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回忆太过折磨人,林散不敢再想下去。他回过神,问一旁的陈西:“怎么样,情况确定了吗?”
陈西沉重地点了下头,“消息属实,后续的人员名单还在统计。”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托人问了机场那边,说是没看到沈以恒进机场,但他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
“宋哥他怎么样?”林散问道。
陈西皱了下眉,“不太好。他那么惦记沈以恒,我都怕他这会儿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林散一脸莫名,疑惑道:“不是,等会儿。你这什么意思?”
“他们大学的时候在一起过,你不知道吗?”
林散缓缓张大嘴巴:“我?我应该知道?他们不就是关系特别好的异姓兄弟吗?”
陈西叹了一口气:“宋哥和我们相处的时间短,你看不出来也正常。”
“可宋哥现在不是交女朋友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西摆弄着手机,“但似乎是沈以恒先放手的,宋哥这几个月一直让我注意着点他的动向。”
林散没话可说了,只希望沈以恒安然无恙。
*
宋自牧到病房外的时候,小姑娘刚从里面出来,看见他时愣了一下,随即朝他笑道:“奶奶刚想,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她观察了一下宋自牧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牧哥,是出了什么事吗?你脸色好差。”
听见她的话,宋自牧勉强找回了点心神,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没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毕竟我们俩现在在一起嘛,那也是我的奶奶。”女生朝宋自牧眨眨眼,又扯着他的衣袖,“牧哥,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不许瞒着我。”
宋自牧道:“好,我知道了。你快学校吧,路上注意点安全。”
“嗯嗯,那我走啦。”
等到女生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宋自牧才走进病房。老太太恢复得不错,她靠在床头看电视,见宋自牧进来把目光往他身后探了探,慢悠悠地开口道:“小丫头回去了?”
宋自牧在病床前坐下,淡淡地应了一声。
老太太又道:“沈家那小子呢?你没去找他,还是他不乐意见我这个老太婆了?”
这话一出口,宋自牧就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莫大的哀伤压着心口,一阵一阵地泛起疼痛。他强压下难过,艰难开口回道:“您要想见他的话,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那他怎么没来?”宋老太太瞟了宋自牧一眼,有些得意道,“难不成是不乐意见你?”
宋自牧看着她,神思恍惚地想着:他怎么会不乐意见我?他为什么会不乐意见我?他从前明明那么喜欢我粘着我,他明明那么喜欢我。为什么总是不告而别?
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想法,他突然道:“奶奶,你是不是和他说过什么?”
宋老太太一僵,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见状,宋自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宋老太太没了先前的温柔,她冷厉地看着自己的孙子,“难道你要我看着自己孙子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
“您不能接受对吗?你不喜欢言言吗?”宋自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您看着我们在一起的样子,感觉很恶心吗?”
宋老太太死死抿着嘴唇,别开头不去看他:“你现在和朝暮相处的不是很好吗?怎么,今天和他见了一面,又旧情复燃了?”
宋自牧抓着她的手,往前凑了凑,“奶奶,你不是不同意,你只是气我不听你的安排。你怕我像爸爸一样,不听你的话,一意孤行,最后得不到幸福。”他声音带着哽咽,“你明明那么喜欢言言。”
宋老太太倏地扭过头来看着他,眼里也噙着泪水:“我能有多讨厌他?你们两个谁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是你们俩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呢?别说一男一女在一起那么久都会分开。你们这才什么年纪,能谈什么呢?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搞成这样!”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奶奶。”宋自牧了然,他苦笑一声,“只要他还在,我会一直爱他。”
“你!”宋老太太哽了一下,又迅速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只要他还在?”
宋自牧不语,放在病床上的双手慢慢攥紧。
宋老太太加重了语气:“宋自牧!你说话啊,言言怎么了?”
看着宋老太太焦急的样子,宋自牧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有些兵荒马乱的时期。
宋自牧很早就知道沈以恒喜欢自己了。少年人的爱慕,即便是藏了起来,也会在不经意间漏出来。
因为父母离异,由奶奶抚养长大的宋自牧对情爱不甚在意,也无心去了解。一开始,察觉到沈以恒对自己的喜欢,他也只当是一种依赖。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要是真有什么歪心思,他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了。
但真正意识到自己对沈以恒心思不单纯是在沈以恒高三下学期那年。
宋自牧比沈以恒大两岁,沈以恒高三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一座城市了。沈以恒高中学业繁重,宋自牧在大学里也忙于各种竞赛课业,两人几乎只有在假期时才见得上面。
宋自牧在大学时也很少和女孩子交往,整天不是在图书馆就是抽着空和拿到手机的沈以恒聊上几句。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宋自牧才逐渐意识到沈以恒依赖自己,自己也何尝不是依赖着他。
那年沈家奶奶突然发病去世,沈以恒的家人都不在身边,打电话给宋自牧的时候一言不发,只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宋自牧担心得要命,他们之间隔着一千多公里。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他连沈以恒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所以宋自牧当机立断请假了,在沈家奶奶葬礼那天赶了回去。
下葬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和煦。大半年不见,沈以恒廋了很多,少年的青涩感慢慢退去。他笔直地站在一个男人面前,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宋自牧看着他消瘦的样子,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他低声唤道:“言言。”
明明他的声音小得连风都可以吹散,偏偏少年就像是安上了雷达一样捕捉到这抹声音,倏地抬头看向他。
看见宋自牧的瞬间,少年坚守了好几天的冷静全然崩塌,他死死地盯着宋自牧,咬着嘴唇,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涌出。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看见他哭了,有些手足无措。
宋自牧看着他,心想:什么弟弟?他再也不要把沈以恒当成弟弟了。没有一个哥哥是会想要去亲吻自己的弟弟的。被压制的感情冲破不知名的牢笼,宋自牧拔腿跑到沈以恒身边,将他死死抱住。
沈以恒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处,这才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那是一段很压抑的日子,沈以恒恍惚地熬过了两个月,高考分数擦边过宋自牧的那所大学。他在失去奶奶后,对宋自牧更为依恋,也再也不隐藏眼中的喜欢,直白到宋自牧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宋自牧不怕和他在一起,但他害怕沈以恒的考虑太过稚嫩,害怕有一天他后悔以后会找不到别的路
索性沈以恒一直是一个理性的人,纵使奶奶的过世让他患得患失起来,但他清楚感情靠不得心疼和怜悯。他喜欢宋自牧,所以要全力追上他的脚步,或者超过他,两人才能谈及爱恋。
两人疏于交流,竟硬生生地拖到了宋自牧大四时才在一起。和计划有些不同,也布满波折和意外,但两人双双掏出一支玫瑰的样子太过蠢笨,沈以恒没忍住,笑倒在了宋自牧的怀中。
在一起后的日子连空气中都是甜味。相比起暗恋期的暧昧,宋自牧有了更正当的理由去亲吻他的恋人。他会在情不自已的时候吻上沈以恒的喉结,感受他骤然紧绷的身躯和压抑不住的呻-吟。沈以恒会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埋在他颈边不住地喘息。
他们相识在和煦的童年,像两条不断相交分离的曲线悠悠度过漫长的少年时期,最终在青年时同时走进对方的眼中心底。
可好景不长,在一起不到一年,沈以恒就向他提了分手,宋自牧甚至都还没回到他们所在的城市。等他风尘仆仆地回到两人居住的小公寓时,沈以恒早已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一点念想都不让他有。
宋自牧没有打电话追问,他退掉公寓,也搬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小公寓恢复到了他们从未去时的模样。一个人的挂念和爱恋撑不起这个小家。
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不再联系对方,过着自己平淡的生活。沈以恒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宋自牧进了父亲的公司。那两条交织缠绕的线条忽地解开了,变成两条平行线,驱向没有对方的未来。
宋自牧挣扎着从回忆中脱身,宋老太太还在疾声质问着他。宋自牧突然觉得很累,他轻轻地握住奶奶的手,道:“奶奶你说,沈以恒如果真的出了事,他一定觉得认识我这个人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