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入冬,空气里带着刀锋般的寒意。不知不觉,中学的第一学期已渐渐步入尾声。
课间跑操的哨声刺破冷雾。队伍在操场上蠕动,厚重的棉衣裹着年轻的身体。冷风刮在脸上,像粗糙的砂纸,把一张张年轻的脸颊打磨得通红。
我落在队伍后面,肺叶像破风箱般拉扯着,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卷走。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前方领跑的陈途身上。他步伐稳健,气息匀长,与周遭的狼狈格格不入。从小习武的底子,让中学这点运动量对他而言,不过是热身。
“怎么...这就不行了?”跑在身边的叶原出言挖苦
“你……你比我强多少?”我勉强回击。
“前面冲……冲猛了,这会儿……腿沉。”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珠。
“高朋说了按队列跑!你瞎冲什么?又想被他‘请喝茶’?”
“别提那CS!”叶小源缩了下脖子,仿佛戒尺的凉风已经扫过掌心,“最近盯我盯得死紧,看见那把尺子我就……就手疼!”
“活该。天天挨,手心茧子都该刀枪不入了吧?”我揶揄道。
他吐了下舌头,像要甩掉那幻痛:“打住打住!晚上峡谷?叫上陈途。”
“行。”
曾经,我固执地将叶小源钉在“坏学生”的标签上。事实似乎也佐证着:散漫,挨训,成绩垫底。
直到那个晚上,我的自行车链条在离家几公里的地方脱轨。陈途不在,我对那冰冷的金属怪物束手无策。路灯下,我正狼狈地试图推车前行,叶小源的身影晃了过来。他没说话,蹲下身,手指沾满油污,三下五除二,链条咔哒一声复位。自那晚起,抄作业、打游戏,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家常便饭。
“难怪你俩有时勾肩搭背。”我向陈途嘀咕。
“老叶啊,”陈途的语气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人是有点‘浪’,但能处。就是容易上头,小学那会儿我俩还干过一架,杨自在那次估计也一样。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和唐飞那路人,不一样。”
我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那个名字的主人不在,才压低声音:“少惹事。真摇人过来,双拳难敌四手。”
唐飞。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块冰冷的铁。他是校园里某种秩序的象征,身边总粘着几个沉默的影子。下课铃一响,他们便汇成一股流向厕所。
“其实没事,”陈途不以为意,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边缘,“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是被‘好学生’、‘坏学生’那套框住了。在老师和家长眼里,听话、分高就是好;反之,就是坏?这么一想其实这个理论倒是蛮滑稽的,一个人的‘好坏’居然是通过成绩和听不听话来衡量的?”
我沉默了。他的话像石子投入水面。唐飞从未打扰过我,他的世界与我平行。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或看到曾经的叶小源,身体会先于意识做出回避?是那套“框”早已嵌入骨髓,还是某种本能的趋避?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那灰色,也沉沉地压进心里。
“下雪了!下雪了!”放学的喧哗中,走廊爆发出欢呼。
望向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晕里,雪片清晰可见,打着旋儿落下。
我瞥向窗外,路灯苍白的光晕将飞扬的雪花映得清晰可见,打着旋儿飞舞着落下。
“不早了,我该回家了”章子珊站起身,拉上书包拉链,声音清脆。
“真不陪我把错题更正完再走?”我调侃道。
“想得美!”她回头瞪我一眼,嘴角却翘着,“你自己考砸,害我被高朋训,还想拉我垫背?没门儿!”
教室门口,高朋像尊门神坐着,面前排着等待检阅错题的长队。
我近乎讨好:“组长大人,行行好,答案给瞅一眼?再晚,雪都要埋人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她转过身,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坏的。”
“坏消息是卷子交了,答案嘛……忘光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好的?”
“好消息是,”她笑起来,脸颊现出小小的涡,“明天给你带糖,奖励你‘认真’改错的态度。”“认真”二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灯光下,那对酒窝似乎盛着某种暖意。
“走了,你慢慢熬。”她背好书包,身影消失在门口。
“明~天~可~以~给~你~带~糖~吃~”身后有人拉长了腔调。
我猛地回头,看见陈途一脸促狭,旁边的裴心月抿着嘴,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
我放下了正准备拍向陈途脑袋的课本,转而怒道;“你有空偷听不如赶紧把错题改改,然后想想一会怎么滚回去!”
“我有‘同桌大人’鼎力相助,”陈途故意加重那四个字,飞快地瞥了裴心月一眼,“您老加油,说不定还能蹭个伴儿。”
我一阵无语,转过身端详起试卷上一道道让人头疼的错题。
二十分钟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溜走。
“我也走了。”裴心月的声音轻柔。
“嗯。带伞了?”陈途问。
“没。妈妈在门口等。”
“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那纤细的身影融入走廊的光影,我碰碰陈途:“撤?”
“嗯。”
在高朋审视的目光下递出错题本,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眉头紧锁,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刺耳。
要被打回重做了?绝望的念头刚冒头,却见他眉头舒展,圈了几道题:“这几道,思路还拧着,回去再琢磨。家长来接?”
我俩摇头。
“路上当心。”他侧身让开。
“就这么……放了?”走廊里,我犹疑地问陈途。
“嗯。”他也带着一丝意外。
雪下得更密了。走出教学楼,寒气扑面,远处街道的路灯寂寞的亮着。街道冷清,偶尔有车辆驶过。
朦胧中,雪雾深处教学楼旁那株老松下,晃动着几个人影。其中一个轮廓,有些眼熟。
“陈途,”我碰碰他,“看那边……像不像裴心月?”
他眯眼看去,神色瞬间凝住:“是她。旁边那几个……走!”
他一转方向,大步朝松树走去,雪在他脚下咯吱作响。
快到近前时,我终于看了真切,那道身影确实是裴心月,旁边还有三个男生,我依稀记得应该是隔壁班的刺头
“裴心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喜欢你好久了。”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男生开口
“对呀对呀,程天浩确实喜欢你,他每天都为了你翘课,你就答应吧。”旁边的两个人起哄着
好像确实有这事,每次下课总有几张不熟悉的面孔扒拉着在走廊外的玻璃,朝这边窥视着,应就是这几人了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裴心月的声音像冰凌,干涩,冷硬。说罢便不再看他们,扭头就往校门口走去
程天浩被那干脆激怒了,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裴心月的书包。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是真心的”
裴心月被拽住后脚底一个踉跄,近乎摔倒,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恐惧
剩下两个人也拦到了她面前,看样子是要纠缠到底。
“人家说对你不感兴趣,你们耳聋了吗?”
纷飞的雪中,陈途站在不远处路灯的光亮的边缘,背对着我。
“你特么谁啊,管你屁事?!!”
程天浩撇开裴心月,骂骂咧咧的向陈途走了过去,身后的两人紧随其后。
陈途没退,迎着他们走过去。昏暗中,我似乎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攥得发白,腿部的线条在棉裤下绷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松树下,裴心月的目光越过那三个背影,牢牢锁在陈途身上。担忧之外,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嘭!”一个沉甸甸的书包砸落在我脚边的雪里。
陈途猛地冲了出去!速度极快,踏碎的雪沫在他身后扬起一小片白雾。几步抢到程天浩面前,猛的一拳,裹挟着风声,狠狠捣在他柔软的腹部!
“他妈的,我是你爹啊。”陈途一边怒骂着,一边用脚猛踹程天浩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