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发这日,谢琮以太子的身份为众人壮行。
他没朝路知晚再说什么,只给了对方一只海东青。
人人都知这海东青珍贵,整个大周朝只有皇帝和东宫才有。
路知晚对这只海东青极为珍视,平日里只让它在周围巡察,从不舍得让它飞远路。他不知道,谢琮给他海东青的本意,是让他方便传信回京城。
可怜太子殿下一盼再盼,直等了近两个月,才收到了路知晚的第一封信。而且这封信不是海东青送来的,是夹在了路知晚写给国公府的家书里。
“阿晚怕直接把信寄到东宫会节外生枝,就和家书放到了一起。殿下若是要回信,只管写好让人送到国公府,回头和国公府的回信一道寄回北境。”路仲亭亲自去东宫送的信。
谢琮等了那么久,没想到信竟辗转寄到了国公府。不过他接过信封,捏到里头信纸的厚度时,满腹抱怨瞬间抛到了脑后。
“路小公子给殿下的信寄到了国公府,也算是家书呢。”苏平笑道。
“家书……”谢琮一怔,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和阿晚,也算是亲如手足吧?
但他从未将路知晚当成兄弟那般对待,只因他对手足之情没什么念想。
路知晚给他的信,足足写了三页纸。
信里先是朝他说了北境的局势,又描述了镇北军的状况,后头则流水账似的把自已在军中的生活、训练事无巨细地写了个遍,谢琮透过信纸,仿佛能看到初入镇北军的少年是如何踌躇满志。
但路知晚的信里,没有写北境的冰天雪地,没有写军中一日三餐重复且乏味的萝卜白菜,更没有写他初到大营之时,因为被子太薄曾一度睡不着觉……
这夜,谢琮给路知晚回信。
他删删改改写了大半宿,最后全都作了废。
不久后,路知晚收到回信。
盖着东宫印戳的信里,只有两句话:
保重身体。
盼君凯旋!
谢琮觉得说多了路知晚就记不住了,于是挑了最紧要的两句话。却不知路知晚收到信后十分失望,只当太子殿下是忙于政事没空给他回信。
于是后头那封家书里,他也只给谢琮写了两句话,叮嘱太子殿下:
保重身体。
按时用饭!
谢琮收到信后,哭笑不得,却又赖不了旁人。
不久后,北境正式开战,谢琮不再只盼着路知晚的家书,开始从加急的战报里去寻找路知晚的消息。
路小将军骁勇善战,几乎每一战都会有他的身影,谢琮便揪着一颗心,从战报里看着他奋勇杀敌,屡立战功。
谢琮远在京城,除了努力做好一个储君,便是不断筹措粮饷和药材、军需。路知晚是将军,和镇北军儿郎同吃同住,所以谢琮要放在心上的不止是一个阿晚,而是千千万万个将士。
后来,谢琮曾问过国师这样一个问题:“若一国储君,是因一人之故才在意万千,那他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吗?”
国师反问他:“若将军大胜而归,那他是为一人而战,还是为万千黎民百姓而战,有什么区别?”
世间因果,纠缠不休。
君子之功,在所为而不在所思。
对此,路知晚的评价最为公允:
在路小将军的心里,谢琮自始至终都是最好的储君。
朝臣都道太子殿下冷厉无情,只有路知晚在他少年时,就认定了他会成为一个心怀天下的明君。
这一年,京城传来消息,说陛下要为谢琮议婚。路知晚四处打听,听到了各种各样的版本,有人说是太傅的孙女,有人说是江南沈家的千金,还有人说是某位将军的女儿。
因为北境离京城太远,消息传过来时早已失了真,无从判断真假。
这夜路知晚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京城。因为实在好奇谢琮议亲的对象,他便半夜翻墙去了东宫,想一探究竟。
没想到路小将军刚进了东宫,就被巡防的东宫卫给拿下了!
“陈弘毅呢?”路知晚问。
“陈弘毅是谁?如今的东宫早已不是过去的东宫,你夜半翻墙意欲何为?”梦里的东宫卫,竟是打算直接拿了人送到刑部大牢!
“抓我就抓我,先告诉我谢琮议亲议了哪家的姑娘?”路知晚梦里还不忘寻根究底。
“你问的是太子妃,还是侧妃?”抓他的那个士兵道:“议了好几家呢!”
议了好几家?
路知晚太过震惊,惊醒了。
次日一早,他便写了信回去问谢琮,是哪家的姑娘要做太子妃?
信寄出后不久,路知晚就收到了回复。
回复被装在了信筒里,由东宫的另一只海东青送到了北境大营。
这是谢琮第一次让海东青送信,以往路知晚不想惹人注意,两人的通信都是夹在国公府的家书里,从未单独寄送过。
这一次不知为何,谢琮竟会动用了海东青。
信上只有一句话:
待你凯旋,再议。
路知晚看着谢琮的回信,不知怎么的,忽然松了口气。
若谢琮议了一位合适的太子妃,他自然是为对方高兴的。但谢琮说等他凯旋再议,他便觉得更高兴了。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因为战事错过这么重要的时刻吧。
路知晚离开京城时,谢琮尚未及冠。若他回到京城后,发现对方已经成婚甚至做了父亲,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路知晚简直不敢想象。
倘若谢琮成了婚,他就不能像从前那般,动不动去东宫蹭吃蹭喝了,更不可能半夜翻墙去找谢琮讨论兵书。
但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一想到先前梦里被东宫卫抓住要下狱的情形,路知晚气不打一处来,给谢琮的回信便只写了一个“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