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直下到早上都没停。
戚潇打开车门，拉了安全带坐好，沈乘逸递给她一个纸袋，启动了车子。
“要开始降温了。”他说。
“嗯，我也看到了。”
早上起床，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推送整整齐齐，暴雨预警、大风预警、降温预警，一个不落。
温热气息透过纸袋蔓延，戚潇透过缝隙看了眼，里面是一杯热奶咖和一个三明治。
她小心拆开，心里颇有些惊讶。
“真是你自己做的？”
沈乘逸瞥她一眼：“看不起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戚潇先否认，想了想又承认道，“好吧，是有点这个意思。”
她还以为沈乘逸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没想到早上起床就看到对方给她发的消息，说他做了早饭，一个人吃不完，给她带一份，还问了她喝咖啡的口味和习惯。
沈乘逸问她：“你早上一般吃什么？”
“在家就吃水煮蛋加碳水，来不及就去公司点外卖。”
反正她只有周末才有心思在早上认真做一顿。
戚潇拆开三明治咬了一口，忍不住侧头看沈乘逸一眼。
真的挺好吃的，牛油果滑蛋的味道，还有咸咸的芝士，脆爽的生菜，还搭着培根碎，又丰富又清爽。
“看我干什么？”
她这一眼有点明显，还有点久。
“就是没想到，你厨艺还挺好的。”
戚潇有些矜持地夸赞，虽然三明治做法简单，但若真的想要卖相好看，吃着好吃，也需要技巧，滑蛋能做的嫩而不老就需要一定水平，不是新手能轻松做出来。
沈乘逸唇角轻轻翘了一下，他往左前方瞟了一眼，有个白色车开得缓慢，近乎龟速，没打转向。
他稍微提了点速，和前车距离拉得更近了点。
做完这些，他看了眼认真吃三明治的戚潇。
“我爸挺喜欢研究这些。”
“他觉得工作久了需要换换脑子，放松方式就是自己琢磨菜谱，隔三岔五做一道给家里人吃，时间久了我和我哥多少也会一点。”
戚潇想了想之前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沈敬国照片，面相很正，又有些儒雅，联系沈乘逸的话，她莫名觉得这个爱好还挺适配。
“你家里氛围好像挺好的。”她由衷说。
相比起太多有钱人家里乱糟糟的故事，她感觉沈乘逸家里应该没有。见过太多人后你会自然而然地发现，一个人的家庭情况其实很明显。
这会体现在他与人相处的习惯，个人的思维，随口而出的每一句话。而沈乘逸很明显是从小都被好好爱着的，家里教得好氛围好，才会到了这个年纪仍然显出这个模样。
“是还不错。”沈城逸直视前方，似随口一问，“怎么，你不好？”
戚潇犹豫了下：“没有，也很不错。”
除了未曾见过面的父母，其余家庭成员都对她很好。
爷爷奶奶不必说，姨妈姨父一直很关注她的学习，虽说她从小成绩不错，不必家长费心，但姨妈在县里落脚就立刻带她转了学，只是为了更好的教育资源。
戚潇发自内心觉得，她已经很幸运，得到的够多了。
沈乘逸打量她一眼，确定她脸上没有言不由衷，没再提这事，转而问道，“今天还过来打游戏吗？”
戚潇咽下口里奶咖，眯起眼睛。
她早上只给沈乘逸说了她不喜欢太苦，微微带点甜味就行，没想到他把握得这么好。
“打。”她说，”下午过来。”
毕竟，早点做完测试，才能早点和沈乘逸拉开距离。
*
晚上六点半，戚潇看着屏幕上的GameOver，长长叹了口气。
“逆神”是个偏欧亨利式的开放结局。
主角离开族群后，见过了这个星球的其他种族，众多线索汇聚，他开始迷茫，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因为他看到了很多无法解释的真的神迹。
后来他想，或许世间真有神，但他人口中的神，和他们传说故事中神一定并不相同。
毕竟他们口中的神并不冷漠。
他仍然走在寻找神的路上，因为他想要得知一个真相，直到有天，他从一位老奶奶口中听闻，神曾现身于日出的地方，那座最高的山巅。
因而，他出发了。
也真的遇见了神。
“你来了。”
曾给他指路的老奶奶坐在山边的青石上，对他微微笑。
“为什么一定要寻求一个真相呢？”她问。
“坚持自己不好吗？”
众多想法从脑海中涌出，主角恍然大悟。
戚潇移动鼠标，仍旧是三个问题。
-人类真的是你创造的吗？
-为什么不再帮助他们？
-那件有神力的物品为什么会给我？
神温和地回答了他。
-是。
-我是神，不是人。
-你不信神。
故事的终章，主角回到族群，迎着众人或怀疑或期待的目光，他宣判了结局。
他说：“神，从不存在。”
他不顾众人的悲泣和嚎叫，摧毁神庙，打碎神像。
无人能阻止他。
但也无人惩罚他。
自此以后的新世界，不再信神。
即使神真的存在。
……
“打完了？”
看戚潇放下鼠标，靠在椅子上，沈乘逸从沙发掀起眼皮，懒懒看她。
“对。”
戚潇点头，沈乘逸进来时她看了眼时间，下班了，但大概是看她快打完，他并没打扰她。
她情不自禁求证：“故事里的神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乘逸歪了歪头：“我不知道，毕竟我是人，不是神。”
戚潇刚打完游戏满满的情绪瞬间消失，颇有些无语地盯着他，沈乘逸忍不住笑了一下。
虽说逗戚潇是真的好玩，但他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亢奋，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总是忍不住吸引她的注意。
沈乘逸正了正神色，给她解释。
“神只是一个符号，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你也别问我主线要表达什么，这只是一个故事，不是一张试卷，你理解出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标准答案。”
“好吧。”戚潇沉思，想了想说，“我觉得游戏整体很好，到时候市场应该还不错。”
“真的，不是在给我画饼吧？”沈乘逸含笑问。
“游戏质量怎么样，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戚潇瞥他一眼，“逆神”这个游戏已经做了快三年，如果沈乘逸自己没信心，怎么可能冒着这么大压力坚持这么久。
故事只是一部分，游戏最吸引人的，还是可玩性。而“逆神”最优秀的是，战斗系统做的很精良，boss设计多样，从这点而言很难挑剔。
沈乘逸没否认：“今晚上有安排吗？也辛苦你几天了，请你吃个饭？”
戚潇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阴沉，下了一整天的雨，此刻已小了不少，也算适合出门。
这种正常交际，她没理由拒绝。
见她答应，沈乘逸礼貌地问她想吃什么。
戚潇心里冒出第一个念头就是上次和方柔吃的那家火锅，这么冷的天，吃点热热的火锅驱寒暖身，简直再合适不过。
但她想到上次在“千里香”，钟禹特意让她点的山楂排骨，应该是给沈乘逸点的，他似乎不太能吃辣，桌上的辣菜他几乎没碰，那碟子排骨摆在他面前，近一半都落进了他的胃里。
可能是因为他心思不在吃饭上，但也不排除是其他的菜不合口味。
最后她说：“我毕业后就不在春城了，也不知道这边什么好吃，你来选吧。”
按照沈乘逸做饭的水平，估计也挑不出什么难吃的餐厅。
沈乘逸挑了一家米其林法餐厅，依旧是开戚潇的车过去。看他直接走向驾驶座的位置，戚潇也没开口阻止，打了一下午游戏，她确实有点累。
不得不说，沈乘逸的品味的确没让她失望。
这家餐厅环境很好，气氛幽静，桌旁侧有半扇屏风遮挡。
沈乘逸点了道榴莲配鱼子酱，戚潇原以为会有点地狱，没想到吃下去味道绵密丰富，竟然还不错。
后面的鳕鱼外皮酥脆，鹅肝入口即化，西冷牛排口感劲道，几乎每道菜都好吃，尤其是最后的黑松露蘑菇奶油汤，口感浓郁丝滑，鲜的戚潇舌头都要掉了。
她对沈乘逸大夸特夸，称吃了这么一顿，回家一定认真写她的游戏测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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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能让他亏本。
沈乘逸轻笑，正准备说什么，忽然抬了下眼站起身。
戚潇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棕色羊毛夹克，气质有些斯文的陌生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打包袋，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下，就看向了沈乘逸。
看这反应是沈乘逸的朋友，戚潇没作声，本以为他俩很快就会分开，没料到沈乘逸和他寒暄两句就走过来给她介绍。
“这是‘悦峰’的郭尧昭郭总，之前你竞业的事情就是他帮的忙。”
戚潇“啊”了一下，立刻也站起身，没来及开口，郭尧昭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她下意识握上，郭尧昭笑着和她打招呼，“我还记得你名字，戚潇，是吧？”
“对。”戚潇给他道谢，“之前我的事情，谢谢郭总帮忙。”
“没事。”郭尧昭一触即离，顺口关心了下，“陈斯后面没再难为你吧？”
“没有。”
戚潇不禁扫了眼沈乘逸，他之前只说朋友帮的忙，那时候她对他不熟，心里也有些提防，没好意思去问他是怎么和朋友说的。
等在业风待了段时间，她问了韩若琪和其他人，确定之前有竞业的同事都没人像她解决的这样干脆，后来戚潇又旁敲侧击问过钟禹，他说人资给他汇报时候沈乘逸恰好也在，就把事情揽了过去。
钟禹说得轻松：“陈家那段时间有求于人，恰好而已。”
他看着并不知道她和沈乘逸的交集，戚潇心下稍安，也没再提。
面前郭尧昭冲她微微笑了下，点了点头，又转头和沈乘逸聊了几句才离开。
等他走后，戚潇还没开口，沈乘逸先给她解释道，“陈斯在圈子里的名声不怎么好，他猜到了我也不好否认。”
戚潇“嗯”了一声，其实她只是当下有些惊讶，后面也回过味儿来，听到沈乘逸这么说，她难得追问了一下，“他……我是说陈斯……名声很差？”
毕竟她之前也只是猜测对方私生活很乱，具体的并不了解。
“不算太好，他……”沈乘逸犹豫了下没具体说，只是看着她，表情带了丝认真，“以后如果有机会再碰到他，你离他远点。”
顿了顿又说：“他如果再骚扰你，随时都可以叫我。”
和人说话时，戚潇总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这是尊重，是礼貌，也是她的习惯。而在她看过的无数双眼睛里，沈乘逸无疑是佼佼者。
他眉骨高，鼻梁挺，眼睛是窄双，搭配起来莫名就带了点故事感。更别说他现在认真凝视自己，眼神清亮，漆黑瞳孔闪着微微星光，恍若银河都坠在眼底。
戚潇又想起那晚了，她泪眼朦胧时看到的那双眼睛，与此刻一般无二。
她大脑一片空白，垂下眼睑随口接话，“估计不会了，陈斯好像真的以为我是郭总的妹妹。”
“嗯？”
沈乘逸从鼻尖发出疑问的轻哼，戚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说了就是说了，她沉默了下没有逃避，还是说了下那天和陈斯的聊天情况。
“你说你是……”沈乘逸皱了皱眉，没有说完那两个字。
“嗯。”戚潇应了声，“你没看过我的入职资料吗？”
沈乘逸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满。
“你到底都怎么想我的？”
“能别把我和陈斯相提并论吗？”他说，“真的有点侮辱人。”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沈乘逸满脸郁卒，戚潇忍不住笑了下，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巧想起陈斯，又碰到她不想深入的话题，情不自禁就想跑火车。
她想再说点什么，沈乘逸突然叫了一声。
“戚潇。”
戚潇反射性抬头望去，沈乘逸眼里关切，表情和语言都温和。
“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也……”他顿了下，“怕你想起难过。”
是她当初听完他和“多多”故事后的反应，沈乘逸还特意用了“也”。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戚潇心底升起。
心里原本的犹豫畏惧突然消失，只剩下一种安定的放心。
她定了定神，忍不住说，“我记得我后面还有一句。”
“对，所以——”
沈乘逸嗓音轻柔，眼眸微弯。
“你想讲的话，我也很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