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的那一刻,林霁生合上书本的声音比枪械上膛还干脆。他起身时连椅子都不敢发出声响——倒不是怕吵到别人,纯粹是强迫症使然。
沈昭野正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张38分的数学卷子往书包里塞,动作嫌弃得像在处理生化武器。听到林霁生起身,他头都没抬:"别挡光,学霸。"
"你的卷子,"林霁生瞥了眼那个鲜红的分数,"应该怕见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中间保持的距离足够再塞进一个北极。何铮在后面吹口哨:"你俩走一起能把夏天变冬天!"
林霁生连白眼都懒得翻,沈昭野则回敬了一个中指——这是他们今天最默契的互动。
林霁生的家像极了生物实验室标本陈列室。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像是在说"哦,你还活着啊"。餐桌上,保鲜膜包裹的饭菜摆放得如同等待解剖的尸体。
浴室门滑开,林彦川走出来,白大褂都没脱,身上飘着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开学第一天。"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念尸检报告。
"嗯。"林霁生放下书包,拉链声在寂静中显得像电锯轰鸣。
"同桌?"
"学渣。"
林彦川的眼镜片闪过一道冷光:"保持距离。细菌会传染。"
微波炉"叮"的一声打破了沉默。林霁生盯着旋转的饭菜,想起生物课上说的——有些蜘蛛会吃掉自己的配偶。他觉得比起这个家,蜘蛛都算温情脉脉。
与此同时,沈昭野正用脚踹开自家摇摇欲坠的防盗门。一个空酒瓶滚到他脚边,像是在行欢迎礼。
"钱呢?"沙发上的刘佳像条搁浅的鱼突然弹跳起来,睡衣上的油渍已经形成了独立生态系统。
沈昭野把书包甩在沙发上,砸起一片灰尘:"没有。"
"放屁!"刘佳冲过来的速度比她清醒时快十倍,"你爸那笔钱呢?"她指甲掐进沈昭野手臂的力度,足够给吸血鬼上解剖课。
沈昭野甩开她的手,四道血痕立刻浮现在皮肤上。"留着给你买棺材。"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预报。
酒瓶在墙上炸开的瞬间,沈昭野已经转身出门。楼道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像在玩"欢送倒霉孩子"的电子横幅。
便利店的白炽灯亮得像审讯室的顶灯。沈昭野抓起最便宜的面包和矿泉水,收银台前的小电视正在播放家庭温馨剧,讽刺效果拉满。
"十八块。"收银员打着哈欠说。
沈昭野掏钱的当口,身后传来"叮咚"的进门提示音。他回头,看见林霁生站在货架前,没戴眼镜的脸在冷柜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空气凝固成了果冻。沈昭野先移开视线,假装对货架上的避孕套产生了学术兴趣。
"你的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昭野转头,发现林霁生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他刚才掉落的矿泉水。两人手指接触的瞬间,各自迅速缩回,仿佛对方是带电的铁丝网。
"谢谢。"沈昭野说,语气生硬得像在念绑架信。
林霁生点点头,转身去拿货架上的创可贴。沈昭野瞥见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位置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着划的。
收银台前,两人再次狭路相逢。沈昭野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扔,林霁生则把创可贴和一瓶维生素摆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一起结?"收银员问。
"分开。"两人异口同声,然后互相瞥了一眼。
走出便利店,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昭野往公园方向走,发现林霁生居然跟在后面,保持着三米的安全距离。
"你跟踪狂?"沈昭野停在公园入口。
林霁生指了指前面的公寓楼:"我家。"
两人又陷入沉默。一只野猫从垃圾桶后面窜出来,看了看他俩,居然打了个寒颤跑开了。
沈昭野走向长椅,突然听到身后林霁生说:"你手臂在流血。"
"死不了。"沈昭野头也不回。
一阵脚步声接近,一盒创可贴被扔在长椅上。"会感染。"林霁生说,"破伤风死亡率20%。"
沈昭野挑眉:"现在是要给我上课?"
"陈述事实。"林霁生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而且你疼起来很吵。"
沈昭野撕开创可贴,故意贴得歪七扭八。林霁生看得眉头打结,终于忍不住夺过来:"错了。"他的手指冰凉但稳定,创可贴服服帖帖地盖住伤口。
"控制狂。"沈昭野嘟囔,但没躲开。
林霁生转身要走,沈昭野突然说:"为什么帮我?"语气里的警惕比便利店的监控摄像头还明显。
林霁生停下脚步:"不知道。"这是今天他说的第一句不那么像机器人台词的话。
夜风吹过树梢,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沈昭野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来一根?"
"致癌物。"林霁生说,但还是坐到了长椅另一端。
沈昭野点燃香烟,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你手腕上的伤,怎么弄的?"
林霁生迅速拉下袖口:"实验课。"
"撒谎。"沈昭野吐出一个烟圈,"切口太整齐了。"
两人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没那么像南极冰川了,倒像是初春的薄冰,底下隐约有水流涌动。
"我爸,"林霁生突然开口,又顿住,"算了。"
沈昭野碾灭烟头:"我妈以前是美术老师。"
"看得出来。"林霁生说,"你的素描...不错。"
沈昭野挑眉:"你偷看我画本?"
"你上课画得太明目张胆了。"林霁生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沈昭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明天别迟到,学霸。"
林霁生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第一次学习人类礼仪。走出几步,他又折返回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茶。提神。"
沈昭野接过杯子,温度透过金属传来:"下毒了?"
"砒霜,三克。"林霁生说,嘴角的弧度小得需要用显微镜才能观测到。
沈昭野喝了一口,脸皱得像被揉烂的试卷:"苦死了。"
"龙井,不是你的廉价可乐。"林霁生转身走向公寓楼,背影挺拔得像棵不肯弯腰的松树。
沈昭野看着保温杯上升起的热气,突然想起父亲生前也爱喝茶,总说人生如茶,苦后回甘。他对着林霁生的背影喊:"杯子明天还你!"
林霁生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终于开始融化的冰棱。
保温杯里的茶苦得让人清醒,沈昭野喝光了每一滴。远处,林霁生家的窗户亮起又熄灭,像黑夜中短暂闪烁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