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女孩长期处于颠沛流离的战乱中,眼下又靠近阴煞气最重的战场,体内的魔骨血脉恐怕已经觉醒了不少。
忽而,一道声音传出来:“晦气玩意,竟然从死人身上捡吃的!”
只见两个人影从漆黑的草堆里现身,他们一胖一瘦,个子矮小,看起来并未成年,嗓音里却有着不符年纪的阴冷。
矮胖者道:“我就说她和那一身死人气的糟老头还没饿死,肯定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女孩看着他们,眼里尽是惧怕:“求求不要说出去……”
另一个精瘦的怪声笑了几下,目光贴在女孩身上,粘腻开口:“让你爹把你送过来此伺候我们兄弟俩,这事就不说。”
“我爹还需要我照顾……”
矮胖者不耐烦打断:“说那些有屁用,咱俩直接给她办一顿就老实了。”
他们深夜跟过来,本就是这样打算。兵荒马乱的时候找个娘们比登天还难,都是谁抢着了算谁的。
骚烂这丫头长得还行,抛头露脸地可不就是明着勾引人吗?那些人都等着她那老不死的爹一命呜呼了就抢回去伺候。他兄弟俩年纪轻轻,可不能等着,得先下手为强。
女孩转身就跑,精瘦的立马抓住她,不客气地扇了两巴掌,女孩动弹不得,看见矮胖子已经在自己面前脱了裤子。
树上,山枝气得均天剑都在抖,只恨不得一剑切断这两人的命根子:“为什么不让我下去?”
容怀只道:“天帝让你助我,你须得听我的。”
山枝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只知道再不出手就要来不及了!
然而,恰此时,却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几乎是瞬息之间,女孩已经捏爆了精瘦者的脖子,血浆在月色下,是漆黑浓郁的颜色,而女孩瞳孔里的黑气更甚。
惨叫的矮胖子吓得屁滚尿流,裤子都来不及提,转身就跑,女孩身影却如鬼魅般迅速追上去,单手洞穿了他的胸口。
迸溅出来的血还没碰到女孩,便被黑色的火焰烧成灰烬。
就在此刻,女孩瞳孔的黑色褪去,恢复正常神色。
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横亘在她脚边,她颤抖着绞着双手,不敢相信自己杀了人。
“你做得很好。”容怀便在此刻出现。
“你是谁?你都看见了?”女孩如惊弓之鸟般恐惧地看向容怀。
容怀一眼看穿她的戒备:“你放心,我不会说。”
女孩突然低头,崩溃大哭:“会被发现的……他们是领队的儿子,我怕他们报复我,更怕爹爹不认我,他们不会放过我,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她越说越绝望,只觉得天地化作猪笼一样把她囚禁着,哪天笼子开了,她也就要死了。
在世人眼里,她活着或者去死,就像养猪杀猪一样理所当然。
“这是昆山诏,你可以拿着它去昆仑仙山,摆脱这里的一切,成为仙门弟子。”容怀手上凭空出现一个卷轴。
“你是仙人吗?”女孩惊喜问。
容怀没有否认,又听到她小心问:“刚才……是仙人救了我吗?”
容怀点头,见女孩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又缓缓摇头道:“是你救了自己,所以我来了。”
女孩愣愣问:“我做的对吗?”
容怀温和而坚定地告诉她:“你没错,所有让你下地狱的人,都是错的。”
女孩眼里终于燃起灼灼希望,她盯着昆山诏:“去仙山可以见到你吗?”
容怀顿了顿,声音温柔:“可以。”
只是须臾间,女孩眼神又暗淡下来:“可我现在不能去,爹爹还要我照顾。”
容怀道:“手伸出来。”
女孩闻言照做,容怀手心的卷轴便飞入女孩掌心,下一刻消失不见。
“这昆山诏已与你绑定契约,除了你谁也不能打开,你只需心神默念它便能将你传送到昆山仙门入口。记住,你随时都有退路。”
“……好。”
锦明永远记得这一刻容怀的模样,白衣出尘,是来救她于炼狱的谪仙。
……
女孩背影远去,山枝才从偏暗的枝丫上方飞身出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山枝指了指地上两具魔气腐蚀的干尸,质问道。
“他们罪有应得。”容怀伸手,打散尸体上残留的魔气,两具尸体瞬间化作黑灰消散。
“可我们明明可以救她,不至于让她手上沾染鲜血,而且她刚才明明是入魔之兆,你……”
“你要如何救?教训一二,来日让她被欺负得更狼狈绝望?”容怀不以为意地打断她。
山枝觉得被误解,语气重了些:“凡间百年不过天界数十日,我便是救她一世又如何?两个畜生,我千方百计也能杀得,可你怎么能纵许她入魔,除之后快?”
“少自以为是了!她何须你来救?你救她,却让她对你卑躬屈膝、感恩戴德!我要渡她,就不会让她长成一个无力自保的废物,我偏要让她有尊严地活着。何况你能为救她杀两人,来日她受百人、千人、万人、千万人欺辱,你能为她杀尽天下人吗?”
山枝一时间愣住,她从未见过容怀如此偏执的模样。
他飞升之日,千万魔煞在魔刹海中翻腾,唯独他纤尘不染、超然出世,额心金莲盛开,眉眼清净似明台。
天帝将他视作魔刹海的下一任镇守神,即便是镇压了千万年的噬魂魔海都没让他眉心有丝毫动摇。
可方才,他说着“杀尽天下人”的话,眼底却翻涌着血红之色。山枝出入战场、跟魔打了这么多交道,岂能不知这是动了杀心的预兆。
就好像……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真的会为魔煞星杀尽天下人。
可他是清河神君,怎么能动这般杀意?
她怀疑是自己眼花,再看那一抹血红便不见踪迹。
可山枝心中总有不详的预感,她平复心情,提醒道:“你可还记得你此刻下界的目的?倘若真到要杀天下人的地步,即是渡化失败,千般悔万般怨,那也是魔,我不会手软。”
很明显,山枝说的不会手软,是对魔煞星。这也是她的任务,魔煞星若真不可控,她的剑只会对准魔煞星,不会对准苍生。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事实上,容怀是在山枝骤然冷静的眼神里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失态。
也许是她在自己面前过于放浪,没个正形,才会让他一时间忽略了她是手握均天剑的西月战神。
一切邪恶丑陋的东西都会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他真的是大意了。
容怀瞬间冷静下来,表情和话语再没有露出一丝破绽:“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才我并非纵然,也并非许她作恶。”
他解释道:“渡化最重要的是渡怨,不救是为逼出她的反抗之力,亲自动手,才能真正消除心中怨气,只有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才可避免世道压榨、一生顺遂,我给她昆山诏便是如此用意。”
山枝不疑有他:“入昆山修炼,徐徐引入正途,或可化解魔煞之体,亦可修无上功德,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她方才说并不愿意去。”
“快了,她会去的。”
容怀知道,这里太肮脏,不会容她太久。
山枝实在不放心,也着实好奇,便拉着要去天界复命的容怀一道留在凡间观察。
总归在凡界逗留几日也耽搁不了什么时辰,容怀便依着她去了。
第二天,跛脚领队四处寻不见两个儿子,气急败坏赶路。
流亡途中失踪、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人会为这些耽搁接下来的路程,领队只是放话要在这队人中再认两个干儿子。
明老爹哆哆嗦嗦拉着女儿的手:“骚烂丫头,爹送你去做领队的干女儿好不好?”
女孩刚杀了领队的儿子,哪里还敢往前凑,使劲摇头:“不要,我要待在爹爹身边!”
明老爹嚼着树皮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呵呵声:“你也该嫁人了,爹本想对你好点,将你许给那两小子,谁知道他们那么不争气,好在这领队也挺好的,虽然年纪比你大不少,但也正值壮年,会照顾人,这年头钱啊、权啊都没用,能活下来才是本事。”
女孩愣愣张口:“爹,不是给他做干女儿吗?”
“你这丫头真是傻,女儿都是赔钱货,谁要呢?只不过他年纪比爹还大一点,你过去担个干女儿的名头,也好听。”
锦明未想到,她的噩梦自昨天晚上开始,原来并不曾醒过。
暗夜,同一片林中,同一个月亮下,堵住她的变成了两个高大的男人。
一个是凶神恶煞的领队,一个是她的爹爹。
他们对她的惊恐、害怕、绝望熟视无睹,像驯服不听话的狗一样禁锢她的手脚。
“骚烂啊,别怕,经过这一次你就习惯了。爹爹这一生没生个儿子,好在有你给爹爹招个这么好的女婿养老送终。”
“哈哈哈岳父放心,只要今晚事成了,日后这乱世有我护着你们父女。”
……
这世上的魔,不会意识到自己是魔。
锦明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突然有一种就这么死了也不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