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为了良心不要钱吧。”千叶真树移开目光,挠了两下头发就想走,双脚却黏在原地。
她刚刚结束加班,拎着破破烂烂的包,坐了40分钟电车回家。
结果今天刚到公寓楼下,就看到了只一动不动的白猫。
它侧躺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脑袋歪斜,毛发几乎被血浸透,在昏暗的夜色里非常不显眼。如果不是真树习惯性地观察环境,也没办法发现它。
这种情况下,千叶真树看不出它的生命体征,但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医疗费用。
察觉身体和理智的分歧,她打算用类似扔硬币的方式分辨。
如果走过去前猫动了,她就爆金币,反之,她就爆良心。
下定决心后,她快速地离开路灯下,加重脚步走向绿化带,每一步都能轻易地踩瘪一只易拉罐,可是依旧看不出目标物的任何变化。
直到最后一步,真树心情沉重地蹲下,凝视着长长一条的猫,注意到它并没有剪耳,大概率不是区域流浪猫。
她垂下眼睛,朝着猫头轻轻地吹了一口。
好,猫毛动也算你动了。
周围没什么可用的材料,真树麻利地扔下包当担架,两只手分别托着脖子和胯骨,将它安置在平放的通勤包上。
就在这时,白猫忽然睁开眼睛,发出威吓的哈气声。
随着它的动作,腹部深可见骨的伤口又开始小股地涌出血液。
挺好,还活着。
真树见状不再耽误时间,一边摁压住伤口,一边跟宠物医疗中心电话预约。
然而,这只猫尽管情况不妙,巨大的身形依旧很难被固定在包上。她只能脱下西装外套,裹住一直挣扎的猫咪,把连猫带包地搂在怀里。
“前两天看到楼下贴了提示,附近发生了多起虐猫的事件。你是碰到变态了吗?人类这种东西,有很坏的,也有很好的。”真树想到什么说什么,随意地安抚着,“你今天不太幸运,受伤了还遇到穷鬼,回来养好了,我带你去找个有钱人碰瓷。”
手下的猫咪渐渐停止动作,终于老实地躺好,转为用天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眼神有点清澈啊,真树边打车边想,听说猫也是有智商的,这个看起来像大学生。
一人一猫坐车到了宠物医院的候诊厅。
因为它的情况看起来非常严重,所以医生优先处理了伤口,进行紧急的手术缝合。
好消息是猫的情况比较稳定,只是外伤加失血过多。
坏消息是需要住院观察五天,信用卡就这样被刷爆。
折腾了半宿后,真树拿着刚刚去便利店打印的海报,疲惫地道谢,“今天晚上真是麻烦各位了。想请您帮我贴一下这张海报,试试能不能找到主人。”
捡猫的事情告一段落,她终于可以回家了,毕竟明天还要上班。
即使已经是深夜,真树也舍不得花钱打车了。
背着一份住宅贷款和抵押贷款,她的债台高筑,目前经济压力非常大。
要不是虚报交通费算违法,她都宁愿睡在公司附近的公园,干脆白拿补贴。工作日也是恨不得薅光公司的下午茶,这样就可以省掉一顿晚饭。
但是今天的意外导致时间太晚,肚子太饿了。
从冰箱里掏出了一个寿司,真树额外又给自己加了根香肠,表彰自己的好人好事,在记账本上边吃边统计今天的花销。
嘶,打车加治疗费比她前两个月总和支出都要多。
睡了睡了,好歹吃了根香肠呢。
幸运的是,真树的善心和两个月花销没有打水漂。
根据医院陆续给出的反馈,猫咪恢复得很好,精神状态不错,可以正常的饮水进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吃得不太多。
到了第五天,正好周六休息。
真树一大早去旧货市场买了个便宜的航空箱,认真地消了毒,就溜溜达达地把猫接回家了。
将猫箱和塑料袋放在小屋里,真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地板上。这栋公寓楼因为修缮基金不足,电梯常年没有维修,爬上爬下多少有点累。
她试探着把手贴近航空箱门,箱内的白猫静静地揣手趴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真树观察了一会猫的状态,发觉它的性格倒是比预想中稳定很多,于是她打开了箱门。
猫咪慢慢地走了出来,它腹部缠着纱布,还戴着伊丽莎白圈。
可能因为在笼子里呆久了不舒服,白猫先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的姿态纤长优雅,然后用璀璨的蓝眸挑衅地看着她,一爪子扒拉掉了伊丽莎白圈。
真树却完全安心了,没有被换掉就好。
毕竟她也没养过,凭什么要求人家孝顺。
“你自便。”真树直接放弃对猫的素质管理,关门离开。
她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些洗干净的旧衣服,找了个教程,磕磕绊绊地学着做猫窝。
看着真树离开,白猫才开始确认四周的环境。
这间屋子里没有家具,除了刚刚放下的航空箱和塑料袋外,只放了个装满猫砂的水盆。
他跳到了飘窗上,看到玻璃中映出的身影,感觉很陌生。
或者说,从记忆中初次睁眼开始,看到的大部分事物都非常陌生。
莫名其妙重创的身体。
匆匆忙忙走过的路人。
最后把已经脱力的他救起,送到医院又接回来的女性。
它努力地探索一片空白的回忆,感受间充斥着不协调和蹊跷。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那个女人摆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黑垫子又出去了,片刻后戴着手套回来,把两个碗放在了墙壁旁边,边招手边用奇怪的语气诱哄,“来来来来来,过来吃饭了。”
轻浮的态度。
不愉快。
白猫不仅没有过去,反而端正地坐在飘窗上,用宽大的尾巴环住后爪,尾尖轻轻地拍打窗台,直视蹲着的女性。
千叶真树被盯得心里和手指都痒痒的。
因为它被捡的时候实在太脏了,所以其实真树第一次看清白猫的脸蛋。
猫咪在诊所做过简单的清洁,还是有点脏兮兮的,一副明珠蒙尘的样子。
但仍然能看出来,这是一只非常貌美的猫咪,白色的眼睫毛又长又浓密,天蓝色的杏眼和漂亮的嘴套搭配得格外甜美,长长的尾巴毛量爆炸。
小猫的尾尖还在不耐烦地拍着。
她感觉被拍的不是窗台,是她的心帘,虽然大家都不爱结婚,但是谁不爱逛歌舞伎町啊。
这仙子伊布的小模样谁顶得住?
谁顶得住谁顶,真树顶不住,孩子不吃不吃呗,能怎么的呢。
本来想先喂饭,搞点感情方便涂药,现在她硬上,硬着头皮上。
千叶真树凭借毅力忍住了手欠的冲动,转身走到塑料袋前,掏出碘伏、生理盐水及敷料,假装去窗边看风景,实则是抓白猫的大脖领。
众所周知,猫的速度是任何速度的七倍,真树没有一丝机会搞强制爱,可是猫送上门来了。
它低头躲掉袭来的手,却自己走过来,轻巧地一个转身,正好把纱布打结的位置对准了真树。
真树大感震惊,这不比我的老板像人!
她抓紧时间打开纱布,熟练地用生理盐水冲洗,在一只猫的配合中完成了消毒。
换药的时候,真树还是没忍住撸了两下背毛。
嘿嘿,毛的质感好,又顺又滑,猫的态度好,一动没动。
在等伤口干时,真树瞥着大幅度扫地的尾巴,想着高冷但合作的猫咪,还是趁人之危伸出了魔爪——
真树下定决心骚扰翘屁嫩猫需要扔掉薛定谔的道德,可是猫猫抬手帮真树捡起了她随手乱扔的薛定谔。
白猫明明是背对着她,却好像能看到一样回过身,抬起一只猫爪挡住了不礼貌的人手,用蓝晶晶的眼睛谴责地注视真树。
重新拥有了道德的真树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翘着屁股是想让我摸摸。”
猫猫搞不懂你的逻辑,但是猫猫能感觉到你的轻浮。
原本猫爪只是搭在手套上,现在伸出了尖锐的指甲,轻易穿透了手套,威胁感十足地压在皮肤上。
“对不起!”真树摆出自己面对老板的表情,心无杂念地把纱布缠好,关门离开了。
她摘下破了洞的手套,走到厨房烧开水,煮了袋乌冬面,又盖了生鸡蛋在上面,闻起来香气四溢。
隔壁的小猫都馋哭了。
门把手被压到底,一个毛绒绒的身影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朝桌子走。
真树刚把勺子压到面汤里,听到声音转头察看,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她没想到一只猫居然会开门,尤其是想起每次等着开门的老板,感觉老板不是人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在真树愣住时,白猫直奔目的地。
它快速地跳到了餐桌上,舔了一口还被没动过的面汤,被烫得全身一个激灵,粉嫩的猫舌头也僵在外面。
事发突然,一人一猫都没找到收场的好办法。
就在猫准备装模作样、无事发生地撤离时,真树上前一步,板着脸抓住了它的前肢,冷硬地说,“你一直没有洗爪子吧?”
说完她就用抱小孩的手法把整个猫抱起,向厕所走去。
猫咪被抱到怀里,当即炸开了毛,大声地喵喵叫着,全身都扭动挣扎起来。
即便是刚刚处理伤口时,这只猫咪也没叫过。所以真树没想到它被抱着反应这么大,更没想到都这样了猫也不挠人。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战损版的小猫咪,语气还是柔和了下来,“你不洗脚是不可以出来的。另外要问清楚你可不可以吃,才是一只有礼貌的小猫咪。”
说完,真树报复性地抓了一把猫咪敦实的屁股,发现小猫立即停止了乱动,全身变得硬邦邦的。
她满意地抱着绷紧的小猫洗完了爪子,把它放在椅子上,才去倒掉面汤,用勺子舀出鸡蛋液喂到它嘴边。
猫仍然蹲在椅子上,保持着刚刚被放下的姿势,张着嘴,天蓝色的眼睛根本没有落点。
真树懒得去小屋里拿它的饭碗,更懒得再刷一个碗,就用勺子假装在小猫的嘴唇上涂口红玩,看它什么时候能够回过神来。
结果没划拉两下,漂亮的白猫两三下舔光蛋液,吃完就脚底打滑地跑回小屋了。
“果然,为了良心不要钱是没有好报的。”
深夜里,白猫没有再巡视领地,而是蜷缩在真树给它做的窝里,感受着有些发炎的伤口。
他很陌生伤口发炎的感觉,但对于疼痛又很耐受。
他应该很少受伤,也很少有那么亲密的接触,却会因为什么事情经常感受到痛觉。
还没等他理清楚这部分思绪,旧衣服的气味慢慢占据了他敏感的鼻腔。
忍不住连打了四五个小小的喷嚏,白猫顺着呼吸声来到真树的卧室,坐在床头上严肃地盯着她瞧。
真树皱着眉睡得很熟,头发有些湿乎乎地披在枕头上面,丝毫没发觉到异样。
记得医院里那些动物弄湿了之后都是自己舔干的,她为什么没有处理好,难道要我帮她舔一下吗?
努力得出结论的猫咪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尾巴尖擅自在真树皱起的眉间轻轻划了两下。
他只是凑过去,伸出了粉粉的小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