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侯府,祝鄞的卧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掩盖了春日残留的花香。厚重的锦帘半垂,隔绝了过于明亮的日光,只留几缕细碎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祝鄞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云锦被。那张张扬昳丽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唇色都是浅淡的,眼尾那标志性的上挑弧度也因虚弱而显得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他闭着眼,呼吸清浅,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御医们轮番诊视后,得出的结论依旧模糊不清,只说是“寒邪深伏,气血逆乱”,开了无数温补调理的方子,却无法解释那突如其来的、骇人的咳血。
“废物!”
闻人汜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他猛地一拂袖,案几上的青玉茶盏被狠狠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滚出去!给孤想法子!”
太医们如蒙大赦,又惊惶万分,连滚带爬地退到外间,低声商议,只留下压抑的、绝望的讨论声隐约传来。
闻人汜并未回宫。他褪去了玄色锦袍,换了一身月白的常服,却依旧难掩通身的矜贵气度。他屏退了大部分侍从,只留了两个最沉稳的心腹宫女在门外听候差遣。此刻,他正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亲自用小银匙舀着温热的参汤,小心翼翼地吹凉,再送到祝鄞唇边。
祝鄞其实没什么胃口,身体里那股被系统强行压下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只想昏睡。但看着闻人汜那双盛满了担忧、专注得近乎虔诚的眼眸,以及那不容拒绝的温柔姿态,他只能勉强自己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他极少这样,他总来金贵又高高在上,可刚刚他却颤抖着,把我抱在怀里。
止不住的抖,身子在颤,嗓音也在颤。上次见他这样,还是自己十二岁时贪玩,摔断了手腕。不过现在有长进了,没哭。
十天…九天零…多少小时来着…
意识深处,那鲜红的倒计时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每喝一口汤,他脑子里就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
顾余凌那家伙的屁股…到底该用什么姿势摸才能显得不那么变态?
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喝下去的参汤呕出来。
就在这时——
“砰!”
卧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门板拍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房梁似乎都落下一丝灰尘。
“云旗——!”
一声洪亮急切、带着金石般穿透力的呼喊炸响在相对安静的室内。伴随着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声,一道高大矫健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风尘和阳光的气息,如同旋风般卷了进来。
来人正是顾鄞。
他显然刚从校场或者军营回来,一身玄色轻便皮甲未卸,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和汗渍。
护腕和护膝的金属部件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身形挺拔如松,肩宽腿长,长期习武练就的肌肉线条在紧身的皮甲下贲张有力,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野性的力量感,与床上病弱苍白的祝鄞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剑眉紧锁,那双总是明亮锐利、带着飞扬神采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惊怒,目光瞬间锁定在床榻之上。
“余凌?!”
祝鄞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呛咳了一声,闻人汜连忙放下汤碗,轻拍他的背脊。
闻人汜在顾鄞破门而入的瞬间,眉头便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了顾郢冲向床榻的路径上。
“顾少将军。”
闻人汜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仔细听去,仍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
“云旗需要静养,莫要惊扰了他。”
顾郢的脚步硬生生顿住,离床榻只有几步之遥。他这才看清挡在面前的闻人汜,以及闻人汜身后,祝鄞那张苍白得让他心头发紧的脸。
少年的眼睫虚弱地颤动着,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参汤的水渍,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薄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愤怒和莫名焦躁的情绪瞬间攫住了顾郢的心脏。
他根本没理会闻人汜话语里那点微妙的提醒,或者说,他此刻根本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太子威严。他只知道他的好兄弟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殿下!”
顾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他急切地看向闻人汜身后的祝鄞
“云旗他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吐了好多血!哪个王八蛋干的?!是不是那果酒有毒?御医怎么说?!”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灼灼,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仿佛只要闻人汜说出一个名字,他立刻就能提刀杀过去。
真是……吵死了……
“顾郢!”
他罕见的声音有点冷,被吵的头脑发昏,却仍压着怒火,尽量平和地和他说话。
“我…我没事…就是…就是老毛病…”
他说这话时,眼神下意识地瞟向顾鄞的下半身——准确地说,是腰部以下某个关键区域。
臀部…嗯,隔着皮甲,好像挺紧实挺翘的…?
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一冒出来,祝鄞瞬间觉得脸上有点烧,赶紧移开视线,心虚地咳嗽起来。
“老毛病?!”
顾郢根本不信,他绕过闻人汜就想扑到床边
“什么“老毛病”会吐血吐成那样?!让我看看!”
他动作快如闪电,闻人汜想拦,竟被他侧身敏捷地避过。
顾郢冲到床边,单膝跪地,也顾不得自己一身尘土和冰冷的皮甲,伸手就想掀祝鄞的被子查看:
“伤哪了?胸口疼不疼?御医到底行不行啊?!”
他靠得极近,身上带着汗水和阳光、皮革混合的浓烈男性气息,扑面而来。那股蓬勃的、带着侵略性的生命力,与祝鄞此刻的虚弱形成强烈反差。
三秒!只要三秒!
系统的倒计时在脑海里疯狂尖叫。
现在!就现在!假装要撑起来,手“不小心”滑过去!
祝鄞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顾郢自己送上门了!注意力都在自己“伤情”上!只要他手一伸……
“咳…咳咳!”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羞耻感让祝鄞咳得更厉害了,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剧烈的咳嗽和内心的挣扎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那只藏在被子下的手,手指蜷缩着,微微抬起,却又怎么也伸不出去。
不行!做不到!太羞耻了!这跟当众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内心的小人抱头尖叫。
尤其阿汜还在旁边看着!要是被他看到我摸顾余凌的屁股…
祝鄞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
就在他天人交战、手指颤抖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按住了顾郢想要掀被子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沉稳。
是闻人汜。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顾郢身侧,月白的衣袖拂过顾郢冰冷的皮甲。他微微垂眸,看着跪在床边的顾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顾郢的急躁:
“余凌,冷静点。”
闻人汜的目光扫过祝鄞因咳嗽而更显脆弱的脸庞,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莫名的烦闷,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沉稳
“云旗脉象虽奇,但暂时已无性命之忧。御医开了药,需静养。你一身尘土寒气,又动作莽撞,只会让他更难受。”
顾郢被闻人汜按住手腕,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抬起头,对上闻人汜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太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暴戾,却又转瞬间压了下去,恢复往常的平稳。
真会装。
闻人汜,你他爹的真能装。
顾郢心中暗骂
顾郢目光一瞟,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身脏污和刚才的鲁莽。他看着祝鄞咳得眼角泛红、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心中那股无名火瞬间被巨大的懊恼和心疼取代。
“对…对不起,云旗…”
顾郢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懊悔。他不再试图掀被子,只是紧张地看着祝鄞
“我…我就是太急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他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祝鄞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看着顾郢这副模样,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这么担心我…我却只想着怎么摸他屁股救命…我他妈还是人吗?
负罪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虚弱地摇摇头,声音低哑:
“没…没事了…余凌,别担心…”
他不敢再看顾郢,眼神飘忽地落在锦被的花纹上。
闻人汜将祝鄞的反应尽收眼底。少年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飘忽的眼神,以及刚才那细微的挣扎和抗拒,他误以为是对顾郢鲁莽的抗拒,都让他心中那根名为“顾郢”的刺,似乎扎得更深了一点。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按住顾郢的手,顺势替祝鄞掖了掖被角,动作自然流畅。
“云旗刚喝了药,需要休息。”
闻人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淡,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余凌,你的心意云旗知道了。孤今日陪着他。改日等他精神好些,你再来看他吧。”
顾郢虽然直爽,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他看看床上闭着眼、眉头微蹙、显然疲惫不堪的祝鄞,又看看站在床边、姿态虽温和却隐隐透着守护意味的太子殿下,心中纵然有千般疑问和担忧,也只能暂且压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卧房内显得有些局促。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祝鄞苍白的侧脸,那眼神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担忧、心疼、懊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不愿离去的眷恋。
“那…那我改天再来。”
顾郢的声音低沉下来,对着闻人汜抱了抱拳,动作间皮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殿下,云旗…就劳您费心了。”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但不知为何,心头却掠过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酸涩。
“嗯。”
闻人汜淡淡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祝鄞。
顾郢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尘土和复杂的情绪,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卧房,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更漏滴答和祝鄞清浅的呼吸声。
闻人汜重新坐回矮凳上,看着祝鄞紧闭双眼、睫毛却在微微颤动的样子,知道他并未睡着。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祝鄞额前被冷汗濡湿的一缕碎发。
“他走了。”
闻人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睡吧,孤守着你。”
祝鄞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是一片哀嚎:
走了…目标走了…我的屁股…不是,他的屁股…救命的机会走了…
意识深处,那鲜红的倒计时依旧冰冷无情:
任务剩余时间:9天10时47分…46分…45分…
时间在流逝,而那个“摸臀”的任务,依旧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更让他心塞的是,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他居然因为羞耻和闻人汜在场而错过了!下一次机会在哪里?他又该如何制造一个“合理”的接触?
祝鄞只觉得前路漫漫,一片黑暗。身体的病痛或许能熬过去,但心理上的这场“摸臀”攻坚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我多攒几篇一起发上来,小鄞小时候其实身体实在不算是好,却也不至于是病弱,家里人对他宝贵的紧,太子和那位小将军更是。于是他被养的越来越挑,越来越娇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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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们两个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