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王老吉:[视频未接听]
王老吉:闺女,给我回个电话。
王老吉:视频电话。
王老吉:速回。
柳萱中午在专用卫生间冲了个澡,为了洗掉关东煮的味道顺便洗了个头发,换完衣服出来时,就看到三条催命似的消息,第一反应是腹诽——什么要紧事?
事实证明,没要紧事王元宝绝不会直接找她,视频刚接通,柳萱就见老爹抓着一只密封袋出现在镜头里,神色严肃:
“你摸过这颗印章吗?”
柳萱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印章?”
“你捡那个龙王爷身上掉的,送来所里检验的印章。”王元宝有些焦急,“你摸过还是没摸过?”
他这样一问,柳萱倒愣了,回忆了几秒才答:
“没有。小唐捞起来的,拿给我时,已经用袋子封上了。”
王元宝也愣了。
父女俩面面相觑,沉默半晌,王元宝道:
“知道这个印章上有什么吗?你的指纹。”
“……”
“还有,印文是你的名。”
“……?”
“还有,那把剑,虽然拔出来一看,刻着’泾水龙王自作用剑’八个字,可剑上同样有你的指纹。”
柳萱笑道:“那倒正常,我虽然没拔出来看,但摸过剑柄和剑鞘的。”
王元宝叹了口气:“我说剑刃。”
这下两人都不笑了。
……
良久,柳萱才想起质疑:
“你们不是只化验年代么,取指纹干什么?而且,对对他自己的也就罢了,怎么就想起拿我的指纹比对了?”
“所里的流程,我怎么知道……”王元宝躲闪了第一个问题,“不过,今天报告出来,我一看那张片子就知道是你的右手。”
柳萱知道父亲的笃定来源于何处——她十岁的时候淘气打翻开水壶,右手大拇指指纹有一块被烫掉了,一直都没长回来,导致现在连指纹解锁都要用左手,如果说是凑巧,这也太巧了点。
两个人指纹相同的概率是多少?640亿分之一。
17.
柳萱往办公室外看了一眼,隔着磨砂玻璃,敖澈正伏案苦读,不知是在看初中语文还是小学数学,乍一看,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那把“泾水龙王自作用剑”联系到一块,不过一想起几个小时前,敖澈用一根塑料点读笔吓哭了一名成年男子的传奇战绩,又觉得他确实是能用上那把剑的人物。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将一切串联起来,而得到一个自己或许和他有关系的结论。这么着吧,柳萱对父亲说,你所里还要留着那两样东西么?
“暂时用不上,”王元宝斟酌了一下,“暂时,指的是今天暂时用不上。”
“我让小唐去取,半个小时。”柳萱点开唐哲修的聊天框,“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也不能证明是他的东西。拿过来看看他的反应。”
“下班前送回来就行,我没意见。”王元宝很大方,虽然那也不是他的东西。
泾水龙王不知道一个小时之后就会与亡妻的印信和自己的自作用剑团聚,只知道唐哲修看了一眼屏幕,又像收到军令的传令兵一样出发了,临走还叮嘱他专心学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王总又不是陌生人,敖澈心想,我只跟王总说话。
18.
敖澈在门外单独坐不了五分钟,看完了初中三年级语文书,就进门来坐在柳萱的沙发上,光明正大的理由是,怕她要吸烟了没有人给她点火,柳萱听了只是笑。
沙发旁边摆着一盆发财树,枝繁叶茂的,被张姨养得很好。尽管这东西在现代的商业场所随处可见,可敖澈还没有详细欣赏过这样新奇的盆景,看了两眼,就问柳萱,这是何物?
“发财树咯。”柳萱想也不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敖澈一听就笑,不是善意应和的笑,事后回想起来,柳萱觉得那是很幸福的笑:“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财,给盆景起这样吉利的名字。”
“这品种就叫这个名字,好意头而已,”察觉到他将要回头,柳萱移开目光,“我爸送的——还有个配套的咬钱蟾蜍呢,丑得人心慌,你喜欢打包送给你。”
“是不是发财树养得好,王总就会发财?”敖澈捏着一片树叶摩挲,蛮温情地问她。
“多嘴呀你。”
柳萱不太适应这种乍然调动起来的温柔氛围,本想抽支烟的,却突然觉得喉咙没那么渴望窒息感了,而改从抽屉里拿了一颗薄荷糖,含在舌下弄来弄去:
“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知不知道?”
这种感觉很奇妙,柳萱想,这样幼稚的问句,谁会问呀?谁会答呀?
“我之前不知道。”敖澈会答,“要是早些知道就好了。”
柳萱随意地问:“你许愿很多?”
“不多。”敖澈说,“也没什么可许愿的,我一生所求,哪样没有得到?”
“好大的口气,”柳萱有些嘲弄的意思,“连我都不敢这样说呢。这么说,你是蛮幸运的。”
“哪里是幸运。”敖澈苦笑道,“不论多么贵重的愿望,若一心要它灵,岂有不灵的道理?只不过拿什么换来,命中早有定数。早让我知道,宁愿说给天下人,好叫它不应验。”
说到后半句,敖澈已经像是陷入了什么循环里似的,语气有些偏执,柳萱花了一些时间理解他倒豆似的句子:
“灵验了反倒不好?还有你这样的呢。”
敖澈闭了一下眼睛,又恢复了清明:“是我说错,灵验了好。”
我希望你活着,不记得我也无妨。他咽下后半句,手伸进口袋去摸那只火机。相同的东西令他感到安全,敖澈和柳萱用着两把一模一样的剑,穿着同一匹料子做的衣服,一个人的东西,另一个人拿起来可以直接使用,既然这样,合该也有一对相同的火机。
他捏着火机,一厢情愿地想,这是信物,比水鬼和将士更加珍贵。
柳萱恰好开口:“你喜欢绿色还是蓝色?”
敖澈不假思索:“红色。”
“难伺候,”柳萱笑着骂他,“难不成送你一套口红?事先说好,送了你就要用,每天都涂在嘴上,不涂,我就生气。”
“不是没沾过。”敖澈想了想,补充道,“我是觉得小姐穿红色漂亮,所以喜欢红色。”
“你觉得,你喜欢,我还不想呢。”柳萱往回收了一点竿,“现在,出去。我要打电话。”
敖澈很利落地站起身,推开门之前,听到柳萱喊他:
“半个小时之后,下去取我买的东西,我告诉他们交给你。”
“知道。”
19.
半小时后,敖澈听到柜姐熟练的招呼,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柳萱买给自己的礼物。
“王总自己也有很多双,看她多疼你?”
柜姐交接了货品,还不忘恭维他一句,敖澈道了谢,不知是怎样走到电梯里的,直到电梯门开了,他还捧着盒子发愣——这是什么?鞋子么?
隔着磨砂玻璃,敖澈轻手轻脚地打开包装,果然是鞋子,严格来说是一双Christian Louboutin德比鞋,当然,仅仅放在地上看不到艳红的鞋底,只有漆黑皮面和一对插针扣泛着英俊的冷光。
“拿回来了就换上。”柳萱隔着墙指挥他,好像正在做别的事。
敖澈换好了,在门口站着,不知是该进去还是站在这里等柳萱出来,只好先端详这双鞋,端详间柳萱推门出来,一见他的装束,就笑着摇头——
“不行,不行……这是我的疏忽了,这样一双鞋子上面哪有穿运动裤的?”
“小姐,这真是给我的?”
“是呀,不是喜欢红色么?这牌子的鞋底都是红色。不高兴?”
柳萱噙着笑意坐到他的椅子上,想摸烟,又觉得让他来点火破坏气氛,作罢了。
“我高兴,不全是因为这双鞋。”敖澈转了个身立在她面前,直视她的双眼说,“也因为刚才送鞋的姑娘说,小姐自己也有很多双。”
“就喜欢跟我穿一样的?”柳萱觉得越来越有趣,一般都是年纪小的才像他这么说,“不过,这双是男人穿的款式,我还真没有一模一样的。”
看他沉默,柳萱用鞋跟点着地毯:
“失望了?”
敖澈依旧不说话。柳萱朝桌子抬了抬下巴:
“坐这。”
坐在桌子上不是什么体面的行为,敖澈正疑惑为什么柳萱不指挥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腿已经先动起来,桌子有点矮,他又不敢全坐上去,大腿侧将将压到桌面时,柳萱突然抬起一条腿,跋扈地、无礼地用纤细的鞋跟蹬他,将运动服面料、连带着下面鼓起的腿肌蹬出凹陷。
“看呀。”柳萱整个身子下滑,借势毫不怜惜地又蹬了一下,仿佛要在他裤子上蹭去鞋底不存在的灰尘,“我们俩的鞋底都是红的。”
鲜血似的露出一小块,像恶魔的嘴唇。
20.
“——松开!我让你松开!”
柳萱没预料到事情的发展超出控制,怎么也挣不脱敖澈铁钳似的手,只好边蹬踹边厉声训斥他,希望这不知被触发了什么机关的铁臂能放开自己的脚腕。敖澈没让她挣脱,也没继续捏着她的踝骨,只是顺着她、让她把自己蹬远了些。
那片艳红的皮底贴着他的胸口,一股没来由的恼怒跟随胸廓的起伏、由鞋跟传到了柳萱这里,还没等她问罪,敖澈先压着火气脱了外套,盖到她大腿上。
“小姐,你不是不记得我?”
柳萱愣了。
“不记得我,为何这样?”
敖澈抛出一个问句,虽然根本不期望回答,柳萱还是答了:
“开个玩笑,就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
敖澈悲戚地望着她,反问道:“你希望我作何反应?至少一千年过去了,小姐,难道你做事仍是不考虑如何收场?”
没来由的,敖澈对自己说,发什么脾气呢?柳萱是不知道的呀,不知者何罪之有?
最后还是他自己收场,低眉,蹲在地上整理鞋盒和袋子:
“小姐,多谢你送我礼物,我每天都会穿的。但往后请你不要踩我的腿,我会曲解你的本意。”
“好。”柳萱很知进退,“我想抽根烟。”
敖澈从她腿上盖着的外套口袋里取出打火机,正要点火,却见柳萱唇上空空。
“开个玩笑,”柳萱冲他笑,“烟在办公室里。我现在是真的挺喜欢你了。”
敖澈踩着红底鞋气冲冲地进办公室去给她拿烟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