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景和宫。
轻纱低垂,烛火微燃,暖阁中香气氤氲,帷幔在床边轻轻晃动,如梦似幻。
廊下,小宫女伏在角落,一动都不敢动。
她低垂着头,耳根红得像涂满了胭脂,连喘气都轻轻的,生怕扰了里面的人儿。
暖阁中的动静丝丝缕缕的飘出来,带着细碎的喘息与锦被的摩擦声,像是谁在梦中辗转,融化了魂魄。
榻上,叶如棠侧着身,发丝散乱,脖颈已泛出了一层薄汗,细白的指尖紧握着搭在她腰上的那双大手。
沈长昭从身后贴着她,像一团烈火,伏在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声音低哑:“你躲什么?”
叶如棠咬着唇,轻声道:“陛下……夜深了。”
“那又如何?”他嗓音黯哑。
皇帝完全不理会自己已经折腾了几个时辰,将她的脸掰过来,低头吻住。
他吻得不急不缓,像是在品。
舌是滑的,唇是热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沦,反复提醒自己是来复仇的,而不是来被他宠的。
她告诉自己,不可动情。
可她已经足足忍了七日。
七日的朝夕与共,七日的温言软语,七日的缠绵悱恻。
他是皇帝,每一次都让她无法拒绝。
她知道他眼中看到的并不是她,亲吻的也不是她,而是昭和留下的影子。
可她却只能闭上眼,顺着他,躺在他身边。
他的手掠过她的发,唇滑到了她的脖颈上。
叶如棠身子微颤,心也在抖。
他继续吻她,好像她本就属于他。
这几日,他为她画眉,为她簪花,牵着她的手一同去赏雪,甚至在庭前舞剑,只为博她一笑。
她偶尔娇嗔玩笑,佯装生气,他都会低声轻哄,然后,像个孩子一般,将自己认为是最好的东西都拿来赏赐给她。
短短几日,景和宫里的东西都翻了一番。
她的一衣一食、他都要一一过问,仔细斟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无不极尽舒适奢华。
就连每日她沐浴的水中要放什么香料药材,哪种花的花瓣,皇帝都乐此不疲的给她日日安排妥帖。
沈长昭将自己富有天下的财力、物力,渗透着这般款款动人的温存小意,淋漓尽致的全用到了她的身上。
皇帝的恩宠真切的落下来时,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到的,再坚硬的心都能化成水。
七日来,叶如棠如被火烤,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和情感,他用他那滔天的权力,给她不容拒绝的呵护,让她承受来自皇帝的强势宠爱。
她时常有些眩晕,醉酒一般神志不清,几乎就要心甘情愿的成为那个被帝王万般荣宠的妃子。
并非强取豪夺,而是慢慢将她困住。
温水慢煮,甜蜜封喉。
风卷过走廊,暖阁的门轻轻晃了一下,烛火摇曳,光影碎落。
今夜格外难熬,她在他怀中喘息着,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锦被,睫毛打战,感觉自己已快被撕碎。
她眉眼染着潮意,“陛下……”唤了一声。
他贴着她的额心,应了一声:“嗯。”
她没再说话,眼底浮起一层雾气。
一声声的低哑呢喃:“陛下,陛下……“
这七日来,她越来越不敢直视镜中的自己。
她只是想利用他,但心却似已被他轻轻捏住。
沈长昭搂着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像是累极了般叹息了一声。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窗外,雪细细密密的飘了起来。
夜雪未融,长信宫深处。
挽翠脚步极轻,沿着回廊熟悉的踏入暖阁,未等行礼,贵妃的声音便已响起,“讲。”
语调平缓,声音却冷冽。
挽翠跪下行礼,低声回禀:“陛下这七日,下朝便入景和宫,与昭婕妤几乎寸步不离。”
贵妃低头看向手中茶盏,半晌才抬眸:“她做了什么?能令陛下对她如此痴迷?”
“只是寻常相处,并无特别之处。昨日陛下又亲自从昭华宫中翻出几样旧物,都赏给了她。”
“赏了什么?”
“皆是些饰物,其中有一只绣着寒梅绕雪枝图案的香囊,陛下好像格外看重,奴婢远远瞧着,陛下竟亲手给她戴上。“
温婉凝沉吟片刻,笑了,“看重么?那便好。”
她抬手招了招,挽翠即刻凑近。
她压低了声音,“明日你这般……记得,不可留下痕迹。”
“奴婢明白。”
次日,午后。
景和宫庭前落雪未止,叶如棠披着斗篷立在廊下,看檐角细雪落成一线,一点点绣白屋檐。
沈长昭今日的大朝会将直至申时,因而宫中格外清静。
魏嬷嬷侍立一旁,手中捧着鎏金手炉。
殿内,挽翠一如既往地捧着茶盏。
她看似无异,眼神却比往日更低了一寸。
见左右无人,她放下茶盏,绕过屏风,悄悄的地将那只寒梅绕雪枝的香囊从床头,移到了香炉最靠里面的边角处。
香炉缓缓燃烧,热气持续烘烤着香囊,丝绦和表面缓缓烤出了焦痕。
入夜。
沈长昭如常而来。
他半倚在榻,手中翻着一册书卷,眼神漫不经心。
突然,他目光无意间扫到香炉,猛地起身,几步走过去,一把取过香囊。
那图案熟悉极了,寒梅绕雪枝,正是昭和亲手所绣,他翻遍昭华宫找出来的,曾亲手为叶如棠戴上。
他神情倏地僵住,眸光顿冷。
叶如棠见状一愣:“陛下?”
沈长昭缓缓抬眼,沉声道:“昭华宫旧物,你竟这般怠慢?”
怒火中烧的皇帝将香囊抛到她身上,语气冰冷得像外面的雪夜,“你自己看!”
“陛下,臣妾……”她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那香囊已砸在她身上,随即滚落在地,飘出了一股焦糊的气味。
她脸色一白,跪了下去。
“臣妾不知啊,这香囊,原本放在榻上,怎会……”
“还敢狡辩?”沈长昭声音低沉,“朕将如此珍贵之物交于你,你竟这样糟践?”
叶如棠头已触地,“臣妾不敢。臣妾也不知它为何会在此处。”
皇帝充耳不闻,拂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即刻起,昭婕妤禁足景和宫。”
叶如棠怔怔跪在原地,手指微微发抖。
殿中众人皆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魏嬷嬷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娘娘?”
叶如棠没有说话,盯着那只落在地上的香囊,指尖一寸寸蜷起。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七日来的恩宠,原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魏嬷嬷环顾众人,“是谁将香囊置于此处?”
众人尽皆跪伏在地,“奴婢不知。”
魏嬷嬷沉着脸,看向叶如棠。
叶如棠看了她一眼,忽地摇头:“罢了。”
她轻声开口,打断了魏嬷嬷的追问。
她拾起那只香囊,轻轻拂了拂,手指颤了颤。
这几日的缱绻缠绵、柔声细语,带着她未敢承认的心动与依赖,在这一刻,全都冷透了。
那不是她的。
从来就不是。
帝王本无情,更遑论自己只是旁人的影子罢了。
自己真是,太蠢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
香囊躺在她的掌心,温婉如故。
只是再无人替她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