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雪的确不想出手。
生死于他而言是人生常态,就像花总会谢,草总会枯,人活得再久终有一天会死,只是时间长短的区别。
他一直很好奇死是什么感觉。
许多年前,他偶然撞见卫嘉彦跳入水中,以为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想着有同龄人作伴也不错,便跟着跳下去。
结果卫嘉彦疯狂搂住他的肩膀,口中嚷嚷着救命,唾沫鼻涕喷了他满脸,他又气又恼,根本死不安生,只能暂时作罢,将他拖到岸上,难得对他发了通脾气。
卫嘉彦一直不喜他,平日遇见总少不了被他冷视。
出乎意料的,他不仅没有争辩,还感激涕零地抱住他不放,事后更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再没机会寻找答案。
从道义上说,他事先提醒过昭昭这是场算计,是她自己非要救人,即便溺死也是自己的选择。
不救她无可厚非。
宋砚雪本想一走了之,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有什么东西定住了他,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理不清。
或许是想看那女子得知自己反遭算计会是什么表情,或许看在卫嘉彦喜欢她的份上,又或许想起随口而出的那句“试试”,他在最后一刻出手将她拉了回来。
双腿陷入黑黄色淤泥,带着腥臭味的池水溅了满身,这些宋砚雪都无暇顾及,因为随着惯性一道扑来的还有个人。
比男人更软更细的手臂缠到腰间时,宋砚雪懵了。
这与当初救卫嘉彦时情景相似,又有很大的区别。
他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只觉得不该如此。
他应该斥她放开,低头与女子诧异的双眼对上时,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解充盈胸腔。
宋砚雪喉结滑动,甚至忘了推开她,他听见自己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觉得愚蠢吗?”
“郎君不也是吗?”昭昭同样疑惑地反问他。
她万万没想到,宋砚雪居然在最后一刻救了她。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那种濒死的恐怖感觉令她遍体生凉,呼吸急促而剧烈。下意识想靠宋砚雪近些,感受到活人的气息和热度,落水的绝望感才渐渐平息,心跳也趋于正常。
她反问的那句话没有反讽的意思,单纯想知道答案。
正如她明知道那女子做局,怕她和同伴掌握不好时机,真的丧生池塘,义无反顾救人。
宋砚雪明知道她犯傻,救她对两人名声不利,依然将她拉回岸上。
从某种程度上讲,两人各有各的愚蠢。
宋砚雪眼神里的漠然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回心转意,若真想救人,那女子早上岸了,她也不用多管闲事。
昭昭半晌没听到回答,意识到自己还靠在他怀里,慢慢松手退后一步,离远了才发现宋砚雪下半身污糟得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大片的黑黄色水渍在雪白衣袍晕染开,几乎看不见干净的地方,双脚更是被淤泥覆盖,宛若两座小山丘扎在地上,细长水草紧紧缠在脚腕处,与他白到发亮的上半身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刚从池塘捞上来的泥人。
他是个多么爱洁的人,难得见到他如此狼狈的一面。
由于宋砚雪拉得及时,她没栽进水里,看起来比他还干净些,至少腰部以上是干干净净的,昭昭目光从他颈侧一团黑色扫过,没忍住低笑出声。
“看来我不该救娘子。”
宋砚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压低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压抑着脾气。
昭昭立马站端正,才想起来还没道谢。
“多谢宋郎君不计前嫌救了我。”
两人关系一般,这种时候按理说她应该客气些,说些好听的话。
但一想到衣白胜雪的宋砚雪竟然有如此邋遢的时候,昭昭坏心思活泛起来,忍不住捉弄道:“其实......你鼻尖有泥。”
宋砚雪眉头一凝,侧过身抬袖擦了擦。
“额头也有呢。”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抬起手背使劲揉额头。
“右脸上还有一大片。”
“左边左边,再左点。”
“哎呀,耳垂也是脏的。”
宋砚雪手忙脚乱,听到那个“脏”字,浑身起了一串鸡皮疙瘩,最终忍无可忍,快步行至水边,找了块没有浮萍的地方,双手捧起池水净脸。
两条袖子无可避免地湿透,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愣是被搓到泛红,任谁看了都会心疼,只他不把自己的脸当脸,力气大得跟搓抹布似的,可想而知心里有多不舒服。
昭昭忍住笑意,点点头:“脸上这下干净了。”
她话锋一转,给予他致命一击:“不过身上......”
“够了。”
宋砚雪面色阴沉地打断她,欲言又止,看向地上躺着的人道:“今日的事务必完完整整告诉世子,不可有一处遗漏。”顿了顿,指向对岸一条小路道,“还有一人逃了,最好尽快封锁侯府后门。”
“我和你的事也要说吗?”
昭昭问得直接,宋砚雪反而感到莫名其妙,语气玩味道:“昭昭娘子觉得我与世子自小长大的情谊还比不过你们认识一月的情分吗?难道我救了你是有所企图不成?还是说在你心里,世子是心胸狭隘,不分轻重缓急的人?”
昭昭被接二连三的问题堵了一通,念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不与他计较,老实道:“知道了,我会告诉世子的。我这不是怕误会吗……”
“心中坦荡,便不会误会。”宋砚雪打量她一眼。
昭昭被他说得脸皮发烫,反驳道:“宋郎君莫要太过自信,我自然是坦荡的。”
两人沉默一会,宋砚雪挨不住下半身潮湿的质感,洁癖彻底发作,转身往府外走。
走到桥头,突然调转回来,扔下一句无头无脑的话。
“世子最讨厌欺骗,你若想使他回心转意,坦诚是唯一的办法。”
“啊?”
昭昭愣住,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最初的问题,不由反复咀嚼“坦诚”二字。
也许是刚经历了生死大事,脑子懵得跟浆糊似的,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
她站在原地目送他一会,最后受不了落水的寒冷,抱住手臂踢了踢地上“昏迷”的人。
“别装了,我知道你一直醒着。风怪大的,没时间跟你耗在这。现在跟我去见世子,如果你积极配合的话,我可以劝劝世子不打杀你。”
女子双目紧闭,神色自然,全然没有“醒转”的迹象。
昭昭啧了一声:“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四下巡视一番,眼神凝在不远处的一颗碗大的石头上,急冲冲走过去抱过来,对准女子的脸狠狠砸下去,半点不犹豫。
“我跟你去!”
吊坠猛地睁开眼,瞳孔放大。
昭昭颠了颠手里的大石头,欣赏她惊恐万状的表情片刻,见她是真的吓到了,笑着将石头扔到水里。
咚一声,溅起半米的浪花。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想开了就跟我回去见世子。你走前面,我怕你又暗算我。”
吊坠畏畏缩缩转过身,心中哀戚不已。
她既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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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砚雪不肯救她,又怨恨他为何不心狠到底,出人意料地救了眼前人。
她被卖到侯府五年,自见到宋砚雪第一面便被他如松如雪的气质吸引,一颗心系在他身上。
为他茶饭不思,为他夜不能寐。
她出身低贱,不敢觊觎他,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天堑。
可是昭昭的成功事迹鼓舞了她。
青楼女子都能进侯府,她出身良家,相貌得体,宋郎君还是庶人,如何不能像她一样拼一把?
如果她豁出去,是否也能用命赌赢一个机会?
就算事不成,还有扇面来救她。
她算准一切,没算到额外的变数。
当初给她信心的人,如今又成了终结一切的阻碍。
当真是天意如此。
宋砚雪明明已经动摇,要不是眼前人多管闲事,躺在他怀里的就是她!
那一刻吊坠恨极了,心头有个念头浮起。败了就是败了,早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她便想到最坏的结果,她为自己争取过,亦无怨无悔。但坏她好事的她不会放过,哪怕失败,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可惜事与愿违,她看错了宋砚雪两次。
吊坠默默祈祷扇面能跑远点,不要被人抓住,连累到她是她预料到的结果之外。
她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四周安静到有些诡异,跟在她身后险些被她害死的人不知不觉没了声响。
耳边的水流声提醒了她什么,吊坠心脏一紧,不及回头,脖子被人从后面牢牢锁住。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使出全力掐住胸前的手臂,竟不能撼动分毫,如铁索般死死缠在脖子上。
女子低而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救过你,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
“你疯了!你放开我!”吊坠模糊不清地惊叫道。
昭昭长得比一般女子高挑,又是从小在满玉楼干活过来的。侯府下人众多,每个人分工明确,吊坠日常干端茶倒水的活,力气自然没她大,身形上也矮了一截,先前能暗算成功是因为昭昭没有防备,此刻她不仅占了位置的优势,心还狠,刹那间控制住吊坠。
吊坠在水里挣扎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脸色渐渐由红转白。
昭昭自认为谈不上心地善良,但尚存恻隐之心,她怜惜女子生存不易,轻易不会见死不救,但也不是那任人捏踩的软柿子,对于糟践她真心的人,说翻脸就能翻脸。
先前救吊坠有多尽力,现在勒她脖子就有多使劲。可是她不能真的杀死吊坠,活生生受了她的背刺不反击更不可能,于是只好让她尝尝濒死的感受,算是报复回去。
怀里的人渐渐脱力停止挣扎,昭昭双臂一松,任由她面条似的滑坐到地上,纤细的脖颈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
“你……”
吊坠犹如脱水的鱼,边咳嗽边大口呼吸,喉咙疼痛难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能张着嘴呜呜地叫唤。
好不容易喘匀气息,又因缺氧太久,头脑眩晕,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昭昭试探她的鼻息,呼吸微弱,好歹留了口气,于是不再搭理她,跑到拱桥下捞起卡在石头上的披帛,寻了颗不高的树挂在上面。
布置好一切,她放心回了落雨轩。
刚踏进院子,就看见门口跪着个裙角沾湿的丫鬟,肩膀不停地颤抖,对着屋内连磕三个响头,被小厮匆匆押走了。
一道人影迎面奔来,带着檀木香味。
昭昭还在猜测丫鬟的身份,一抬头卫嘉彦已经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