浓稠、寒意刺骨的雨夜。 希罗德孤身一人走入只属于他的地下室,沉入只属于他的私人领域。 厚重冰冷的闸门无声打开,白雾状的森然冷气如活物般流泻蜿蜒而出,地下空间的核心,庞大无比的超级计算机发出从不间断,永不停息的轰鸣,运转的数据洪流在虚拟幕上无声奔腾,散发出明灭交错的蓝色微光。 希罗德抬眼,这件地下室安放着一台超级计算机,还安放着一位名为“哈里”的智能AI。 “尊敬的希罗德主人,蒙迪星上今日有12位单身雌虫向您来电,其中有一名S级雌虫,和您的基因匹配度为92.8%……” “立刻运用百分之一的算力,结合个体差异背景,生成合理回复,发送给他们所有虫。” 希罗德发出指令,脱掉湿漉漉的风衣,兜帽表面雨珠顺着布料滚落地面,形成一滩水迹,希罗德注视着水迹,眯眼: “呃……大体意思为本虫深陷感情的伤痛中,暂时不考虑开展一段新关系。” “希罗德主人,”哈里冷静地分析,“此类回复存在显著诱导性漏洞。基于历史交互模型预测,这12位雌虫有92.1%的概率将此解读为情感突破口,进而对您展开更密集的关怀攻势,甚至试图扮演‘救赎者’的角色……” “嗯,就这样。”希罗德点头。“发送。” 再次重申,若以人类那套脆弱的道德标尺衡量,雄虫希罗德·阿莫因卡,是个不折不扣、劣迹斑斑的混账玩意儿。 “之前的运算完成了吗?”希罗德又问道。 “数据复原基本完成,已经生成预览模型,您要先确认一遍吗?”机械空灵的声线响起。 希罗德咬唇,婴儿蓝眼眸深处,高高在上的淡漠褪去,那层常年覆盖的、睥睨众生的淡漠冰壳,悄然裂开一道细微的、几不可察的缝隙。 希罗德犹豫,沉默,还是点头。 “先确认一遍。” 漆黑深夜,雨珠砸落地面,倒影在地面光怪陆离的灯光碎裂,变成无规则跃动的迷离线条,逐渐融入浩瀚黑暗的宇宙星辰。 希罗德注视这世间最大的秘密。 瞬间,画面展示在希罗德面前。 模糊柔和的笔调下,画面呈现琥珀般的暖棕色调,以曲折河流,起伏山峦为背景。某种存在的面容圆润柔和,皮肤细腻而温暖,端坐在扶手椅上,身体微侧,形成一种优雅隽永姿态,双手交叠身前,嘴角勾起一抹沉静永恒的神秘微笑。 微笑,那抹微笑。 被笼罩薄雾般,若有若无,微妙而缥缈。 纵使这幅画早已存在于记忆之中,希罗德忍不住呼吸微窒,驻足凝望。 “判断,画中个体前胸部分区别于虫族,是否为主人臆造出的幻想生物?”AI哈里发出提问。 “你怀疑我向你传送的数据是捏造的?”希罗德问。 “主人有过上传虚假数据浪费算力的行为,不能排除这一可能性。”AI哈里沉默了半晌,继续相应回答: “并且,情报显示,这份数据的储存硬件是容量微小到不可思议的粗糙芯片,制造技术简陋如同三岁虫崽的手工作业,哈里有合理理由怀疑,此为希罗德主人即将到来的愚虫节准备的预热节目。” 希罗德微笑不语,他微微歪头侧身。 他下意识地、近乎虔诚地模仿着画面中那抹令他神魂颠倒的微笑弧度,嘴角向上牵扯,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那缕神韵。 如同夜深人静时悄然萌发的幼蕾始端。 又如转瞬即逝又无影无形的风。 抑或是某种炽热沸腾的希望迸发后又褪去的余韵。 希罗德开口,韵律奇特又轻盈。 那是一种语言,一种不存在于虫族语系外的语言, “人类,她是人类。” “乌利告诉我,画面上的人,是一位人类雌性,或者说,一个女人。” AI的指示灯不断闪烁: “主人,哈里对您的话语识别失败。” 无人理解。永远无人理解。 希罗德没有理会,他继续使用了那种陌生的、单音节组成的语言,声音轻盈得如同一个无痕的美梦: “乌利告诉我,这幅画的名字,叫《蒙娜丽莎的微笑》。” “主人?”AI再次发出疑问,“您是否摄入过量酒精因此语言功能和思维功能暂时受损?哈里一直在这里,哈里无法理解,哈里请求立刻呼叫护理机器管家……” 希罗德抬手,打断了AI的询问,他抬至半空的手指颤抖了几下,带着某种难以抑制的、神经质的挣扎,如同某种垂死的昆虫最后的振翅。 他要让世界的天平倾倒于别侧,让某种荒唐炽热的星火悄无声息的熄灭。 他要更自私、更残忍、更冷酷……更温柔。 为了乌利。 或者说,为了一己私欲。 “好了……销毁它。”他吐出冰冷的字节。 “主人?” “销毁这份数据,还有有关数据来源的一切记录。” 无人知晓的雨夜,地底冰冷的地下室,希罗德放声大笑,面具破碎,他出尽洋相,疯癫又快乐: “哈,真惭愧,被你看出来了,这的确只是一个拙劣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