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也要打工?!》 第1章 赏花宴 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在枝叶间跳跃,鸣声清亮,如同碎玉投入碧波,撞碎了春日午后过分饱满的寂静。 暖风如无形的手掌,温柔地拂过苏醒的田野,带着新翻泥土的微腥与青草汁液微苦的清香,这气息仿佛能沁入骨髓,将蛰伏一冬的僵硬悄然融化。 祝鄞独自行走在这片过分完美的光景之中,脚下是被阳光烘暖的泥土,松软得令人心头也跟着酥软。道旁樱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簌簌飘落,无声地覆盖着树根处。他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阳光轻吻眼皮的温度,炙热得让人迷迷糊糊。 “太热了……” 已是春天,可祝鄞仍穿着偏厚的金丝软羽白色裘子,虽然不是冬日穿的款式,可还是让人忍不住侧目——不只是因为这不合时宜的穿衣,而是少年人张扬的样貌 祝鄞站在那里,像一柄未完全入鞘的利刃,锋芒毕露。他十七岁的脸庞轮廓已褪去少年的圆润,线条清晰 而利落,下颌线如同精心雕琢过一般。肤色是偏冷的瓷白,在阳光下几乎有种透明的质感,衬得他眉眼愈发浓墨重彩。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型生得极好,眼尾并非含蓄的下垂,而是带着一股睥睨般的、清晰流畅的上扬弧度,如同凤凰展翼时最末梢的那片翎羽。这天然的上挑姿态,赋予他一种既慵懒又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那是少年人特有的、无所畏惧的张扬。 他想解开裘子的系带,却被身侧身着玄色锦装的人阻拦 “云旗,你身子不好,虽现在已经开春了,可还是有些冷风的。” 闻人汜略微垂眸,伸手为他重新拢了拢袍子 少年看起来有些不满,好看的眉头皱起,原本扬起的唇角都有些抿起,却仍任由闻人汜动作 “好吧,好吧。”他还是妥协了,重新转身沿着石子路走着,赶赴赏花宴。 祝鄞正斜倚在精致的矮几旁,指尖捏着盛满琥珀色果酒的琉璃盏。周遭是盛放的繁花、飘香的佳肴和贵族们矜持的谈笑。他刚啜饮了一小口那甜得有些发腻的酒液,正欲放下杯子与旁边的闻人汜说句什么。 变故陡生。 毫无预兆地,一阵剧烈的呛咳猛地攫住了他。少年瓷白的脸瞬间涨红,漂亮的眉头痛苦地拧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试图压抑那撕心裂肺的咳意,然而—— “咳……” 刺目的猩红如同骤然绽开的红梅,星星点点,甚至有几滴溅落在身前雪白的锦缎桌布上,与他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金丝软羽白裘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更多的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沾染了白皙的手背和精致的袖口。那抹红,在春日明媚的光线下,艳丽得近乎妖异。 “咳…咳咳……” 祝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从坐席上滑落。他眼中的几分光影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痛苦和一丝茫然。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哗啦!” 闻人汜手中的玉杯应声而碎,琼浆玉液混着尖锐的碎片溅了一地。他脸上的温润平和在祝鄞咳血的刹那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惊骇与恐惧。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眸,此刻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狂澜。 闻人汜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将祝鄞揽入怀中,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前的矮几,杯盘狼藉。他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身份,他只想着眼前的人。 “太医!快传太医!!” 闻人汜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微微变调。他紧紧抱着怀中骤然失力、轻得像一片羽毛的少年,感受着那具身体不正常的冰冷和微弱的抽搐。祝鄞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颈处,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鲜血濡湿了他玄色的锦袍。 整个赏花宴瞬间炸开了锅。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宾客们此刻惊恐万状,纷纷起身后退,女眷们发出压抑的尖叫。皇帝脸色铁青,猛地站起,厉声催促着侍从。 侍卫们如临大敌,迅速围拢过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场面一片混乱。 唯有闻人汜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如同风暴的中心,被一种死寂的绝望笼罩。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拭着祝鄞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动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笨拙和颤抖。少年眼尾那标志性的上挑弧度,此刻无力地垂着,浓密的睫毛在失血的脸上投下阴影,原本张扬的生机仿佛正被那刺目的红迅速抽离。 “云旗…看着我,还有意识吗?别闭眼…云旗……” 闻人汜的声音低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一遍遍在祝鄞耳边重复,仿佛要将他的意识从深渊边缘拉回。 太失态了……绝对不应该是太子有的礼仪。闻人汜自己都不记得究竟多久没见过祝鄞这副样子了,他幼时身子就不好,小小的人儿,穿的斗篷恨不得比人都厚重,哪怕夏天也要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尽是药味。 御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侍卫拖了过来,手指颤抖着搭上祝鄞冰冷的手腕。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那只诊脉的手上。 闻人汜死死盯着御医的脸,抱着祝鄞的手臂收得更紧,玄色锦袍上的血迹如同蔓延的墨迹。 御医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搭在祝鄞腕上的手指微微发抖,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禀太子殿下…祝小侯爷…脉象…脉象蹊跷,气血逆行冲心…这…这不像是寻常急症…” 闻人汜眼中的冰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像是什么?!” “像是…阴寒入体,郁结于心,骤然被某种…外力引动,爆发冲撞所致…” 御医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冷汗涔涔。这脉象古怪至极,他行医数十年闻所未闻。 “外力?什么外力?这果酒……有毒?来人!拿去验!” 闻人汜的目光锐利,瞬间扫向祝鄞面前那杯只啜了一小口的果酒,又猛地扫视全场。侍卫统领已经按住了刀柄,气氛肃杀。 他应该看着的……他应该盯着的……他不应该把云旗身边那几个暗卫撤掉的…… 然而,此刻被紧紧抱在太子怀中,感受着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般剧痛、眼前阵阵发黑的祝鄞,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我靠!我摸鱼遭报应了?!!!! 半个月前被那该死的圆球砸晕的记忆瞬间回笼!那球砸下来时好像说了什么…任务?什么任务?它说完就晕了!自己提心吊胆半个月,连顾郢送来的藕粉糖糕都没胃口,生怕这破系统搞幺蛾子。结果…结果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开开心心摸鱼喝酒享受春日宴的时候,报应来了?! 咳血…任务失败的惩罚? 可老子连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祝鄞内心的小人捶胸顿足,恨不得把那个坑爹的系统球揪出来暴打一顿。这算什么?强制上岗还带延迟惩罚的?黑心老板都没这么狠! 就在他疼得意识模糊,感觉自己快要原地升天的时候,一个微弱但极其清晰的电子音,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叮!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紧急防御机制启动!能量汲取中……】 祝鄞感觉胸口那股几乎要撕裂他的灼痛感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制了一瞬。 闻人汜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身体的抽搐似乎微弱了一些,虽然依旧冰冷虚弱,但那股仿佛要立刻消散的生机似乎被强行拽住了一点。他心头一紧 “云旗?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御医也察觉到了脉象那极其微妙的、违反常理的变化,惊疑不定地又换了一只手搭上去。 而祝鄞的脑海里,那个电子音还在继续,语速快了不少: 【警告!检测到宿主遭受[任务失败惩罚:气血逆冲]!惩罚强度:中度。系统能量严重不足,仅能暂时稳定宿主心脉,缓解表层症状!请宿主立刻…立刻…嗞…】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后,系统像是终于加载完毕,那个机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但必须立刻加班”的急促感,清晰地砸进祝鄞混乱的脑海: 【…立刻完成初始任务[接触特定目标人物:顾鄞的臀部,持续三秒]以获取基础积分兑换[清脉散]解除惩罚!任务剩余时间:9天23时59分!倒计时开始!重复:接触目标人物顾鄞臀部,持续三秒!】 ……??? 那一瞬间,胸口的剧痛似乎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任务内容给震得暂停了一下。 摸…摸顾余凌的屁股?! 祝鄞感觉自己濒临涣散的意识被这记重锤硬生生砸得回光返照!他差点没被自己喉咙里残余的血沫呛死第二次! 顾郢!护国将军家那个跟他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能一起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打架斗殴互相背锅的铁兄弟!摸他屁股?!还持续三秒?! 系统你他爹的是不是被砸坏脑子了?! 老子是穿越者不是变态啊喂!这任务比让我去刺杀皇帝还离谱好吗?! 他刚刚还在为咳血是惩罚而悲愤,现在只觉得咳血算什么,他不如赶紧死了,保全自己的名声。 闻人汜察觉到怀中人身体猛地一僵,呼吸似乎都窒住了,那双刚刚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度震惊、荒谬、绝望甚至还有一丝滑稽的复杂情绪,完全不像是濒死之人该有的反应。 “云旗?你怎么了?哪里特别痛?” 闻人汜的心再次悬到嗓子眼,以为他伤势又有反复,声音都变了调。祝鄞是最怕疼的,他一直记得。 “咳…咳…没…没…” 祝鄞艰难地挤出几个气音,眼神飘忽,完全不敢看闻人汜关切的脸。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余凌的屁股”在疯狂刷屏,以及那个催命符一样的倒计时。 9天23时59分…9天23时58分… 时间看起来宽裕,但问题是——顾鄞那家伙今天根本不在场啊。 那家伙最烦这种文绉绉的赏花宴,此刻指不定在哪个校场挥汗如雨,或者在哪家酒楼胡吃海塞呢! 他现在像个高位截瘫似的被太子抱着,众目睽睽之下,别说去找顾鄞,就是动动手指头都费劲。这破任务怎么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御医还在那里哆哆嗦嗦地诊脉,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对祝鄞体内那股被系统强行压下去的“稳定”感到无比困惑和不安。这脉象时急时缓,时强时弱,完全违背医理,像是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打架。 他正沉思,可这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却变成了又一副模样 少年的眼尾依旧无力地垂着,泛着红。长长的睫毛沾着不知是冷汗还是生理性泪水的湿意,瞳孔微微放大,清晰地映着闻人汜错愕的脸。那眼神,像极了幼时他生病难受时,揪着自己衣角说“阿汜陪我”的样子。 “太子…太子殿下…别…别送我回去…我…我想见…见余凌…” 闻人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在这种时候,云旗想见的不是父母,不是御医,而是顾郢?他们之间的情谊,竟深厚至此?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扎进闻人汜焦灼混乱的思绪里,带来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涩意。但他此刻无暇深究,看着祝鄞揪紧自己衣襟、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那点涩意瞬间被更汹涌的心疼淹没。 “好,好,见顾余凌,孤这就让人去寻他!” 闻人汜连声应下,转头便要吩咐侍卫。 完蛋……刚刚嘴快了,这也显得太刻意了吧! “不…不是现在…” 祝鄞却猛地揪得更紧,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虚弱但异常清晰的抗拒, “别…别找他…殿下…回…回家…我要…回家…”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神里那份急切被一种更深沉、更虚弱的疲惫取代,仿佛刚才那一下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脸色惨白,满嘴是血,路都走不了,怎么去见顾余凌?见了面难道要气若游丝地说: “好兄弟,借你屁股摸一下救命?” 顾鄞那家伙脑子直,怕不是当场就要把他当失心疯扭送太医院,或者以为他被什么邪祟附体了!社死当场不说,任务铁定泡汤,然后他就真的可以含笑九泉了! 冷静!祝鄞!冷静! 他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洗脑。 还有十天!整整十天!天塌下来也还有十天!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研究下那个坑爹系统和这个更坑爹的任务! 系统不是说暂时稳定了吗?那他就赌这“暂时”能撑到他回府! “好,回家,云旗,我带你回家。” 闻人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收紧了抱着祝鄞的手臂,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保护起来,对着皇帝的方向沉声道: “父皇,云旗情况不稳,情绪波动极大,儿臣即刻送他回镇国侯府静养!请院正及诸位圣手随后前往会诊!” 皇帝看着儿子怀中那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少年,以及闻人汜眼中不容置喙的决绝,点了点头:“准了。” 侍卫迅速清开道路。闻人汜抱着祝鄞,步伐稳健却极快地向停在不远处的华贵轿辇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颠簸到怀中的人。 祝鄞无力地靠在闻人汜坚实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冽的松木香和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腥味。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内部的剧痛在系统“暂时稳定”下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刀子割肉般的闷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寒冷,让他连思考都觉得费力。 但他脑子里那根弦却绷得死紧,疯狂运转着。 顾余凌…屁股…三秒…十天… 这几个关键词像魔咒一样循环播放。 怎么摸? 找个没人的地方偷袭?不行,太刻意,那家伙反应快得很,一巴掌就能把我这病秧子扇飞。 假装摔倒扑过去?唔…好像有点可行性…但怎么保证精准着陆?万一扑歪了摸到腰或者大腿,系统不认账怎么办? 或者…灌醉他? 祝鄞刚升起这个念头,立刻又自己否决了。 不行,顾余凌那牲口酒量深不见底,我还没灌倒他,自己先被这破身体拖垮了… 各种荒诞不经的、可行性极低的方案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每一种都伴随着巨大的社死风险和任务失败导致原地暴毙的威胁。祝鄞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比上辈子赶项目死线还要绝望一万倍。 闻人汜感受到怀中人细微的颤抖,以为他又冷了或是痛得厉害,连忙将他往自己怀里更深处拢了拢,用自己温热的身体为他遮挡并不存在的冷风,下巴轻轻蹭了蹭祝鄞冰凉汗湿的额发,声音低哑地安抚: “忍一忍,云旗,很快就到家了。太医马上就到,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动作也极尽温柔。若是平时,祝鄞或许会为这份殊待多看闻人汜几眼,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顾鄞的屁股,只觉得闻人汜的怀抱虽然温暖,却像一座无形的牢笼,把他困在“必须去摸好兄弟屁股”这个恐怖事实里。 他微微动了动,把脸更深地埋进闻人汜的颈窝,不是寻求安慰,而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那无法控制的、混合着崩溃、羞耻和巨大压力的扭曲表情。 系统… 他在意识里咬牙切齿地呼唤 出来!给老子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鬼任务?有没有替换方案?或者…能不能打个折?摸一秒行不行?隔着衣服算不算? 脑海里一片死寂。那个坑爹的圆球在发布完那个惊天动地的任务后,似乎又陷入了沉寂,或者是在默默倒计时,根本懒得搭理他绝望的呐喊。 只有那个冰冷的、鲜红的倒计时数字,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无声地跳动着: 任务剩余时间:9天23时55分…54分…53分… 每跳动一下,都像重锤砸在祝鄞脆弱的心脏上。 轿辇平稳而快速地行驶在宫道上,将春日宴的喧嚣与混乱远远抛在身后。辇内铺着厚厚的锦褥,温暖舒适,按理来说不应该布置的如此温热,可祝鄞从来都是畏寒的,于是不管家中还是出行的轿辇马车,都铺着一层毯子或是名贵的被褥 但祝鄞只觉得如坐针毡。他紧闭着眼,感受着闻人汜始终未曾放松的、紧紧抱着他的手臂,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体温和令人安心的气息,此刻却成了他巨大心理压力的来源。 闻人汜看着怀中人紧闭双眼、眉头紧锁、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模样,心更是揪成了一团。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祝鄞额角渗出的冷汗,动作小心翼翼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云旗…很疼吗?” 他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 “再忍忍…就快到了…” 他以为祝鄞的颤抖和紧锁的眉头是因为身体的剧痛。 祝鄞无法回答,也无法解释。身体的疼痛是真的,但此刻,内心那翻江倒海的羞耻、焦虑和巨大的“我该如何优雅而不失礼貌地摸兄弟屁股”的压力,才是真正让他快要窒息的东西。 他只能在闻人汜看不见的角度,借着埋首的姿势,极其轻微地、带着无限悲愤和委屈地,用气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疼…” 闻人汜的心瞬间被攥得更紧,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痛苦。他不再说话,只是用指腹一遍遍、无比轻柔地描摹着祝鄞冰冷汗湿的侧脸轮廓,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安抚他。 ……也有一点私心吧?毕竟云旗自从十四以后就讨厌过于亲密的接触了…… 玄色的衣袖上,那片刺目的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深褐色的印记,如同一个不详的烙印。而祝鄞意识深处,那鲜红的倒计时数字,依旧在沉默而坚定地跳动着,滴答作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催促着他走向那注定社死的“摸臀”之路。 哼哼哼我开新文啦!是我在晋江发布的第一篇文章!希望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赏花宴 第2章 你们两个吵死了 镇国侯府,祝鄞的卧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掩盖了春日残留的花香。厚重的锦帘半垂,隔绝了过于明亮的日光,只留几缕细碎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祝鄞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云锦被。那张张扬昳丽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唇色都是浅淡的,眼尾那标志性的上挑弧度也因虚弱而显得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他闭着眼,呼吸清浅,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御医们轮番诊视后,得出的结论依旧模糊不清,只说是“寒邪深伏,气血逆乱”,开了无数温补调理的方子,却无法解释那突如其来的、骇人的咳血。 “废物!” 闻人汜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他猛地一拂袖,案几上的青玉茶盏被狠狠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滚出去!给孤想法子!” 太医们如蒙大赦,又惊惶万分,连滚带爬地退到外间,低声商议,只留下压抑的、绝望的讨论声隐约传来。 闻人汜并未回宫。他褪去了玄色锦袍,换了一身月白的常服,却依旧难掩通身的矜贵气度。他屏退了大部分侍从,只留了两个最沉稳的心腹宫女在门外听候差遣。此刻,他正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亲自用小银匙舀着温热的参汤,小心翼翼地吹凉,再送到祝鄞唇边。 祝鄞其实没什么胃口,身体里那股被系统强行压下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只想昏睡。但看着闻人汜那双盛满了担忧、专注得近乎虔诚的眼眸,以及那不容拒绝的温柔姿态,他只能勉强自己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他极少这样,他总来金贵又高高在上,可刚刚他却颤抖着,把我抱在怀里。 止不住的抖,身子在颤,嗓音也在颤。上次见他这样,还是自己十二岁时贪玩,摔断了手腕。不过现在有长进了,没哭。 十天…九天零…多少小时来着… 意识深处,那鲜红的倒计时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每喝一口汤,他脑子里就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 顾余凌那家伙的屁股…到底该用什么姿势摸才能显得不那么变态? 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喝下去的参汤呕出来。 就在这时—— “砰!” 卧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门板拍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房梁似乎都落下一丝灰尘。 “云旗——!” 一声洪亮急切、带着金石般穿透力的呼喊炸响在相对安静的室内。伴随着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声,一道高大矫健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风尘和阳光的气息,如同旋风般卷了进来。 来人正是顾鄞。 他显然刚从校场或者军营回来,一身玄色轻便皮甲未卸,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和汗渍。 护腕和护膝的金属部件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身形挺拔如松,肩宽腿长,长期习武练就的肌肉线条在紧身的皮甲下贲张有力,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野性的力量感,与床上病弱苍白的祝鄞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剑眉紧锁,那双总是明亮锐利、带着飞扬神采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惊怒,目光瞬间锁定在床榻之上。 “余凌?!” 祝鄞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呛咳了一声,闻人汜连忙放下汤碗,轻拍他的背脊。 闻人汜在顾鄞破门而入的瞬间,眉头便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了顾郢冲向床榻的路径上。 “顾少将军。” 闻人汜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仔细听去,仍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 “云旗需要静养,莫要惊扰了他。” 顾郢的脚步硬生生顿住,离床榻只有几步之遥。他这才看清挡在面前的闻人汜,以及闻人汜身后,祝鄞那张苍白得让他心头发紧的脸。 少年的眼睫虚弱地颤动着,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参汤的水渍,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薄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愤怒和莫名焦躁的情绪瞬间攫住了顾郢的心脏。 他根本没理会闻人汜话语里那点微妙的提醒,或者说,他此刻根本顾不上什么君臣礼节、太子威严。他只知道他的好兄弟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殿下!” 顾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他急切地看向闻人汜身后的祝鄞 “云旗他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吐了好多血!哪个王八蛋干的?!是不是那果酒有毒?御医怎么说?!”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灼灼,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仿佛只要闻人汜说出一个名字,他立刻就能提刀杀过去。 真是……吵死了…… “顾郢!” 他罕见的声音有点冷,被吵的头脑发昏,却仍压着怒火,尽量平和地和他说话。 “我…我没事…就是…就是老毛病…” 他说这话时,眼神下意识地瞟向顾鄞的下半身——准确地说,是腰部以下某个关键区域。 臀部…嗯,隔着皮甲,好像挺紧实挺翘的…? 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一冒出来,祝鄞瞬间觉得脸上有点烧,赶紧移开视线,心虚地咳嗽起来。 “老毛病?!” 顾郢根本不信,他绕过闻人汜就想扑到床边 “什么“老毛病”会吐血吐成那样?!让我看看!” 他动作快如闪电,闻人汜想拦,竟被他侧身敏捷地避过。 顾郢冲到床边,单膝跪地,也顾不得自己一身尘土和冰冷的皮甲,伸手就想掀祝鄞的被子查看: “伤哪了?胸口疼不疼?御医到底行不行啊?!” 他靠得极近,身上带着汗水和阳光、皮革混合的浓烈男性气息,扑面而来。那股蓬勃的、带着侵略性的生命力,与祝鄞此刻的虚弱形成强烈反差。 三秒!只要三秒! 系统的倒计时在脑海里疯狂尖叫。 现在!就现在!假装要撑起来,手“不小心”滑过去! 祝鄞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顾郢自己送上门了!注意力都在自己“伤情”上!只要他手一伸…… “咳…咳咳!”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羞耻感让祝鄞咳得更厉害了,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剧烈的咳嗽和内心的挣扎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那只藏在被子下的手,手指蜷缩着,微微抬起,却又怎么也伸不出去。 不行!做不到!太羞耻了!这跟当众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内心的小人抱头尖叫。 尤其阿汜还在旁边看着!要是被他看到我摸顾余凌的屁股… 祝鄞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 就在他天人交战、手指颤抖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按住了顾郢想要掀被子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沉稳。 是闻人汜。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顾郢身侧,月白的衣袖拂过顾郢冰冷的皮甲。他微微垂眸,看着跪在床边的顾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顾郢的急躁: “余凌,冷静点。” 闻人汜的目光扫过祝鄞因咳嗽而更显脆弱的脸庞,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莫名的烦闷,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沉稳 “云旗脉象虽奇,但暂时已无性命之忧。御医开了药,需静养。你一身尘土寒气,又动作莽撞,只会让他更难受。” 顾郢被闻人汜按住手腕,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抬起头,对上闻人汜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太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暴戾,却又转瞬间压了下去,恢复往常的平稳。 真会装。 闻人汜,你他爹的真能装。 顾郢心中暗骂 顾郢目光一瞟,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身脏污和刚才的鲁莽。他看着祝鄞咳得眼角泛红、几乎喘不上气的样子,心中那股无名火瞬间被巨大的懊恼和心疼取代。 “对…对不起,云旗…” 顾郢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懊悔。他不再试图掀被子,只是紧张地看着祝鄞 “我…我就是太急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他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祝鄞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看着顾郢这副模样,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这么担心我…我却只想着怎么摸他屁股救命…我他妈还是人吗? 负罪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虚弱地摇摇头,声音低哑: “没…没事了…余凌,别担心…” 他不敢再看顾郢,眼神飘忽地落在锦被的花纹上。 闻人汜将祝鄞的反应尽收眼底。少年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飘忽的眼神,以及刚才那细微的挣扎和抗拒,他误以为是对顾郢鲁莽的抗拒,都让他心中那根名为“顾郢”的刺,似乎扎得更深了一点。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按住顾郢的手,顺势替祝鄞掖了掖被角,动作自然流畅。 “云旗刚喝了药,需要休息。” 闻人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淡,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余凌,你的心意云旗知道了。孤今日陪着他。改日等他精神好些,你再来看他吧。” 顾郢虽然直爽,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他看看床上闭着眼、眉头微蹙、显然疲惫不堪的祝鄞,又看看站在床边、姿态虽温和却隐隐透着守护意味的太子殿下,心中纵然有千般疑问和担忧,也只能暂且压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卧房内显得有些局促。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祝鄞苍白的侧脸,那眼神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担忧、心疼、懊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不愿离去的眷恋。 “那…那我改天再来。” 顾郢的声音低沉下来,对着闻人汜抱了抱拳,动作间皮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殿下,云旗…就劳您费心了。”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但不知为何,心头却掠过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酸涩。 “嗯。” 闻人汜淡淡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的祝鄞。 顾郢转身,带着一身未散的尘土和复杂的情绪,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卧房,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更漏滴答和祝鄞清浅的呼吸声。 闻人汜重新坐回矮凳上,看着祝鄞紧闭双眼、睫毛却在微微颤动的样子,知道他并未睡着。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祝鄞额前被冷汗濡湿的一缕碎发。 “他走了。” 闻人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睡吧,孤守着你。” 祝鄞没有睁眼,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是一片哀嚎: 走了…目标走了…我的屁股…不是,他的屁股…救命的机会走了… 意识深处,那鲜红的倒计时依旧冰冷无情: 任务剩余时间:9天10时47分…46分…45分… 时间在流逝,而那个“摸臀”的任务,依旧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更让他心塞的是,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他居然因为羞耻和闻人汜在场而错过了!下一次机会在哪里?他又该如何制造一个“合理”的接触? 祝鄞只觉得前路漫漫,一片黑暗。身体的病痛或许能熬过去,但心理上的这场“摸臀”攻坚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我多攒几篇一起发上来,小鄞小时候其实身体实在不算是好,却也不至于是病弱,家里人对他宝贵的紧,太子和那位小将军更是。于是他被养的越来越挑,越来越娇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你们两个吵死了 第3章 在和我炫耀??! 夜色如墨,将镇国侯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祝鄞卧房内,白日里浓郁的草药味被清冽的酒香悄然取代。雕花窗棂半开,漏进几缕微凉的晚风,吹拂着桌案上跳动的烛火,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祝鄞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身上只着了件宽松的月白色丝质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锁骨。为了这场“鸿门宴”,他乌黑的长发并未束起,而是松散地披在肩头,几缕碎发慵懒地垂落在额前,更衬得那张脸苍白中透着一丝……惹人怜惜的脆弱。 然而此刻,这份苍白却被酒意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祝鄞面前的矮几上,精致的白玉酒壶已经空了大半。他双颊泛着诱人的桃花色,如同上好的白瓷釉上晕染开淡淡的胭脂,一直蔓延到眼尾。那平日里张扬上挑、带着睥睨意味的眼尾,此刻因酒意和虚弱而微微泛红、湿润,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敛去了所有的锋芒,只剩下一种懵懂的、带着水汽的迷离。 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小的白玉酒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想借此掩饰内心的紧张和指尖的颤抖。 我靠啊,这酒劲咋这么大啊??! 祝鄞在心中呐喊。 烛光下,他整个人像一株被露水打湿的、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的昙花,褪去了平日的锐利张扬,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柔美与乖巧。尤其是当他抬起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琥珀色眼眸,带着几分茫然的醉意望过来时,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顾郢就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他应祝鄞之邀而来,脱去了白日里冰冷的皮甲,换了一身墨蓝色的劲装常服,更显得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 他面前的酒壶也空了大半,但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却依旧神色如常,眼神清明锐利,不见半分醉态,只是小麦色的肌肤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健康而富有光泽。他一边豪爽地自斟自饮,一边担忧地看着对面明显不胜酒力的祝鄞。 “云旗,你这酒量…还是别喝了。” 顾郢皱了皱眉,伸手想去拿祝鄞手中的酒杯。他本意是带点好酒来给祝鄞解闷,顺便探探病情,却没想到这家伙身体还没好利索就敢这么灌自己。 祝鄞却像护食的小猫一样,手腕一缩,避开了顾郢的手,将那杯残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也壮大了他本就不多的胆子。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因酒意而泛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郢,那眼神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茫然的诱惑力。 “余…余凌…”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比平时清亮的嗓音更添了几分勾人的味道 “你…你最近…武功练得怎么样?” 顾郢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跳,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这样柔软又带着依赖眼神的祝鄞,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压下心头那丝异样,爽朗一笑: “自然是一日千里!怎么,手痒了想跟我比划比划?等你好了再说!” 他以为祝鄞是怀念从前一起练武的日子。 “不…不是…” 祝鄞摇了摇头,乌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落在顾郢眼里,让他呼吸又是一滞。 祝鄞深吸一口气,借着酒劲,终于把在心底排练了无数遍的话,用一种带着醉意又夹杂着好奇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我是说…你练得这么好…那肌肉…是不是…特别硬?” 他顿了顿,眼睫飞快地颤动了几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抬起那双水汽氤氲、眼尾泛红的眸子,直直望向顾郢深邃的眼眸,带着一种近乎天真无邪的、让人无法拒绝的恳求: “余凌…能不能…给我摸摸?” 轰—— 顾郢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让他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摸…摸肌肉?!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烛光下,祝鄞的肌肤细腻得像是白玉,染着醉人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不安地颤动,那双平日里总是盛着张扬或戏谑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像蒙着一层水雾的琉璃,清澈又迷离,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带着全然的、毫无防备的期待。那微张的、泛着水光的唇瓣,更是如同无声的邀请。 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席卷了顾郢。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喧嚣。他本该觉得这要求有些怪异,两个大男人摸什么肌肉?但此刻,看着祝鄞这副模样,听着他沙哑的声音,所有的理智和逻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窃喜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云旗想摸他?是因为觉得他很强壮?很…吸引人?这个认知让顾郢的胸腔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虚荣心填满,甚至压过了那丝莫名的悸动和燥热。 说不出拒绝的话……绝对说不出来…… “当…当然可以!” 顾郢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猛地挺直了腰背,将宽阔厚实的胸膛朝祝鄞的方向挺了挺,墨蓝色的衣料下,饱满的胸肌轮廓清晰可见。他甚至还主动撩开了自己的外袍,露出里面更贴身的白色中衣,那起伏的、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在烛光下更具冲击力。 “你想摸哪里?随便摸!”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豪爽,眼神灼热地紧盯着祝鄞。 成了!第一步! 祝鄞心中狂喜,酒意似乎都散了几分。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和即将社死的羞耻感,努力维持着那副醉眼朦胧的乖巧模样,伸出那只因为紧张和酒意而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落在了顾郢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的丝质中衣,祝鄞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的坚硬、温热。那蓬勃的生命力和野性的力量感透过指尖传来。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引来那块肌肉微微颤动。 顾郢在他指尖落下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他闷哼一声,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祝鄞的手指很软,如白玉一般的手指,骨节分明,连指甲都永远是得体的长度。带着酒后的微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挑逗,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战栗的酥麻感。他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死死锁在祝鄞的脸上,喉结滚动着。 祝鄞根本没注意到顾郢的异样。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任务上!摸肌肉只是幌子,目标是下方! 他强忍着指尖传来的奇异触感和顾郢身上那股浓烈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手指开始假装好奇地、慢吞吞地向下移动。他一边动作,一边还努力维持着醉醺醺的语气,小声嘟囔着: “…好软…练得…真好…” 仿佛真的只是在研究对方的肌肉线条。 指尖滑过壁垒分明的腹肌区域,顾郢的呼吸更加粗重急促,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着祝鄞低垂的、染着红晕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微张的唇瓣,每一次指尖的下移都像是在他心尖上点火,让他身体里那股陌生的、燥热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想要抓住那只作乱的手、甚至将眼前人狠狠拉进怀里的冲动。 近了…更近了… 祝鄞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的指尖已经越过了腰部,距离目标区域——那包裹在墨蓝色劲装布料下的、紧实挺翘的轮廓,只有咫尺之遥。 他甚至能感觉到布料下肌肉的微微起伏和惊人的热度。 就是现在! 祝鄞深吸一口气,借着酒劲和孤注一掷的决心,手指微微曲起,准备装作“醉后无力支撑身体”,掌心向下,精准地覆盖上去,完成那该死的三秒接触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梦寐以求的目标区域时—— “唔…” 顾郢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祝鄞的手指一路向下,带来的极致刺激早已超越了他理智所能承受的极限。当那微凉的指尖堪堪滑到腰臀交界处,那无比敏感的位置时,顾郢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崩断了 一股难以抗拒的冲动支配了他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阻止祝鄞那即将“落臀”的手,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攥住了祝鄞另一只只在他身上“点火”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祝鄞痛得低呼一声,醉意瞬间吓飞了一半 顾郢的手滚烫如火钳,紧紧箍着祝鄞纤细的手腕。他猛地将祝鄞那只手从他身上拉开,然后顺势向前一倾。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祝鄞。顾郢另一只手撑在祝鄞身侧的软榻上,将他整个人困在自己胸膛和软榻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祝鄞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惊惶和不知所措。他被迫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郢。 顾郢的呼吸灼热而急促,尽数喷洒在祝鄞的脸上。他那双总是明亮飞扬的眸子里,此刻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愫——有被撩拨到极致的欲念,有失控的懊恼,有深不见底的困惑,还有一种几乎要将祝鄞吞噬的、令人心悸的…… 他的眼神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充满了危险而极具侵略性的光芒,牢牢锁着祝鄞苍白中透着红晕的脸。 却又因为怕吓到眼前人,硬生生压下去,把眼底的情绪压干净,又一次次翻涌着野兽般的欲 “云旗…” 顾郢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你……” 祝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和那充满**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手腕被攥得生疼,身体被对方高大的阴影完全覆盖。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玩脱了!顾余凌好像…真的生气了? 顾郢似乎听见了祝鄞的一声痛呼,连忙松开了祝鄞的手,面色浮上慌张,又后退一步,让还带着病气的祝鄞重新呼吸新鲜空气。 自己竟然刚刚情急之下把他的手弄疼了……我明明知道云旗最怕疼的…… 祝鄞却没想那些,因为他趁着刚刚已经摸到了,并且听到了系统完成任务的提示音 镇国侯府偏厅,烛火摇曳。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味,但被窗外涌入的、带着夜露气息的晚风冲淡了不少。 祝鄞面对着顾郢,背对着雕花窗棂,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上繁复的木雕纹路。垂下眼眸思考 ……摸到了……真的摸到了……持续了三秒……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刚才那短暂又漫长的三秒钟触感,隔着顾郢单薄的中衣布料,清晰得可怕。 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他干了什么?!他居然真的为了活命,去摸了好兄弟的屁股!虽然过程充满了“意外”,虽然理由冠冕堂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三秒钟他有多紧张,多心虚,多怕被顾郢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穿。 他有些愧疚的转身,背对着顾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顾郢在整理刚才被他“扶”时弄乱的衣摆。祝鄞根本不敢回头,生怕对上顾郢那双清澈坦荡、可能带着疑惑或者嫌弃的眼神。 就在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内心的小人疯狂撞墙忏悔时——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可、可以……再重一点。” 祝鄞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冻住了一般。抠着窗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什么? 他怀疑自己痛觉神经错乱导致幻听了。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某种奇异的隐忍: “……我受得住。” 祝鄞也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羞耻、尴尬瞬间被一股无名火取代,烧得他眼前发黑。 再重一点?! 受得住?! 他猛地转过身,那张苍□□致的脸上此刻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层薄红,眼尾那因虚弱而柔化的上挑弧度重新变得锐利,带着难以置信的、被冒犯的惊怒,直直地射向站在不远处的顾郢 顾郢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脱口而出那句话。他同样僵在原地,高大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平日里总是爽朗坦荡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混乱和一种……近乎狼狈的慌乱。 他的耳根在昏暗的烛光下红得几乎滴血,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祝鄞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对视。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想把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咽回去。 挑衅我?! 祝鄞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胸膛剧烈起伏着,牵动了内腑的隐痛也顾不上了。 知道我从小到大无论如何都练不出来肌肉,现在故意炫耀是吧?! 顾郢那身匀称漂亮的腱子肉,那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一直是祝鄞身体内心深处隐秘的羡慕点。 此刻顾郢这句“再重一点”、“受得住”,在他听来,无异于**裸的炫耀和挑衅!是在嘲笑他刚才那“扶”的一下力气太小?是在展示自己皮糙肉厚?! 混蛋顾余凌!老子豁出脸皮不要摸你屁股救命,你居然还敢嘲笑我?! 祝鄞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琥珀色的眸子里火星四溅。 然而,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秒,脑海中响起了清晰的提示音: 【叮!初始任务[接触特定目标人物:顾鄞的臀部,持续三秒]已完成!】 【任务评价:合格】 【基础积分:100点已发放至宿主账户。】 【检测到宿主体内存在[任务失败惩罚:气血逆冲]状态,是否立即消耗100积分兑换[清脉散]解除惩罚?是/否】 这声音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祝鄞大半的怒火。 完成了?真完成了? 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瞬间涌上心头,压过了羞耻和愤怒。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意识里狂喊: 是!立刻兑换!马上! 【兑换成功![清脉散]已发放至宿主物品栏,是否立即使用?是/否】 是是是!快用!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凉温和的气流瞬间从祝鄞的丹田处升起,如同最温柔的春风,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那股盘踞在胸口、深入骨髓的阴寒钝痛和令人窒息的虚弱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飞快地消退、瓦解。 虽然身体依旧有些乏力,像是大病初愈后的绵软,但那股致命的、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气血逆冲”的威胁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通体舒泰的轻松感。 祝鄞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脸上那层因愤怒和病气交织的红晕也迅速褪去,只余下些许苍白和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嗯……并没有完全褪去红晕,他现在因为喝了太多酒变得有些晕晕乎乎。 这细微的变化落在顾郢眼里,却成了另一种解读。他看到祝鄞猛地转身时那惊怒交加的眼神,看到他气得发抖的身体,看到他脸色变幻,最后归于一种沉默的、仿佛累极了的平静……顾郢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完了…他生气了…他肯定觉得我…觉得我… 顾郢脑子里一片混乱,刚才那句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话,此刻回想起来简直羞耻得让他想原地爆炸! 他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他明明只是…只是在祝鄞的手隔着衣服碰到他后腰下方那个位置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从未有过的强烈电流感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头皮发麻,四肢发软,喉咙发紧!那句“再重一点”根本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一种失控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本能的渴求。 他渴望那短暂的、让他浑身战栗的接触能…能再多一点,更清晰一点。 可这种诡异的感觉和冲动,他怎么说得出口?尤其面对的还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祝鄞!这太…太龌龊了! 顾郢被自己内心翻涌的陌生情潮吓坏了,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感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祝鄞沉默地、仿佛累得不想再看他一眼的样子,顾郢只觉得心口闷得发疼。他想解释,可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最终,顾郢只能像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低着头,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真受得住…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祝鄞刚解除了催命符,正是身心俱疲、只想倒头大睡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深究顾郢这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的解释?在他看来,顾郢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炫耀完了肌肉还要装无辜。 管你想哪样!任务完成,老子活命了!现在只想离你这个炫耀肌肉的混蛋远点! 祝鄞内心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跟顾郢多说。他现在看顾郢那副高大健壮、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就觉得无比碍眼——那都是他练不出来的! “嗯。” 祝鄞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一种刻意的疏离,眼皮都没抬一下 “夜深了。余凌,你今晚就歇在偏房吧,我让人给你收拾。” 他只想赶紧把这个让他社死又让他自卑的“目标人物”打发走,自己好好消化一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天。 说完,他也不等顾郢回应,径直转身,脚步虚浮但异常坚决地向自己的寝室走去,只留给顾郢一个单薄而冷漠的背影。 “云旗……” 顾郢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拉住他,指尖却只触碰到他飘起的衣角,冰凉滑腻,瞬间溜走。 他看着祝鄞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通往内室的屏风后,那只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衣料冰凉的触感,以及……更早之前,那隔着薄薄衣料、短暂停留在他腰臀部位、却仿佛点燃了他全身血液的温热掌心触感。 空荡荡的偏厅里,只剩下顾郢一个人。烛火在他高大的身影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他脸上的混乱、无措、失落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真正理解的、隐秘的渴望,映照得格外清晰。 他缓缓收回手,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腔里,那颗因为常年习武而格外强健的心脏,此刻却跳得又沉又乱,带着一种陌生的悸动和……无处安放的茫然。 祝鄞那句冷淡的“歇在偏房吧”还在耳边回响。偏房?他以前来侯府,都是和云旗挤一张床的……顾郢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又看看祝鄞消失的方向,只觉得这偌大的侯府,从未像今夜这般空旷冰冷。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失落感,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哼哼哼小鄞完美完成第一个任务!! 对了我们小鄞是床强来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在和我炫耀??! 第4章 太子你有钱烧的? 镇国侯府,祝鄞的寝室内外,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懒散,以及……堆积如山的赏赐。 那场惊心动魄的赏花宴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祝鄞体内的“气血逆冲”在服下系统兑换的[清脉散]后,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身体还有些大病初愈后的乏力,需要静养,他感觉自己又能活蹦乱跳了——如果忽略掉意识深处那个再次陷入死寂的坑爹系统的话。 喂?系统?在吗? 系统? 死了?任务完成了,后续呢?! ……行,算你狠!有本事装死一辈子! 无论祝鄞在意识里如何呼唤、吐槽、甚至威胁,那个圆滚滚的金属球都像彻底熄火报废了一样,毫无反应。他甚至那着那球敲敲打打,可就算他都把球砸地上了也还是死寂。只有那个曾经显示倒计时的位置,如今空空荡荡,仿佛之前那场关乎生死的任务只是他的一场离奇噩梦。 “啧,渣统。” 祝鄞愤愤地咬了一口冰镇过的、鲜甜多汁的蜜瓜,汁水顺着他白皙的下巴流下,他也懒得擦。他此刻正歪在自己寝室外间临窗的软榻上,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藕色云纹绸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精致的锁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他慵懒的姿态映照得格外惬意。 榻边的小几上,堆满了御赐的珍品:千年人参、血燕盏、温润的翠绿玉佩、流光溢彩的云锦缎匹……这些都是太子闻人汜以“压惊补身”为名,流水般送进来的。 闻人汜了解祝鄞的脾性,知道他喜欢闪亮亮的东西,也喜欢名贵的物件。 其数量之多,规格之高,几乎将祝鄞这间布置雅致的屋子堆成了库房一角,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名贵药材和织物的混合气息。 显然,那日祝鄞在他怀中吐血、气息奄奄的模样,给这位素来以铁血手腕著称的太子殿下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 真是个败家子,他的私库是不是要空了? 想到闻人汜,祝鄞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位看似温润如玉、沉稳可靠的太子殿下,骨子里藏着怎样的凶戾与狠绝。朝堂上那些被无声无息拔除的钉子,那些触怒他后下场凄惨的官员,无不彰显着他雷霆万钧的手段和不容忤逆的威严。他像一头披着华丽人皮的凶兽,优雅表象下是足以撕碎一切的利爪和獠牙。 祝鄞甚至亲眼见过一次闻人汜失控的样子——那是在很久以前,十二岁?还是更早的时候?不重要了。 一个试图刺杀他的刺客被擒后,闻人汜脸上那种近乎漠然的、带着血腥气的残忍,让当时年幼的祝鄞做了好几晚噩梦。 那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十几岁的孩子脸上的暴戾。祝鄞从来没杀过人,甚至看见血都浑身不自在。 他知道,闻人汜从小学帝王之道,杀人对他来说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祝鄞不行,他无法接受这些,他就算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却无法被这个世界同化。 但奇怪的是,这头凶兽在他面前,却总是收敛起所有的獠牙和戾气。 闻人汜知道他喜欢“乖顺又听话”的东西,喜欢平和安稳的环境,于是便在他面前极力扮演着沉稳、可靠、温润如玉的角色,仿佛那些血腥与权谋都与他无关。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动作总是温柔克制,连说话的语气都刻意放缓放柔。 演技真好。 祝鄞咽下口中的瓜,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真会装。 他随手拿起一枚黄玉,上面刻着一头猛虎,正呲着牙。好凶哦,他不喜欢。于是便随手丢回那堆赏赐里,不再多看一眼 不过他也乐得配合演出。毕竟,谁会拒绝一个位高权重、长得又好看、还对你百般迁就的“朋友”呢?至于闻人汜那点隐晦的、几乎从不宣之于口的心思……祝鄞选择性地忽略了。只要不挑破,大家就还能愉快地做“表面朋友”。 其实祝鄞根本没意识到,闻人汜那点小心思真正是什么,他此刻还以为闻人汜不过是想控制住他,让他效忠,或者说,让整个侯府效忠他而已。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祝鄞探头望去,只见廊下的金丝笼里,一只羽毛鲜艳的鹦鹉正歪着脑袋看他。这是闻人汜昨天刚送来的,说是给他解闷。小家伙精神头十足,学舌学得飞快。 “啧,蠢鸟。” 祝鄞对着鹦鹉做了个鬼脸。鹦鹉立刻扑棱着翅膀,尖声叫道: “蠢鸟!蠢鸟!” 祝鄞被逗乐了,随手掰了一小块蜜瓜丢进笼子。鹦鹉欢快地啄食起来。 轻松的氛围被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打破。闻人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日依旧是一身葱黄常服,玉冠束发,通身气度清贵逼人,他特意选了淡色的衣服,只因为祝鄞不喜穿暗色的衣裳,说是觉得太低调了,不符合他的气质。他带着笑,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刚处理完繁重的政务。 他走进来,目光先是落在祝鄞身上,见他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正懒洋洋地逗弄鹦鹉,嘴角还沾着一点蜜瓜的汁液。闻人汜眼底深处那点因朝务而起的阴鸷戾气,便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只剩下温煦的笑意。 “看来精神不错。” 闻人汜走到软榻边,很自然地拿出袖中上干净的丝帕,俯身,极其自然地替祝鄞擦去唇角上的果汁。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不经意间擦过祝鄞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祝鄞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微微眯眼。但很快放松下来,任由他动作,嘴里含糊道: “托殿下的福,死不了啦。” 语气带着惯有的、没心没肺的随意,嘴角微勾,漏出锋利的牙尖。 闻人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帕子,温声道: “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这些补品要按时用,御医开的调理方子也不能断。” 他指了指堆满屋子的赏赐,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关心,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的长辈(?)风范。 “知道啦知道啦,殿下比我娘亲还啰嗦。” 祝鄞挥挥手,一副嫌他烦的样子,又拿起一块蜜瓜啃了起来,眼神却瞟向窗外。 闻人汜看着他这副惫懒模样,非但不恼,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 他喜欢看祝鄞这样鲜活、任性、甚至有点小脾气的样子,这让他觉得真实,觉得这个人还好好地活在自己眼前。 他顺势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拿起小几上一本祝鄞翻了一半的话本,随意翻看着,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串个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殿下还爱看这些东西?” 祝鄞打了个哈欠开口 闻人汜却没回答,反问他。 “顾余凌那小子呢?今日没来烦你?” 闻人汜状似无意地问道,目光并未离开话本。探子昨夜来报,顾郢昨夜来过,但很快就离开了,之后也没再来过。这不太像顾郢的风格。 ……果然啊,狗太子你究竟在小爷的府里安排了多少眼线? 提到顾郢,祝鄞啃瓜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含混不清地说: “哦,他啊?大概在哪个校场挥汗如雨吧?或者又被他爹拎去巡营了?谁知道呢。” 语气轻松随意,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心大”。 他是真的不甚在意。顾郢这两天确实有点躲着他,晨练时远远看见他就绕道走,派小厮送来的点心也放在门口就走。祝鄞一开始还有点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抛到脑后了。 反正点心还是和原来一样,依旧是顾郢亲手做的。和往常一样,按照祝鄞的口味调整后的他最喜欢的味道。 估计是那天被我不小心扶了一下,觉得丢脸了吧?毕竟顾大将军的儿子被个病秧子扶得差点摔倒,说出去多没面子。 他自动给顾郢的异常行为找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并深以为然。 至于顾郢那句诡异的“再重一点”和“受得住”?祝鄞早就选择性遗忘了,权当对方抽风。 反正任务完成了,人救活了,兄弟情谊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破裂。顾余凌那家伙皮糙肉厚心更大,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看着祝鄞这副浑不在意、专心啃瓜的模样,闻人汜翻动书页的手指放松了些。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满意幽光。顾郢不来烦着云旗,挺好。 “嗯,不来也好,你正好清净养着。” 闻人汜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笑意。他放下话本,目光落在祝鄞因为啃瓜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上,指尖微动,似乎又想伸过去,但最终只是端起旁边宫女适时奉上的温茶,轻轻啜饮了一口。 他总是这样,不管春秋冬夏,总是喝茶,什么冰饮,什么甜水,通通都不喝,祝鄞喝不惯,他总嫌茶苦,茶淡。于是从不喝甜饮的太子府开始一直备着各种味道甜得发腻的饮品。 ……装货。 祝鄞心中想着。 阳光暖融融的,室内药香混合着瓜果的清甜。鹦鹉在笼中偶尔学舌一句“死不了啦!”引得祝鄞笑骂它“笨鸟”。闻人汜安静地坐在一旁,唇角含笑,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榻上那个没心没肺啃着蜜瓜的少年。 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与戾气,将爪牙深深藏起,只展现出最温顺无害的一面,耐心地守着自己觊觎的珍宝,享受着这虚假却令他沉迷的平和日常。 窗外,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筛下细碎的金光。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安逸,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吐血,那个坑爹的系统任务,以及顾郢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躲闪心思,都只是这个慵懒初夏午后,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直到—— “报——!” 一个侍卫略显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殿下,镇北军八百里加急军报!” 闻人汜脸上的温煦笑意瞬间冻结。他放下茶杯,动作依旧优雅,但周身的气息却在刹那间沉凝下来,如同平静海面下骤然涌起的暗流。 祝鄞啃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门口。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闻人汜身上那丝难以完全收敛的、属于权力核心的寒意。 军报?镇北?那些金戈铁马、边关烽烟、朝堂博弈的词汇,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与他此刻慵懒闲适的状态格格不入。 他尚未入朝,也深知自己这副心性当然不适合浸在那些波谲云诡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本能地不想看到闻人汜在他面前彻底撕下那层温润的伪装,暴露出内里凶戾的本质。那会破坏掉眼前这份难得的、虚假却舒适的平静。 于是,在侍卫踏入门槛、即将开口禀报的前一秒,祝鄞极其自然地放下了手中的蜜瓜,用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和嘴角,动作带着一种世家公子特有的闲适优雅。 “殿下既有要务,臣便不打扰了。” 他站起身,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和礼数,脸上是毫无破绽的浅笑 “正好想去园子里透透气,晒晒初春的太阳。” 闻人汜的目光从侍卫身上移开,落在祝鄞脸上。那眼底翻涌的暗流在触及少年清透眼眸的刹那,强行被压下,重新覆上一层温润。他微微颔首,声音放缓: “去吧,园子里梨花正好,别走远,当心风。”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凝肃只是错觉。 “谢殿下关怀。” 祝鄞从善如流地应下,对着闻人汜微微一礼,又对着门口屏息凝神的侍卫随意地点了下头,便施施然转身,步履轻缓地走出了屋子。 他并未走远,依言来到了侯府西侧的偏院。这里僻静清幽,不似主院那般富丽堂皇,却自有一番天然意趣。 小院中央,一株高大的梨树正值花期,满树雪白的花瓣已开始零落,风过处,便簌簌地飘下,如同下了一场温柔而安静的雪,无声地覆盖着树下的青石板和低矮的茵茵绿草。空气里弥漫着梨花特有的、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的冷香,沁人心脾。 祝鄞走到梨树下,停住脚步。 我嘞个,这树咋长得,咋这么大?而且这树是啥时候移过来的,我那个败家老爹,因为我娘喜欢梨树就四处移树是吧?! 他并未刻意摆出什么姿态,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微微仰起头,望着枝头残存的、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洁白花朵,任由细碎的花瓣拂过他的发梢、肩头,再翩然落地。 午后的阳光穿过稀疏的花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色云纹绸衫,衣料轻薄柔软,勾勒出少年人略显单薄却线条流畅的身形。宽大的袖口和衣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更添几分飘逸出尘。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系的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线,一枚玉佩悬在身侧,微微晃动。 此刻的他,站在漫天纷飞的梨花雪中,仿佛与这洁净的背景融为了一体,当真如同九天之上偶落凡尘的玉雕观音像。 细看之下,这尊“玉观音”却绝非悲悯众生的温婉模样。 首先映入眼帘的,绝对是那张脸。褪去了几日前的惨白和病气,又经过几日静养,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冷玉般的莹润光泽。轮廓的线条已完全褪去了少年的圆润,变得清晰而利落,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被技艺超绝的匠人精心雕琢过一般,下颌线尤其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英挺之气。皮肤在阳光下几乎有种细腻的质感,仿佛能看清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非但不显孱弱,反而更衬得那份俊美不似凡尘俗物。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眼型生得极好,眼尾并非含蓄的下垂,而是带着一股睥睨般的、清晰流畅的上扬弧度,天然的上挑姿态,即使在他此刻只是平静地仰望梨花时,也赋予他一种既慵懒疏离目光底色。瞳孔是剔透的琥珀色,在阳光下流转着光泽——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无所畏惧的张扬神采。 鼻梁高挺笔直,如同精心塑就的山脊,是整张脸上最显刚毅的部分,中和了眼型的风流与肤色的冷感。唇形薄而清晰,唇色是淡淡的粉,此刻因为沐浴在暖阳和梨花香中,微微放松地抿着,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玩味的弧度,仿佛对一切都浑不在意。几缕不驯服的黑发被微风和飘落的花瓣拂过,垂落在光洁饱满的额前和线条分明的鬓角,更添几分随性的俊逸。 他身姿挺拔,脖颈修长,喉结清晰。即使只是随意地站着,那份骨子里透出的、混合着矜贵与不羁的气质也展露无遗。纷扬的梨花雪落在他乌黑的发间和衣襟上,非但没有将他衬得柔弱,反而像是天地间最纯净的色彩。 他像一柄收入最名贵玉鞘中的绝世宝剑,锋芒内敛,光华自蕴。静立时,是令人屏息的玉观音像;可那眉宇间跳动的英气与眼尾天然的上挑弧度,又无声地宣告着,这绝非一尊只供人膜拜的冰冷神像,而是一个鲜活、骄傲、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少年郎。 微风轻拂,更多的梨花簌簌落下。祝鄞伸出手,一片完整的花瓣恰好落在他莹白如玉的掌心。他垂眸看着那洁白脆弱的花瓣,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那抹纯净的白,眼神有些放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似乎只是在单纯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花香。 偏院的静谧与主院书房内可能正在酝酿的雷霆风暴,仿佛被这株盛放的梨花树隔成了两个世界。而这树下遗世独立的少年,便是这方小小天地里,最夺目也最令人心折的风景。阳光、落花、素衣、玉颜,构成了一幅足以定格时光的画卷,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游离于尘世纷扰之外的疏离感。 梨花好香……好饿……我想吃梨…… 祝鄞随意摊开手掌,任由风带走那片花瓣。 其实我觉得小鄞应该会喜欢穿张扬的颜色,但是觉得他穿素净点的颜色又会很漂亮,更像观音。如果后续有剧情需要我其实想让他扮个观音扮相,也太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太子你有钱烧的? 第5章 小流浪狗 偏院的静谧,被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打破。 这声音并非来自院门,而是来自偏院角落,那间供粗使下人临时歇脚、堆放杂物的耳房门口。木门开了一条细窄的缝隙,仅容一只眼睛窥视。 缝隙后面,是林倘。 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褐色粗布短打,明显宽大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罩在他单薄的身板上,更显羸弱。露出的手腕和脖颈处,依旧能看到未完全褪去的青紫瘀痕,有些地方还贴着膏药,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脸上虽然清理干净了,但眼角仍残存着淤青和嘴角结痂的裂口。他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嘴唇也干裂起皮。 自从那日在花楼后巷,被这位尊贵的小侯爷如同捡起一只破麻袋般带回来,他就一直窝在这间阴暗潮湿的耳房里养伤。侯府的人得了吩咐,给他请了大夫,按时送药送饭,但没人跟他多说话。 他就像一件被随手捡回来的、需要处理的物件,被安置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自生自灭,又或者等待主人最终的处置。 他身上的伤很重,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草草装上,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 前几日,他连下床都困难,只能终日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听着窗外模糊的鸟鸣和人声,在疼痛和昏沉中煎熬,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他不知道这位贵人为何要救他,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是管事的追杀?是侯府的规矩?还是……更不堪的结局? 今天,是他勉强能扶着墙壁下地的第二天。骨头缝里依旧叫嚣着疼痛,但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未知环境的本能警惕,驱使着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了门边。他想看看,这个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位恍若天神降临般的小侯爷……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沉重的木门推开一条小缝,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他听来却如同惊雷,吓得他心脏狂跳,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就看到了。 看到了那株开得如梦似幻的梨花树,看到了那漫天纷飞、如同落雪的洁白花瓣。 更看到了树下,那个静静伫立的身影。 那一刻,林倘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剥夺了。耳中听不到风声花落,鼻中闻不到草药的苦涩和梨花的清甜,甚至连身上的剧痛都瞬间麻木了。他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双透过门缝、因为极度震惊而瞪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钉在了那个身影上。 阳光仿佛格外偏爱那人,金灿灿的光线穿过稀疏的花枝,温柔地笼罩着他。他穿着一身林倘从未见过的、像月光又像流云般轻柔的衣裳,料子光滑得仿佛会反光。风很轻,吹得他宽大的衣袖和衣摆微微飘动,像仙人将要乘风归去。 他的脸……林倘贫瘠的词汇根本无法形容那张脸。他只知道,自己以前在花楼里见过的所有花魁娘子、甚至传说中画上的仙女,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那不是凡尘俗世该有的容貌。皮肤像最上等的羊脂玉,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轮廓清晰得如同神祇亲手雕琢,每一道线条都透着不容亵渎的精致与英挺。鼻梁那么高,那么直,像……像画本里说的昆仑山的脊梁。 最让林倘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是那双眼睛。他正微微仰头看着枝头的梨花,眼尾是……是林倘从未见过的、像凤凰羽毛尖端那样流畅又骄傲地上扬着。瞳孔的颜色像……像他曾经在当铺门口偷偷瞄见过的、最名贵的琥珀,在阳光下流转着光晕。 那眼神很平静,甚至有些放空,可林倘却觉得,那眼底深处仿佛藏着……藏着灼人的火焰,一种睥睨一切的、让他本能想要跪伏的尊贵和张扬。 几缕乌黑的发丝被风吹乱,拂过他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分明的鬓角,有几片调皮的梨花花瓣,就那样轻盈地落在他乌黑的发间、素白的衣襟上……像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精灵,也忍不住要亲近这尊玉雕的神像。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新抽枝的玉竹,脖颈修长,连喉结的弧度都显得那么……那么好看。他就那样随意地伸着手,一片洁白的花瓣恰好落在他摊开的、莹白如玉的掌心。他垂眸看着,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着花瓣,神情专注。 安静,圣洁,却又带着一种让林倘心尖发颤的、无形的锐气。 林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泥塑,僵在门缝后,唯一能动的,只有那双因为过度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卑微与敬畏而剧烈收缩的瞳孔。 天神…… 这个词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混沌一片的脑海。 这不是人,这绝不可能是凡人!凡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容貌?有这样的气质?那通身的光华,那站在落花中的静谧与超然……只有庙里供奉的、高高在上的天神才能如此。 原来……原来那日花楼后巷刺眼的阳光里,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将他从绝望泥沼中拉出来的……竟是这样的存在吗? 巨大的冲击和认知的颠覆,让林倘本就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他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了腐朽的木屑里也浑然不觉。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酸涩胀痛。他死死咬住干裂的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发出一点呜咽或抽泣。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肮脏、卑贱和渺小。他身上的粗布衣裳仿佛带着泥浆,他脸上的伤痕丑陋不堪,他整个人的存在,都像是玷污了这片洁净的梨花地,玷污了那位天神的视线。 巨大的自惭形秽和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冲动,如同冰与火在他胸腔里交织冲撞,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想立刻缩回阴暗的角落,把自己彻底藏起来,永远不要让天神看到自己这污浊不堪的模样。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贪婪地、绝望地透过那条狭窄的门缝,汲取着那抹身影带来的、足以灼伤他灵魂的光辉。 就在这时,树下的“天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捻着花瓣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双流转着琥珀光泽、眼尾天然上挑的眸子,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缓缓地、准确地朝着耳房门口——朝着林倘藏身的这条门缝——望了过来。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清泉,瞬间穿透了狭窄的门缝! ——! 林倘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惧和被发现偷窥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像一只受惊过度、濒死的幼兽,猛地向后一缩。 “砰!” 沉重的木门被他慌乱中用力一带,发出了一声沉闷却清晰的撞击声,在静谧的偏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缝瞬间合拢,隔绝了外面明媚的阳光、纷飞的梨花雪,以及……那双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天神般的眼眸。 林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蜷缩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粗糙的布衣。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黑暗重新包裹了他。只有那一声清晰的关门余音,和他胸腔里如同擂鼓般、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乱心跳,在死寂的耳房里疯狂回荡。 天神……看到他了。 他看到……天神了。 那声突兀的关门余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清晰地荡进了祝鄞的耳中。 他捻着花瓣的手指停在半空,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尾那天然的上挑弧度带上一丝玩味的探究,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那间位于偏院角落、毫不起眼的耳房。 哦?那只捡回来的小野狗? 祝鄞的思绪瞬间从系统装死的郁闷中抽离出来,染上了几分兴致。他记得那个蜷缩在花楼后巷泥泞里、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依旧满目猩红、倔强咬定“没有偷”的少年。那眼神里的狠劲和绝望,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让他难得地心软了一瞬。 看来是能下地了?恢复得倒挺快。 一丝近乎恶劣的逗弄心思浮上心头。他正无聊得紧,系统装死,顾郢躲着,闻人汜又忙着处理军务,眼前这个被他随手捡回来的“小玩意儿”,似乎是个不错的消遣对象。 他随意地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折下了头顶梨树枝头一小截花枝。枝桠纤细,末端还缀着几簇将落未落的雪白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脆弱。 祝鄞掂了掂这小小的花枝,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慵懒的弧度,迈开步子,步履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属于主人的闲适气度,朝着那扇紧闭的、腐朽的木门走去。 脚步声很轻,踩在落满花瓣的青石板上,几近无声。但落在门板后蜷缩着的林倘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重重敲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来了……他过来了……天神过来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老鸨的鞭子、打手的拳头更让他胆寒。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裳,紧紧贴在未愈的伤痕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或者变成墙角的一粒尘埃。 然而,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平稳的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上位者的随意。 林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像被无形的线提起来的木偶,僵硬地、不受控制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挣扎着爬起。身体的每一处骨骼和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敢耽搁一秒。 开门……必须开门……主人来了……不能不开……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刻在卑微的灵魂深处,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羞耻。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触碰到粗糙冰冷的门栓,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其拉开。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一条勉强容人通过的缝隙。林倘没有勇气完全打开,更没有勇气抬头。他佝偻着背,将自己伤痕累累、穿着破旧粗布衣裳的身体尽可能地缩在门后,只露出小半边苍白的、带着淤青和结痂的脸颊。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沾满灰尘和木屑的、破烂的鞋尖。 他甚至能闻到门外飘进来的、属于天神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混合着梨花冷香的气息。这气息让他更加自惭形秽,恨不得立刻死去。 祝鄞站在门外,微微挑眉看着门缝后那个几乎缩成一团、抖如筛糠的身影。 阳光落在他藕色的绸衫上,与门内阴暗潮湿的环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他清晰地看到了少年身上未愈的伤痕,那件粗糙宽大的灰布衣裳,以及那低垂的、写满了恐惧与卑微的头颅。 啧,还是这么惨兮兮的。 祝鄞心里嘀咕了一句,目光扫过林倘脸上新鲜的淤青和嘴角的裂口, 不过……好像也没那么丑?至少骨头架子还行。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你叫什么名字?” 祝鄞开口了,声音清朗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随意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闲适。他没有刻意放柔,也没有施加压力,只是如同问路边的花草叫什么一般平常。 这平淡的语气,却让林倘紧绷的神经猛地一颤。他像是被赦免的死囚,又像是被神明垂询的蝼蚁,巨大的惶恐和一丝受宠若惊交织着。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嘶哑、几乎不成调的音节: “林…林倘……”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长期不开口说话的艰涩。 他也想问主人的名字是什么,可他不敢,自卑席卷他的全身。 “林倘。” 祝鄞重复了一遍,语调没什么起伏,像是在确认一个物品的标签。 这样温润的嗓子,叫我的名字…… 他琥珀色的眸子在少年低垂的头颅和颤抖的肩膀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确认程序。 接着,他动了。 那只握着小小梨花枝的、莹白如玉的手,极其随意地向前一递。 林倘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清冽的、带着梨花冷香的微风拂过。 下一秒,那截缀着几簇洁白花朵、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梨枝,就被轻轻地、近乎随意地,搁在了他下意识摊开的、同样布满细小伤痕和污垢的手掌心里。 指尖与掌心粗糙皮肤的短暂接触,如同羽毛拂过,又如同电流窜过。林倘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指尖一路麻到了脊椎。 他差点惊叫出声,死死咬住了下唇才忍住。他甚至能感觉到天神指尖那微凉如玉的触感,与他掌心粗粝滚烫的伤口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呆呆地看着掌心那截突然降临的花枝,大脑一片空白。洁白的梨花花瓣沾着清晨的露气,在他布满污垢和伤痕的手掌里微微颤动,美得惊心动魄,又脆弱得让他不敢呼吸,生怕一口气就将它吹散了。 这是什么意思?天神的……恩赐?还是……随手丢弃的垃圾? 不等林倘那混乱的脑子转过弯来,甚至不等他鼓起勇气抬头再看一眼天神的面容。 那道淡色的身影,已然干脆利落地转身。 衣袂飘动,带起细微的风声和几片飘落的梨花瓣。祝鄞没有再看林倘一眼,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仿佛刚才的一切——敲门、问名、放花——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如同拂去衣襟上的一片落花般随意。 他就那样迈着轻缓而优雅的步子,沿着来时落满花瓣的小径,施施然地离开了。阳光勾勒着他挺拔如修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梨树繁茂的花影之后,只留下满地洁白的落花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冷香。 偏院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静谧。 只有林倘。 他依旧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开门的姿势,佝偻着背,一只手还搭在冰冷的门板上,另一只手则像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神圣的圣物般,小心翼翼地、近乎凝固地托着那截小小的梨花枝。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天神消失的方向。门外的阳光刺得他的眼睛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掌心那娇嫩的花瓣,轻轻蹭着他粗糙的、带着伤疤的皮肤,带来一丝微痒的、冰凉的触感。这触感如此真实,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天神……问了他的名字。 天神……给了他一支花。 然后……天神走了。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林倘心中所有的堤坝。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脸颊上未愈的淤青和干裂的唇纹,汹涌地流淌下来,滴落在他粗糙的衣襟上,也滴落在掌心那脆弱洁白的梨花花瓣上。 花瓣被泪水浸湿,边缘微微卷曲,显得更加娇弱可怜。 林倘却仿佛感觉不到泪水的滚烫。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掌心那抹纯净的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他叫林倘。 天神……知道他的名字了。 天神……赏赐了他一枝花。 第6章 还要摸吗? 祝鄞踩着满地的落花,施施然踱回自己的寝殿。偏院那点小插曲,如同指尖拂过的一片花瓣,在他心头并未留下多少涟漪。 那个叫林倘的小子?不过是他一时心软捡回来的小玩意儿罢了。递那支花,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他无聊时的一点恶趣味——想看看那小子会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恩赐”感动得手足无措,甚至……掉眼泪? 啧,可惜没看到。 祝鄞漫不经心地想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笑意 下次逗他得挑个光线好的地方。 他完全没意识到,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那扇破旧的门板后,卑微的少年早已泪流满面。 寝殿内,那股因军报带来的无形硝烟似乎已经散去,只留下满室名贵药材与锦缎的混合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闻人汜身上清冽的松木冷香。 殿内空荡荡的,原本商议朝事的闻人汜和他的侍卫果然已经离开了。唯有小几上,那只闻人汜刚才用过的白玉茶杯还残留着浅浅的茶渍,杯沿处似乎还印着一点极淡的指痕,证明着主人曾在此停留。 祝鄞的目光在那茶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无所谓地移开。 他的目光又瞟回自己刚刚放下的茶杯上。 ……为什么……也有用过的痕迹?他刚刚,没喝茶啊……? 他抿了抿唇,径直走向那张宽大舒适的软榻,姿态慵懒地斜靠上去,像一只终于找到舒适窝点的名贵猫儿。身体陷进柔软的锦褥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虽然[清脉散]解除了要命的惩罚,但大病初愈的乏力感还在,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洋洋的劲儿。 “小侯爷。” 一直垂手侍立在角落的贴身内侍福安立刻上前,动作轻巧无声。他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眼神机灵,是自小就跟在祝鄞身边伺候的,最是了解这位主子的脾性。见祝鄞微微蹙了下眉,目光扫过敞开的雕花窗棂,福安立刻心领神会。 “风有些凉了,奴才给您关上窗?” 福安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绝不会惹人厌烦。 “嗯。” 祝鄞从鼻子里懒懒地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福安立刻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扇对着庭院、正送进微风和些许光线的雕花木窗合拢、闩好。殿内的光线顿时柔和了许多,也显得更加静谧温暖。他又迅速检查了一遍角落的冰鉴,确保里面的冰块融化得恰到好处,带来舒适的凉意,而不至于寒气过重。 祝鄞闭着眼,感受着福安细致周到的伺候。他这位贴身内侍,手脚麻利,心思玲珑,从不多嘴,也从不逾矩。在他身边伺候,福安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体贴入微的本事,往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外面的人总说护国侯府的嫡子祝鄞,性情骄纵,不好伺候。这话,祝鄞自己也有所耳闻,但他从不放在心上。 骄纵?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 不过是懒得委屈自己罢了。 他确实有些小脾气。比如讨厌吵闹,讨厌刺眼的光线,讨厌衣服上有褶皱,讨厌不熟悉的人靠得太近,更讨厌被人强迫做不愿意做的事。 但这些,在祝鄞看来,都是人之常情。比起那些真正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浪荡子,他觉得自己简直算得上“纯良无害”了。 他无非是喜欢享受,喜欢清静,喜欢一切顺心如意。他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底气——显赫的家世,无双的容貌,以及……某些人小心翼翼的纵容。 更何况,就算他偶尔真的使点小性子,板起脸来…… 福安刚关好窗,正想询问主子是否要用些茶点,一抬眼,恰好看到斜倚在软榻上的祝鄞微微蹙起了眉,似乎被窗外残留的一点鸟鸣声扰了清净。 那张足以令日月失色的脸上,因这细微的不悦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琥珀色的眸子半阖着,眼尾那天然上挑的弧度此刻因着不悦而显得更加锐利,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略显凌厉的直线,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子不容冒犯的矜贵与……令人屏息的美。 福安立刻屏住了呼吸,连脚步都放得更轻了。他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这是他家小侯爷不耐烦的前兆。可即便是在这微带薄怒的时刻,祝鄞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脆弱与冷艳的矛盾美感,依旧让福安看得心头一跳,暗自感叹:难怪京中私下都传,纵是美人嗔怒,也当如护国侯府的小侯爷,不仅不损颜色,反而更添一段惊心动魄的风情。 这哪里是生气……这分明是……是画上仙人动了怒,凡人连仰望都觉得是亵渎。 福安心里默默想着,赶紧垂下眼,不敢再看。 “吵。” 祝鄞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点被扰了清梦般的娇气。 福安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对着守在廊下的另一个小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也是机灵,立刻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竿,轻手轻脚地将廊下那只聒噪的鹦鹉连笼子一起,挪到了更远的回廊角落。 哪怕那鸟是东宫的主人今早刚送来的,哪怕明明午前祝鄞都对那鸟喜欢的紧。 寝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更漏滴答和冰鉴里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 祝鄞紧蹙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下来。他动了动身体,在软榻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像只餍足的猫儿般重新窝好。那层薄薄的寒霜仿佛从未出现过,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疏离、万事不入心的模样。 福安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盏温热的、用上等血燕和雪蛤精心炖煮的甜羹,放在小几上,又悄无声息地退到阴影里。 祝鄞闭着眼,享受着这劫后余生的宁静与舒适。身体的乏力感让他昏昏欲睡,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至于那个装死的系统、躲着他的顾郢、还是那个在他面前努力扮演温润太子的闻人汜……此刻都被这极致的安逸暂时挤出了脑海。 唯有殿内那丝若有若无的松木冷香,提醒着方才离去的、属于东宫主人的气息。 寝殿内静谧安详,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血燕甜羹的温润气息若有似无。祝鄞窝在软榻深处,意识在舒适的倦怠中浮沉,几乎要再次睡去。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边界,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福安轻巧步子的存在感,如同羽毛般搔刮着他的感知。 他并未完全睁眼,只是浓密纤长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一种熟悉的、带着阳光与汗水的、属于少年人蓬勃生命力的气息,混杂着一点皮革和皂角的味道,正极其靠近地笼罩过来。 祝鄞依旧闭着眼,但眉心却习惯性地、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微微蹙起。 那气息更近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来人似乎在屏息凝视,专注得有些……傻气。 终于,祝鄞忍无可忍。他没睁眼,只是懒洋洋地、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被冒犯的娇气,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莹白如玉,指尖圆润,带着天然的矜贵感,精准地向前一探。 指尖微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抵在了来人的眉心正中。 “唔!” 一声短促的、带着被抓包惊吓的低呼响起。 祝鄞指尖稍微用力,向前一推。 那堵在榻边的高大身影,极其听话地、甚至有些慌乱地顺着那微小的力道向后趔趄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祝鄞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初醒还蒙着一层水汽,眼尾慵懒地上挑着,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耐,精准地锁定了站在榻前、手足无措的顾郢。 顾郢显然没料到祝鄞会突然“醒”得这么精准,俊朗的脸上写满了被抓包的窘迫,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穿着常服,但袖口和衣襟处还沾着点校场的灰尘,显然是匆匆赶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祝鄞没问他怎么进来的,翻墙?贿赂福安?反正他有的是办法,也没打算问他来干什么。 他只是懒懒地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一只扰人的飞虫,然后用那双还带着睡意的、水光潋滟的眸子,随意地瞥了一眼挂在旁边衣架上的、一件轻薄的月白外衫。 意思不言而喻。 顾郢被那一眼看得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衣架旁,动作甚至带着点讨好般的麻利,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质地柔软、绣着银线暗纹的外衫取了下来。 他捧着外衫,走回榻边,却并没有立刻递过去。他的目光落在祝鄞身上,像是被黏住了一般。 少年斜倚在锦绣堆中,绸衫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段精致如玉的锁骨和脖颈流畅优美的线条。墨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锦褥上,衬得那张初醒后带着薄红的脸庞愈发惊心动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他懒懒地抬着眸,眼神带着点迷蒙的雾气,就那么随意地、浑然天成地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顾郢捧着外衫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直勾勾的,里面翻涌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浓烈到近乎痴迷的情绪。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余凌。” 祝鄞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初醒的微哑,如同玉石轻敲,瞬间打破了顾郢的失神。 顾郢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祝鄞的脸。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捧着外衫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节泛白,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什么千斤重担。他像个做错了天大事情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重的懊恼、羞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寝殿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冰鉴融化的水滴声,滴答,滴答,敲在人心上。 祝鄞也不急,更不躁。他就那么懒洋洋地斜倚着,一手支着额角,一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锦褥上垂下的流苏。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垂头丧气的顾郢,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玩味的耐心。 他在等,等这只自己撞上门来的傻狍子,自己开**代“罪行”。 时间一点点流逝。顾郢的头垂得更低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似乎在经历着极其激烈的内心挣扎,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顾郢猛地抬起头。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脖子根都红透了,眼神躲闪,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直率。他的嘴唇翕动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肌、肌肉……” 他顿住了,似乎觉得这个词烫嘴,深吸了一口气,才闭着眼,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把后半句囫囵吐了出来: “……你还要摸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祝鄞绕流苏的手指,瞬间僵在半空。 他脸上那点慵懒的、漫不经心的表情,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彻底碎裂、消失。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顾郢那张通红、窘迫却又无比认真的脸。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那记直球狠狠砸中,短暂地宕机了。 ……摸肌肉? ……还要摸吗? 几个巨大的、加粗的、带着闪烁惊叹号的问号,如同烟花般在祝鄞空白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想起了那个坑爹的系统任务——[接触特定目标人物:顾鄞的臀部,持续三秒] 他想起了那场为了完成任务而精心策划的“醉酒意外”。 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内心天人交战、羞耻到爆炸、最终豁出老脸才“不小心”扶(摸)上去的那三秒钟! 他想起了顾郢当时那句石破天惊的“再重一点”、“我受得住” 而现在……顾郢这个脑子里塞满了肌肉的憨货,居然以为他祝鄞……是想摸他的肌肉?!还特意跑过来问他要不要……继续摸?!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羞耻、无语以及“这他爹是什么品种的傻狍子”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直冲祝鄞的天灵盖 蠢货……这个大蠢货!追着我羞辱??我现在就要去找我爹!等我也练一身腱子肉我掐死你!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语言在这种极致的荒谬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极其轻微、却饱含着宇宙级无语的: “……哈?” 那一声短促的、饱含着宇宙级荒谬与无语的疑问词,刺破了寝殿内凝固的空气。 紧接着,祝鄞那原本因初醒而带着薄红、慵懒如画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琥珀色的眸子瞬间褪去了所有迷蒙的水汽,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 那怒火并非狂暴的烈焰,而是更接近于寒潭深处骤然冻结的冰层,带着刺骨的锐利和无声的威压。 “顾、余、凌。” 祝鄞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像是裹着冰渣子,每个字都砸得顾郢心头一颤。 你特么还在和我炫耀??!还这么明晃晃的羞辱!? 他猛地从软榻上坐直了身体,动作间带起一阵微风,月白的绸衫如水波般晃动。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或慵懒疏离的眼眸,此刻眼尾上挑的弧度绷得极紧,瞳孔深处那跳跃的火焰不再是张扬的生命力,而是被点燃的怒焰 他白皙的脸颊因为怒气而染上了更深的绯红,如同上好的白玉沁入了胭脂,非但不显女气,反而透出一股带着杀伐之气的艳丽。薄唇紧抿,唇线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下颌线更是瞬间咬紧,即便这样,也透着一股矜贵,似乎不显失态。 整个寝殿的温度仿佛都随着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骤降了几度。连角落里冰鉴散发出的凉意,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这怒意,比之前被鹦鹉吵醒时那点娇嗔的不耐,要强烈多了。带着一种被严重冒犯、被蠢到极致、甚至带着点荒谬绝伦的羞耻感 顾郢被这骤变的低气压和祝鄞眼中那冰冷的怒火吓得心脏骤停。他捧着外衫的手一抖,差点把那件轻薄的绸衫掉在地上。 完了!真生气了!比小时候我弄坏他最宝贝的玉麒麟那次还气! 顾郢脑子里警铃大作,瞬间从刚才那点“豁出去”的悲壮变成了“大难临头”的恐慌。 他知道祝鄞脾气是有些娇纵,不喜欢吵闹,不喜欢被勉强,更讨厌被当成傻子戏弄(虽然他这次真不是戏弄)。而自己刚才那句蠢破天际的“肌肉还要摸吗”,简直是精准地踩中了所有雷区! 慌乱如同野草般瞬间蔓延顾郢的四肢,让他高大的身躯都有些僵硬。但他顾郢是谁?他可是和祝鄞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经历过无数次“作死-惹怒-哄好”循环的“专业人士”! 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一副武将世家的硬朗模样,心思也不似文人那般弯弯绕绕,但在“如何哄好祝小侯爷”这门独家绝学上,他顾余凌认第二,京城没人敢认第一! 多年的“实战经验”瞬间激活! “云旗!云旗!我错了我错了!” 顾郢立刻把外衫往旁边小几上一扔,高大的身躯往前一凑,几乎要单膝跪在软榻前的地毯上。 他双手合十,举在胸前,那张棱角分明、充满阳刚之气的俊脸上,此刻硬是挤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恳和可怜兮兮,剑眉耷拉着,眼神湿漉漉的,像极了做错事被主人责骂的大型犬。 “是我蠢!是我脑子被校场的石锁砸了!进水了!生锈了!” 顾郢语速飞快,声音带着刻意的夸张和懊悔 “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话!是放屁!你就当没听见!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祝鄞的脸色。见对方依旧冷着脸,眼尾的冰寒没有丝毫融化迹象 “云旗,好云旗,你消消气!想想咱们小时候!那次我把你爹珍藏的孤本画册撕了折纸鸢,你气得三天没理我,我不也是顶着大太阳在你院门口站了三天,最后还给你抓了一篓子你最喜欢的金铃儿赔罪吗?” 顾郢的声音放软,带着一种只有对祝鄞才会有的、近乎撒娇的讨好 “还有那次,我不小心把你推进荷花池,害你着凉发烧,我被我爹抽了二十鞭子,屁股开花也愣是没吭一声,还天天翻墙给你送蜜饯……”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夸张地比划着,表情生动,努力把那些糗事说得绘声绘色,试图唤起祝鄞“美好”的童年回忆……虽然大部分都是他顾郢作死惹祸。 “你看你看,我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莽夫,脑子缺根弦,说话不过脑子!你跟我这浑人置气,多不值当啊!气坏了你这金尊玉贵的身子,我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顾郢越说越顺溜,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把祝鄞捧得高高在上 “你就当我是你院子里那只傻鹦鹉,乱叫唤!回头我亲自去把它毛拔了给你炖汤消气!”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去扯祝鄞垂在软榻边的、月白衣衫的袖口。动作极其轻微,带着试探和讨好,眼神更是湿漉漉、可怜巴巴地瞅着祝鄞,仿佛在说 你看我多可怜,原谅我吧 祝鄞冷眼看着顾郢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发指的“哄人**”。看着他一个大男人硬是挤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听着他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自黑,还有那夸张的肢体语言和狗腿的奉承…… 不得不说,顾郢这套“三板斧”——诚恳认错、回忆卖惨、自黑捧高——虽然简单粗暴,甚至有点傻气,但胜在真诚——至少看起来真诚,而且是专门针对他祝鄞“研发”的,效果……曾经是屡试不爽。 尤其是顾郢顶着那张充满阳刚正气、线条硬朗的脸,做出这种大型犬般湿漉漉的讨好表情时,那种强烈的反差感……实在是让人有点绷不住。 祝鄞胸中那股熊熊燃烧的荒谬怒火,在顾郢这不要脸皮的攻势下,如同被泼了一盆温水,虽然没完全熄灭,但那股直冲天灵盖的邪火,确实被浇下去不少。尤其是看着顾郢那笨拙地想扯他袖子又不敢用力的样子…… 他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紧抿的唇角似乎也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那冰冷锐利的眼尾,虽然依旧上挑着,但那股冻死人的寒意,似乎悄然消融了一点点。 ……这蠢狗,弄我想笑……不行不行不行……但是……哈哈哈哈哈哈…… 顾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中大喜,哄人的劲头更足了! “云旗,你看,外面天气多好!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西域馆子,烤羊腿那叫一个香!我请你去吃,给你赔罪!管够!或者……或者你想去哪玩?赛马?听曲儿?只要你开口,我顾余凌上刀山下火海……” 就在顾郢滔滔不绝、试图用糖衣炮弹彻底瓦解祝鄞防线时—— “闭嘴。” 祝鄞终于忍无可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丝被打败的无奈和……终于绷不住的笑意。 顾郢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噤声,双手还保持着合十讨好的姿势,眼巴巴地看着祝鄞,一副“我听话我闭嘴你说什么都行”的乖顺模样。 祝鄞深吸一口气,努力板着脸,但眼底深处那点残余的冰寒,终究是被顾郢这傻里傻气的哄人方式驱散了大半。他嫌弃地瞥了一眼顾郢还试图扯他袖子的手指,没好气地道: “离我远点,一身汗味和灰!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