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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列车上的指引

作者:异世界的旅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您好,如果想在晚餐前喝一杯,可以前往6873号车厢。”年轻的列车员小姐稍稍俯身,轻声告知。


    她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停滞了半秒,随即礼貌回应。列车员回以职业性的微笑,转身继续忙碌。


    她盯着列车员离去的背影,决定先处理眼前这个意外的邀约。


    车厢内部装饰以深色木质装饰为主,无一不透露着雅致与考究。


    穿过狭窄的过道,欢快又优雅的音符跳进耳朵,她肩颈的线条在旋律中渐渐柔软下来。


    “塞拉小姐?你来了,请坐。”这位酒保静静地驻在吧台后面,眼含笑意,手上仍不紧不慢地擦拭着玻璃杯,仿佛已等候多时了。


    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思绪,恍惚间听见问候下意识含糊地应了句“嗯”。话音未落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脚步不由得缓了缓。


    不料下一秒迈步绊到不明物件,身子猛地向前踉跄了几步。待稳住脚步的同时余光恰好瞥见几位客人在车厢走廊那头窸窸窣窣地走远了。


    她偏过头,目光正要触到那片阴影。


    “当心!”酒保手一颤,杯子差点滑落,慌忙放下酒杯刚要跨出吧台,却被塞拉小姐抬手一拦,默默退回自己的领地。


    塞拉暗自松了口气,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不好意思。”塞拉小姐伸手端起桌上的冰水抿了一口,“那就给我来上一杯吧。”


    酒保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不必在意,稍后为您呈上。”


    接着俯身从柜台取出一个老皮革箱,搁在吧台上:“有人托我转交。”她压低声音的同时目光掠过门口。


    塞拉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两位列车员刚回来,歪在车厢门两侧。


    “还捎了句话,两天之后列车到站时,到末节车厢去,找一位带着格纹伞的女士。”


    “别人?我除了老爷子还有谁可以联系?”塞拉小姐接过皮箱,目光细细打量着每一处细节。


    这老皮革木底箱用头层牛皮鞣制而成,皮质柔韧润泽,款式经典;黄铜打造的纹章镶嵌在正中,四周用铜包边,走线工整严谨。箱体虽历岁月沧桑,但因保养得当而风韵犹存。


    “天老爷,这锁可没给我钥匙!”她蹙眉看向锁体处,手指却慢悠悠地绕着锁孔画圈。


    酒保遽然停住,手腕在杯沿悬停三秒,而又继续专心擦起杯子:“老爷子就没给你留点线索?”


    “哪儿有什么线索,家里能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塞拉晃着酒杯,却只浅啜了小半口,“两个月前留了张破纸条,连露西也被他带走了。”


    “难不成要我挖穿地板?”


    酒保小姐唇角微翘:“老爷子倒是潇洒,”她停下手里的工作,饶有兴致地望着塞拉,“所以,露西是谁…?”


    “老爷子前不久买的一条长卷毛狗。”塞拉料到对方会追问,抬眼扫见她耳朵都竖了起来,结果听完一脸期待秒变冷漠,实在忍俊不禁。


    塞拉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脸,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柄:“他总这样,招呼不打就消失。有时一觉醒来,人就没影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这老爷子,也不知整天在忙活些什么。”


    “那你到站之后什么打算?”吧台对面那人推来第三杯酒。


    塞拉摇了摇头:“我只是按照指示登上了这趟列车。”她揉搓着车票边缘的齿孔,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风景:“至于其他安排,我一无所知。”


    时间过于匆忙,她身上仅带着一张旧羊皮地图和一小袋屈指可数的货币,所知的消息更是如同雾中看花。


    她还想说点什么,刚要开口,被酒保倏地抬眸制止了。


    酒保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有新客人进门:“别忘了你的东西,这位小姐。”


    回到房间,塞拉小姐卸掉了那股支棱劲儿,身体就像弹熟了的软棉花,倒落在沙发上。


    包厢不是很大,白天仅容得下一侧的单人沙发。


    没有窗户,光线就依靠桌台那盏紫铜灯发出的焦糖色光晕,晚餐过后服务员会把一侧沙发变成上下铺。另外还有藏在柜子里的盥洗室,解手要去每节车厢尽头的公用卫生间。


    连行动都变得那么困难,她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份懒惰的的舒适中。


    半晌。


    她撑着沙发边缘直起身来,伸手探入衣袋,胡乱翻搅几下,直到触到物体的棱角。


    她将那小物件托在掌心,茶色的微光流淌而出。


    眯眼对着光源细看,竟是枚烟水晶雕琢的蘑菇胸针,银黏土捏制的菌柄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这么精致的物件,也不知是谁落下的。”她喃喃道,指尖抚过胸针冰凉的表面。


    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出了这样的洋相。


    她随手将胸针别在夹克翻领上,抬手将长发向后一撩,蓬松的金色发/浪顺着肩膀滑向背后——好不让这枚漂亮的胸针被头发遮挡。


    自打昨天上车后,紧绷的弦终于松缓下来,竟一觉睡到今朝正午。


    塞拉没空去想箱子的事情,饥饿感最终占了上风,她得先去填饱肚子。


    她打算别着这枚胸针去就餐区,或许还能遇见来寻它的失主。


    既盼着遇见失主,又希望这意外的装饰能多停留片刻。


    她的短靴踩在波斯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蜡烛吊灯将暖黄的光投在餐桌上,每张桌子都铺着雪白的亚麻色桌布,银质餐具整齐排列。


    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雾气如密不透风的帷幕,阳光的穿透都像徒劳的拥挤。


    苻斯卡瑟几乎是一整年的雾季。


    塞拉确保不遗漏任何一丝鲜美的肉质,把最后一口龙虾肉送进嘴里。随后轻抚着微胀的肚皮,满足地窝进沙发深处闭眼休憩。


    从她记事起,爷俩一直相依为命。为了生计,同老爷子做的,尽是些裹着绸缎的肮脏事。直到列车到站,双脚踏上另一片土地的那刻,才算将过往尽数斩断,迎接全新人生。


    她将纸条反复展开又揉皱,确认上面只字未提需要返程。


    胸口那股雀跃与忐忑,就像杯中未消的气泡,不断上浮又破裂。


    “您的甜点,女士。”推餐车的服务员脚步极轻,皮鞋落在羊毛地毯上,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塞拉正出神,直到银叉轻碰瓷盘发出脆响才发觉有人靠近。


    服务员的手指在盘沿停留了一秒,而后才缓缓收回。


    她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微微颔首致意后,待服务员推着餐车远去,金属滚轮转动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车厢尽头。


    目光低垂,盘子中央立着一个小型泡芙塔,而在盘沿与雪白餐巾的缝隙间,一封信笺的边角悄然而露。


    塞拉侧首,目光轻掠过整个车厢。


    周围都是衣着光鲜的食客,男士们的丝质领结在烛光中泛着暗纹,女士们的珍珠项链随着轻笑微微颤抖。


    没有人与她的视线相接,更无人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她轻轻取出信纸,目光落在陈旧的纸面上。


    致我血脉相通的孩子,塞拉:


    当你的指尖触到这泛黄的羊皮纸时,或许列车正载着你穿过暮色中的铁杉林。


    希望这封信到你手中时,你一切都好。


    多少回了,你总见老爷子拎着旧皮箱就往外走。你追着问,老爷子就只是抿着嘴,把帽檐往下拉了又拉。


    现在,是时候让你接近那皮箱夹层里埋藏的线索源头了。


    你会去到一个名叫蒙蒂亚的小镇,它藏在雾气的尽头。你得搭那班老渡轮,从两山夹着的海路慢慢晃过去。


    直到雾气最浓的地方,冷不丁就会看见它,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时间的脚步在这里变得慵懒,当外界走过四季轮回,我们的晨露还未从草尖滑落。


    你的祖辈在镇的西南边保留着一块地产,百年的丰收让这里的泥土都泛着麦香。但大家伙儿都因职务在身,远去别国。这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格拉诺亚农场啊,我实在不忍任由它荒废下去,是时候该有人接手了。


    蒙蒂亚的晨光总是最先落在教堂的尖顶上,这里的清晨从面包房的香气开始。黑麦与蜂蜜的暖意,混着铁匠铺叮当作响的节奏,在鹅卵石街道上流淌。家家户户的橡木门永远敞开着。在这里,你很难找到一个生面孔。


    那时候,我们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东边田里的野兔偷吃莴苣,面包房总有刺猬偷面包屑,或是酿酒坊的学徒算错了糖浆的比例,见习修女偷把驱邪用的圣水换成苹果酒,惹得被泼到的“中邪村民”醉醺醺地跳起了帕拉舞。


    原谅我无法传达更多,送信的骑士正在门外焦急地踱步,他的马匹已经第三次不耐烦地刨着前蹄。


    愿这封信能随着北风和鸦鸣找到你。


    762年3月2日


    这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塞拉看得出这不是老爷子的手笔——他向来是粗人做派,说话就像他别在腰间的豁口刀,又直又利。


    那会是谁?


    她嘴里反复念叨着“致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信纸在指间微微发烫,粗糙的纤维间流淌着家的温度。她忽然屏住了呼吸——从来都是独身一人的她,好似被这种久违的温度烫伤了。


    她拿着信纸反复阅读,拇指一遍遍描摹着纸上的字迹,看起来好像要将那些早已干涸的墨迹熨进血脉里。


    塞拉边读边忍不住勾起嘴角,连胃里沉甸甸的晚餐都变得轻盈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搁到桌上,银叉划过瓷盘,五颗泡芙接连消失在唇齿间。


    汽笛声刺破天际,这列钢铁巨兽在铁轨上发出悠长地嘶吼,将沉重的夜雾撕开。


    塞拉被一阵翻涌的反胃感惊醒,挣扎着起身推门向列车员讨来了一杯温水。伴着温水入喉,胃里翻涌的浪潮可算平息。


    大概是晚餐贪嘴,又遇上长途颠簸,车厢的摇晃把饱胀感酿成了醉意。


    她向列车员道谢后返回包厢,回想了一下。她只记得最后自己是单手拎着信件,晃晃悠悠地走回来的。


    她跌进床垫,迷糊间听到箱子啪嗒一声,听起来像是锁开了的声音。


    塞拉蹙起眉头,四下张望。


    她看见床尾的箱子,一把拎起。提着箱子检查了几遍,锁扣处貌似没有任何异样,难道是听错了?


    她对着箱子鼓捣了一番,随手拨弄了下锁扣。不料,箱盖突然弹开。


    困劲顿时烟消云散,一个激灵支起身子。赶忙将箱子搁到膝盖上,老旧的皮箱发出吱呀声。


    她深吸一口气。


    里面并没有她想象的会是许多货币——期待中的金银财宝并未出现。


    率先涌出的是一股陈年的樟脑味,随后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几份报刊,底下静静躺着些文件以及书籍。


    她本以为是这样的发展剧情:一笔意外之财将她引向无名村庄,往后的晨昏都浸在柴米油盐的安稳里。


    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她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目光注意到皮箱顶部那道不自然的隆起:像是被人仓促间塞了什么,皮革的纹理被撑出几丝勉强的褶皱。


    她发现有一道几乎与皮质融为一体的夹层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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