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公园最先开放的只是原先禾林水库的湖泊区域,而陨石坑的区域正在收尾工作的阶段。罗晏却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带罗淮舟前去看看。他和江子息窝在罗淮舟的房间门口,一唱一和的,成功让罗淮舟掀开了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非要今天去吗?”罗淮舟只想看陨石坑,其他的倒是没那么感兴趣。
“明天你要去青鸾台任职,最近还升温,等你闲下来天气就真热了。”罗晏平时日理万机,罗淮舟毕业回来,他也没时间带她到各地旅游。好不容易附近多了个新奇点的地方,就急着想一家都出去凑个热闹。
“可是陨石坑还没开放呢。”
“没事,没开放也不一定不能进去。”罗晏皱起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旁边的江子息问,“应该可以直接进去的吧,这又不是什么破坏原则的事情。”
江子息点头:“是可以的。”
罗淮舟看了眼她调皮的爸妈,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心说:“这到底是谁陪谁玩啊。”
“早点准备嗷,等下下楼吃早饭。”江子息带上房门,和罗晏下了楼。
早上8:00。
罗淮舟看了一眼时间,又躺回去了。
有钱人怎么了,学霸怎么了,那也是要睡懒觉的。
8:30,罗淮舟被江子息从床上一把拉了起来。
江子息叉着腰:“还睡呢,过几天去上班了看你怎么赖床!”
“好了好了。”罗淮舟的头发全部垂在脸上,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表情。她欻地把头发全部撩了上去,露出生无可恋的样子,“我起!反正也没那么困了。”
一大早,初开放的公园里人已经不少了。曾经水库周围的杂草树木全都处理了个干净,铺上了一层绒绒的草坪。一条石板路从中间弯弯绕绕穿进去,另一头消失在了隆起的地皮后面。在路的两边,零零星星的帐篷和野餐垫点缀在草坪上。而最边缘的柏油路上已然停了一长条的私家车,全是特意来此休憩的人们停放在那的。
罗淮舟提着餐篮,匆匆地跟在她爸妈后面。来到河边绿野上的一条长椅旁,江子息就开始布置他们的“据点”,父女两人也帮起了忙,却是也不大用得上他们,三下五除二地把东西全堆在了野餐垫上了。
无论是哪个季节,阳光都是刺眼的。罗淮舟将手挡在眼前,才在灿烂光线下看见了石板路另一头的方向,正是通向公园那头的陨石坑。
“我看看去。”她刚说了半句话,人就已跑出去了好几米,头也不回。
向来气血不足的江子息见状,赶紧拍了下罗晏的后背,如同赶牛一般:“你快一起去,我在这里等你们。”说完自己就像是电量不足了,一下就坐回了垫子上。
罗晏赶上罗淮舟,却是在一时间只能没话找话。“你要看的陨石坑就在那边,过去就行。”
“我知道啊。”她看了向罗晏,“爸,没话说也不用硬说。”
“那怎么会。”罗晏似是有点嗔怪她故意呛话,随后就将心里揣摩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我其实很想了解一下你的意愿,去了青鸾台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做?”
“我想……”罗淮舟低下头,看着草地上自己的影子,若有所思,最后却一本正经地把新闻工作者职业道德标准背了出来。
“坚持新闻真实性原则,做到报道真实准确、客观公正、及时准确。自觉承担社会责任,针砭时弊,不断加强和改进舆论监督……”背着背着,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罗晏身上。此时的罗晏微微拧着眉,大概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你应该再仔细想想你要什么。”他道。
罗淮舟沉默,空空的脑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答案,但不敢说出口。
“淮舟,这个世界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她的目光稍稍坚定了些,又继续盯着自己的影子行走。“世界,处在整体和平,局部冲突的状态下。暗藏在和平之下的,是矛盾,也正是所有问题产生的根源。”
罗晏总算是对她的回答来了兴趣,追问道:“是什么矛盾?”
“工业和艺术的矛盾,自由与平等的矛盾,人类与自然的矛盾,利益矛盾,性别矛盾,阶级矛盾,种族矛盾。”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终于给出了那个胆大妄为的答案,“我想用第四权,解决人类矛盾。”
“有些问题你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解决?”罗晏背过手,虽说着否定的话,表情和言语中又夹带着某种欣慰。“新闻理想在这个时代,是很不切实际的东西,但我不反对你。假如以后我把青鸾台交给你,你就尽量去实现这些好了。当然,实现不了也没关系。”
渐渐地,罗淮舟的脚步已经快过了罗晏,她走在前面,回头的时候,离她的父亲隔着两米的距离。
只见罗晏上下唇翻动着,慢慢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件事。”
“嗯。”罗淮舟低声应过,就算是听进去了。这些事一直以来都是她放在心里默默臆想的,并没拿出来和人说过。现在罗晏的这番话,反而让她有些心虚了。
转眼就到了陨石坑附近。石板路中间松松地拉着条彩旗,从外侧望进去,绿化还未做好,成堆待移植的草木花卉归于一旁,深色的土壤左一片右一片地覆盖在道路两边。
跨过了那条彩旗,直接迈进去。这里面完全没有安排人过来看管,只有几个花农慢慢移栽花草。他们有的抬眼瞥过那两个走过的路人,有的则是完全无心搭理。
在不远处就是陨石坑了。但这边的景观全部规划成了一汪又一汪透澈的小潭,或者可以说是水洼,那个约30米宽的深坑就隐藏在其中。下雨的时候坑内会存有积水,但“海绵城市”的设计会使这些积水在一段时间后就渗入地底,所以他们依然可以在几处水洼中轻松找到陨石坑的位置。
罗淮舟的目光慢慢围绕了陨石坑的一圈边缘,正望得出奇。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罗晏碰了碰她的手,往她的指缝里塞入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拿起来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张青鸾台新闻部的工作证。
“反正是你擅长的,就从这干起吧。”罗晏笑道,“或者你想去文娱部之类的?也可以。”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罗淮舟晃了晃工作证,最后瞥了眼那深坑,“要不回去吧,这边就算看完了。”
她将工作证翻来覆去,默读几番上面的姓名、部门、职位,低着头往回走。走出几步以后,想起自己的父亲还在后面,于是回头寻找。可一时间,视线里空空如也。直到她向下方望去,罗晏竟昏倒在了原地。
“爸?”罗淮舟心头一紧,拒她所知,罗晏身体健康身上并无什么疾病,平时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无故晕倒,总不能是低血糖或者中暑?试了下脉搏,也还在跳动。走到这里已经是四下无人,完全找不到可以提供帮助的地方。还好从小就被当做继承者培养的她,向来比其他人要沉稳些,想来应是没事的,不需要太慌张,只是得立即送去医院。
打了120以后,她马上把江子息叫过来。见江子息无法相信又略有些慌张的样子,她大概是确认了他们并没有隐瞒她什么事情,但依旧是多问了一嘴。
“我爸他怎么了?”
江子息摇头,难以掩饰脸上的担忧。“我也不知道,平时都好好的。”
到这里,罗淮舟又只好回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既然一直都好好的,就不会有事。”
江子息随着医护人员,作为陪同家属上了救护车,罗淮舟则驾车独自前往。
就在罗晏被送去医院的三分钟后,一名与罗淮舟年纪相仿的男子跟至抢救室门口。他穿着黑色的便装,身形卓立,眉眼间流露出某种坚定的色彩。他来回踱步了几番,又时不时望向医院的大门,似乎是在等人。
他就是首都公安总厅、刑事侦查组的组长,蔺既白。刚刚接下一道指令,就听说了医院这边的情况,他这次前来,正是为了罗晏的事情。
江子息坐在抢救室门口,并没有注意到他。医生护士们聚集在里面,等待了十来分钟,却也不见有人出来告知情况。
蔺既白时不时会将目光瞥向她,在他手中掌握着一半并不乐观的真相,可平静的内心压抑着他脑子里一抹怪异的想法,最终他将视线挪开了,看向医院的门外,守着罗淮舟的出现。
即使蔺既白记得罗晏家只有个独生女,但在见过罗淮舟的照片之前,只听她的名字,他的直觉还是让他以为他要见的是个男人。想来,叫“淮舟”的人,似乎是男性多一些。会给女孩起这样一个名字的家庭,或许真的寄托了许多希望和理想在上面。
没有过多久,罗淮舟到了。她四处张望了一圈,看见江子息,就连忙跑了过去。蔺既白在另一旁翻动着手机页面,暂时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
“妈?怎么样了?”罗淮舟面朝着抢救室紧闭的门,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江子息只是摇头。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并没有人出来交代罗晏的情况,如果是中暑或者高血压,早就可以醒来了吧。
脑梗阻?
罗淮舟一边想着,一边抛开了这个想法。这时,她注意到了一旁的蔺既白。后者感觉到了什么,刚刚抬起头,便和罗淮舟的眼睛碰了个正着。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别了下头,示意罗淮舟跟上,就向医院的走廊内去了。
“妈,你在这等我。”罗淮舟不明所以,但谨慎的她很快捕捉到这个细节,撂下了一句话,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