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
谢云岫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她之前曾为完成任务而编撰读物册子时，特地寻来不少民间书籍，其中不乏前朝禁书。
对于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来讲，禁书不过是当朝统治者为了维护统治稳定而设立的一个名目罢了，论起来，南锦国如今那些被奉为圭臬的读物大多也是良莠不齐。
可萧玉衡态度模糊难辨，稍有差池就是引火烧身，谢云岫屏住呼吸，飞速的想着应对办法。
裴砚行视线掠过少年紧张到绷紧的肩颈线条，沉思片刻便抬手想要去安抚，可他清楚地感觉到，此刻，少年更加紧张了。
“长公主，禁书是前朝民间流传的规定，若论起来，当今律法可并无明文规定何为禁书”，裴砚行指尖很轻的虚拍着谢云岫的肩膀，看到少年明显放松下来后就收回了手。
“况且，裴某曾与陛下在殿下寝宫内所见书卷，其中所谓‘禁书’实属浩如烟海，与此处小小花楼相较不过十之一二。”
裴砚行说罢，就看到一道带着嫌弃的视线直直向他望来，不过片刻又很快移开，落在谢云岫身上马上变得亲切温柔。
萧玉衡此人着实爱恨分明，而他裴砚行便是这‘恨’中登峰造极的一位。
“云岫，你怎么看？”萧玉衡视线定住，语气莫名，难以分辨到底是玩笑还是审问。
谢云岫飞速转动思维，虽不清楚裴砚行为何会替她开口说话，但的确替她减轻了不少压力，以至于禁书都有了可以遮掩过去的借口。
“殿下”，谢云岫开口道。
她紧张的咬住下唇，本身就雌雄莫辨漂亮到极致的长相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更加秾艳动人。
“往日臣浪荡无度，游手好闲惯了，也未曾留意什么禁书，若是因为臣一人之得失，还望殿下不要伤及无辜，臣愿一人承担。”
谢云岫虽纨绔，可骨子里依旧是镇国侯府的孩子，萧玉衡是皇室中人，无论对她到底是什么意见，君臣永远是迈不过去的门槛。
萧玉衡眉眼瞬间冷淡下来，笑容收敛，看着谢云岫就要起身叩拜，先她一步站起后止住少年的动作。
手指间珠宝璀璨夺目，垫在谢云岫手肘下，竟令她难以动作半分。
谢云岫瞬间心中发寒，这位长公主恐怕练武已有数年之久，正当她暗自思忖时，萧玉衡再一次开口。
“我只想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件事也可以作罢，云岫，你要听听吗？”
谢云岫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决定，“还请殿下直言。”
萧玉衡周身覆盖着厚重的龙涎香，这位名义上的皇帝胞妹，到底对她有什么样的好奇心。
“长公主，谈话大可不必以身份压人。”裴砚行将谢云岫的虚扶住，从萧玉衡掌心抽离，站在窗前不近不远的地方。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呢？进京不过三月，你整日进出花楼，世人都以为你是京中‘毒瘤’”萧玉衡话音一转，“可暗中你却接手了云锦阁卖起了棉花娃娃，甚至在这青楼糟污之地，你还妄想教授知识？”
而后语气沉下去，伴随着疑惑，“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谢云岫垂在身侧的掌心紧张到出汗，她第一次直面被人询问的场景，而且是权势性格莫测的，不知善恶的权贵。
“长公主殿下”，比谢云岫先开口的是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的禁卫军，“证据搜集完毕，还请长公主定夺。”
在门外隐约有模糊的叫喊声，老鸨的音色全然不复往常的柔媚带着嘶哑凄厉，“那不是我们怡香院的东西，少来污蔑我们！”
萧玉衡仿佛丝毫不在意，“进来吧。”
谢云岫垂着头还在思索如何解释这位长公主的问题，一方手帕蓦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带着浅淡的茉莉花香。
“别担心”，裴砚行迈出一步站在她身前，低声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我相信你的做法是皆是出于本心，并无恶意。”
她接过手帕，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只听见对面的青年叹了一口气，有些歉疚说着：“抱歉，请恕我冒昧。”
裴砚行从胸前再次抽出一方丝帕，抬起谢云岫的一只手仔细将丝帕垫在她手背处，抽出搭在少年指尖上的另一方手帕，悉心擦拭。
谢云岫手一抖，赶忙将手抽了出来，拿过手帕随意擦拭几下，脑海中依旧回想着刚才裴砚行的动作和表情，甚至都要连萧玉衡的咄咄逼人都要忘的一干二净了。
刚才，裴砚行低垂着眼眸，从她的视线中只能看到利落的脸部线条和紧抿着的嫣红的唇瓣，用手帕替她擦拭的动作温柔细腻。
在面前看他时，谢云岫只觉得，其行其止，宛如抚柳。
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呢？
萧玉衡接过禁卫军首领递来的书册，扫视了一眼封面，平平无奇，甚至连书名都没有，怕是随便整合了一下其他人的东西捣鼓出来的。
也便没了仔细观看的心思，随意握住书籍准备快速翻动，刚略过几页就停住了动作。
谢云岫方才擦拭干净，就听见萧玉衡震惊到失去情绪的生硬发问：
“谢云岫，你的字，怎么和裴砚行的几乎一模一样……”
此话一处，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谢云岫的身上，裴砚行的字可是被前朝和当今陛下都夸赞过无数次的铁钩银划，笔走龙蛇。
不仅是因为字迹俊秀，更是力道遒劲，笔力深厚，旁人难以习得半分，更别提形似神似。
裴砚行反倒没有太大疑惑，好像他从内心中觉得这件事情是无比自然的，顺理成章的。
谢云岫的字迹，合该同他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谢云岫喃喃开口，她的字是在现代就练习出来的，来源于偶然得到的一本字帖，她本对笔墨没有太大兴趣，可那本字帖无端的让她生出想去临摹的冲动。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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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赞了。”她接着道，“臣离京数年，何曾能于裴……裴大人的字迹相仿。”
“不”，萧玉衡马上反驳，“不是相仿，是一模一样。”
与丞相字迹一模一样，这代表什么？镇国侯府早生异心，亦或是她谢云岫心存不轨，无论哪一个都足够让她万劫不复。
这位长公主，真是手段高明。
那字迹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谢云岫想不通，她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会与这个不存在的朝代中的一位名声显赫的丞相字迹相仿。
“或许，这本书卷，是臣所书呢？”裴砚行云淡风轻的开口，动作轻缓的抽出被谢云岫攥的生皱的丝帕，“长公主多虑了。”
到底为什么？谢云岫凝视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裴砚行的身影，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得出言相救，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者说，他他想要什么？
萧玉衡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端滑稽的玩笑一般，掩唇笑得张扬，“裴砚行，也是难为你了。”
谢云岫看着此刻变得喧嚷的场面，萧玉衡笑得直不起腰，老鸨在门外焦急的辩解，纫秋探着头想要进来。
而自己，更是落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甚至要依靠裴砚行才得以抽身。
“今日本宫乏了。”萧玉衡将书册丢进那名禁卫军怀中，“想歇息了，今日就到这里。”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老鸨却突然直直跪在房门前，语气哀怨，声音沙哑，“还请贵人明示，小的到底犯了什么错？”
萧玉衡动作一顿，眼神示意那禁卫军将人扶起来，老鸨死活都不愿意起来，就要讨要一个说法。
“这就要看云岫的诚意了。”萧玉衡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令人琢磨不透她的想法，“若是能让我满意，这怡香院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不能呢？那恐怕你们要自求多福了。”
“什么诚意？”谢云岫比老鸨先一步开口，“不知殿下想要什么？”
“很简单”，萧玉衡伸出一只手，低头仔细打量着自己手上腕间佩戴着的首饰，态度轻慢随意回应着，“我之前的问题的答案，我很期待你的回答。”
谢云岫看着萧玉衡遣人将老鸨强硬扶起到一旁，自己就要离开，再一次扬声问道：“我进不去皇宫，没有折子，也没有宫牌。”
萧玉衡侧过身，站在半明半暗处，露出小半张脸，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在笑一般，她轻声道：
“没关系的，会有机会的，这段时间，云岫，你可以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时间很充裕，你要的人很快就会回来……”
萧玉衡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堆话，“我想你会很开心的，等到下次见面，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惊喜的，那个答案，你会主动告诉我的，相信我。”
最后一句话嗓音缱绻，仿佛情人间的呢喃，明明两人距离隔了很远，可依旧清晰的传到谢云岫耳边，萧玉衡只说了两个字，很轻很淡，她道：
“云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