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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我是大宝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宣白檀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他心底发虚,生怕下一秒谎言就要露馅。


    家庭医生开始给他做检查。当医生让他“吐下舌头”时,宣白檀觉得自己整个人透着点不太自在,不仅动作生硬得很,眼神也很飘忽。


    “嗯,舌苔正常,没红肿。”医生看了看,又问:“是肚子不舒服吗?”


    “……嗯。”宣白檀的声音很轻,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垂着眼,能清晰地感觉到商津司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更不敢抬头了。


    一直沉默的商津司这时候突然开口了:“医生,你先出去吧。”


    宣白檀的心猛地一跳,抬眼望去。


    万幸,商津司脸上并无异色,似乎并未起疑。


    医生应声离开。商津司的目光随意扫过床边,落在了宣白檀放着的书上。他伸手拿起,指尖在书脊上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小檀能看懂吗?”


    糟了!


    宣白檀脑中警铃大作——这不是商津司给的那本浅显的故事书,这是权凛砚偷偷拿给他的!他居然忘了藏起来!


    来不及细想,宣白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夺过书,匆匆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动作带着明显的慌乱。他强作镇定,声音却有点发紧:“……看不太懂。”


    商津司仿佛没看见宣白檀的慌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檀,”商津司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听不出波澜,“下次身体再不舒服,记得先找家庭医生,好吗?”


    商津司说这话时虽然挂着温和的笑,目光却缓慢而细致地扫过他的脸。


    宣白檀被他看得心脏都揪紧了,几乎确信自己那点拙劣的把戏已被商津司洞悉无遗,只等那冰冷的话语落下拆穿。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然而,预想中的拆穿并未到来。商津司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温柔的提议:“小檀……想看烟花吗?”


    宣白檀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烟花?在这种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紧张出现了幻听。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商津司已转身,不容置疑地示意他:“穿上外套,跟我来。”


    宣白檀茫然地照做,心头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填满。


    他跟着商津司,一路沉默地穿过宅邸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位于顶层、视野极佳的观景露台。


    露台笼罩在穹顶能量罩下,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却能将整片璀璨的城市灯火和深邃无垠的星空尽收眼底。


    就只有几分钟时间。


    没有声音,只有极致的光影魔术在眼前上演。


    冰冷,遥远,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间的壮丽。


    不是他小时候在贫民窟那破光脑上见过的玩意儿——那种会“嘭”一声响,带着股硫磺味儿,炸出红红绿绿烟火的土烟花。


    它们呈现出冰冷而梦幻的蓝紫色、银白色调,花瓣的边缘拖着长长的、如彗星尾迹般绚烂的光流,在寂静的虚空中优雅地舒展、蔓延,然后缓缓地、无声地消散。


    宣白檀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仰着头,近乎痴迷地望着这片覆盖了半个视野的、在深空背景下华丽盛放又寂寥消散的烟花。


    这一刻,装病的忐忑、被看穿的恐惧、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委屈……似乎都被这片浩渺星空下的绚烂暂时冲散了。


    *


    宣白檀是第二天才知道,昨晚看到的烟花,其实是内廷为棱潭准备的。


    就在几小时前,同样的、甚至更为盛大的星际烟花,刚刚在伊卡洛斯金宫的上空,为庆祝帝国皇帝棱潭的生日而点亮了整个星域。


    商津司带他看的,不过是同一场盛大表演后,能量平台在轨道上残留的、即将消散的余韵。


    据说昨晚棱潭在金宫闹了好大一场,半夜里又惊动医生,又哭又闹……


    这些把戏,本就是棱潭自己玩剩下的招数,结果被宣白檀提前用了。


    商津司压根没露面。


    最后是权凛砚去了金宫。


    这事儿显然让棱潭憋了一肚子邪火。他直接找上了宣白檀。两人在房间里面对面坐着,空气都凝滞了。


    棱潭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刻薄又讥诮的弧度,声音又冷又尖:“你什么也会耍这些手段了?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你不是从来不学吗?”


    宣白檀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手背绷起青筋。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刺向棱潭那张与自己肖似的脸:“什么手段?你说清楚。”


    “装什么傻!”棱潭嗤笑一声,音量拔高,“你昨晚那通‘不舒服’的电话啊!怎么,看津司哥哥去金宫陪我过生日,心里不痛快了?非得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把他叫回来?”


    宣白檀的脸色瞬间白了,又被怒意烧红。棱潭精准地戳中了他最隐秘的痛处和最深的难堪。他猛地站起身:“你——”


    “我什么?”棱潭也霍然站起,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眼中满是鄙夷,“用我玩烂的招数,你还指望能抢走什么?你以为津司哥哥看不穿你这点小心思?宣白檀,我可怜你。”


    可怜他?


    棱潭那句“可怜你”,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宣白檀最敏感的神经上!但比愤怒更汹涌的,是瞬间冲垮理智堤坝的、积压多年的巨大委屈和不甘。


    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名字、父母、身份、尊荣……全都被商津司偷走送给棱潭了!而棱潭,此刻竟敢用如此轻蔑的姿态来“可怜”他?!


    “你偷走我的名字,偷走我的父母,偷走我的身份,”宣白檀红着眼眶直视着他,“你就是个靠偷窃才能耀武扬威的小偷,宋言谕!”


    听到最后那声“宋言谕”,棱潭的脸瞬间扭曲。


    “你找死!”他尖叫一声,毫无预兆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狠狠扇在宣白檀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炸开!


    宣白檀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侧,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疼。他整个人都懵了,耳朵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他没想到棱潭会直接动手。


    这瞬间的僵滞给了棱潭机会。怒火冲昏头脑的棱潭见他不动,以为他怕了,更是得寸进尺,将他从前在贫民窟里那点本事都拿了出来,尖叫着扑上来撕扯:“贱人!你敢骂我!你算什么东西!”


    宣白檀被推得踉跄一步,颈侧传来尖锐的刺痛——是棱潭的指甲划破了皮肤。


    就在这时——


    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商津司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沉默地站在门边,像一道冰冷的界碑。


    宣白檀下意识抬起到一半想格挡的手臂,骤然僵在半空。


    而刚才还撕打的棱潭,动作也瞬间冻结!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狰狞的怒意还未褪去,僵化成一种滑稽的惊恐。


    所有的喧嚣在瞬间死寂,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宣白檀能清晰地感觉到商津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落在他僵在半空的手臂上,落在他颈侧渗血的抓痕上,落在他红肿刺痛的半边脸颊上……也落在他此刻这副头发凌乱、衣襟被扯开、脸上还带着惊愕和委屈的狼狈模样上。


    一股铺天盖地的难堪猛地攫住了他,比脸上那一巴掌还要沉重、还要滚烫。刚才被愤怒和委屈淹没的理智瞬间回笼,带着自我厌弃的清醒。


    他在做什么?


    是在和棱潭争风吃醋吗?


    这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和尊严,赤身**地站在商津司面前。他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在商津司那无声的、冰冷的注视下,都显得如此廉价,如此……不堪入目。


    商津司很快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而是皱着眉扶起棱潭:“陛下,您受伤了吗?”


    商津司将棱潭带进了自己房间,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家庭医生被召唤来的低语。门外瞬间变得嘈杂而忙碌,人声、脚步声、药箱开合的轻响……


    所有动静都紧紧围绕着隔壁的房间,围绕着棱潭。宣白檀甚至能隐约听到医生放轻的询问、商津司的轻声安抚,还有佣人们小心翼翼捧着东西跑动的声响。他们在为棱潭拿药,在为棱潭检查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伤”。


    宣白檀独自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脸颊火辣辣地肿痛着,颈侧的抓痕也在一跳一跳地疼。他房间的灯没有开,黑暗像茧一样包裹着他。他房间里没有备用药,商家也从不会主动为他准备这些。


    此刻,他更不愿意出去——出去做什么?去看商津司如何温柔地安抚棱潭?去提醒他们,这里还有一个被打得更惨的人,需要一点廉价的同情吗?


    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红肿刺痛的半边脸,脖子上渗血的伤痕,凌乱的头发,被扯开的衣襟……


    任谁看一眼,都知道他才是那个被单方面撕打、承受了更多伤害的人。


    可是,没人在乎。


    商津司不在乎。那些匆匆忙忙的佣人们不在乎。整个商家,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他宣白檀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在疼。


    门外那场为了棱潭而起的、喧闹的关切,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彻底隔绝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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