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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劈棺

作者:失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死婴呢?”卫杭之问。


    黄昏时分銮仪司一行拎着包白芳舅甥两个策马疾驰到了半亩洼,这半亩洼是个山脚洼地,地势低,污水横流,风水不佳。坟也是东一头西一头葬得极乱,包大舅吓得傻了,不认得路。銮仪司一碑一碑寻过去,找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这可怜寡妇的孤坟。本来这案子邪性,日近西沉,不该开棺。可卫杭之心知事急从权,迟则生变,令人当即劈棺。


    那薄棺八个月埋在这阴湿地界早朽烂了,棺木出坟两尺,丹栖双脚分立两侧,沉肩屈膝,一刀劈在棺盖中央,棺盖应声而裂!包大舅哭天抢地,咕噜一声背过气去。卫杭之踢开碎棺,只见半朽的女子沉在水中。


    那尸体浮浮沉沉看不明了,刘霈师徒上手捞将出来,才发现这女子已被开肠破肚,下半身不翼而飞,多数脏器烂肉皆烂作了棺中尸水。遍寻棺中,捞出女尸腿骨,却不见死婴影子。


    这回丹栖当真吐了,今早淮阳府招待的玫瑰梅花糕很是香甜软糯,他颇吃了几个,这可好,午饭捞不着,早点都呕出来了。妈的什么屁差事......


    卫杭之眉头紧皱,只是让人寻死婴,手下几个轮番用官帽舀干了水,但见棺壁上斑驳凹凸,哪里有尸婴的影子?


    銮仪司几个面面相觑,拎着包大舅三番五次询问,死婴是否尚在腹中、一起封棺了无?包大舅吓得涕泗横流,再三说哪里有把孩子掏出来的呢?


    算上这位肚肠沤水的,这桩案子已经连死三女,女子皆孕妇,且死后婴儿都不翼而飞......眼看着这包兰姑情形与前案别无二致,必然是一人所为。可这这线索却断在这了......


    “不对......”卫杭之喃喃道。这女子生前是足月生产,胎位不正,一尸两命。送葬的眼见着大着肚子封进了棺材,开棺时却开膛破肚,不见了腹中死婴......他翻开棺盖,横刀平切,竟如刀过热蜡,没怎么用力就刮下一层黑脂,木头纹路露了出来。他变了脸色。“丹栖,你去看看棺材四面可还完整。”丹栖脸色发青,一脸肃容,寸寸检查棺木。


    “别碰!刘霈!”卫杭之突然大吼。刘霈并徒弟肖恪正验尸,蓦然抬头看见那纪家大儿摇摇晃晃地一头栽倒在女尸身上!


    老尸有毒,过水尸更甚,肖恪立刻就要把这添乱玩意揪起来,谁知那木讷孩子突然自己蹿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呜咽几声,竟然“啊——!”地一声惨叫起来。


    “你叫个屁!这是你亲娘,你怕龟毛!”丹栖勃然作色。此时四野俱寂,风过树摇,嘈嘈切切如人低语,小鱼脸色煞白,连连却步,丹栖没来由住了声。


    “她......她......她!”小鱼岔了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动了!”


    “刘霈速拿席子来卷。肖恪!套马过来,天黑之前赶回淮阳。”卫杭之反手握住刀柄,拎着后脖子将小鱼提了起来。


    小鱼指着女尸不住发抖,卫杭之看着他,刹那间灵光一闪。


    未等他抓住这一线闪光,变故陡生,一股腥臭尸水喷在刘霈脸上!


    刘霈愣住了。


    只听得丹栖放声大喝:“老刘闪开!”他感觉一只冰凉滑腻的手黏上了前襟。


    棺材没有破损,棺盖上是尸脂并残沫,女尸腹上是撕裂而非腐烂伤口......这是有东西在棺里撕开了女尸,脏器炸在棺材盖上,后才积水!最重要的是——棺木未损,那东西还在棺材里!


    他们一直以为女尸产子,满棺里找死婴,却忽略了棺中最可能藏尸的地方——那东西自始至终就在女尸身上!


    那东西顺着肚腹爬进了女尸胸膛里!


    小鱼眼睁睁看着一个狰狞妖怪破胸而出,攀在了高个官爷胸前!那妖怪浑身透黑,四肢细小,身上流脓,还拖着一条极其细长的尾巴,脑袋极大却没有脖子,不辨五官,只看得见它森然白齿,一张怪脸正扭过来盯着他。他完全愣住了,从脖子到脚脖子都直了,耳朵里头嗡嗡作响。


    一道刀光映在他脸上,丹栖长刀出鞘,劈手往刘霈面门砍去,这一刀若挨着,必定戳进刘霈胸口里!电光火石之间,刘霈竭力下腰后仰,丹栖变刀为横,刀锋平掠过刘霈胸膛,将那东西砍飞了出去!


    尸婴尖声嘶叫,四脚着地往黑影里逃窜。只听得女尸身上“蹦”地一声肚肠四溅,一坨不知是何物事被拽了下来,贴地向前滑去!卫杭之出手如电飞身上前一脚踩住,脚下一腻他知道自己猜对了——这是女尸胎盘!方才那怪物是女尸腹中胎儿,他的长尾其实是连着母体的脐带!


    卫杭之沿着地上脐带疾步去寻,谁知走了两步只见脐带盘落在泥里,哪里还有尸婴影子?他用刀挑起脐带细瞧,断处细细牙印,分明是尸婴自己咬断的,这东西竟然开了灵智,他面上不动,牙却咬紧了。


    “举火!列队!纪家那两个提过来!”小鱼听见卫杭之大喝,自己被推到他身后,大舅软绵绵的,也被扔了过来,官爷们迅速列队作圆,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刘霈!”“老刘!”光移影乱,火把哔剥作响,烟气呛人。


    刘霈被搀了起来,腥臭黏腻的尸液顺着袍子流下来。“是......是那孩子......那是女尸那孩子。”刘霈颠三倒四地说。


    “有毒么?!有毒么?”丹栖用力晃刘霈脑袋,以刀破衣,将刘霈从黏腻官服中扒了出来。


    “警惕四周,宋鸣打烟火,让他们速来迎!”卫杭之沉声道。宋鸣迅速拔出烟火箭,在火把上点燃了对空一箭。箭芯镂空,破风有声,一缕火光呼啸着划破夜幕,炸开作绯红颜色。銮仪司众人纷纷抽出刀来。


    刘霈用力掐包大舅人中,包大舅不知是否吓破胆子,牙关紧咬两眼翻白。刘霈一脚将他踹进泥里,自己也自靴筒抽出机关弩。


    卫杭之道:“往山脚去,骑马回淮阳。快!”仪卫们迅速变队作行,弓手开道,刀手断后,忙而不乱,沿着泥路往山下撤去。小鱼和大舅被他们裹挟在中间,这回大舅可醒透了,抱着肖恪肩膀不肯撒手。


    宋鸣且走且放火箭,那箭杆绑着浸了油的棉花,照的周围一片灯火辉煌,哪里还有尸婴影子?


    真是邪门了......丹栖斜眼看着自己的刀,粘稠的尸水顺着血槽缓缓流下来。丹栖能使双刀,他腰后负有两把长兵,一名映月、一名断玉。其中断玉乃是今上御赐,刀如其名,摧金断玉,刀身细窄笔直,猝火纹有如凤凰展翼。当日陛下赐刀,钦天监龙司夜曾为此刀祝,断一切奸佞污秽,无往不利。


    可是刚才他大惊之下横刀砍那东西时,清清楚楚地感到如入泥沼,他明明砍中了,刀刃却像被吸住了无法发力......他立即拧腕旋刃抽回断玉,那东西却像是在他刀下愈合了一般......


    ......丹栖蓦然回神。仪卫撤到密林边缘驻马所在,马匹高声嘶叫,地上一片污血横流,他们的马倒在血洼里,幸存的则用后腿人立起来猛挣辔头。卫杭之大喝:“雁阵!”丹栖心未至身先动,当即迎头单膝跪倒,自靴子里抽出弩来,弓手在弩手身后拉开了弦。


    他们从山上撤下来不过盏茶时候,还有尚未断气的马在血泊中挣扎,那东西就在附近!丹栖眼见着自己的爱驹肠子被扯出丈二尺远,也发了狠,心说管他是个什么玩意剁烂了再说。一声唿哨,弓弩齐射,弓箭穿透马尸发出噗嗤声响。


    四野俱寂,风声也无。


    火箭渐渐熄了,仪卫们盯着黑暗。卫杭之道:“两人一骑,受伤的一概弃了,速回城!”丹栖砍断马辔,将刘霈拉在马上,刘霈竟瑟瑟发抖,“你怎么样?”“没事......没事......”刘霈脸色尚可,只是更深露重,他深衣湿透,冻僵了。


    卫杭之一把薅过小鱼飞身上马,一夹马腹向官路方向冲去。身后纷乱马蹄声由远及进渐渐整齐,仪卫们迅速整队,十余匹马并步奔驰,宋鸣单骑越过少使,对天又放一只焰火,凄厉火光一闪即没。


    他们的马是清一色的漠北马,接了差使刚刚换了蹄铁,脚程极快。今日黄昏銮仪司曾派三只小队分头去查包兰姑生前大夫,若看到令箭,此时应该出城来迎了!卫杭之用披风包着小鱼脑袋纵马疾驰。


    宋鸣一路一马当先放着令箭,忽见一朵蓝色焰火凌空炸开,蓝色是天机营令箭,是严夺玉到了!几息之间,马蹄上包着麻布的天机营就冲到了卫杭之眼前,来势太快无法勒马,十余骑绕着天枢营漩涡跑马才收住了冲势。


    严夺玉袍子脱了半截掖在腰里,**的脊梁冒着白气,并马到卫杭之身旁。卫杭之却一打手势示意噤声,厉声道:“调转马头!速回淮阳!”


    严夺玉正要作声,突然身后一声惨叫,却是包大舅堕下马来!


    包大舅本死死抱在肖恪马上,谁知突然惊了马,大马人立起来,包大舅登时被甩了下去,那马也长嘶一声倒在地上,肖恪甩镫不及被砸个正着,大半身子压在马下。


    “我操!”严夺玉看见一只血淋淋的猴子撕开了马腹。


    肖恪是仵作,他马腹上吊着皮麻尺锯,马鞍比寻常仪卫都大,尸婴一直扒在马鞍下跟着他们!这东西聪明得很!


    严夺玉眼疾手快一梭镖飞去插在尸婴身上,噗嗤一声尸水四溅,那玩意却咯咯笑了起来。眼睛嘴唇都已烂了,一笑白牙露到耳后,眼窝里绿光森森。


    一路奔马火把已熄,黑灯瞎火,尸婴鬼笑,马也惊了,包大舅又连声惨叫,不知是不是被掏了肚肠。这几十骑人马慌乱不迭,马嘶怒吼混作一团。卫杭之从腰抽刀出鞘道:“列队!噤声!”仪卫们纷纷提马,前腿蹬地,后腿尥蹶,迅速合拢成团。


    “肖恪人呢!”丹栖怒吼。只听得黑暗中肖恪大叫:“我——操!我操!”


    众人忙打火折子去照,肖恪的头膨大了三倍有余,那鬼东西居然攀在肖恪脸上!四条细腿紧紧勾入肖恪脸皮,硕大的脑袋拧着挂在身后,嘴朝上眼朝下,空洞的眼窝盯着众人。仪卫惊得呆了,投鼠忌器,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动作。


    肖恪只觉得这尸婴紧紧抱着他的脸,冰冷的嘴黏在自己鼻子上,甚至感觉到细细的牙齿啃自己面皮,不禁一股热血上了头,反手拔出腰上匕首,一刀扎进那玩意脖子,同时拧身卸力,要将尸婴戳进泥里。可刀一入肉就顿感一“糅”,刀锋竟被吸住使不上力——糅尸!这紧要时刻肖恪竟然走神想到棺中积水,不可能有糅尸,分明是有人故意炼化!他这片刻失神,尸婴陡然面孔拧转,变笑为泣,双手作爪抠向肖恪一双眼睛!


    千钧一发,一箭破空。哭声夏然而止。


    “我操!”丹栖也惊呆了。


    长箭穿过尸婴右眼,脑后露出一点朱红的箭矢。尸婴畸形的脑袋被射穿了,去势之劲炸甭了一半颅骨,黑水喷溅。箭翎颤鸣声止,尸婴缓缓掉在地上。


    宋鸣听声辨位盲射一箭,猛力之下竟崩断了弓弦。


    油黑脓腻的絮状浆水从尸婴破损的脑壳里涌出来,仪卫面面相觑,包大舅犹自尖叫不绝,两足蹬地在泥地里打滚,失声道:“啊!啊!”


    卫杭之紧紧搂着小鱼,小鱼怀里的柿子压破了,糊在衣服上。


    肖恪溅了一嘴血水脑浆,终于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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