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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Lu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一支舞结束,音乐散去,宴会氛围逐渐轻松随意。


    习老师有早睡的医嘱,婉拒了阮季棠的陪同,已独自回房。露台上风很轻,人群在宴会厅与湖边派对之间缓缓流动。阮季棠站在一侧,望向湖对岸。


    刚才与习主编聊了一些关于工作和儿童福利的内容,阮季棠心绪比白天平静不少。手机没带出来,他舀了一勺蛋糕,覆盆子果酱在舌尖化开,酸甜中有点酒意留下的迟缓。


    舞池另一边聚起几个人,靠在廊柱旁的男人身形明显高出周围一圈人,昏暗灯光在他侧脸刻出分明的线条,阮季棠看了一会儿,认出是赵崇淮。


    柱后琥珀色的壁灯打在他脸上,照出削直的鼻梁和那副婚礼上始终不冷不淡的表情。他被人围着,低头听着什么,没怎么说话。


    阮季棠的好奇心被勾过去。


    他已经知道赵崇淮是林茕的表弟,是习老师在午间提起的。女方亲属本就不多,他印象里林茕也从未谈起自己的家庭。


    玻璃门被风推了下,一道身影顺着靠近站到他身侧,“你在看什么?”


    是晚宴上致辞声音特别响的伴郎。阮季棠记得他讲笑话讲得很用力,那种自觉有趣的姿态,现在也没变,斜靠在栏杆上,等人接话。


    阮季棠有过几次搭话的经历,大学阶段最频繁,和是否分化没有太大关系,更何况他是那种一眼就被归为“未来Omega”的外貌类型。毕业后选择现在这份工作,一方面出于热爱,但另一方面也有点避开社交场合的倾向。


    蛋糕逐渐塌下去,他用勺子慢慢收拾,低声说:“没什么。”


    对方无所谓地笑了笑,伸手,“陈叙生,凯恩资本的。不过今晚就是个伴郎,兼职讲段子的。”


    又问阮季棠什么职业,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已经自问自答地报出四五个和时尚艺术相关的工作,神色期待。


    “我做儿童绘本。”阮季棠没打算配合。


    陈叙生脸上的笑顿了一瞬,像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世上真有这种职业。


    “童话故事?”他眨了眨眼,用食指点点自己鼻尖,语气夸张轻浮,“要做个乖孩子哦,因为圣诞老人有一份名单——还有那个什么来着,牙仙?把牙齿藏枕头底下,就会变成银币?”


    阮季棠抿了下嘴角,很快抬眼,笑得不太明显:“确实,和金融挺不一样的。”


    “开玩笑啦。”他举起手来像投降,“有人还相信童话故事能拯救世界,挺浪漫的。”


    阮季棠没接话,眼神越过他肩膀扫向人群。


    陈叙生却跟着移动,站到他身侧,止汗剂混着信息素贴近,视线也投向舞池,“跳舞吗?”


    “抱歉,不太擅长。”


    对方的西装袖口蹭到手背,粗布料在皮肤上摩出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刚好有服务员端着托盘路过,阮季棠抬手取了一杯酒,动作带出轻微的后仰弧度,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陈叙生也顺手拿了杯,笑着碰了一下。


    干裂的口感在舌尖散开,是度数比较高的马提尼,喉咙间泛起微热,阮季棠皱了皱眉。


    陈叙生的目光重新转向舞池,过了一会才开口,抬抬下巴:“你认识他吗?”


    阮季棠没答,猜他问的是赵崇淮。此刻赵崇淮身边站着一个年轻女性,看不清五官,但身材挺拔,气质显眼。他低头,从她手里接过一杯淡蓝色的酒,嘴角好像有点笑意。


    陈叙生没等他反应,又笑了一声:“我觉得侦探和狗仔也差不多,靠扒人**吃饭。”


    酒精开始升温,阮季棠没明白他说的内容,但能闻见自己呼吸间的酒味,夜风也带不走胸口的不适。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待在这儿了,“我想我该回房了。”


    “你不会醉了吧?”陈叙生伸手拦住他。


    阮季棠抬头,看他一眼。


    对方没收手,反而靠得更近,鼻尖贴在他脖颈上又撤开,“真的没味道?你贴了隔离贴?”眼神探进他衬衫领口,“你们这行都这么保守——”


    已经有服务员注意到动静,朝这边张望。


    阮季棠压下情绪,“或许你可以多了解点人类的多样性。”绕开他,沿露台另一侧下楼。


    酒精带着情绪冲上脑门,阮季棠绕湖边走了半圈,才在岸边长椅坐下。耳边传来远处派对演奏的低音,他静了会儿,才又慢慢原路折返。


    酒店大堂空无一人,大部分宾客还在室外。三楼走廊铺着厚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吞掉。他先听到一段低低的对话声,走出拐角,才看见赵崇淮站在他隔壁的客房门前,身边是舞池上那位高挑女性,两人距离不远,看起来……不算疏离。


    阮季棠一时间脚步变得迟疑。


    赵崇淮似乎也听到动静,抬起眼,视线停在他脸上,眉间动了动。


    那位女性也转过头来。


    这场面留给人的想象空间太大,阮季棠有点后悔刚才没在湖边多坐一会。


    赵崇淮开口,声音是身前的人说的,但视线却看向他:“不用,我和阮老师约好了,他明早送我回城。”


    酒意还未散尽,脸上依旧发烫。可阮季棠确定自己没听错:赵崇淮的称呼、以及这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存在的关于顺风车的约定。


    ****


    赵崇淮站在光线昏暗的玄关,不自觉回想起刚才的场景。


    最主要阮季棠当时的神情,他想忽视都难,眼尾酡红,不知喝了多少酒,导致失去基本的判断力,居然猜测他和郑卓舒之间的关系。


    至于后来他为什么会临时杜撰出一个“约定”,赵崇淮自我分析,一方面是不想让林茕为难;另一方面——说到底,是阮季棠的反应太可笑了。他都不必刻意回忆,阮季棠站在那里的模样就会自己浮现出来:茫然、错愕、带着点隐约的尴尬。


    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手机进来两条消息。


    赵崇淮点开看,一条是下属发的,说拿到了许知秀失踪当日的监控视频,已经通过邮件发送。另一条是林茕的,先是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又追问他是否对郑卓舒说了什么。


    伤口已经止血,边缘只剩些轻微红肿。赵崇淮又吃了一颗止疼药,无法淋浴,便用毛巾仔细擦洗全身。刚走出浴室,林茕的电话追了过来。


    幸好她没有要求赵崇淮拍照,只是一再要他保证会好好珍惜身体。然后提到和郑卓言定了一个月的海岛蜜月,后天早上飞。


    话题转回来,她又唠叨这段时间不要接太危险的案子,“否则要是住进医院都没人照顾,太惨了。而且你这种体格很难找合适的护工,别又像上次一样,请事务所的同事帮忙,结果人家一天打24小时工,连分手都只能发短信。”


    楼下的派对依然热闹,偶尔传来一阵起哄声,在夜色中像泡沫般炸开又破灭。


    赵崇淮坐在床边,一边下载文件,一边耐心安抚她。床头壁灯亮着,林茕的声音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也不知道身为新郎的郑卓言去哪了?林茕为什么有时间能在婚礼当晚打这么久电话。


    赵崇淮正暗自猜测,电话那头,林茕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阿淮,”语气低下来,“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赵崇淮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刻意伤害自己,我保证。”


    酒店网速很好。挂断电话后,下载进度跳到89%,又过了六七分钟,视频和几份文档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内容包括许知秀近三个月的短信、通话记录、失踪当天的生活轨迹,以及监控盲区前后的动线分析和银行流水。


    除了邹志诚给他的副卡,许知秀名下还有一张银行卡。账户很干净,近两年几乎每笔进账都来自同一家SIEN画廊。


    赵崇淮花时间把资料梳理一遍,把浮现的问题写进记事本,照惯例对重点疑点做了标记。专注工作后,他的情绪很快就恢复,刚才那股忽而涌起的低落感也随之散去。


    壁钟转了一圈,他暂停播放,闭眼揉了揉鼻梁,走到阳台上吹风提神。


    灯串微晃,湖面在夜色下泛着微光,空气中残留着未散的热闹。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手机铃声,再然后,是阳台门推开的细响。


    下一秒,黄角兰的香气裹着夜色压下来。


    比上一次闻到时更浓,像洗过的热水澡还留在皮肤上的余温,把香味蒸了出来,混着湿气,热而黏稠。


    赵崇淮没动,在沉默几秒后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问:“怎么了?”


    ****


    浴室待了太久,指腹皮肤泛白发皱,阮季棠却觉得头脑清醒了些。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赵崇淮,但依旧不敢确定那句“约定”是否只是托词。


    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趿着拖鞋走到阳台,接起电话,低声解释:“刚才在洗澡,手机放在房里充电。”


    “派对玩得开心吗?”瞿霖语气平常,似乎并不打算为他白天不回短信和漏接电话计较。


    “没有,”阮季棠松了口气,没有提露台上那场冒犯的对话,只说,“有点头疼,先回来了。”


    瞿霖也没再延续婚礼的话题,“明天中午等你回来,我们叫外卖吧,就待在家里。你想吃什么?还是老样子,粤菜?”


    “嗯,就那家吧。”


    草坪派对最后几拨人也渐渐散去,偶尔的笑声被夜风吹散。阮季棠听见瞿霖的沉默,长长的呼吸穿过听筒。


    “我不该那样发脾气。”对面终于开口,“是我忘了你提过这场婚礼。”


    阮季棠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就是想多陪你一会。”


    瞿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阮季棠胸口像是被什么按了一下,肩膀慢慢塌下去。


    “我知道了。”他说。


    身体先一步泄了力,早上在来的路上,产生的那种很决绝的念头此刻像泡沫一样沉回水底。他听见自己妥协说:“你说的出海……能改到下周吗?”


    ****


    隔壁阳台灯灭了,重新归于寂静。


    偷听电话、窥视生活,从来不是赵崇淮的爱好。他一向注重边界感。阮季棠一开口,他本打算立刻退回房间,但拖鞋摩擦地面会发出声响,而阮季棠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下一秒,对话就这样钻进耳朵。


    短短几分钟,在潮湿的黄角兰香气中,赵崇淮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他习惯从语气、停顿中分析情绪,拼出一个隐约的故事。


    直到阮季棠走远,他又等了一会,才缓缓站直身体,回到房间。


    坐在床边,重新打开电脑。视频暂停在一帧模糊画面上。他盯着看了一会,在重新按下播放键之前,低头拿起手机,给下属发出一条信息:


    ——“明早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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