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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作者:麻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1.


    唐哲修拖着装剑的盒子、气喘吁吁地从专用电梯出来时,看见敖澈已经换了一套前台保安同款的西装,甚至腰间别有对讲机,仍俨然地坐着,手里捧着一本高中语文书,发奋苦读。


    “龙王哥,你这衣服哪来的?”虽然笃定是老板一时兴起的换装游戏,唐哲修依旧先礼后兵。


    “小姐命我换装。她还……”


    敖澈头也没回,答到一半,腰间的对讲机就响了,他立刻起身进门——不必说,王总又要烟抽。


    这强过电竞队友的配合度幽了唐哲修一默,搞得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把剑和印章捧进去,事实上也没有做表情的必要,他无比清晰地看到——打从自己将盒子撂到王总的办公桌上开始,龙王哥的瞳仁肉眼可见地震了起来,嘴边竟带些欣喜。


    “知道这是什么吗?”柳萱边示意小唐拨密码,边随意地问,“还挺沉的,我看小唐抱它像抱活人。”


    敖澈失笑:“小姐这话说得,别说是他,就连你,也不见得舞得动这把剑。”


    22.


    此话一出,二人哑然,不知这“别说……就连……”的逻辑从何而来——唐哲修虽从事文职,但自问也是每周撸铁的人,拼力气不至于拼不过多年纯坐办公室的柳萱。


    说话间,锁扣应声打开,敖澈已轻灵地捡出剑来,铮地一声寒芒出鞘。


    “我不知道。”借着灯光端详剑刃,敖澈喃喃道,“这剑本应随葬,我以为它压根没跟我一起来这。”


    说完,挽了个剑花收入鞘中,又转向目瞪口呆的王唐二人,十分隆重地致礼:


    “多谢小姐,多谢唐先生——尽管你们恐怕不记得了,但此剑确是在下之物,百年来如影随形,如若轻易遗失了,我在此人生地不熟,真不知如何寻回。”


    柳萱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今天下班前就得把剑送回研究所的事,好在唐哲修反应快,又从兜里掏出密封袋,里面装着那只印章:


    “你再看看这个是谁的?”


    敖澈定睛一看,盯了几秒,竟倏地又喘起气来,连着唐哲修的手腕掼到面前,目眦欲裂:“这印信你从哪得来?”


    唐哲修突然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有点莫名其妙,但仍保持着职业的冷静:


    “你平复一下心情,这也是你身上掉的,和那把剑一起。”


    “我作证是这样。”柳萱抚上他的手,试图安抚,“那天你掉在泳池里,不是我送你去的医院么?我亲眼看见,你身上一共就这两样东西,如今都在这了……先放开,有话慢慢说。”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动了敖澈,他颤抖着嘴唇撒开手,看看柳萱,又看看唐哲修,呼吸平缓下来,道:


    “抱歉,是我冲动。不过并非是小题大做——这是小姐你的遗物,入棺前,由我亲手放在你手边。若说剑在灵位前供着,抑或随葬墓中,总归易得,可这印信非撬椁开棺所不能得,如今竟随我一同来到了这里,如何解释?”


    三人面面相觑,柳萱率先摇了摇头,竟默认了“自己的遗物”这种说法,忙着先安抚他:


    “我们比你还一头雾水,怎么解释得通?总之,这两样东西都是你的就对了,你还是先想想,是不是真只有这两件?没有别的么?我好回去水池里再捞捞。”


    “若当时池里没有,就是真的没有了。”敖澈像是拒绝回忆,“时空乱流并非人力可控,遗失些什么,也未可知,只有多出的东西是确定的。”


    “时空乱流这么科幻的词,你是从高中语文学的?”唐哲修很适时地吐槽。


    敖澈看了他一眼,又笑道:“这还是你教我的。不过,你大抵也不记得了。”


    看他大有将印信揣兜里带回家的意思,柳萱忙组织语言,打算把老爹的研究素材争取回来,东西看起来对敖澈这样重要,她不敢确定他会割爱,也不太忍心以此要挟,可又怕父亲对所里不好交代,只能斟酌:


    “这两样东西,恐怕要向你借一段时间——我爸爸研究要用的。放心,丢不了,也坏不了,只是要存到他那一阵子,你说……”


    “可以。”敖澈大方地将剑放回盒中,“小姐,这本就都是你的东西。”


    柳萱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我先替爸爸谢你。印章我倒是做得了主,不过,这剑不是跟你百年来如影随形么,又不是你的啦?”


    “说什么你的我的,”敖澈依依不舍地把印章也放到桌上,眼看着唐哲修拖起这两样东西,走出办公室,他倒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我的鳞也跟我百年来如影随形,后来不也是你的?”


    “说到这个,若按常理推断,应该还有一件东西跟我过来了,虽说小姐你一定忘了,但却是最不该忘的。”


    敖澈陷在回忆里,连声音也变得梦境般轻柔。


    “有一把梳子——截金的梳子,金是王妃的金印,梳材是我的鳞。你首饰多,却不常戴,只有那梳子是你最喜欢的,日日插在发髻上。”


    “梳子没过来,失望了?”柳萱看他的表情有点好奇。


    “不会,倒很开心。”敖澈道,“总要有一样东西陪着你,如果连梳子都过来了,岂不只剩那些随葬品了?”


    “你都给我——不是,给你老婆随葬了些什么?”柳萱还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等式,于是换了种说法。


    “大头都是依礼做的样子货,没什么稀奇的,再有便是兵器、首饰之类。”敖澈垂下眼帘,“我倒想把我自己随进去,可是还没来得及给你报仇……而且,那么大的一摊事情,我走了交给谁呢?”


    柳萱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报仇?有人害我,我才死的啊?”


    “我不知道……”敖澈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也不知该怎样看她,低着头,“小姐,你不必惊讶我没用、离了你简直什么也做不成。我不知是怎样操持完丧礼的,当时的头脑很清醒,可过后什么都想不起来。”


    23.


    下班时间,敖澈宣布正式高中毕业。柳萱对此的奖励是一台移动电话和电话卡,当然,电话卡是用她的身份办的,敖澈现在的水平还只能使用老人按键机——不太会打字,只能接打电话、看短信,不过这已足够,柳萱给他演示了一遍如何拨号、接电话,他便会了,并自己对照说明书将柳萱和唐哲修的号码存到亲属1和亲属2的位置。


    柳萱憋着笑,给在楼下开会的唐哲修发微信,让他给这个新号打电话,过了五秒,那台老人机就洪亮地唱道:


    “都说冰糖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


    敖澈吓了一激灵,连忙挂断。柳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不接?小唐总找你呢!”


    “小姐,你们串通起来戏弄我。”看她笑,敖澈也笑,抽了两张纸将手机包上,珍重地放进口袋里,“你该回家了,不是有固定时辰的么?”


    “我倒是随时能走,”柳萱托着下巴看他,“不过,小唐今天开会到很晚,一时送不了你。你等等他?还是我送你回去?”


    敖澈盯着她几秒,像是在认真思考到底怎样选,可她先绷不住笑了,拎起车钥匙赶他出门:


    “也是戏弄你的——小唐待会直接出差,往后一个礼拜我送你,走吧。”


    24.


    夜归相送,就连普通朋友,也值得一个临别的拥抱,可敖澈只是站在门廊的灯下,目送柳萱开车离去。多阴险的女子,敖澈想,她走之前还要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生怕自己忘记这种传讯手段。


    直到躺在床上,敖澈还捧着手机,远距离即时通讯是那么诱人,比写信、传话快得多,他其实不知道柳萱现在身在何处,可是一捧起手机,就仿佛她近在身边。


    突然,屏幕亮了。


    [有1条新短信]


    敖澈连忙按开,结果是什么10086给他发的,叫他去营业厅领流量卡。


    用户龙王很挫败,将手机放回心口,打算闭目,突然,屏幕又亮了。


    这次是柳萱发的!


    小姐:你在做什么?


    柳萱发出这条短信之后就打算泡澡,可没想到敖澈瞬间就拨了过来。


    “……小姐。”一时接通,敖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干巴巴地叫了一声,甚至由于长时间不说话,嗓音非常奇怪。


    “是我。你干什么呢?”柳萱把手机连上浴室的音箱,放到洗手台上。


    “……”


    在等你打电话?敖澈觉得不能这么说,顿了顿,说自己在温书,虽然这套房子里一本书也没有,可谁规定不能凭记忆温习白天所学呢?


    紧接着他又问,小姐做什么呢?


    “我在洗澡啊。”柳萱答。


    她这样说,敖澈又不知道怎样回应了,明明是自己主动拨过去的电话,沉默却让他显得无事也登三宝殿。


    “我拨得不巧了。”他只好说。


    “不耽误。对了——”柳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敖澈要把手机紧贴耳朵才听得见她,“快过年了,明天发过节费,我交代财务也给你发一份,加上所谓的’实习’工资——我可不是让你白做工!只是你现在没卡,这笔钱,我拨了现钞交给你,明早记着跟我要。”


    “……是,我会想着,多谢小姐。”


    敖澈很想反驳一下自己是愿意白做工的,但驳斥柳萱的好意总归不妥,于是谢恩了。


    节赏这东西,龙王从来都是给别人发,还没从别人那领过。虽然已受过粗糙的高中教育,可以敖澈的认知来说,谢恩领赏的是仆从,顶多来说是雇工,而无论雇工还是仆从都没有理由在深夜缠着柳萱通电话。


    所以,他也就像这些角色一样跟柳萱请了晚安,而后适时告退。


    25.


    电话里讲,显得再随意,柳萱都确实以正式的命令去交代财务部,她习惯在扯闲篇的时候就分出一些思路,顺脚将一切计划好,并记着去安排、去落实。


    次日早高峰,正赶上查酒驾,堵了一阵,敖澈沉默地在副驾驶坐着,柳萱叼着烟扒拉手机,想着让导航换条不堵的路,全然没意识到烟灰已经攒了老长——形象伟岸的王总唯有这一件事遭父亲和秘书诟病:她不用车载烟灰缸,一般直接往窗外弹。王老师和小唐总都曾仗着自己的身份当场指出——此举简直毫无素质可言!前者被送了一台代步车并遭终身禁乘,后者收获了一句“那咋了”。


    敖澈并不知道这些背景故事,他借大堵车的机会在欣赏柳萱今天穿着的缎面衬衫,领子前面两条长带系着漂亮挺括的结,像只浅金色的凤凰。


    此时,前面拥堵的车流开始松动,后车像是着急上工,滴了两声。也顾不上挑路线,柳萱忙发动车子,起步一急,车子和烟都震了一下,敖澈眼疾手快地伸手——


    烟灰在烫坏凤凰之前,顺利被他接住。


    柳萱瞳孔地震:“——我X!”


    一截烟灰不至于烫穿龙鳞,可柳萱自己惊着了,路上不好做别的反应,条件反射地骂了一句后,忙问他:


    “烫着没有?”


    “无妨。”敖澈神色如常,抽了一张纸擦手。


    眼看前面又堵了起来,柳萱边刹车,边找了半瓶水将烟扔进去,车子停稳,她见敖澈确实不像被烫到,才道:


    “不好意思,这是我疏忽了……真没烫着?不过你伸手接它干什么?车里不是有——”


    话说到这,意识到自己车里并不存在烟灰缸这种东西,柳萱又沉默了。


    “好在我手快,不然就要烧了小姐的衣服。”敖澈将手掌展开给她看,“放心,压根没烫到。”


    柳萱看了看他的掌心,又看了看他,神情复杂:


    “狗屁理由,你就是专程让我戒烟的。”


    “这倒不至于。”敖澈摇头,语气像是听见妻子说衣服贵重因此日后都要裸奔出门,“你喜欢抽何必戒呢。”


    “都高中毕业了,不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呀?”柳萱笑着将烟盒捏扁扔进垃圾桶,“长期抽烟肺就废了,知不知道?不过也是,你只看语文,不看生物书的。”


    “……”


    敖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想问柳萱为何明知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每天抽那么多,也想问别的,可终究不知如何开口,领节赏的仆从没立场质问主子为何不把身体当回事,而且……


    他自己不也是,明知征战伤身、案牍劳形,还要岁岁年年连累柳萱相随么?


    “不开心?”他一感伤,柳萱就能察觉到他的神情。


    敖澈转头看她时,柳萱正目视前方,就像无数次在阵前、在校场上,二马齐驱,柳萱也是不常转头看他的——她更关注眼前的事,是他看柳萱比较多。


    敖澈深吸一口气,委婉地聊了一些细节,并没有提自己的悔意,柳萱却捕捉到了:


    “噢,你觉得我——不是,你觉得你老婆不能坐在龙宫里享清福,天天担惊受怕,练武练得满手生茧,是你害的她受苦啊?”


    何止是受苦,敖澈望向窗外,我害得你送命。


    “不好说呢,如果是我的话,”柳萱说,“我挺想试试当常务副龙王的。”


    “……这个职位我们那不这么叫。”敖澈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们是叫王妃。”


    “这不要紧,不过我不太相信是你害的我。”柳萱觉得这话有些折损他的面子,但是事实,“我的意思是你不像有那个主见——纯凭直觉,我觉得不是你说什么、你老婆就听什么的,所以这件事也谈不上由你推动。”


    柳萱边说边慢吞吞地跟车,敖澈不发言,他其实还在消化这句话。


    “你这样想看看呢?”柳萱终于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假如说你有主见,又对此很后悔,就直接让我……不是,X的,我是说让你老婆,回宫养着,日后不要插手任何正事,免得心烦,她会听你的吗?”


    “自然不会。”敖澈苦笑,“我也说不出这话来——那你之前花费的心血算什么?这是羞辱你。”


    “对呀。”柳萱接着又说,“那换一个情境,假如说是我自己说累得要死,从此要回宫隐居了,你怎么办?”


    “照小姐说的办。”敖澈不假思索,“现在想收手是难了点,不过,你可以先卸任,等我处理妥当,便跟你一同去。”


    “瞧瞧。”柳萱笑道,“明明是她做你的主,怎么说是你害的她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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