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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何恨未雪,何仇未报

作者:音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蕊儿尚在她臂弯中睡着,对适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灵花已被红蝎草腐蚀,随风而去,林晓醉收拾好原来埋着红蝎草的地方,将小蕊儿轻轻放下,头枕在丫鬟的腿上,自己则是重新掐了一篮子的花,放在小蕊儿身旁,藏在暗处。


    半刻钟之后,两个丫鬟醒来,还奇怪自己怎么会来到此处。


    一个丫鬟低头看到自家小姐躺在自己的腿上,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手伸向鼻下,松了一口气,所幸小姐还有鼻息,看样子也只是像睡着了,一人抱着小蕊儿,一人提着花走了。


    林晓醉亦回身离去。


    烛火凄凄地燃着,林晓醉看着案上被法阵困住的红蝎草,不觉看了一夜。


    天色朦朦亮,林晓醉也没有歇下的心思了。


    她出门去瞥了一眼埋着蛇蝎草的位置,恰巧有个小丫鬟在打扫庭院,便问:“这院子这么大,怎么就你一个?”


    小丫鬟笑起来明眸皓齿:“她们都在前边呢,这地方来的人不多,要打扫的地方也不多。”


    刚说完,小丫鬟张望四周,确认没人,便笑吟吟凑过来:“好姑娘,你也给我掐朵花吧。”


    林晓醉随手掐了朵花。


    小丫鬟得了这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姑娘,可以再给我掐一朵吗?我想送一朵给秋雨姐姐。”


    闻名,林晓醉愣了愣,又掐出一朵花来。


    小丫鬟欢天喜地地捧着花走了,一个有资历的大丫鬟看她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有些看不惯,没好气道:“交代你做的,你都做完了?一天天的,府里白养你了!”


    小丫鬟被府里大丫鬟欺负是常有的事儿,小丫鬟被吓得不敢吭声,还是林晓醉替她解围:“已经做得很好了。”


    大丫鬟忙道:“林姑娘,我不是为难她的意思。”


    林晓醉并不打算咄咄逼人,今日这小丫鬟有她护着,那明日呢?与其结仇,不如结情,林晓醉毕竟是林晓醉,宗门不允许,天道不允许,苍生不允许,她不可能永远在这里。


    林晓醉道:“我知道你的性情,只是爽朗些,并没有什么过错,她要去找秋雨,有没有空?带她去吧。”


    大丫鬟微微惊讶:“秋雨已经走了,姑娘不知道吗?”


    走了?


    林晓醉显然不知情。


    大丫鬟道:“昨日走的,我也是今早才知道。”


    林晓醉问:“谁准她出去的?”


    大丫鬟道:“听说是打碎了夫人的白瓷,秋云姐姐赶她出去的。”


    秋云,是杜夫人的大丫鬟,对夫人十分照顾,而夫人,又恰恰不是那样心胸狭隘的人,所以,打碎白瓷只是个幌子,掩人耳目才是目的,只是她想不明白,此事到底是夫人授意,秋云自作主张。


    林晓醉摆摆手,示意两人散去。


    秋雨已然离府,生死难定,痕迹估计已经被抹除干净,她还是太草率,已经打草惊蛇。


    正想着,小蕊儿几人向这边涌过来。


    小蕊儿抱住她,真诚发问:“林姐姐,想不想和小蕊儿逛逛园子?”


    林晓醉笑了一笑,牵住小蕊儿,以行动代替回答,薛姨娘和几个丫鬟走在后面,大块卵石铺成的道路延伸到远方,旁侧兰草芬芳,林晓醉忽然嗅到清香,抬头一看,墙角一树花枝在风中起浮,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问:“这是什么花?”


    薛姨娘也不认得,倒是几个丫鬟相视一笑,羞她:“林姑娘还是修仙之人呢,竟连海棠花都认不出。”


    林晓醉道:“我们那边是没有这种花的。”


    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笑道:“没有这种花?那有什么花呀林姑娘,说出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薛姨娘笑骂道:“这里最属你多舌!”


    丫鬟面上并无不堪,笑吟吟回道:“哎呀呀,是奴婢贫嘴了,该打,该打!”说着轻轻拍拍自己的嘴,就算是给自己掌嘴了。


    这时,门外忽地走来一人,双手环在胸前,背着一个竹条编的背篓,背篓里装满了白莲和莲蓬,莲花娇嫩,莲蓬碧绿,一看就知道才采下来不久,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动人的脸,她微微歪着头,看着林晓醉,眉眼和煦,笑道:“什么海棠花,我看是桃花。”


    众人皆是一笑。


    薛姨娘一个眼神递给丫鬟,丫鬟忙上前伸手想要接过背篓,越居秋摆手推辞,道:“我还要分花呢,不要你们帮忙了,多谢。”


    薛姨娘笑问:“这里方圆百里都没有莲塘,越姑娘哪里来的花,还这么新鲜?”


    越居秋隐瞒了去宁州追查香料之事,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林晓醉听了两句便放心一笑,只听越居秋道:“我的一位朋友摆了几桌宴席,邀我叙旧,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一池莲塘,觉得林姑娘会喜欢,就摘了些,又施了法术使其不萎不败,方才如此。”


    薛姨娘笑道:“我倒是爱莲,只可惜没一个肯像越姑娘一样费心的夫君。”


    越居秋道:“请节哀。”


    薛姨娘叹息一声,轻轻抚摸小蕊儿的脑袋:“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可怜夫人,早前被那些名门贵女伤了身子,难以有孕,现在连个作伴儿的人都没有,夫人是个好夫人。”


    小蕊儿露出一排糯米一样的白牙,笑道:“有我呢,我陪着夫人。”


    丫鬟想起刚才被越居秋打断的对话,转头问林晓醉:“林姑娘,你说说你们那边有什么花,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花留住了林姑娘?”


    越居秋笑道:“必是桃花。”


    林晓醉静默看她一眼,转头对丫鬟道:“是莲花,很好看的。”


    越居秋道:“我还道是桃花。”


    林晓醉盯着她。


    越居秋知她生气,双手合十,向她走了几步便到她身前,嘴里连连讨饶:“我错了,林姑娘,错了。”


    林晓醉才不理她,回了屋子。


    越居秋将背篓放下,留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分”,赶忙来追林晓醉,只追了几十步,便在长廊上追上了,笑问:“林姑娘为什么总是不睬我呢?”


    林晓醉道:“我睬不睬你,有什么关系?少我一个,也总有千个万个同你说话。”


    越居秋道:“你这是怨我没有给你摘莲花?”


    林晓醉停了步子,道:“你摘不摘莲花,又和我有什么关系?花都分了,难不成你还要抢回来?”


    越居秋含笑摇头:“你这是小瞧我了。”


    林晓醉睨着她,看她究竟有什么把戏,越居秋伸出手,朝她打了个榧子,下一瞬,一株莲花出现在她的手中。


    不同的是,这是一朵青色的莲花。


    越居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帮塘主抓了两个贼,他送我的,怕被他们看见,又怕被压坏,所以就没有放在背篓里。”


    林晓醉心头漫起万千情绪,一时忘了接住。


    越居秋问道:“你不喜欢吗?”


    林晓醉道:“喜欢是喜欢,但是……”


    越居秋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只听开头两个字,便把花塞进了林晓醉手中,道:“管他什么但是,喜欢就要,不喜欢就不要。”


    越居秋从袖中拿出一包香粉,递给林晓醉。


    林晓醉打开一嗅。


    果然与那个香囊中的香味一样。


    越居秋双颊泛红,扭扭捏捏:“我……我去买这香粉的时候,宁州那间铺子的掌柜告诉我,这香粉若不焚烧,则与普通香料无益,若是焚烧,可使中毒者**大增,但事后就会虚弱不堪,已经许久没有人买过了,上一个买家是个姑娘,说的和府中的一个人很像。”


    两人对了一下细节。


    林晓醉道:“不必说了,是秋雨,她已经走了。”


    越居秋听到红蝎草,不由一愣。


    这红蝎草是什么东西?


    至毒之物,十分难得。


    连这种价高之物都舍得拿出来,什么仇什么怨啊?


    越居秋感伤自己晚来一步,便听林晓醉道:“你还没有储物袋吧,附近有座拍卖楼,要不要去看看?”


    越居秋十分情愿。


    这拍卖楼规模不大,但因上头有人照顾,也就没有人敢惹是生非,还算安全。


    二人才走进去,便有识趣的小厮走上前来引路,林晓醉给了他大笔的灵石,虽然不是越居秋的钱,但她还是感觉心在滴血。


    上楼。


    林晓醉点了一些小菜,越居秋只顾着吃。


    林晓醉让她捡喜欢的买,不论价钱几何,她们不是装矜持,下边拍卖的,实在没什么看得上的,又贵又不好,越居秋觉得这拍卖楼背后的老板心也许是黑的,也许根本没有心。


    “现在拍卖的商品,是一个储物袋……”


    储物袋这种东西其实很常见,尤其是在修真界,因此听到这三字时,许多顾客都放下了竞价牌,不太乐意搭理。


    倒是越居秋眉眼一抬,目光落在那个储物袋,停住了,林晓醉看她这神情,心下了然,放下茶杯,便问:“想要?”


    越居秋移开目光,别过脸:“一般。”


    林晓醉没有犹豫,举牌。


    拍卖师抬手,都做好一锤定音的准备了,忽然听见一阵喧哗,抬头便看见林晓醉那张谪仙似的俏脸,以及被举起的加价牌。


    这储物袋已经被加价到五千灵石,早就物超所值,而现在看到还有人要加价,众人皆是一惊,越居秋拿着酒杯的手一顿,抬眼看去,只见林晓醉波澜不惊,似乎这些灵石对她而言只是路边随手捡的小石子,不值一提。


    在众人惊呆的注视下,拍卖师轻启朱唇:“六千灵石。”


    越居秋眼中有些不可置信,转头看向林晓醉:“你哪来那么多灵石?”


    不是说剑修一穷二白吗?


    林姑娘,你是正儿八经的剑修吗?


    林晓醉淡淡然看着那已是囊中之物的储物袋,转而看向越居秋:“我在外为宗门奔波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奔波的,何况我又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什么东西自然都紧着我来,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穷?”


    越居秋一时不知怎么说。


    说师门不幸吧,毕竟她头上还有几个师兄。


    说宗主太贱吧,这狗屁宗主派人暗杀她就算了,还将她师尊的遗物据为己有。


    她在逃命途中,早就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当了。


    越居秋现在看到拍卖师的笑脸,总觉得自己被坑了很多钱,扭过头,尽量不去看她。


    算了。


    林晓醉愿意烧钱,就随她去吧。


    谁知,半路突然杀出个一道出价六千灵石的声音,循声望去,是个身着常服的男子,向林晓醉道:“在下有一师妹,实在喜欢这储物袋,不知姑娘能否割爱?”


    林晓醉并没有退让,道:“那真是不巧了,我也要拿好东西送人呢,在下也请公子割爱。”


    下一秒,林晓醉再次举起竞价牌。


    全场寂静。


    男子一惊,知道自己拿不下这储物袋,只得叹息一声,放弃竞拍。


    拍卖师声音里都带上了激动:“一万灵石!”


    越居秋猛然转头,一是意识到林晓醉身家厚到她已经不能想象的地步,二是觉得太不值当了,道:“这些人不老实,把区区一个储物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五千灵石他们都已经赚了不少了,你还一个劲地喊价,富得慌。”


    林晓醉道:“我又岂不知他们说话尽是一丈水十丈波?只是见你喜欢,千金难买一笑,你笑了,它才值这个价。”


    越居秋很受用,笑道:“你送了这么多给我,也不知我要送什么才还得清。”


    林晓醉道:“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恩怨俱清,你不必想着如何还我,我是情愿送你,无关回报。”


    林晓醉后边又拍了一只灵猫。


    越居秋实在是搞不懂,便问:“你拍只猫做什么?”


    林晓醉道:“养着玩玩又没什么,反正也不贵。”


    不贵?


    越居秋唇角抽搐。


    八千灵石也算不贵?


    后边还有一些灵丹妙药,林晓醉没拍,倒是那原本属意储物袋的少年拍了不少,价格也是高的离谱,越居秋饮着酒,注意到拍卖场的暗处有几人紧紧盯着那少年,心下明了。


    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那少年才出了拍卖场几里地,便被众人围攻,少年眼中毫无惧色,拔剑相对,一时刀光剑影,分不出胜负。


    蓦然,青光闪过。


    除却少年,其余均人首分离。


    林晓醉收回剑,少年也知道是她救了他,收剑行礼,遥遥道谢。


    越居秋不是没看见那少年使剑的瞬间、林晓醉眸中的惊喜之色,她也留心看了男子的剑式,剑,固然是好剑,式,自然也是好式,只是因人而异,这样足以冠绝古今的剑法,在这少年身上还是差些气候。


    只是这剑法,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待少年御剑远离,越居秋问道:“你为什么救他?”


    林晓醉反问:“救人需要理由吗?”


    好吧,越居秋救人或许需要理由,但是林晓醉救人真的不需要理由,就算有,也只可能是——因为那是人啊。


    越居秋换了个问法:“你似乎对他很看重,见过?”


    林晓醉摇头:“他服了易容丹,原本样貌我看不出来,但他的剑法,我却忘不掉。”


    她握紧了自己的剑,道:“是《折杨柳》。”


    越居秋知道,林晓醉修习的功法亦是《折杨柳》,且《折杨柳》乃是临东剑骨山的根基,唯有宗主或清心峰长老门下才可修习,不知林晓醉是出自谁门下。


    不论出自谁门下,凭她的修为,怎么会在宗门之内一点影响都没有?


    更何况,她都没有易容。


    越居秋思绪乱飞,却也没有询问。


    林晓醉望着南方,忽觉指尖微凉,回首一瞧,越居秋手中握着一块玉佩,是她自己一直系在腰间的那块玉佩。


    越居秋别开脸:“这块玉,送你。”


    林晓醉接过,细细端详,这白玉玉质极其温润,胜过她从前见过的所有玉佩,只是上边多了三道裂痕。


    林晓醉知道越居秋如今捉襟见肘,决心逗她一逗:“若这玉佩不碎,此时你将它当了,定然富甲一方。”


    越居秋道:“我要拿来送你,你倒要我把它当了。”


    林晓醉见她脸上些许愠色,将玉佩还给她,道:“长到如今十九岁,我还没戴过玉佩呢。”


    越居秋惊诧:“你又不差钱,为什么不戴?”


    林晓醉道:“玉佩质脆,出剑易碎。”


    越居秋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话虽这样说,她却依然没有收回玉佩的动作。


    林晓醉也并非不想要,道:“无妨,即是你送的,往后我出剑,多护着它就是了。”


    越居秋亲自给她系上,一边系上,一边嘱咐:“这玉佩是个好东西,保平安的,你不要轻易摘下,最好不要摘,也不要借给别人,借出去就难拿回来了。”


    林晓醉笑了又笑。


    什么玉佩,能有这样的神通?


    纵是有这样的神通,又是谁人肯轻易相与?


    她应道:“我不摘。”


    适才提起剑骨山,越居秋思绪跳得很快,便问道:“你们剑骨山的风景好不好?”


    林晓醉不常居在剑骨山,纵有时小住,也无心观赏,经她这么一问,也拿不准,便道:“还……”行。


    越居秋本以为林晓醉不说话,开口道:“风景好的话,改日我去逛逛。”


    如今听林晓醉说了一字,只是听不真切,便问。


    林晓醉道:“很好。”


    越居秋笑道:“连你都说好,那看来是很好了,静候佳音吧,林姑娘。”


    林晓醉颔首。


    二人回府,商定试杜夫人一试。


    越居秋向杜夫人禀明自己须给那位友人还席,暂时不在府中,林晓醉假意抱恙,长卧病榻,杜夫人日日遣人看顾,见还不好,便亲身踏进屋中看望。


    林晓醉见杜夫人来了,心里惊讶,开口阻道:“夫人止步,我才生了病,夫人不要过来,万一过了病气,那就不好了。”


    杜夫人看她面色苍白,不忍道:“我改日来看你。”


    不知是不是巧合,杜夫人回去当日便感染了风寒,咳了半天,秋云见窗子开着,认定是屋里不整洁,才过了病气,日日命人打扫屋子,自己亲自监督。


    杜夫人才好了些,便撑着病体来看望林晓醉。


    榻前,杜夫人戴着面纱,问道:“林姑娘,你这是生了什么病?我那里有好些药,也许能治呢。”


    林晓醉道:“无碍,是内伤。”


    杜夫人想了一想,转而笑道:“治内伤的药我也有。”


    宽大的屋内,吹过一阵风。


    越居秋翻窗而入,左右一看,无人,直接将这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这屋子日日打扫,干净得很,越居秋不仅要找,找之后还得整理,有些烦闷。


    忽听门外廊上传来声响。


    是个小丫鬟:“哎,姐姐哪里去?”


    秋云笑道:“夫人吩咐我回屋给林姑娘拿药去。”


    小丫鬟慨叹道:“夫人对林姑娘真是好,屋里的药哪个不是名贵之药?”


    秋云道:“夫人的命令,我们还是少置喙。”


    越居秋翻找的动作越来越快,闻脚步声渐近,只得离开,手指碰到橱柜旁的花瓶,带下一层灰,她看着手上的灰,眯了眯眼。


    门被推开,一阵风袭来。


    秋云一眼便看到大喇喇开着的窗,咳了两声,骂道:“贱蹄子,都是一帮贱蹄子,做事一点都不仔细,开着这么大的窗,也当看不见!”


    她没有留意,在她关窗的那瞬间,一道红影掠上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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