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孟懊恼不已,原本心想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自己也没钱,难不成还能要了自己这条贱命不成。
没成想对方居然是银行的,万一要让自己用身份证去贷款赔偿损失,那可咋办?自己看到过各种套路贷的负面新闻,暴力催收的人可是啥都做的出来的。
这边严总刚走,店长的脸色就沉下来,把张总监和吕小孟叫到店长办公室谈话。
“你们俩今天这个祸闯得可以啊,别说我的饭碗,就连咱们店的饭桌都快给掀翻了!!”店长痛心疾首。
“吕小孟你说你看着比猴还精,怎么就能犯这种错?你对得起我早早把你从洗头小弟破格提拔为学烫染技术的学员么?”
小孟被一瞬间涌上来的愧疚偷袭了,他其实挺吃店长这套的,反而张总监跟他正面撕,他却是万万不能示弱的。归根结底,吕小孟从小到大,吃软不吃硬。
“还有你张明,老员工啦……带个徒弟也要尽心尽责,明知道严总是我们的重点客户还能出这种疏忽,扣这个月一半绩效。”
店长一碗水端平,张总监也挨了板子。吕小孟觉着挺解气的,对吧,不能只罚我一人。
“不是,店长,扣这个月的也太狠了点儿,一年到头的就指着年前这点奖金呢……”
张总监还想辩白几句,店长把他的话压住,转身对吕小孟说,“本来想留你下来长干的,但是出了这种问题,店里是肯定不能留你了,至于三天的工资,我还按约定的给你,至于你跟严总的赔偿问题就和咱们店里不相干了。”
多年以后,吕小孟回想起自己当时跟个傻冒一样,以为店长处事公正,赏罚分明。
其实,店长第一时间就把店里的正式员工择出来,让小孟去背黑锅,事后又通过打压扣绩效等方法落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至于临时工,结清了工资自然就没有瓜葛,出了这个门就两不相欠。
但小孟多年后也没有想明白的是,严彦这种淫浸职场多年,粘上毛比猴还精的人,当初为啥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
兜里揣上三天辛苦下来的几百块钱,这是熬着夜站细了腿赚来的辛苦钱。
小孟走在繁华都市的街边,裹紧了身上不算厚实的棉服。
廉价的羽绒服机洗之后总有股子鸭腥味,出租屋的阳台只有西晒,衣服晒不透任他怎么拍打也不是很蓬松。
吕小孟想到忙活一天除了早上塞了两个包子,到这会儿还没吃上饭,暂时懒得烦恼欠下严总债的事儿,现在先把自己肚子填饱再说。
抬腿进了一家连锁的麻辣烫小铺,挑了些看着不怎么打秤的素菜还有淀粉肠什么的果腹,好在这家米饭是可以免费续添。
小孟知道就算是最普通的麻辣烫,想有荤有素吃到饱也得花到二三十,像他这种人想在大城市生存,太难了。
吕小孟出生在一个以输出劳动力为主的人口大省的贫困乡镇,从记事起,就是标标准准的留守儿童。
小孟的爸妈也是在外地打工的厂里认识结婚的,生了娃儿就丢回老家让家里老人养着。
据说,小孟妈嫌小孟他爸家里太穷,在厂里干活挣得又少,便早早得提了离婚,孩子也不要了,选择奔赴更好的前程。
至于小孟他爸,早几年虽然不常回来,但还会给老家打钱,这几年说是跟厂里的熟人一起换个工钱多的地方打工,反倒是好久没有音讯了。
吕小孟作为一个资深留守儿童,学习成绩什么的还不错,但从小就知道自己父母远在异乡打工,幼小的心灵里早早就种下了想出去看看的种子。
哪怕不一定能回到自己父母身边,能早点出去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在大大世界立足扎下根,不要在小乡镇当井底之蛙。
当这只小镇青蛙读完了高中,分数只够上个三本独立学院。想想花了学费出来也不见得找到什么更好的工作,更无心复读来年再战,便投奔了已在大城市安家的大伯家哥哥。
小孟先后在很多地方打过工,他不愿意进厂子,觉得工厂枯燥而且在偏远的园区,见识不到大城市的繁华。
于是,在洗车场洗了半年车,又去火锅店跑堂跑了大半年。赶上特殊时期不给堂食,他还去发过传单,送过外卖,再到跟着合租的室友去理发店学徒,真真是尝遍人间疾苦。
至于为什么去理发店学徒,是小孟悟出来,像他这样没有学历很难出人头地。
有门槛的他干不了,没门槛的干不长,所以还是得有一技之长。
可这刚刚摸到敲门砖,还没敲上门呢,就狠狠得吃了个闭门羹,撞的鼻青脸肿。
小孟望着邻桌一个母亲带着孩子,两人分吃一碗麻辣烫。
母亲看着像是附近的保洁人员,孩子大概是读初中的年纪,母亲把鹌鹑蛋什么的划拉到儿子碗里,儿子一脸不耐烦得说够吃了。
想着如果当初母亲把自己带在身边,就算日子再苦一点,是不是还会有个人担心自己吃不饱,会像这样给自己夹菜。
小孟边想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得更深一点。
室友回来已经是半夜了,小孟早已先睡上一觉。
老破小虽然勉强隔成了两室,但隔音还有避光都形同虚设,室友的风吹草动,吕小孟一清二楚。
看吕小孟起身去厕所,室友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吃点宵夜。傍晚吃的麻辣烫早已消化殆尽,吕小孟套上件厚点的棉睡衣凑到桌子边,帮忙拆打包盒。
“你明天真的要去找那个严总么?”室友专挑着蛋炒饭里的火腿肠吃,边随口说道。
“不然呢?”吕小孟长叹了口气,“身份证还在人手里呢…”
想想就觉得前路漫漫,一片灰暗。
“你说他会让你咋赔?”室友拧开小瓶的可乐,猛灌上一口,被碳酸气流顶上来打个嗝。
“我也不知道,但傻子都知道我没钱赔他。”
小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其实心里没底,对方是银行的,搞不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室友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听说好多有钱人可变态了,他该不会是看上你了?”
吕小孟像是听到天方夜谭样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室友,“看上我?我是男的!”
“切,张明不也是男的,还不是到处揩咱们油?!”
吕小孟先想到张总监那张油腻的脸,心中一阵恶寒,再一想严总的模样,怎么可能?他不仅一点也不女里女气的,还特别英俊帅气,谁跟他一起都更像是揩了他的油。
“再说了,帅难道就不能是变态啦?斯文败类多呢!搞不好他有点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把人吊起来打,或者滴个蜡烛油什么的……”室友讲起变态来涛涛不绝。
吕小孟被灌输了一脑子鸡零狗碎的艾斯艾摸的知识点,后知后觉的问室友,“你咋懂这么多?”
室友支支吾吾半天,说是在网站上看到的,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拜室友所赐,吕小孟阖上眼,梦到了斯文败类的严总,带着猫耳穿着皮裙,拿着小皮鞭的鞭梢给自己…挠了一夜的痒痒…
XX银行的总部大楼,外立面全是玻璃,折射的对面大楼里的上班族天天晒着二手太阳。
吕小孟盯着门口的那对狮子还是麒麟的石雕看了半晌,想着在这人来人往的银行门口,自己就像是稻谷堆里的老鼠屎,虽然不合群却也一点不显眼。
严总让在这里等,能看见自己么?
掏出兜里那张印刷精美的名片,似乎还留了点儿香味。
吕小孟把名片凑近了嗅了嗅,还能闻出一股好闻的像是男士香水或是须后水的味道。这个味道毫无来由的让他想起小时候,隆冬时节大雪纷飞,围着炉子烤火,木炭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那种烫人的暖。
吕小孟甩了甩头,怎么会把严总和那么温暖的场景联系在一起?
他昨天那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样子,说是让人六月生寒也一点不过分。
说好了五点等,这都五点半了,还没看到人影。
吕小孟在银行门口溜达到大堂,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把大堂拖地的保洁阿姨气个半死,“都下班了,你这转啥转呢?”
不情愿的掏出手机,吕小孟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通了严总的手机。
短暂的银行彩铃之后,电话那头一把低沉宏厚的嗓音问道哪位?
小孟莫名紧张,但想着这债迟早要还,所以结结巴巴的回答,“严总,我是吕小孟,我五点到楼下了,一直没等到您……”
“吕小孟?……哦,我想起来了,你在行门口停车场出口那里等我吧,我这会儿还有个客户要接待。”
严总声音轻快,不似刚刚那么商务,说完便自顾自的挂了电话。
小孟虽然没啥正经工作,但也是时间观念很强的人,这约了人五点,到五点半还说有事的,感觉很不尊重人啊……
确实,自己这个欠债的也没啥值得人好尊重的就是了。
等了约莫半个钟头,终于看见一辆藏蓝色的SUV驶出门岗,车窗嗡得降下来,显现出严彦精致又商务的侧颜。
严彦略略偏头示意他上车,吕小孟局促得搓着手,纠结他到底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你难不成还要我下来帮你拉开车门不成?”严彦不耐烦得催促。
这下小孟更紧张了,他找不到开车门的把手。这辆绿牌牌的车,时尚新颖,确实不是小孟这种土包子认知范围内满大街跑的网约车构造。
话说要是秦始皇他老人家还在,高低也要先把电车的开门把手给统一了。
严彦无奈只得大声告诉他从哪下手,小孟也抖抖嚯嚯得上了副驾驶。上了车后,又是病急乱投医般的各种找和系安全带。
小孟不明白严总为啥要让他上车,自己又为什么会乖乖得上了车。大致是因为自己是欠债的,所以只能对债主言听计从,另外自己也确实没啥可被对方惦记的。
车上音箱里放着小野丽莎的巴萨诺曲风歌曲,小孟没有听过,但是觉得节奏舒缓慵懒,一片靡靡之音。在冬日的傍晚,衬得落日余晖都带着几分暖意。
与陌生又身份如此悬殊之人,同处一处密闭空间,很快这份暖就变得有点刺挠,让小孟芒刺在背却又太不敢动,只希望能快点到目的地。
晚高峰的拥堵,让车时走时停,严彦似乎已经习惯这种状态,堵车等待的时候还抽空刷两下手机。小孟挺紧张,坐的腰酸背痛,趁着严彦看手机那会儿,赶紧调整下姿势,靠一下椅背。
多日的睡眠不足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小孟的神经已经绷到极致,而且车上空调的暖风和催眠的音乐再加上柔软的靠背,让小孟瞬间失去意识,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