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月光照不进这间地下酒馆。
宋暄凡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雪克杯映照下反着光,没人知道,它足够买下整间酒馆。
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游走在廉价酒瓶间,仿佛一块误入煤堆的玉。
冰块在金属杯里哗啦作响,随着手腕轻轻一振,酒液沿着杯壁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落入等候已久的玻璃杯中。
“Sir...your Cosmo.”
宋暄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头顶的日光灯管正发出濒死的嗡嗡声。
笑容猥琐的男人伸手接杯,指尖刻意蹭过她的指节。
粗糙的、带有洋葱圈味的皮肤擦过她的冷,某种爬行动物般的粘腻感从被触碰的皮肤蔓延上来。
宋暄凡迅速抽回手,从冰桶里重新捏起一颗冰,“咔哒”一声丢进洗净的雪克杯,像是给刚才的对话画上句号。
吧台另一头有人吹了声口哨。宋暄凡没理会,只是垂眸继续手里的活计。
当下,比起被油腻客人冒犯,她还有更头疼的事需要考虑——黑金卡已经被冻结一周了,调酒师微薄的工资根本不足以负担她租住的别墅,再这样下去,只怕真要卖表度日了。
“要不要给大姐认个错呢?”
想到自己一周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去自力更生,宋暄凡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放着国际酒庄的千金小姐不当,来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酒吧打黑工,真是没有22年脑血栓干不出这事。
“叮铃铃——”酒吧的座机响起,扰乱了调酒师的懊恼。
“Hello, The Golden Tap, how......”
“玩够了吗,落难公主?”电话那头,大姐宋昭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仿佛淬过冰的刀刃,“毕业证书我帮你拿到了,明天晚饭前出现在我办公室,否则,你一杯酒都卖不出去。”
电话挂断了。
宋暄凡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见华人老板从储藏室小跑出来,“小宋啊,移民局刚才打电话来,你怕是不能......”
不等她说完,宋暄凡摆了摆手,嘴角却浮现出抑制不住笑容,看得老板满脸疑惑。
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无论明天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狂风暴雨,总不会比如今这滩发臭的泥沼更令人窒息了!
宋暄凡指尖轻捻着脱下沾满油污的旧围裙,那上面的细菌可能已经进化出自己的文明了。
推开酒馆大门时,加州的月光终于照在她身上。
三小时后,一架私人飞机将从圣塔莫尼卡机场起飞。
落难公主此时还不知道,等待她的不是童话里的王座,而是一只叫江锦的“恶龙”。
-
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窗外,霓虹灯在高楼间流淌,黄浦江的夜景如星河倾泻。
“二小姐,我们到了。”私人空乘微微躬身。
宋暄凡站起身,随手将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迈步走下舷梯。
停机坪上,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早已静候多时,车旁站着的司机西装笔挺,表情恭敬。
“欢迎回来,二小姐。”
一切都是熟悉的气味。宋暄凡满意的点了点头,有种重获新生的美妙感觉。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最终停在一栋高耸的玻璃大厦前——寰世国际酒业集团亚太总部。整栋建筑如一块切割完美的黑水晶,仿佛在无声宣告着这家酒业巨头的统治力。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迎面是一整面落地窗,俯瞰整个陆家嘴金融区。而窗前,站着一个女人,黑色西装裤的垂直线条将她的腿拉得很长。
这便是宋昭,寰世酒业亚太区总负责人,宋暄凡的亲姐姐。
姐妹相见,空气中有一丝微妙的尴尬。
“哎呀,姐,”宋暄凡深吸一口气,尽量夹着嗓子发出黏糊糊的声音,“你新换的香氛好特别,前调是雪松和威士忌橡木桶吧?后调还加了...”
“后调是加州酒馆的穷酸味。”宋昭一声冷哼,眼尾微微上挑,打量着两年没见的妹妹——
这孩子又瘦了,瘦得锋利,却偏偏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仿佛连骨头都是随意拼凑的。
“这两年我没空管你,你竟然一学期能旷课37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国外都干了什么。”
宋暄凡撇撇嘴低下头,仿佛回到十五岁那年,她被大姐从钢琴比赛后台揪出来时,礼服口袋里滑落出一包薄荷烟。
宋昭叹了一口气:“我以寰世酒业的名义向学校捐赠了一座红酒文化展览馆,勉强把你那些不务正业的破事包装成了课外实践活动。毕竟,奶奶要是知道你连本科文凭都拿不到,我脸上也挂不住。”
宋暄凡的头埋得更低了。是啊,这样显赫的家族,这样能干的姐姐,怎么就偏偏有她这样一事无成的废物。
“不过嘛,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宋昭话锋一转,嘴角竟浮现出几分笑意,看得宋暄凡脊椎发凉。
宋昭一步步走近,拍了拍妹妹肩膀,缓缓说道:“现在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什...什么机会?”
宋暄凡后颈汗毛此时几乎要集体起立敬礼。凭她对亲姐的了解,这“机会”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宋昭转身按下遥控笔,投影幕布缓缓降下,江锦为星辰酒业代言的广告片开始播放。
画面中的女人站在暗调的光影里,哑光黑裙贴合着她完美的曲线,从天鹅颈一路垂坠至脚踝,像夜色倾泻而下。
镜头拉近,她的眉眼弯弯,却不是甜腻的笑,而是一种游刃有余的淡然。
眼尾那颗泪痣恰好落在阴影与光的交界处,像是命运特意为她点下的一笔,既神秘,又危险。
真好看啊。
宋暄凡有些失神。
画面定格在女明星举起高脚杯的特写上。
“天穹娱乐撕毁合约的第三天,这位顶流就签了对家。”宋昭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天穹违约的赔偿金,还不够寰世一周的亏损。但江锦转签星辰酒业代言这件事,让我们的股价跌了15%。”
宋暄凡素来对这些商业战不感兴趣,此刻也只是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屏幕。
宋昭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在对牛弹琴,索性直接切入正题:“所以,我要你成为江锦的贴身助理。”
“什么?!”
宋暄凡此刻仿佛化身某位华语天后,那一句“这**谁给我报的名?”几乎要脱口而出。
稍微缓了缓,宋暄凡看了看大姐,又指了指自己:“我?宋暄凡?酒王家的二小姐?去给一个女明星端咖啡?”
“准确地说,是卧底助理。”宋昭推过来一个文件夹,“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江锦酗酒、嗑药、或者...”她的目光扫过广告里江锦的抹胸,“任何能让她身败名裂的精彩画面。”
宋暄凡迟疑着接过文件夹,像在接一枚定时炸弹,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江锦出道以来的各种信息,足足有一千多页!
宋暄凡只觉得脑袋发昏,她此前看过最长的文档,不过是留学期间同门师姐曝光男友私生活混乱的八卦ppt。
“天穹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江锦的助理会在近期暂休,而你将在团队化妆师的引荐下无缝衔接。”
宋暄凡合起文件夹,小声抗议道:“你明知道我大学啥也没学会,去了没两天就会被发现,没准还要被关起来严刑拷打。”
然而,宋昭只是云淡风轻地解释:“宋家不养闲人。这次机会难得,只有交给自家人办才放心。况且你看起来像个废物,不容易让人怀疑。”
宋暄凡直接哽住了。虽说一家人讲话不用客套,但还是可以委婉一点的。
“对了,奶奶知道这事吗?”她还想挣扎一下。
“不知道,但我估计奶奶会对你在加州的表现更感兴趣。”
宋暄凡张了张嘴,又闭上,彻底泄了气。
她看了看手中的资料,又看了看窗外上海的天际线。
三个小时前,她还在为不用洗沾满啤酒沫的杯子而欣喜若狂,现在,她即将开启一段比洗杯子危险一百倍的冒险。
“好吧,”宋暄凡叹了口气,“但我有个条件。”
“说。”
“解冻我的卡!你知道我最近过得有多苦吗?昨天奶油沫挤到我脸上,我只能用厕所扯的手纸擦,像是在用砂纸!”
宋昭摇了摇头,用遥控笔尾端戳了戳她锁骨,“你现在的身份是月薪六千的苦命助理,难道要江锦发现你包里的面霜比她用的还贵?”
宋暄凡眨巴着狗狗眼:“可是......”
“这样,等你拍到江锦的黑料,”宋昭亮出平板,显示着加州纳帕谷的卫星地图,“这座年产3000瓶黑皮诺的庄园就归你了。”
宋暄凡的耳朵“噌”地竖起:“带跑马场的那个?”
“还附赠你去年看中的那匹阿拉伯马。”宋昭补充道,“当然,如果任务失败......你就继续用砂纸擦脸吧。”
宋暄凡咬了咬牙。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