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晚到京城这日,天气晴好。
一行人尚未到城门口,远远就看到了迎候的仪仗。
镇北军将士凯旋,太子殿下代天子亲迎。
一身华服的谢琮,立在城门外,与路知晚梦中的模样一般无二。他背后立着一众官员,及各营前来迎候的将士,再往后则是自发聚集的百姓。
因为大军依旧驻守在北境,路知晚只带了几位武将和一小队亲随。众人身着镇北军武服,纵马行至城门外数丈远时,便下了马。
路知晚将逐日的缰绳交给了身后的副将,大步上前朝谢琮行礼。
一别许久。
太子殿下眸色更深,路知晚几乎有些不敢看。
不是出于惧怕,而是想到了那个荒唐的梦。
“路将军请起。”谢琮伸手去扶。
路知晚强忍着不去想起梦中那一幕,耳尖却还是抑制不住染了红。
随着礼官高呼,城门外响起凯旋曲。
谢琮亲自斟酒,递给路知晚。
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将酒洒到了地上——这一杯,敬的是北境无法归来的英灵。
赐酒,宣旨。
迎候的仪仗引着诸人欲回城之际,天色忽然变得昏暗无比。
顷刻间,乌云压顶。
周遭一片混乱,狂风与黑暗席卷而来。
“怎么回事?”路知晚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另一手护在谢琮身前,朝自已的亲随道:“不要慌,护驾!”
他带着的虽然只有一小队人,但执行力和默契却极高,众人几乎顷刻间便组好了阵型,将谢琮牢牢圈在了中心。
“镇北军将士凯旋之日,竟有如此异象,这是不祥之兆啊!”
“快去请国师,这天色看着像是要出大事……”
迎候的人中不时传来意有所指的话,场面一时十分混乱。路知晚敏锐地意识到,这应该是有人动了手脚,只不知是针对他,还是针对谢琮?
慌乱间,路知晚忽然被人揽在了怀里。
谢琮双臂拢着他的背,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阿晚,我好想你。”
路知晚心脏狂跳,却不敢放松警惕,另一手始终牢牢按在刀柄上。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心道谢琮下一步不会要和他亲嘴吧?
虽然这会儿乌漆嘛黑看不到什么,但周遭围满了前来迎接的官员,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兄长和郁临风……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破风之声。常年在战场上练就的反应力,令他立刻就判断出那是箭羽射出时发出的声音。
“小心!”路知晚出言提醒。
几乎是与此同时,谢琮放开了他。
方才还乌云密布的天空,被一道烈焰刺破,露出了天光。
而那道烈焰竟是直奔路知晚而来,继而在他背后腾起一团火光。那火光在众目睽睽下,幻化成了一双火红的翅膀,映得他周身都染上了一层流焰,宛如神明降世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呼。
“这翅膀是凤凰?是凤凰啊!”
“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
人群中的郁临风见状忽然高呼:“天降祥瑞庇佑大周,天降祥瑞庇佑大周。”
官员和百姓闻言纷纷应和,城门外的百姓更是跪了一地,朝着路知晚不住磕头。
路知晚绷紧了身体,勉强维持住了镇定,却不敢轻易开口。他想到了谢琮方才拢着他的动作,以及那道破空之声,所以那道流焰和他背后这对翅膀是……
这不是天降祥瑞,是谢琮强行安排了祥瑞。
可方才那乌云又是怎么回事?
若没有这道流焰,方才那团乌云实在不是好兆头,就算皇帝不追究,百姓会怎么想?
所谓的“不祥之兆”,有时候不见得会有实质性的事情发生,但这个念头埋在人的心里,却有着极大的力量。
幸好一道流焰,强行破了局。
不止破了局,还让路知晚摇身一变成了百姓心中的“祥瑞”。
路小将军,进可守边境国土,退可保社稷安稳。自今日起,任谁再想针对他或中伤他,都要先掂量一下,否则就是与整个大周朝为敌。
国师亲自朝皇帝汇报了此事,说是有人行巫术欲取路知晚性命,结果触怒了天道,降下祥瑞。国师与皇家有死契,不能欺骗皇帝,但他这番话说得却也没错。
在大周朝,谢琮是储君,也即天道。
储君亲手帮路知晚搞了个障眼法,怎么不算是天降祥瑞呢?
后来路知晚才知道,这是谢琮特意布下的局。一是为了给他加一道护身符,免得他功高惹来皇帝忌惮,二是将计就计揪出那个背后一直试图害他的人——谢瑞。
谢瑞的目标本是谢琮,但谢琮命格受帝星庇佑,轻易无法伤及。谢瑞便选了太子殿下唯一的软肋下手……
历经十数日,巫术一事才有了定论。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联手,在国师的协助下,自谢瑞的一处私宅搜出了行巫术的法阵,而他这个法阵针对的竟然是帝星。
皇帝近来缠绵病榻一事,也终于有了解释。
“陛下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圈禁了。不过这种事情都有先例,说圈禁不过是希望史书不要记上父子相残,数月后待风头过去,一杯毒酒刺死对外说是病死便罢。”路伯忱朝路知晚道:“此事据说还牵扯到了三殿下和皇后的侄子,陛下交给太子殿下处置,殿下直接判了两人流放。”
路知晚并不意外,这很符合谢琮做事的风格。
对这种人手软,来日必然留下隐患。
路知晚唯一惊讶的就是,当初要害他性命之人,竟是谢瑞。
“公子,府中来了只海东青。”国公府的小厮忽然来报。
路知晚吓了一跳,立刻打开窗户,就见海东青扑闪着翅膀落在了窗棂上。
“东宫的海东青?”路伯忱问。
“应该……是吧。”路知晚取出信筒里的短笺。
上头只有一句话:你若不来,我便去寻你。
路知晚自北境回来后,一直没有去过东宫,如今诸事平息,有人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