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悼浮游》 第1章 星陨·始无猜 4月22日凌晨,首都城市,钓鱼佬冯充在水库边抛下了他的鱼饵,静静等待收获。在这个城市边缘的水库旁,只有远处星星点点的灯,框出了明亮的高层建筑轮廓,到这里就是漆黑一片了。但是钓鱼佬就喜欢来这种地方,他可以安详地望见城市的繁华,也可以置身于无声水边,存放日日工作的疲劳。 这时,冯充眼里的那片天空里,侵入了一道极闪的光芒,划破黑夜静静陨落。那一刻四周宛若白天,光芒晃过使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太亮了。同时传来了一阵阵的巨大声响,有些类似于鞭炮声,振聋发聩。 那道光越来越近,他勉强眯开眼睛,隐隐约约能看见它的轨迹,是从远处的高天上撕开裂缝,落往他背后的某一处空地上的。他试图是用自己的眼睛跟上它的踪迹,却看见它落入了林中,伴随着“砰”的一声,就只剩下了微光,很快也熄灭了。黑夜马上被还了回来,它就这样坠落在了城市边缘,闹出了一些大动静之后归于平静,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冯充真正的身份,是首都天文台天体化学和行星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他知道刚才那一系列的现象是陨石坠落无疑。围绕着水库的林子说大不大,但确实不小。冯充打着手电往里面走了大概百米的距离,估摸着到达那光消失的位置后,在四周寻找了一番。 所幸这颗陨石并没有带来火灾,冯充发现了一些折断了或烧焦了的树枝,这证明陨石就落在附近。可是深夜里视线差的很,他只能等天亮之后再联系天文台的同事。 青鸾台作为全球最大的私营媒体公司之一,落座于首都新区的CBD中心区。梁成厘是其新闻部主任,注意到陨石坠落后,第一时间就尝试着与天文台的工作人员取得联系。在第二天一早,新闻部收到了来自天文台的回复,他随即派出了一名记者前往现场进行报道。 “4月22日凌晨2时35分许,一颗陨石坠落于首都南郊的禾林水库附近,造成了一个直径29.74m,深16.53m的陨石坑。当日一早,几名来自首都天文台天体化学和行星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赶往禾林水库,经过测量,该陨石重达4kg,其成分还有待鉴定。” 罗淮舟总是会第一时间浏览这些新闻,特别是从青鸾台发布的贴子。她读过手机上的文字,沉默片刻后,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陨石还能掉家里,我都错过了什么?” 此时的她还在新加坡国立大学,研读传播及新媒体专业。作为青鸾台CEO罗晏的女儿,也就是成为了接手青鸾台的预选人。距离毕业的时间不远了,还有一年,到时候她会回国,开始逐步熟悉青鸾台管理层的日常工作。 陨石被运送到了天文台的实验室里,经过测量,冯充让身边的人记录下了一系列数据。 “长11.3cm,宽9.6cm,高4.8cm,密度约为7.68。” 是一块陨铁石,有些少见。 这下好了,禾林水库要出名了,以后钓鱼就得换个地方了——冯充想着。 陨石的降临,引得不少大大小小的媒体转发报道。在陨石坑作为景观开放之前,还有一些收尾工作需要进行,此间也扔部分记者前来此地取材,撰写文稿。几天之内,也算是稳稳占领了新闻热搜。 不过在这个人人都忙于工作和生活的世界上,一颗陨石并不会吸引人们太多的注意力。热度下去之后,城市规划局默默将景点改造的议案提上了日程,不会过太久时间,这里就会建造起一处陨石公园。 一年后,罗淮舟回国了。 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几个朋友聚一聚。可能是今天青鸾台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应付,罗晏难得一天空闲,带着自己的妻子江子息去机场接了罗淮舟。 “今天晚上你有什么安排?”罗晏边开着车边问道。 罗淮舟看着手机,她正在给她的那一帮朋友回消息,头也不抬。“晚上有个聚会呢。”说完她才抬起头,正好撞上了江子息温和的目光。“妈,你看我干嘛?” “所以今天不在家吃饭了?”她垂下眼,但是说遗憾也不是觉得遗憾,既然女儿以后都在家,也不一定非揪着这一天。“那晚上早点回来就行。” 罗淮舟本来也就不是天天想着往外跑、经常不着家的人,她生怕他们两个人会觉得她在国外玩得心野了,马上找话补充说:“明天我请你们吃饭吧。” 罗晏听她这么说一笑:“我们吃饭还需要你请客了?” “哦~”罗淮舟听她爸这么说,便改了口,“那还是你们请吧。不过在新加坡呆了这么几年,我都吃瘦了,还是国内的饭好吃,所以明天吃什么得听我的。” “哎呦,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谁的,这么坏。”江子息指了指罗淮舟,眼睛又看向罗晏,装作没好气地坐正了回去。 “新造的陨石公园过几天就开放了,要不带你去看看?”罗晏寻找着能够与罗淮舟的话题切入口,当然眼前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家子能够一起踏个青。 “陨石啊。”罗淮舟终于想起了这么个东西的存在,那时她也颇为感兴趣,只是过去了一年多,她差点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有空的话,当然要去。” 在整个上流社会的各个家庭中,大概罗家的教育是最开明的。罗晏新闻学出身,而江子息是一名大学思想史课程的讲师。他们两个人的初识是从发现共同话题开始的,年轻的时候两人能从文化历史聊到万物自然。罗淮舟就在如此家庭环境的熏陶下长大,从父母身上学习到的为人处事造就了一个她,她就是罗晏和江子息的集合体。 回到家以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没多久罗淮舟便又要出门,赴往她那一帮老朋友的聚会。 她从车库里选了一辆不算太豪的小跑车,车有些旧了,行驶在路上也不会过分引人注目。但是这样百来万的车上了路,其他人看见了还是会主动保持车距的,这对于好久没有摸到车的罗淮舟来说,正好。 市区的一家清吧内,缓缓播放着轻音乐。罗淮舟进门,在他们预定的位子那坐下了,向来守时的她是第一个到的。酒保提来两瓶香槟,以及罗淮舟另点的一杯金汤力。玻璃杯和老冰块折射着氛围灯的光芒,缓和地撒在桌面上,铺上了一层绚丽的桌布。 第二个到的人,是陆麟生,镜界技术有限公司的大少爷。而“镜界”则是全球领先的ICT解决方案供应商,持续为信息世界的打造提供着有利支持——这句话摘自青鸾台新闻部《镜界,智能世界的领袖》。 “哟,你总是这么早。”陆麟生边说边坐到了侧边的沙发上,拿起香槟和开酒器,一套动作连贯地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罗淮舟翘起二郎腿,抬眼一笑:“好久不见呐。” 陆麟生又顺手帮她倒好了酒,然后松弛地靠在了靠背上。“还有五分钟,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门口绕过来,原来是苏星落。 她是这几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不过也就是小了几个月而已。她家经营着一家医疗器械公司,注册名瑞合泰典。比起青鸾台和镜界没有那么出名,但全国也有近一半的医院会从瑞合泰典进购医疗设备。但苏星落的未来并没有被钉死在某个“继承人”的名头上,她是一名急诊科医生,就职于市中心的一甲医院。 最后章宁予匆匆抵达,说是路上堵车。这些年他专注于空间技术的研究,几乎看不见他出现在群内聊天,如果要找他,就只能直接打他的电话。 这四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是同龄人,高中的时候互为前后左右桌。在那所贵族学校里,少爷小姐们勾心斗角、或者为家族联姻做铺垫。然而这四个,家中不存在任何商业竞争、并同样有所远大志向的人,碰巧在同一个班里相遇了。 罗淮舟提起杯子,与众人碰上了杯。 “新加坡怎么样?”陆麟生笑着将罗淮舟端详了一番。 “你问我?”罗淮舟放下杯子,“大少爷,别说得好像你没去过一样,新加坡是什么很远的地方吗?” 章宁予微微皱下眉,打断了他们:“只有我是真没去过。” “谁让你不爱出远门呢?”苏星落道,“你们猜这两年他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哪?” “隔壁省?” “隔壁市?” 另外两人一前一后抢着回答,没想到苏星落却摇头:“是离他家五百米远的运河公园。” “噗。”罗淮舟没忍住笑,轻轻拍了拍大腿。 “说起公园……”陆麟生看向章宁予,“听说过两天陨石公园要开放了,知道你喜欢这些,要不我们和你一起去转转?” “这样也算是刷新一下你的最远记录。”苏星落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罗淮舟用手指点过苏星落的额头,像是无可奈何。“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皮。” “你去吗?”陆麟生问。 罗淮舟摇头:“我和我爸妈去,改天再一起吧。” “独生女就是这样的。”苏星落感叹了一声,随后又问,“那罗大小姐这次回来,是想做个什么事业?” “上学的时候,每次社会考察,我都能接触到一些从未接触过的问题,比如阶级差异、生存就业之类的,我觉得,新闻的意义就是服务于此。既然如此,那就应该让新闻的作用回到正轨。” “你好大的口气啊。”陆麟生做作地感叹一声,“要是在其他地方,有其他人说出了你这所谓的新闻理想,估计会被嘲笑得连底裤都不剩。”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问题是真实存在的。”在场唯一一名医生,迫不及待想掐掉这位少爷的话头,借此由衷发表了心声,“我们是家境好,大概理解不了穷是什么样的境遇。可我在医院实习的第一年,就明白,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没有钱看不起病而送命。并且这样的,大有人在。” “理想。”章宁予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对当今社会虚无缥缈的词语。陆麟生耳尖听见了,瞥过一眼,手掌扫过桌面捉起杯子。 “好吧,那我们就为各自的理想干杯好了!” 碰杯声中,觥光交错。重聚的四人宛若回到了学生时代,各自展望未来的满腔热忱。他们让自己走上了一条很远、很远的路,却根本无法预想路的尽头是什么。 大嘎豪,其实这一本是我正在存稿的,但是因为每天下班特别累懒得写(而且上班也是写文案还有脚本的工作┳Д┳),所以先选择找个地方发一下督促一下自己码字~可能会慢一点发,反正是为了搞oc的。不过不过不过就是嘛,有没有人告诉我哪里可以发图,我画了好多大插来着。[粉心][粉心][粉心]平时我都是破看番的死宅不怎么看书,要是有哪里写的不好多包容一下我好嘛wow。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星陨·始无猜 第2章 劫生·疑引(一) 陨石公园最先开放的只是原先禾林水库的湖泊区域,而陨石坑的区域正在收尾工作的阶段。罗晏却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带罗淮舟前去看看。他和江子息窝在罗淮舟的房间门口,一唱一和的,成功让罗淮舟掀开了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非要今天去吗?”罗淮舟只想看陨石坑,其他的倒是没那么感兴趣。 “明天你要去青鸾台任职,最近还升温,等你闲下来天气就真热了。”罗晏平时日理万机,罗淮舟毕业回来,他也没时间带她到各地旅游。好不容易附近多了个新奇点的地方,就急着想一家都出去凑个热闹。 “可是陨石坑还没开放呢。” “没事,没开放也不一定不能进去。”罗晏皱起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旁边的江子息问,“应该可以直接进去的吧,这又不是什么破坏原则的事情。” 江子息点头:“是可以的。” 罗淮舟看了眼她调皮的爸妈,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心说:“这到底是谁陪谁玩啊。” “早点准备嗷,等下下楼吃早饭。”江子息带上房门,和罗晏下了楼。 早上8:00。 罗淮舟看了一眼时间,又躺回去了。 有钱人怎么了,学霸怎么了,那也是要睡懒觉的。 8:30,罗淮舟被江子息从床上一把拉了起来。 江子息叉着腰:“还睡呢,过几天去上班了看你怎么赖床!” “好了好了。”罗淮舟的头发全部垂在脸上,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表情。她欻地把头发全部撩了上去,露出生无可恋的样子,“我起!反正也没那么困了。” 一大早,初开放的公园里人已经不少了。曾经水库周围的杂草树木全都处理了个干净,铺上了一层绒绒的草坪。一条石板路从中间弯弯绕绕穿进去,另一头消失在了隆起的地皮后面。在路的两边,零零星星的帐篷和野餐垫点缀在草坪上。而最边缘的柏油路上已然停了一长条的私家车,全是特意来此休憩的人们停放在那的。 罗淮舟提着餐篮,匆匆地跟在她爸妈后面。来到河边绿野上的一条长椅旁,江子息就开始布置他们的“据点”,父女两人也帮起了忙,却是也不大用得上他们,三下五除二地把东西全堆在了野餐垫上了。 无论是哪个季节,阳光都是刺眼的。罗淮舟将手挡在眼前,才在灿烂光线下看见了石板路另一头的方向,正是通向公园那头的陨石坑。 “我看看去。”她刚说了半句话,人就已跑出去了好几米,头也不回。 向来气血不足的江子息见状,赶紧拍了下罗晏的后背,如同赶牛一般:“你快一起去,我在这里等你们。”说完自己就像是电量不足了,一下就坐回了垫子上。 罗晏赶上罗淮舟,却是在一时间只能没话找话。“你要看的陨石坑就在那边,过去就行。” “我知道啊。”她看了向罗晏,“爸,没话说也不用硬说。” “那怎么会。”罗晏似是有点嗔怪她故意呛话,随后就将心里揣摩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我其实很想了解一下你的意愿,去了青鸾台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做?” “我想……”罗淮舟低下头,看着草地上自己的影子,若有所思,最后却一本正经地把新闻工作者职业道德标准背了出来。 “坚持新闻真实性原则,做到报道真实准确、客观公正、及时准确。自觉承担社会责任,针砭时弊,不断加强和改进舆论监督……”背着背着,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罗晏身上。此时的罗晏微微拧着眉,大概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你应该再仔细想想你要什么。”他道。 罗淮舟沉默,空空的脑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答案,但不敢说出口。 “淮舟,这个世界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她的目光稍稍坚定了些,又继续盯着自己的影子行走。“世界,处在整体和平,局部冲突的状态下。暗藏在和平之下的,是矛盾,也正是所有问题产生的根源。” 罗晏总算是对她的回答来了兴趣,追问道:“是什么矛盾?” “工业和艺术的矛盾,自由与平等的矛盾,人类与自然的矛盾,利益矛盾,性别矛盾,阶级矛盾,种族矛盾。”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终于给出了那个胆大妄为的答案,“我想用第四权,解决人类矛盾。” “有些问题你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解决?”罗晏背过手,虽说着否定的话,表情和言语中又夹带着某种欣慰。“新闻理想在这个时代,是很不切实际的东西,但我不反对你。假如以后我把青鸾台交给你,你就尽量去实现这些好了。当然,实现不了也没关系。” 渐渐地,罗淮舟的脚步已经快过了罗晏,她走在前面,回头的时候,离她的父亲隔着两米的距离。 只见罗晏上下唇翻动着,慢慢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件事。” “嗯。”罗淮舟低声应过,就算是听进去了。这些事一直以来都是她放在心里默默臆想的,并没拿出来和人说过。现在罗晏的这番话,反而让她有些心虚了。 转眼就到了陨石坑附近。石板路中间松松地拉着条彩旗,从外侧望进去,绿化还未做好,成堆待移植的草木花卉归于一旁,深色的土壤左一片右一片地覆盖在道路两边。 跨过了那条彩旗,直接迈进去。这里面完全没有安排人过来看管,只有几个花农慢慢移栽花草。他们有的抬眼瞥过那两个走过的路人,有的则是完全无心搭理。 在不远处就是陨石坑了。但这边的景观全部规划成了一汪又一汪透澈的小潭,或者可以说是水洼,那个约30米宽的深坑就隐藏在其中。下雨的时候坑内会存有积水,但“海绵城市”的设计会使这些积水在一段时间后就渗入地底,所以他们依然可以在几处水洼中轻松找到陨石坑的位置。 罗淮舟的目光慢慢围绕了陨石坑的一圈边缘,正望得出奇。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罗晏碰了碰她的手,往她的指缝里塞入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拿起来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张青鸾台新闻部的工作证。 “反正是你擅长的,就从这干起吧。”罗晏笑道,“或者你想去文娱部之类的?也可以。” “不用了,这个就挺好。”罗淮舟晃了晃工作证,最后瞥了眼那深坑,“要不回去吧,这边就算看完了。” 她将工作证翻来覆去,默读几番上面的姓名、部门、职位,低着头往回走。走出几步以后,想起自己的父亲还在后面,于是回头寻找。可一时间,视线里空空如也。直到她向下方望去,罗晏竟昏倒在了原地。 “爸?”罗淮舟心头一紧,拒她所知,罗晏身体健康身上并无什么疾病,平时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无故晕倒,总不能是低血糖或者中暑?试了下脉搏,也还在跳动。走到这里已经是四下无人,完全找不到可以提供帮助的地方。还好从小就被当做继承者培养的她,向来比其他人要沉稳些,想来应是没事的,不需要太慌张,只是得立即送去医院。 打了120以后,她马上把江子息叫过来。见江子息无法相信又略有些慌张的样子,她大概是确认了他们并没有隐瞒她什么事情,但依旧是多问了一嘴。 “我爸他怎么了?” 江子息摇头,难以掩饰脸上的担忧。“我也不知道,平时都好好的。” 到这里,罗淮舟又只好回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既然一直都好好的,就不会有事。” 江子息随着医护人员,作为陪同家属上了救护车,罗淮舟则驾车独自前往。 就在罗晏被送去医院的三分钟后,一名与罗淮舟年纪相仿的男子跟至抢救室门口。他穿着黑色的便装,身形卓立,眉眼间流露出某种坚定的色彩。他来回踱步了几番,又时不时望向医院的大门,似乎是在等人。 他就是首都公安总厅、刑事侦查组的组长,蔺既白。刚刚接下一道指令,就听说了医院这边的情况,他这次前来,正是为了罗晏的事情。 江子息坐在抢救室门口,并没有注意到他。医生护士们聚集在里面,等待了十来分钟,却也不见有人出来告知情况。 蔺既白时不时会将目光瞥向她,在他手中掌握着一半并不乐观的真相,可平静的内心压抑着他脑子里一抹怪异的想法,最终他将视线挪开了,看向医院的门外,守着罗淮舟的出现。 即使蔺既白记得罗晏家只有个独生女,但在见过罗淮舟的照片之前,只听她的名字,他的直觉还是让他以为他要见的是个男人。想来,叫“淮舟”的人,似乎是男性多一些。会给女孩起这样一个名字的家庭,或许真的寄托了许多希望和理想在上面。 没有过多久,罗淮舟到了。她四处张望了一圈,看见江子息,就连忙跑了过去。蔺既白在另一旁翻动着手机页面,暂时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 “妈?怎么样了?”罗淮舟面朝着抢救室紧闭的门,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江子息只是摇头。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并没有人出来交代罗晏的情况,如果是中暑或者高血压,早就可以醒来了吧。 脑梗阻? 罗淮舟一边想着,一边抛开了这个想法。这时,她注意到了一旁的蔺既白。后者感觉到了什么,刚刚抬起头,便和罗淮舟的眼睛碰了个正着。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别了下头,示意罗淮舟跟上,就向医院的走廊内去了。 “妈,你在这等我。”罗淮舟不明所以,但谨慎的她很快捕捉到这个细节,撂下了一句话,也离开了。 第3章 劫生·疑引(二) 他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下,到这时,罗淮舟才发问。 “你是什么人?” 蔺既白掏出自己的警察证,在她面前出示后,斟酌再三以后,先答道:“我是蔺既白,刑事侦查组组长。” “侦查组?”听见这个名词,罗淮舟有些不可置信,“说吧,找上我是有什么事?” 话在蔺既白的嘴里卡了一会儿,最终说道:“有件事情,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母亲。” 罗淮舟微皱着眉,也不回应,静静等他把话说完。 “罗晏,是第三个出事的人。” 紧紧盯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罗淮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她感到心脏一沉,闷闷的,那一刻许许多多的问题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为什么这是一件需要隐瞒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情?以及,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边? 许久,她才沉住气,缓缓开口:“是什么?病毒?或者是其他东西?” “不知道。”蔺既白摇头,“不排除病毒的可能,不过,我认为陨石坑有很大的问题。” 罗淮舟思维运转的飞快,她立即理清了其中的因果关系,质问道:“既然陨石坑有问题?为什么要开放?” “这只是我认为的,况且我说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面对她压迫性的提问,蔺既白站直身体,后退了半步,“不用问,你自己应该能理解。” 他所说的一切,都在表明,眼下这件事属于机密。而这机密的真相,大概只有某些关键人物有知情权;又或者是,并没有人知道,这是个悬案。但基于现下其造成的破坏和影响并不大,又必须避免恐慌,所以作保密处理,才是最妥善的方法。再说回陨石坑的话,大概暂时还没有多少人会觉得与之有关联。只有了解到蔺既白所掌握的信息,才能理解他所发现的问题在哪。 “你还有什么是可以告诉我的?”出于职业带给她的敏锐嗅觉,她捕捉到面前的男人依旧有话要说,于是她追问下去了。 “回去看看罗晏吧,稍后我就会告诉你的。”蔺既白先一步朝着长廊外走去,罗淮舟别无他法,只能按照他的意思来做事。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沉重而压抑的情绪从周围生长出来,疑问和不安通通挤进了她所呼吸的每一点空气。她的心脏疯狂跳动,窒息感寸寸袭来,偶尔又伴随着轻微的眩晕。 不可能,不真实。 这六个字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阻挠她思考下去。 罗晏被推出抢救室以后,他们在ICU见面了。此时他已经醒了,面色红润、头脑清晰,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适。问起来,竟只是身上有些热。 “为什么热?你觉得自己有发烧吗?”江子息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并不烫。 在场的三人,只有罗淮舟的神情颇为难看,蔺既白在病房门外时时观察着她的情况,心里有些惋惜。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说:“看来没什么事。妈你先照顾着,我出去问问医生具体的情况。” 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罗晏和江子息信不信,连ICU都住上了,他们两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走出门,蔺既白便和她来到了离病房远些的地方。 “可以告诉我了吗?”即使她的思路已经一塌糊涂,她还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出冷静的姿态面对。 蔺既白注意到她的双手微微颤抖,这是无法控制的生理性应激反应。如果现在告诉她的话,他生怕她的情绪会彻底崩溃。于是,他再次犹豫了。“要不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没有丝毫停顿,却可以看出她在忍耐。身为继承者,也身为未来传媒界的重要角色,就算是面对这种情况,她都必须成为一个更出色的人,就得拿出更理性的态度。 可是蔺既白没有办法从人情的角度去照顾罗淮舟情绪,他只能听从上面的指令。如果说他可以说出什么安慰的话,那也只能先把一切交代出来。 “你觉得罗晏的症状像什么?” 罗淮舟看向一旁的长凳,默默座了过去,低着头回忆着方才的画面,良久说:“像受到了高浓度辐射。” “没错,但不是那辐射。”蔺既白坐到她旁边,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因为在另外出事的两个人身上,我们都没有检测到有核辐射的存在。” “那两个人,是第一批去往陨石公园建设工程的工人。那批队伍共30人,只有两个出事了。他们也是当场昏迷,过后清醒。但是逐渐的,身上的灼热感越来越严重,经过血液分析,体内的白细胞几乎全部死亡,内脏出血,DNA被严重破坏。没过多久……”说到这,蔺既白将剩下的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没说出来。 “死了。”罗淮舟帮他补充全了最后一句话,而后陷入了沉默。 蔺既白也不出声,一直看着她。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她才接着问道:“因为只有两个人出事,并且在之后的时间里,也没有此类事情发生,所以,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陨石坑有问题,对吗?” “对。”蔺既白点头,“可这一次,我们不得不怀疑了。” “然后呢,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重金抚恤家属之后,被当做工地突发的意外瞒过去了,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虽说这个答案对于她非常好笑,但蔺既白还是如实相告了。 “那我呢?罗家不需要重金,你们打算怎样?”罗淮舟的语气愈发冰冷,像是根本不打算留有商量的余地,步步紧逼,“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你们查清真相,还是说,只是单纯不希望我把事情闹大,公布在大众视野下。” “都有。”他认同了罗淮舟的看法。 她站起来,从内而外流淌出一股崇高又肃然的气质。目光平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危难降临在普通人身上,就至死都得不到一个真正的结果。这一次,它发生在我身上,我比其他时候都要清晰地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是非常大的。” 转过身,她对着蔺既白叹出一口气,接着道,“一直以来,青鸾台都以平等和公正为目标而努力,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看见其中存在的矛盾和无奈。单从今天这件事上来看,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做法,但作为受害者,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 医院里这一处的灯光有些昏暗,她站在光芒前面,逆着光,蔺既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隐隐听见了她的一声抽泣。他走到罗淮舟面前,大概是听见了她的这一番话有所感触,放缓了说话的语气。“我陪你去找到真相吧,解决以后,再用你的平等公正给世界最好的答案。” 她和他似乎都怀揣着某种信仰,蔺既白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些共同点。来之前,他以为罗家的独生女像外面不少人所说的一样,是个娇生惯养、难堪重任的千金小姐,没成想他们见的第一面,她就用她的眼界与格局让他服气了。 ICU病房家属无法陪同,罗淮舟只能在回家之前去病房探视一眼。她支开了江子息,就留下她自己陪着罗晏。罗晏醒着,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面对着她。 “没有辐射,但DNA被破坏……难道陨石坑里就有一种东西能破坏人的DNA?那为什么只有少部分的人中招?难道陨石就没有问题吗?”罗淮舟在大脑里将这几个问题过滤了一遍又一遍,但想不出答案。 “淮舟。”罗晏叫了声她的名字,一下把她的思绪拉回,“我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罗淮舟愣在原处,片刻后摆了摆头:“你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事吗?” 罗晏转过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神态安详。“人会自己感知生死,这种话问了也没意义。” 说罢,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最终,罗淮舟叹着一口气,帮他掖了掖被子。“好吧,那我先走了。” 在她凭借常识作出的预测中,如果DNA破坏,那罗晏身体里现有的细胞死亡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皮肤脱落,后期或许会需要大量输血和移植干细胞来维持生命……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用太久的时间,死亡就会降临。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依旧和陨石有关? 乱七八糟的。 想到这,她发现自己已是无法作出清楚的判断了,每一寸想法看上去都略有些荒诞。即使蔺既白留下了那句话,她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真相。难道真的要让罗晏等死吗? 离开住院部,她就带江子息回去了。晚霞依然遮蔽了半天天空,车驶过大桥,落日的余晖从桥面淌至江水,浓烈的金色让视线都有些错乱,分不清光明与黑暗。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无心理会。光阴错落在她的脸庞,行驶中流转变化,江子息在另一旁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和情绪。 这时,她突然开了口,打破车里的沉默:“妈,我先送你回家,等下我还有点事。” “啊……好。”江子息没有多问,那也是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问。从医院给她拿出的结果看来,罗晏似乎没什么大事,只是说需要观察几天,可她心里为什么就是不踏实呢?回忆起ICU里的一幕幕,她几乎再也无法否定自己的猜想——医院瞒下了一些事情。 “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处理吧。”罗淮舟一句话,冷不丁打断了江子息的猜想,“爸暂时没事,你最近在家好好休息。” 她把江子息送到了豪华别墅区附近,而后掉了个头,准备往回走。江子息在原地看着车子走远,拿出手机又给她发了条信息。“妈叫人给你留饭,记得回家吃。” 罗淮舟听见震动声,才想起来要看消息。然而,在江子息的消息之前,显示的是13分钟前,还有一条来自“未知”的短信。 她本来想去找蔺既白,这条短信直接打消了她的想法。 “首都天文台,‘灵阳’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