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商那份详尽的供词里,杨凡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自己的名字。
原来,他杨凡也是被送死的名单上的一员。
当初他还是那个溃兵营里的小卒时,就已经被李万盯上了。
李万许下了天大的好处,让当时玉门关的守将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他。
而那个疤脸校尉,就是这件事的具体执行人。
那天在营帐里,疤脸校尉根本不是想羞辱他,而是想找个由头直接杀了他。
杨凡看到这里,心中一阵后怕,也一阵庆幸。
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过来,还恰好开启了系统。
那么现在躺在乱葬岗里的,还有他。
后来自己反杀了疤脸校尉,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李万那边无奈之下,才捏着鼻子给了自己一个游击将军的虚职。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安抚。
而是想把自己推到第一线,推到跟胡人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他们想借胡人的刀,来杀了自己。
想让自己死在跟胡人的战斗中。
死得名正言顺。
死得为国捐躯。
“好,好得很。”
杨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冰冷到极点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自己一到玉门关,就麻烦不断。
为什么廖立他们,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架空自己。
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弃子。
一颗他们随时准备牺牲掉的,用来堵枪眼的弃子。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疯狂地燃烧,奔腾。
他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立刻冲进西北道总管府,一刀斩下李万那个畜生的狗头。
可是理智却像一盆冰水,狠狠地浇了下来。
他知道,他不能。
李万是西北道行军总管,是封疆大吏。
他的总管府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比皇宫大内也差不了多少。
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别说杀李万了,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剁成肉酱。
而且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杂牌的游击将军。
人微言轻。
他拿着这份供词,去跟别人说,李万是叛徒?
谁会信?
恐怕只会被当成是疯子,或者别有用心的诬告。
到时候李万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自己置于死地。
硬闯,是找死。
上告,是送死。
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
进京。
告御状。
直接把这份证据捅到皇帝的面前。
只有从最高层,才能将李万这张大网彻底撕开。
可是……
杨凡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片苍茫的大漠,和那座饱经风霜的雄关。
玉门关,现在离不开他。
他要是走了,胡人一旦发动总攻,光靠夏惇他们根本守不住。
到时候城破人亡,生灵涂炭。
为了报自己的私仇,让这满城的军民跟着一起陪葬?
他做不到。
一时间,杨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杀,杀不了。
告,走不开。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死局里。
杨凡的思绪,像一团乱麻。
他试着想了想其他的办法。
突围?
别开玩笑了。
关外数万胡人的大军,像一群饿狼,虎视眈眈。
就凭玉门关这三五千老弱病残,冲出去?
那不叫突围,那叫送人头。
恐怕刚一出城门,就会被胡人的铁蹄碾成肉泥。
那寄信呢?
写一封密信,通过驿站,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去。
杨凡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他苦笑了一下。
太天真了。
从马商的供词里,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从玉门关到京城的整条线,几乎都被李万的人给渗透了。
驿站,兵站,沿途的关卡,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自己的这封信,别说上达天听了。
恐怕刚送出玉门关,就会被层层拦截,最后摆在李万的书案上。
那样的结果,比什么都不做还要糟糕。
不仅打草惊蛇,还会让李万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他的所有罪证。
到时候,李万的报复将会是雷霆万钧,不顾一切。
他甚至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联合胡人,也要将自己和整个玉门关,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杨凡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要想炸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他就像一个拿着王炸的赌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出牌的机会。
那种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可使的憋屈感,让他烦躁不已。
他站起身在牢房里来回地踱着步,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而会把自己给烫死。
他必须冷静下来。
良久。
杨凡停下了脚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和坚定。
既然现在没有路那就等。
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可以让他离开玉门关,并且能把这份证据安全地带出去的机会。
他相信这个机会一定会来的。
在此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能要了李万命的供词藏好。
藏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然后守好玉门关,积蓄力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万,你给老子等着。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这份大礼送到你的面前。
想到这里,杨凡不再犹豫。
他将那两份供词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好,然后贴身藏在了自己铠甲的夹层里。
只有放在自己身上,他才最放心。
做完这一切,他心中的那股烦躁和憋闷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现在该去处理那几个该死的叛徒了。
想通了之后杨凡的心,反而彻底地沉静了下来。
后来他一想觉得把供词藏在身上,那样目标太大,万一出了意外,很容易被发现。
他找来一个工匠,用黄铜打造了一个密封的圆筒。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将那两份写满了罪证的供词,小心翼翼地卷好,塞进了铜筒里,然后用蜡封死了口。
他扛着一把铁锹,来到了将军府后院,那棵最茂盛也最不起眼的老槐树下。
他亲自动手挖了一个深坑,将那个承载着无数冤魂和滔天罪恶的铜筒,深深地埋了进去。
填好土他又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丝毫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