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很快就过来了,他们将人群驱散到一个个无法互相交流的房间里。很快,人们就开始喧闹、抗议——他们都是上等人,不可能陪一具死在小便池边上的尸/体浪费时间。
最后,警方只留下死者的妻子、第一目击者以及欠神崎先生一大笔钱的三渚议员。
神崎太太要求能够证明自己案发当时不在场的新生小姐留下,三渚议员则留下了自己的女伴和助理。
浮桥与三渚的女伴待在同一个房间,女伴坐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门外还能听到三渚先生激动的咆哮声和不知名警官更大的警告的声音。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符合星川绘画风格的花瓶,蜘蛛细长的脚尖越过瓷片的背面来到浮桥的视网膜前。它走到展品跟前,才发现长脚蜘蛛形状的黑色痕迹并不是动物的侧脸,那看似蜘蛛身体的部分是血迹的象征,蜘蛛脚则是人类的头发。
她伸出手,将花瓶转了一个方向。
“您是......浮桥女士?”女伴站在浮桥身后,朝她伸出手,“您好,我是——”
“新生社长。”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举着证件的男人打断对面女人的话,“我是高木,麻烦您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请说。”
“傍晚六点三十分,请问您在哪里?”
“我与神崎太太在独立会客室。”
“没有其他人能为您作证吗?”
“有摄像头。”浮桥说,“它看到了。”
警官在纸上记录,“请问六点钟,您又在哪里呢?”
“我在办公室休息。”
“冒昧问一句,是您一个人吗?”
“是的。”她说,“只有我。”
“六点三十至七点三十,您一直和神崎太太待在一处吗?”
浮桥点点头。
“您和神崎太太在交流什么?抱歉,如果是BRL公司内部的事务——”
“是公司内部事务。”浮桥说,“最高机密。”
她回到座位上,像一只水鸟停在水面。白色皮质沙发在灯光中流出脆弱的黑色阴影,新生浮桥的脸也是一样,它们同样柔软、由皮革制成,又同样在灰白的灯光中转变成石像般干涩又僵硬的东西。
警官转开脸,浮桥走出房间的门。那个毛利小五郎带过来的男孩就站在门前。
“姐姐。”他问浮桥,“你不喜欢神崎先生吗?”
“不喜欢谁,也是注定且无可奈何的事情。”浮桥说话时抿起嘴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是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男孩敏锐觉察到新生浮桥对于死者的一丝恶意,紧接着,他听到对方说:“不过,我可没有杀掉神崎先生,即使我确实想要杀死他。许多人都想要杀死他,今晚留下来的、没有留下来的、存在的、早已不存在的、还未存在的。不过——江户川小先生,”浮桥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今天呢?”
为什么神崎和德会死在今日、今时、今夜的十八点三十分呢?
“为什么?”柯南问。
“因为‘今日运势’。”她认真地说,“‘今天的运势’,报纸的最后一栏,十二月出生的神崎和德的运势。”
浮桥拿出平板电脑,快速调出日报。她蹲在地上,让柯南能够看见屏幕上显示的东西。十二月出生的人是——与语言相比,今天是实际行动的大好日子。迄今为止因为犹豫没有说出的话和寄出去的信,都适合在今日用身体上的行动表达。
“千万不要错过从北方传来的幸运预兆。”
“北方。”柯南瞪大眼睛——美术馆就在核心商圈的最北面,而神崎先生被发现的洗手间,也正好在美术馆的最北面。
“柯南!”毛利小五郎的女儿从走廊的另一边走出来,“不要到处乱跑。”
“知道啦,小兰姐姐。”
柯南被带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新生浮桥。浮桥小姐早已站起身,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的神崎太太正朝她走过去,神崎太太身后跟着一个小警察。她走到浮桥身边,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她们两个人很亲密。
“小兰姐姐,真的会有人用‘今日运势’来安排一天的行动吗?”
“‘今日运势’?电视节目的那个‘今日运势’吗?”毛利兰回想片刻,“确实有很多同学会这样认为,园子也说她的好多长辈也喜欢看那个。但是,那个好像并不准诶,或者说,反着来会更准确一点吧。”
-
“是吗?”
六点三十分,神崎香织问新生浮桥。
“事在人为。”
新生浮桥在镜子前调整脖颈处丝巾的角度。
“我从不会给他系领带。”神崎太太说。
“......”浮桥系出一个活结,然后在气管处收紧。神崎太太看着镜子,发出嘲笑声,“你会把它扯坏。”
“我有很多条丝巾。”浮桥看了她一眼,眼中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好像令她差点勒死自己的举动只是一场偶发的意外。然而,神崎太太却仍旧能够感受到她身上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的负面情绪。只是这股恨意并不针对神崎香织,而是透过镜子,放在自己的身体上。
“但是你今天只带了这一条。”她走到镜子前,伸出手。浮桥后退一步,皱着眉毛盯着她。
神崎太太长得不是特别美,但也不丑。总之就是没有什么特色的普通长相。只是她脸上总是挂着如机器般的平静、微笑表情,总让人看一眼就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金钱。
能将两个人吸引到同一个房间的,总不会是爱情。公司没有办法诞生爱情,却能诞生出无穷无尽的金钱。
香织说:“我的丈夫,还要拜托你了。”
她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浮桥的脖子——她将浮桥的头抬了起来——可喜的是,这一次,浮桥终于空出一只手,让丝巾裹住脖子后面那根错位的骨头。
“真可怜,这是怎么回事?”
“上吊了。”浮桥说。
“真可怜。”
“那女人怎么办呢?”香织又问,“能把她也除掉吗?”
“谁?”
“那个女招待。”神崎太太靠在镜子前面,微微倾斜的角度让她终于平视浮桥的眼睛,准确来说,两双属于神崎太太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新生浮桥——镜面和镜外的,“那个女人会抢走属于我的钱。”
“你有你自己的钱。”浮桥说。
“不,那也是我的钱,是夫妻共同财产,也是我将继承的遗产。”
浮桥不想再去看这张微笑的面具,她别开眼睛:“我不是杀手。”
“你能联系上杀手,不是吗?”香织步步紧逼,“杀了她,我给你钱;或者把随便哪个能动手的人介绍给我,我同样会给你的报酬。”
监控中,柯南看见两个站在镜子前的女人一直在说话,她们聊了三十分钟,最后一起离开这间独立会客室。
她们没有时间去杀神崎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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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神崎一家最近确实陷入债务风波,”三渚议员擦了擦用餐结束之后粘上油脂的手指,他晚上只吃了饭团,上面有一块肥硕的三文鱼腩。“我听说他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家新出头的信息技术公司,就是那个什么——”
他将头转向窗外,在霓虹灯牌的光影中,动了动有些凝滞的眼球,像青蛙一样的脸转回毛利小五郎面前,“——BRL。”
“至于一些传闻,说本人与神崎和德有债务纠纷,实在是无稽之谈。法院从未受理过我与神崎先生的案件,我想,警察总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认定我杀害了神崎和德。”
“如果说有人真的会杀死神崎先生的话——假设——我只是在说一个假设——”对方两栖动物一般的脸动了动,滑稽地笑容浮现在皮肤上,“大概还要请教神崎的助理小松先生了。”
“请、请您不要胡言乱语!我没有杀死神崎先生!”助理小松正激动地站起身。
“小松先生不必谦虚了。出卖神崎先生公司机密信息,致使神崎先生公司濒临倒闭的人,应该就是你吧。”三渚议员靠坐在沙发上,灯光在他的肚皮周围绕了一圈,留下立体的黑色影子。
“不过,说来有趣,不知道神崎太太用了什么手段,让BRL公司的老板带他们来到这次拍卖会。不然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回不到‘这个地方’了。”
“她们两个在独立会议室做了什么?”
“喂!”目暮警官锤了一下桌子,“严肃一点,这里每一间办公室都有摄像头。”
“所以案发现场恰好在没有摄像头的厕所,在小便池边上。”三渚议员冷笑一声。
“事在人为嘛。”他对小松正说。
最后,无法抗住压力的小松正在毛利小五郎的推理和三渚议员的逼问中跪地流泪。但是在最后,他还是大喊着:“我没有杀掉神崎和德,我过去看的时候,他还活着!他在洗手池前!他在洗手!”
“但是致命伤确实与小松坦白的头部伤口相吻合。”目暮警官说。
“该不会是凶手想要借助幻觉脱罪吧——突发性精神疾病?”
“受害人在被袭击之后醒过来的第一行为不是求救,而是洗手——这是不是有些荒谬了?”
柯南站在小五郎身边,看着小五郎与目暮警官的谈话,突然地,他想到新生浮桥从洗手池上拿起来的东西。
那个婚戒——神崎和德和神崎香织的婚戒。
他跑到案发现场,在隔板门上,看见一只黑乎乎的鞋印和手印:
神崎和德醒过来,将手按在门上,随后,他把左脚放了上去。厕所的门是向内开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柯南?”新生浮桥走进无性别厕所,她关上厕所的门,问道:“大家都在办公室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说回来,我记得医疗记录里,柯南是五月出生的孩子——按照‘今日运势’,应该避开北面的方向哦。”她笑了一下,垂着脖颈,“要往最南边走呢。”
“毛利侦探才应该往北面来。”
神崎和德还活在所有人心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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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泥胎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