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墨将獐子和狐狸统统丢在庭院,一进屋,立马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完水就马不停歇的转身打了盆水,准备给自己的摇钱树清理伤口。
这只毛茸茸的狐狸看上去轻飘飘的,真抱上身了,沈知墨觉得像扛了块石头一样沉,比扛那几只野兔累多了。
许是金钱的重量吧。
狐狸哀怨的看着沈知墨丢自己在地上,旁边还摆着死去的,大睁着眼的獐子,那无神的眼珠子蒙上一层灰,狐狸依稀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以及院中晾晒的腊肉。
狐狸猛地回头,摆弄着身子调转了一个方向,眺望着不远处随风摇曳的腊肉。
馋的狐狸嘴咧开,口水都留在地上了。
忽然一盆水从天而降将狐狸淋个透彻,冲刷掉流出的口水,沾了水后蓬松的毛瞬间贴在身上,暴露出圆鼓鼓的身子。
“好肥的狐狸。”
沈知墨一看胖成这样,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晒狐狸肉过冬了。
狐狸忙不迭的吐着口中的水,闻言呲牙恐吓,然而被绑着四肢的它压根没任何威慑力。
沈知墨无仔细的看了一下伤口,这狐狸好生装模作样,除了屁股那块被揪掉的毛以外,也就是后腿擦破了点皮,流了点血罢了。
不过那眼睛倒是一直没从远处移开,水灵灵的眼睛就这么望着沈知墨身后。
沈知墨顺着视线望去,顿时有一种她被狐狸讹上了的感觉。
这狐狸约莫是真的懒,懒的找吃的,懒得动,要不然也不会被獐子叼了一口毛。自己这般摆弄了它,它还挺享受的样子。
沈知墨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狐狸的尾巴,狐狸非但没有炸毛,而是摇着尾巴就缠上了她的手。
狐狸献媚的样子,无怪纣王烽火戏诸侯了。
小时候读到烽火戏诸侯的时候,沈知墨不解,询问沈母,而沈母只是笑着说墨墨长大后就懂了,顺带着扯了一下沈父,笑问可曾后悔。
记忆中沈父沈母的脸已经模糊了,唯独印象深刻的只有父母含笑的眸子。
沈知墨眸子一垂,扒拉下狐狸尾巴,拍了一巴掌狐狸嘴,道:“别惦记了。”
在这个年代能吃肉是奢望,沈知墨虽是打猎一把好手,但也会碰上运气不好的时候。运气不好时十天半个月都逮不到一只兔子,平时晾晒有腊肉倒也还能应付一下,若是再碰上阴雨天更是连肉都晾晒不了,那猎来的食物就只能扔了。
沈知墨舍不得吃太多肉,每天两餐吃个七分饱,剩余的肉都是拿去卖了攒银子。这批腊肉晒好了过几日就要拿去镇上卖了换些钱财,村里向来以物换物,不爱掏铜板,要不然沈知墨也不需要走这一遭了。
这批腊肉留几条下来过冬就好了,剩余的都拿去卖了约莫能换个百来文。
沈知墨余光扫了一圈家里能卖的东西,鸡蛋还余几个。
这么一算下来,她仍是攒不了几个铜板。
修缮之事,入冬前真的赶得及吗?
沈知墨盘算着是不是再进一趟山,将扔下的野兔带回来。
狐狸被抽了一嘴巴子不乐意了,又瞧着沈知墨朝自己发呆,立马耷拉下嘴巴,尾巴抽了一下沈知墨的手。
“还挺有精神的。”
沈知墨被抽了一下手,回过神来,确认了狐狸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后,简单的给狐狸扎了扎伤口,就拿了条链子套在狐狸脖子上拴住了,丢在鸡舍旁。
今日回来的晚了些,一会儿天黑了就不好处理肉了。
虽是入了秋,肉不容易坏,但村里信神信佛,对魑魅魍魉尤为忌讳。入了夜还在见血,多少是沾点晦气的,尽管沈知墨已经住在村尾,半夜路过她家门口的人一年到头十根手指都数的出来。
沈知墨已经能漠视村里人对自己的避讳,但听到天煞孤星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难受的。
若不是生了自己,沈母就不会身子衰弱病逝。若不是沈母病逝,沈父就不会一蹶不振忧思成疾。若不是自己后面经常搭把手打猎让老王头在家休息,老王头也不会生疏技艺失足落崖……
似乎一切,都好像村里人说的那般,自己就是天煞孤星,克死了身边的人。
落日斜挂在天边,金光披在沈知墨的肩上,失了温度的余晖照不透她身上的阴郁。
狐狸百般无聊的趴在地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在地上打滚。
可沈知墨瞧都没瞧狐狸一眼,埋头砌好桌子,拿磨刀石将砍刀磨利,将獐子搬上桌,一气呵成仅几刀就将獐子砍成五段。
沈知墨做事的时候是个闷葫芦,老王头还在时会与她闲聊,独居后她没人讲话了,就只晓得一股脑儿做。时常做完事情了抬起头一看,天都黑了半截。
“咕咕咕咕!!!”
沈知墨正砍着肉,忽然听到鸡舍传来一阵不安的鸣叫,她抬头看去发现是无聊的狐狸正朝鸡笼龇牙咧嘴,鸡群被唬得缩在一角,半个鸡屁股都怼出了笼子,又瞧着狐狸嘴巴靠近,吓得往里头互相推挤,踩来踩去的,将鸡蛋都踩碎了几个。
沈知墨顿时黑了脸,放下刀走到狐狸身边。
沈知墨的鸡群不多,约莫三只,平日都是放养在院中的,今日是因为自己要进山捕猎,所以才将鸡群赶入笼中。再加上回来晚了放出来也溜达不了几圈,就没有再放出鸡群了。
本以为鸡群有了鸡笼,狐狸又栓了条链倒腾不出啥了,可哪想到这只狐狸动不动就咧个嘴巴的吓唬鸡群。
一、二、三……足足坏了三个蛋!
这些鸡蛋可值好几文呢。
沈知墨悔不当初,暗骂自己为什么要丢下野兔带这只狐狸回来。
沈知墨立马把鸡群放了出来,将狐狸关入笼中。
地位倒转,狐狸怒急,瞪大了眼看着沈知墨好在院中一步一摇曳的鸡尾。
狐狸气势如虹的抬起头,抱怨的吼叫,结果声音一出,沈知墨差点笑出来了。
“嘤嘤嘤!”
“安分些。”沈知墨拍了下笼子,笼中的狐狸立马噤声。
沈知墨回到桌前,獐子肉还剩下腿部那截肉还未处理,腿肉紧实,骨头大块,一刀落下,竟没有斩断,震得沈知墨虎口发麻,一抬手,刀口卷了。
真是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
丢了野兔,痛失三十文。坏了鸡蛋,痛失三文。修补砍刀,痛失十五文。
今日入山一趟,打了獐子,抱了狐狸,看似收获颇多,实则倒贴四十八文。
沈知墨叹气。
一时半会也没有多余的砍刀,沈知墨硬着头皮砍了几刀仍是没将腿肉砍断,碎屑溅到了笼子中,狐狸嘤嘤嘤的叫唤着。
戚戚沥沥,混在风中犹如女鬼索命。
沈知墨听了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要是住得近一些的人,免不了又要说些闲话了。
狐狸叫唤也便罢了,鸡群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咕咕咕的叫个不停。
一时间,沈知墨的小院别提多热闹了。
沈知墨喜静,这般吵闹让本就糟心的她更是烦心,心静不下来,砍肉都不利索了。
而罪魁祸首还在眼巴巴的望着獐子肉。
狐狸吃什么?
沈知墨不舍得拿肉喂狐狸,人都不够吃,还给狐狸吃呢。
不过是个养个把天就卖了的玩意,不值得她过多投入。
思索间,沈知墨手下可没停下,砍不动她便将肉剃了出来,用几根粗绳将肉捆紧串好。转身进了伙房,将余下的骨头丢入锅中,勺了几勺水,点了火煮着。
家中粗米也不剩多少了,沈知墨抓了一把米,顺带着切了根瘦小扭曲的萝卜。
无怪沈知墨的萝卜瘦小,不进山的日子里她都会去沈父生前买的两块田转转,浇水施肥样样不落,但就是怪了,这块地的东西种啥死啥,也就萝卜韭菜这种耐活的稍微能有点收成。
沈知墨将洗净切好的萝卜丢入锅中与骨头一起煮了,盖好盖子,又将萝卜叶切碎混着山上采来的野菜倒入鸡笼食槽中,平日里哄抢一团的鸡群此时格外安分。
沈知墨正觉得奇怪,一转眼就看到狐狸虎视眈眈的眼神,砸吧砸吧嘴,一副饿极了的样子。
狐狸还吃萝卜叶?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顺带着六颗绿豆般大小的鸡眼瞅着她俩。
沈知墨最终处于生计的考虑,拿一捧枯草打算盖在狐狸笼子上,免得它总在恐吓鸡群。
饿着她的鸡,少几个蛋,就又少些收入了。
“嘤嘤嘤!!!!”狐狸看出沈知墨想干什么,怒吼着。
“老实点,一会儿给你吃的。”
沈知墨警告道,这狐狸似乎真的听懂她的话,当真乖巧的坐在笼中不闹腾了,鸡群趁机围在食槽边上麻溜的啄着菜叶,吃饱喝足的鸡群慢悠悠的晃进了笼子,压根不用沈知墨驱赶。
狐狸尾巴拍的笼子吱嘎吱嘎的响,看样子很期待一会儿沈知墨的奖励。
若是还剩下一些边角料,就煮了给它吃吧。
柴火不旺,锅慢热,得到允诺的狐狸安静了下来。偷得清净的沈知墨安心的在院子里头清扫,桌面上的碎肉渣滓她拿了个小碗装着,等她清扫桌面,天已经完全黑了,而院中满是血腥味。
村尾原先有几户人家的,随着老王头和沈知墨住一块后便搬离了村尾。老王头去世后屋子便一直空置,而沈知墨平日不舍得点烛火,偌大的村尾好似被黑夜吞掉一般,四处黑洞洞的,寻不到一丝生气。
沈知墨借着月光,习惯了暗处行走的她没有磕绊,娴熟的打了几桶水冲刷院子,将血腥味冲散了些。
忙完一切,伙房的锅盖噗嗤噗嗤的冒着水泡,剔出来的骨头在锅中滚了一下水,早就开始散发出肉香了,只不过先前血腥味过重将其掩盖了。此时沈知墨打扫干净,小火又煮了许久,肉味更甚,飘出阵阵肉香将血腥味盖住了。
寥寥无几的肉沫飘在汤饭上,沈知墨将骨头上的肉又扒拉下一些,大口扒了几口饭,不多时就吃完了,最后将骨头连着汤汁一并放到狐狸笼子中。
不知道是有了吃食的缘故还是狐狸眸子本就透亮,黑夜中的狐狸眼格外闪烁。
比这黑漆麻乌的院子都来的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