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骄子为何都在求我原谅》 第1章 第 1 章 “商津司,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才是那个走丢了的皇储,他就是个冒牌货。” 被拷在办公桌旁的omega刚刚挣扎了半天,手腕在镣铐里都已经磨出两道血痕,汗湿的碎发黏在瓷白的脸颊上,狼狈得要命。 他早已没了力气,也真心畏惧alpha会杀了自己,却还是抖着嗓子一遍遍地控诉着真相。 “他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他抢了我的东西,坐在皇位的人本该是我!” 商津司半倚在真皮沙发扶手上,银灰色西装衬得他眉眼越发清冷淡漠,他面无表情地摸着omega哭得湿答答的脸:“本该是你又如何?” 从来乖顺的omega罕见反抗,在过去养尊处优的生活下,omega被养出了又娇又白的一身皮,骨肉下都透着矜贵漂亮,从前见谁都笑盈盈的。 现在闹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商津司又问了一句,语气更淡:“你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 alpha的态度明显是想要息事宁人,omega抖了一下,依旧咬着牙:“换回来。” 商津司轻笑了一声,他饶有兴致地重复着omega的话道:“换回来?” “小檀想做皇帝?”随着商津司吐出这几个字的同时,alpha的手指作恶般地探进了宣白檀的嘴里,狎昵下流地玩弄着宣白檀的舌。 商津司把他当成玩物戏弄的动作,好似是在警告他不要痴心妄想,宣白檀被这一举动羞辱得要命,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却还是坚持说。 “对,” 因为手指的搅弄,吐字几分含糊不清,“我想做皇帝。” “那是我该有的东西。” 商津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戳得更深,温热的唾液顺着唇角滑落,在宣白檀雪色下颌画出狼狈的水痕。 就当宣白檀以为他会嘲弄自己不自量力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小条缝。 “津司哥哥。” 是那个顶替他身份的小皇帝,他没穿繁琐华丽的皇室礼服,反而披着一件不属于他的宽大军装外套,走路姿势有几分怪异。 宣白檀知道自己此时一副软弱的狼狈样儿,对小皇帝构不成任何威胁,却也孩子气地挺了挺背脊,仿佛这样就能够显得自己没那么无力与悲哀。 小皇帝扑进了商津司的怀里,抱住他的腰,这动作熟稔得很。 宣白檀从前就知道两人私下关系不一般。 ——他和小皇帝刚被捡回来商家的时候,商津司就喜欢小皇帝更多些,宣白檀甚至一度以为,商津司会和棱潭结婚。 小皇帝长着一双琉璃色的杏眼,声音带着天真的残忍:“既然他都知道了,我们要不要杀了他,反正留着也只会坏事。” 轻飘飘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脖颈,宣白檀猛地打了个寒噤,他下意识看向商津司,商津司也在凝视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后,商津司摸了摸他的头发。 商津司明明是在安抚他,却让宣白檀骨子里泛起深彻的胆寒。 “陛下,你该给小檀道个歉的。” 商津司慢条斯理地用丝绸手帕,一根根擦拭着自己手指,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宣白檀惨白的脸,清晰地补上那剜心的一句,“毕竟你确实抢了他的东西。” 道个歉? 轰—— 宣白檀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好一会儿,他才机械般地、眼眶烧得通红地抬起眼眸,死死盯住那并肩而立的两人。 就只是道歉吗? 小皇帝也有些诧异地看向商津司。 只可惜,商津司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容置疑的,哪怕对待小皇帝也是如此,仅仅过了一会儿,宣白檀听到小皇帝小得像蚊子声似的一句:“对不起。” 商津司垂眸看他:“小檀满意了吗?” 宣白檀看着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吐出轻飘飘的“对不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咬紧了牙。 就这么一句对不起。 抢走了别人的人生就只有一句对不起吗?! 宣白檀在贫民窟里待了那么久,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在忍耐与饥饿中过去,遇到商津司时,还真以为自己平生第一次有了好运气。 商家生活四年,幸福得近乎虚幻。 小皇帝和他几乎是同时被捡回商家,虽然小皇帝一直以来受到的待遇总是比他好,但是宣白檀始终记得自己只是个来自贫民窟的孤儿,他捧着商津司施舍给他的温情,每一分甜蜜都带着点儿感恩的惶恐。 却不想,是因为商津司早就知道他是当年丢失的那个王储,一早设计好了骗局。 商津司还弄出来这个与他相似的冒牌货,先是让冒牌货与他同吃同住两年,然后再让这人顶替掉他本来的王储身份,又力排众议将他送上皇位,让他成了帝国第一位omega皇帝! 这些本该都是他的。 他怎么会满意?! “他也该给陛下道个歉,”身穿军装的alpha斜倚在门框处,手里点着一支烟,火光在之间明明灭灭。 听到声音,宣白檀看向门口,他认识那人。 权凛砚,目前是帝**部头号人物,和商津司从小一起长大。 商权两家世代联姻,商家掌控经济,权家扎根军部,到了这一代,正好是商津司和权凛砚两人,两人有点表哥表弟的血缘关系,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早就成了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 权凛砚脖子上有些抓痕,衬衫扣子掉了几个,衣冠不整地走进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狭长、此刻因某种未消的亢奋而显得格外幽深的凤眼,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遍宣白檀。 见到权凛砚,小皇帝明显一哆嗦,权凛砚却像是看不出小皇帝的抗拒恐惧似的,将人一把揽在怀里,态度不像是对待君主,反倒是有几分暧昧狎昵。 “陛下万金之躯,”权凛砚手指摩挲着少年后颈凸起的蝴蝶骨,语气轻佻,“哪能被贱民指着鼻子骂。表哥,你说是不是?” 宣白檀攥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他下意识抬眼看着商津司,没想到商津司似乎也认同权凛砚的话,静静等着他开口。 宣白檀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咬紧后槽牙:“我不会道歉的,我又没错。” 权凛砚舔了舔犬齿,眼神扫过宣白檀颤抖的喉结:“表哥,把这omega交给我吧,不出两天……” “凛砚。”商津司开口打断。 权凛砚噤声。 商津司对小皇帝道:“陛下,请允许我替小檀道歉,请您原谅小檀的出言不逊。” 这下权凛砚有些表情古怪,但也只是一瞬间,马上就恢复了正常,权凛砚一拍手:“现在好了,皆大欢喜,恩怨两消。” 宣白檀只觉喉间腥甜,眼眶滚烫地落下泪来。他死死咬住下唇,抑住自己的哭声,不让自己显得那么软弱。 皆大欢喜。 恩怨两消。 原来,他们两个只需要互相对着道个歉,就可以做到皆大欢喜、恩怨两消! 权凛砚伸手去拨弄小皇帝垂落的发丝,那双眼睛却牢牢钉在宣白檀身上:“小表嫂,你怎么哭了。” 商津司居高临下的视线扫过宣白檀,他没有正面回答权凛砚的问题,只说:“凛砚,你不是还要检查陛下的功课吗?” “哦是有这么回事。”权凛砚勾了勾唇,他突然掐住小皇帝纤细的后颈,像拎起一只受惊的幼猫,生生将人推着往前走。 小皇帝明显在抖,声调都变了,微弱地溢出一句:“津司哥哥。” 权凛砚挑眉,掐住小皇帝的手更紧:“津司哥哥?你怎么从来不叫我哥哥。” “陛下,您不能因为臣指导您学业时偶尔会斥责几句,就可以厚此薄彼……” 权凛砚“咔哒”一声关上书房的门,声音越来越远。 等权凛砚带着小皇帝离开书房的时候,宣白檀发现书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充斥着商津司的信息素,那气息像无形的蛛网,黏腻地裹住他每寸皮肤,浓得几乎要将他逼入发情期。 他和商津司的匹配度接近100%,照omega管理处的话说,他们两个是天作之合。 但这也意味着,商津司只要释放一点信息素,宣白檀就只有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向商津司索求信息素的份。 商津司后仰在办公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宣白檀的脸,在他刻意释放的信息素浪潮里,宣白檀连站稳都成了奢望。 宣白檀后颈腺体发烫,双腿不受控地弯曲,他死死咬住下唇,让血腥味在舌尖蔓延,用疼痛保持几分清醒。 ——若不是残存的理智死死撑着,恐怕他早已颤抖着跪下去,露出最脆弱的腺体向眼前人乞怜。 商津司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宣白檀发烫的皮肤:“还在不满吗?” 这句话好像是在问宣白檀“还不服气吗”一样。 宣白檀早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同意了,那这件事就会被轻飘飘揭过去,这场对峙就会沦为笑话,在商津司眼里他的任何诉求都成为无需要考量的备选。 宣白檀努力压抑着颤抖:“你不能光拿一句对不起来糊弄我。” 商津司:“你做不了皇帝。” 商津司怜悯地看他一眼,仿佛是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商品:“你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做皇帝?” 宣白檀从贫民窟长到14岁,距现在不过短短4年时间,贫民窟时的记忆依旧如新。 但是,在垃圾场翻找食物的恶臭,被混混追打时蜷缩在角落的恐惧,都不及此刻商津司眼中的轻蔑灼人。 商津司将他捡回家,却从未问过他想成为什么人,只是替他安排好所有轨迹——先在家里玩两年,等到18岁成年的时候,以感情融洽为由,顺理成章地结婚,婚后更不用考量什么,只需要乖乖在家等着丈夫的爱即可。 “我想去上学。”宣白檀哽咽道。 他仰头直视商津司,泛红的眼眶里烧着最后倔强。 “商津司,你让我去上学,我就不追究这件事了。” 上位者才能说追究,像他这样的,只能够祈求。 宣白檀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抠住商津司的裤子,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渺茫的希望。 第2章 第 2 章 商津司同意宣白檀想要读书的事情了。 但他也有条件。 宣白檀得靠自己达到入学标准。 这对于从小接受教育的贵族少爷来说,也许不是件难事。但宣白檀过去十八年,最擅长的事情是去垃圾堆里捡食物和避寒的衣物,做过最有难度的事情是随时躲着那群抓捕流浪汉的巡查。 宣白檀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很头痛,他只认识简单的字,笔画多一点的,就不认识了。 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与他同坐一张书桌的“同学”——商黎,商家旁系所出的alpha小少爷,商津司的侄子。这孩子比他小了整整八岁,却和他在学同一套东西。 “小檀,不舒服吗?”商黎也学着商津司的口吻叫他“小檀”,那刻意学来的语调落在宣白檀耳中,别扭得让他指尖发麻。 “叫我哥哥。”宣白檀冷着脸纠正,对商家人,他实在提不起半分好感。 商黎歪着头只迟疑了一瞬,顺从地叫了:“哥哥,你不舒服吗,为什么不翻书呢?” 宣白檀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这一页其实他有好几个字没看懂,被小自己八岁的孩子戳破,一时间抿着唇没说话。 大约是商家血脉里流淌的敏锐,商黎立刻捕捉到了他的沉默和泛红的耳尖。小家伙眨了眨眼睛,主动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更轻软:“我给哥哥读,好不好?” 管家为他们挑选的这本启蒙读物,是在讲帝国的历史,封面花哨,带着几分童话的稚气。 商黎稚嫩却清晰的诵读声在书房里响起: “自星历纪元起,棱氏家族已稳坐皇位逾千年,他们既无碾压级的精神力威慑,也未见惊世骇俗的政治手腕,却一直有传言,这家族之人永不陨落,且能让万物俯首。” “永不陨落……”宣白檀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眉头困惑地蹙起,“……是什么意思?”这说法听起来既强大又诡异,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商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近乎轻蔑的弧度:“这种书啊,不过是皇室编出来给底下那些贱民洗脑的玩意儿。全都是谄媚皇室的谎话,为了给皇帝的位置镶个金边罢了。” 商黎狡黠地眨眨眼:“为了愚弄臣民,他们什么故事编不出来?要真有这种本事,皇室也不会凋零成这样,哥哥,你可不要被这种小把戏糊弄了。” 商黎用这种语气谈及皇室,宣白檀有些不舒服,他知道商权两家可以在帝国一手遮天,如今的小皇帝是被两家共同托举上去的。但连商家七岁孩子都可以这样议论皇室,可见现在贵族子弟对现如今皇室有多蔑视。 商津司要换个假皇帝,也该换个学识高一点厉害一点的皇帝啊。 不过,一想到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冒牌货,和自己一样是个草包,宣白檀心里舒服了一点。 但宣白檀很快想到一件事。 小皇帝和他同岁,他们两个都是14岁才被带回首都星的,小皇帝学习水平未必比他好。但是昨天晚上听权凛砚的话,权凛砚似乎一直在指导小皇帝的课业。 权凛砚…… 宣白檀想起昨晚的情景,小皇帝因为权凛砚指导课业时太过苛责,几乎要吓哭了。 都说“严师出高徒”,更何况指导小皇帝的是权凛砚这样的天才,小皇帝现在肯定是进步比他快一些的。 而商津司知道他基础很差,却让他自己独立通过入学测试,摆明了是不想让他去上学,早就对他说,不会给他请老师。 想到小皇帝这个冒牌货比他更适合做个皇帝,宣白檀有些丧气。 宣白檀想出来个主意。 “你要我指导你学习啊。”通讯器那边,权凛砚的声音有些古怪。 宣白檀攥紧通讯器,语气里藏着破釜沉舟的迫切:“你指导一个也是指导,两个也是指导。而且只有你,不怕商津司。” 权凛砚那边沉默两秒,随即轻笑一声:“好啊,那你别告诉表哥,我叫人去接你。” 宣白檀肯定是不会告诉商津司的,他知道商津司不会同意的。 权凛砚并没有将宣白檀带回权家,而是让悬浮车将宣白檀从商家接到了伊卡洛斯金宫,宣白檀这才知道,原来权凛砚除了去军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伊卡洛斯金宫,和小皇帝在一起。 商津司也常常往返伊卡洛斯金宫,有一次夜里棱潭发烧,是商津司半夜入宫照料,那次商津司半个月都待在伊卡洛斯金宫,直到小皇帝痊愈为止。 那会儿他和商津司刚结婚不久,他还对婚后生活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宣白檀才会记这件事记得那么深。 宣白檀坐到权凛砚面前时,小皇帝并不在。 权凛砚:“刚散了御前会议,现在在隔壁房间补觉呢。” 权凛砚说这话时很自然,他和小皇帝好像十分亲密。 宣白檀好奇道:“御前会议是什么?都讨论些什么内容?” 权凛砚突然抬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紧绷的肩膀。宣白檀连忙低头,心里默默斥责自己蠢得将野心毫无保留地写在脸上。 好在权凛砚只是轻笑,指尖叩了叩桌面。 “也没什么好玩的。”权凛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勾起个唇,“小表嫂肯定不想参加的。” “我带来了管家给我的书。”宣白檀慌忙从背包掏出精装典籍,烫金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权凛砚挑眉,显然没料到宣白檀真带了书,脸上浮起几分新奇。他随意接过翻了两下,指腹刚触到内页,动作却陡然凝滞。 看着书页间色彩斑斓的插画与稚气的花体字,权凛砚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半晌才挤出半句:“表哥还真是……”会糊弄人,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不想让小表嫂去上学可以直说嘛,何必这么缺德,给人拿本故事书。 看小表嫂的样子,也真是天真的可怜。 权凛砚手指敲敲桌子:“你和商津司睡过几次啊?” 提到这个宣白檀脸色冷了些,声音绷紧:“这和上课有关系吗?” 不需他回答,权凛砚的目光带着审视,在他紧绷的面容上逡巡,慢悠悠地下了结论:“他应该是不会碰你。” …… 宣白檀脸色难看地抿唇。 他和商津司结婚一年,商津司只会定期对他进行临时标记,从来没碰过他。 过去,他惶恐至极,担心商津司是不是讨厌他,为了博得商津司一点点欢心,甚至笨拙地去学做饭,因为厨艺实在不佳,还没给商津司尝过……但事实就是他做再多努力也没用,因为商津司和他结婚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控制他而已。 权凛砚轻笑:“他这个人啊,不喜欢肯定是不会碰的……” 宣白檀想到曾经自己讨好商津司的蠢样子,猛地起身,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请权上将不要问这些无关的问题了。” 见宣白檀冷冷叫他“权上将”,权凛砚兴致更浓了些,他靠近了宣白檀,一只手搭上宣白檀的肩:“这不是无关的问题。” 他轻笑一声,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宣白檀耳畔,“这决定了我要不要给你上课。” 宣白檀眼睫微垂,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找对人了。就你目前这状况,想靠自己进星枢政略院?门都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染上几分蛊惑,“但有我在,就不一样了……不信可以去问问陛下,在我的‘帮助’下,他‘进步’有多大。” “要我教你是有条件的。” 宣白檀几乎是立刻回答:“我都可以答应……” 权凛砚竖了根手指,让omega噤声,他表情认真:“这个你之后再回答我也不迟。” 他收回手,转身从宽大的书桌抽屉里抽出几本厚重的书籍,随意地摞在宣白檀面前的书桌上:“喏,陛下用过的资料。拿回去,先看。”权凛砚抬了抬下巴,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命令式,“至于下次指导时间……等我通知。” 宣白檀看着几乎到他肩膀的一摞书,喉结滚动,他看了看权凛砚,最终什么也没说,抱起那几本书,转身快步离开,背影挺直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 房门在宣白檀身后无声合拢。 室内重归寂静。权凛砚脸上的玩味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与不屑。他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书房一侧紧闭的暗色木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弹开。 权凛砚推开门—— 门内的景象与书房的明亮奢华形成残酷的对比。 房间内光线幽暗,勾勒出中央椅子上一个被束缚的纤细人影。他的嘴被柔软的丝绸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带着颤音的呜咽——那赫然是当朝的小皇帝。 权凛砚伸出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过分修长的手,皮肤冷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看到底下蜿蜒的淡青色血管。冰冷的手指并非安抚,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抚过少年白皙颈间那道尚未愈合、甚至有些红肿的项圈勒痕。 “陛下今天御前会议的表现不太好,面对臣子的殷切交流怎么能全程只咬着牙不给出回应呢……我不是教过你要怎么叫吗。” 权凛砚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丝玩味的探究。 他的拇指在那刺目的勒痕上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满意地感受到手下身躯的剧烈震颤。 “看来,是臣之前对陛下的‘教导’还不够深刻。得加大些陛下的学习强度了。” “呜……!” 少年被堵住的嘴只能溢出破碎的、带着浓重湿气的呜咽。那双盛满水光的眼睛惊恐地、眨都不眨地望着权凛砚,瞳孔深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尾音细弱、颤抖,带着一种被极端压迫催生出的、摇尾乞怜的顺从。 “我.....我知错了.....实在是太疼了,凛砚哥哥教的我都记得.....下次.....下次一定不会让凛砚哥哥失望.....” 第3章 第 3 章 宣白檀做贼似的将书带回商家,他悄悄将书放在自己床底下。 虽说这房间名义上是商津司和他共同的婚房,但是商津司从来都没进来过,所以他正大光明地趴在床上,读上一整天也没关系。 权凛砚给他拿的书比之前管家挑的书晦涩难懂多了,有《星际政治理论》、《银河帝国政治体制概论》、《帝国通史》、《星际政治哲学思潮》等。 宣白檀看得懵懵懂懂,上面虽然有小皇帝写的笔记,但有一大半都是在乱写乱画,旁边还有小皇帝无聊时恶搞的简笔画,遮住了一大片文字,宣白檀读得艰难。 宣白檀不明白,有商津司和权凛砚两人教导,又享受着最好的学习资源,小皇帝竟然这么不珍惜这对他来说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他从商黎那里得知,可以在星网上搜索学习视频。商黎还贴心地建议,以他目前的水平,应该从哪些视频开始看起。 宣白檀看着商黎对他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突然觉得那天商黎陪着他读那本故事书时,很有可能是在逗着他玩,商黎平时学习的用书应该不是这种故事书。 那天商黎来找他道歉:“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说那些关于皇室的话,叔叔已经教训过我了。” 商津司吗? 最看不起皇室的人难道不就是商津司吗? 宣白檀垂着眸子:“你也没说错,现在的皇室……确实不如你们商家。” 商家的孩子都早慧,商黎见他心情低落,拉住他的手:“哥哥,有没有人对你说过……” 怎么了? 宣白檀看着商黎。 商黎的手紧拉着他的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凑上来小声在他耳边说:“哥哥以后可以依靠我。” 宣白檀并不理解商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细想,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商黎后面一句话吸引了——商黎对他说,可以让自己的私教老师偷偷帮助他补课。 宣白檀这些天磕磕绊绊地读书,有碰到不懂的问题就去找商黎的那位beta老师,商家很舍得在小辈的教育上花心思,请的老师都是最好的,老师讲的东西连宣白檀这个毫无基础的学生都能听懂。 宣白檀虽然有时依旧觉得晦涩,但明显觉得自己认识了不少从前不会的字,读得也比以前连贯,速度更快了。 他喜欢看书。 看书比在厨房里研究怎么样讨商津司欢心,要幸福多了,后者实在是太难以捉摸。 只是他依旧得面对商津司——这个助纣为虐,帮助小皇帝抢走他身份的恶人。 饭桌上。 商津司放下银箸,目光在宣白檀脸上停留片刻:“怎么觉得小檀瘦了。” 绕是商津司欺骗他,利用他,但当商津司那双漂亮的、仿佛能溺毙人心的眼睛如此专注地看过来时,宣白檀的心跳还是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失了序地狂跳起来。 商津司的美貌极具有侵略性。身为Alpha,他骨架挺拔有力,却偏偏生了一张顶级Omega般昳丽夺目的脸,肌肤是冷调的瓷白。 商津司就读的是帝国第一军事学院,宣白檀每次看向商津司这张漂亮冷淡的脸时,心里总忍不住冒出念头,商津司的成绩一定不太好,商津司怎么看都和铁血刚硬的军校格格不入。 他是后来才知道,商津司在军校的时候成绩门门都是A 。 “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商津司开口询问,语气温和。 商津司每次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这副关心的态度,可是宣白檀知道,商津司喜欢的人是小皇帝,所以宁可冒着风险也要托举棱潭上位。大约政客都是如此,可以从容地说出违心话。 像商津司这种顶级政客,更不用说。 宣白檀垂眸,诚实道:“不太好。” 商津司露出一个浅笑:“不要把自己弄的太累了,偶尔也要休息。” 宣白檀沉默着,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抬起眼,直直撞进商津司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几乎是脱口而出问道:“商津司,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这话问得莽撞又孩子气,像赌气。 商津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极轻微一蹙,眼底深处仿佛有冰冷厌恶的情绪倏然闪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这异样瞬间被完美地敛去,他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依旧温和,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小檀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商津司自然地转换了个话题:“小檀马上要过生日了吧,记得告诉辛姨让她为你准备。” 宣白檀执拗地看着他:“是棱潭告诉你的吧。” 他和小皇帝生日同年同日,以前他和小皇帝刚被捡回商家的时候,小皇帝每到这个时间就会缠着商津司要礼物。 而在棱潭被皇室正式认证为皇储后,这要求更是升级为必须让商津司在生日当天亲临伊卡洛斯金宫作陪。 宣白檀毫不留情面地戳破真相:“棱潭问你要生日礼物了,所以你才顺带着想起——明天也是我的生日。” 商津司那双漂亮冷淡的眸子,终于缓缓地、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审视,扫过宣白檀的脸。 最后,他淡淡地说:“小檀,你不能直呼陛下名讳。” 宣白檀其实心知肚明商津司更偏爱棱潭的理由。他们同是十四岁从泥泞污浊的贫民窟被带回这金碧辉煌的商家,拥有相同的生日、惊人相似的容貌,甚至——两人的胎记和走失地点,都严丝合缝地吻合皇室公布的王储信息。 王储一定会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只需要在16岁分化时一验便知孰真孰假。 当时商家所有人都笃定王储会是棱潭,连他也这么以为,所以检验结果出来时毫无意外地接受了结果。 确实,棱潭一直比他更懂得如何攫取关注和宠爱。他性子活泼,胆大妄为,会寻尽各种借口——比如端着一杯牛奶——闯入商津司办公的书房,只为在那人眼前多停留片刻,留下一个鲜活的印象。 这仿佛是棱潭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在贫民窟挣扎求生时,他们同是无依无靠的我儿,棱潭也总能更快地找到愿意短暂收留他的人,像一株见缝就长的藤蔓,而他独自流浪了很久。 * 可商津司不该这么贪心。 拿假货忽悠臣民不说,还要以结婚为名控制住他。 宣白檀独自躺在冰冷的床上,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那块仍带着隐约齿痕的皮肤——那个临时标记。 他心底翻涌着对过去的自己的厌弃。他只要一想起来,那个因为渴求商津司一点温情而小心翼翼、近乎卑微讨好的自己,就觉得难堪。 只要稍微触及那些记忆,一股混杂着羞耻与自我厌恶的情绪便堵在胸口,闷得他透不过气。 商津司晚餐后便离开了,此刻应该已在灯火通明的伊卡洛斯金宫。 宣白檀躺在床上,手里机械地翻动着备考的书籍,纸页哗啦作响,视线却无法聚焦。脑子里像塞满了湿重的棉花,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反复冒出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致的晚餐?共享甜点? ……商津司是不是正在用那双偶尔看向他的眼睛,专注甚至带着点温柔地望着棱潭? 商津司从没有给他庆祝过生日。即使他们是名义上的伴侣。以前,他和棱潭还可以分食一个蛋糕;自从棱潭被确认为皇储,这个日子就理所当然地被棱潭独占,棱潭每一次都要求商津司必须在金宫陪伴。 凭什么? 凭什么?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王储。 一股强烈的、带着点破坏欲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棱潭拿走了他可能的身份,占有了他法律上的伴侣,享受着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还能如此顺心如意? 宣白檀心底莫名地、有点赌气地想:他也要让棱潭不痛快一次,哪怕就这一回。 这个念头倏地冒了出来后,宣白檀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到了枕边的通讯器,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停顿了一瞬,但动作快过理智,等他反应过来,那个极少拨出的号码已经拨了出去。 “嘟——嘟——”线路接通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敲在宣白檀骤然加速的心跳上。 几乎是拨出的瞬间,强烈的后悔就涌了上来。宣白檀嘴里泛起一阵苦涩,他恨不得立刻挂断——万一商津司拒绝他,或者更糟,直接戳破他……那岂不是自取其辱,显得他更加可笑? 宣白檀手指悬在挂断键上方,正被这翻江倒海的懊悔淹没时,通讯器那头,商津司低沉温和的声音已经响了: “小檀,出什么事了?” 已经来不及了。 宣白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这声音像有魔力,他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后悔,竟鬼使神差地被压了下去。 他想,箭在弦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这并非他本意。 谁叫商津司接了这个通讯了呢。 “我……”宣白檀吸了口气,声音刻意放低,带着点连自己都唾弃的、模仿来的虚弱,“我身体不舒服……好痛……” 这话一出口,宣白檀的脸颊立刻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笨拙地模仿棱潭惯用的伎俩。这种刻意示弱、近乎争宠的行为,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自我厌恶和羞耻。 他怎么就……沦落到要用这种手段了? 第4章 第 4 章 宣白檀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他心底发虚,生怕下一秒谎言就要露馅。 家庭医生开始给他做检查。当医生让他“吐下舌头”时,宣白檀觉得自己整个人透着点不太自在,不仅动作生硬得很,眼神也很飘忽。 “嗯,舌苔正常,没红肿。”医生看了看,又问:“是肚子不舒服吗?” “……嗯。”宣白檀的声音很轻,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垂着眼,能清晰地感觉到商津司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更不敢抬头了。 一直沉默的商津司这时候突然开口了:“医生,你先出去吧。” 宣白檀的心猛地一跳,抬眼望去。 万幸,商津司脸上并无异色,似乎并未起疑。 医生应声离开。商津司的目光随意扫过床边,落在了宣白檀放着的书上。他伸手拿起,指尖在书脊上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小檀能看懂吗?” 糟了! 宣白檀脑中警铃大作——这不是商津司给的那本浅显的故事书,这是权凛砚偷偷拿给他的!他居然忘了藏起来! 来不及细想,宣白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起来,一把夺过书,匆匆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动作带着明显的慌乱。他强作镇定,声音却有点发紧:“……看不太懂。” 商津司仿佛没看见宣白檀的慌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檀,”商津司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听不出波澜,“下次身体再不舒服,记得先找家庭医生,好吗?” 商津司说这话时虽然挂着温和的笑,目光却缓慢而细致地扫过他的脸。 宣白檀被他看得心脏都揪紧了,几乎确信自己那点拙劣的把戏已被商津司洞悉无遗,只等那冰冷的话语落下拆穿。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然而,预想中的拆穿并未到来。商津司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温柔的提议:“小檀……想看烟花吗?” 宣白檀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烟花?在这种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紧张出现了幻听。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商津司已转身,不容置疑地示意他:“穿上外套,跟我来。” 宣白檀茫然地照做,心头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填满。 他跟着商津司,一路沉默地穿过宅邸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位于顶层、视野极佳的观景露台。 露台笼罩在穹顶能量罩下,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却能将整片璀璨的城市灯火和深邃无垠的星空尽收眼底。 就只有几分钟时间。 没有声音,只有极致的光影魔术在眼前上演。 冰冷,遥远,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间的壮丽。 不是他小时候在贫民窟那破光脑上见过的玩意儿——那种会“嘭”一声响,带着股硫磺味儿,炸出红红绿绿烟火的土烟花。 它们呈现出冰冷而梦幻的蓝紫色、银白色调,花瓣的边缘拖着长长的、如彗星尾迹般绚烂的光流,在寂静的虚空中优雅地舒展、蔓延,然后缓缓地、无声地消散。 宣白檀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仰着头,近乎痴迷地望着这片覆盖了半个视野的、在深空背景下华丽盛放又寂寥消散的烟花。 这一刻,装病的忐忑、被看穿的恐惧、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委屈……似乎都被这片浩渺星空下的绚烂暂时冲散了。 * 宣白檀是第二天才知道,昨晚看到的烟花,其实是内廷为棱潭准备的。 就在几小时前,同样的、甚至更为盛大的星际烟花,刚刚在伊卡洛斯金宫的上空,为庆祝帝国皇帝棱潭的生日而点亮了整个星域。 商津司带他看的,不过是同一场盛大表演后,能量平台在轨道上残留的、即将消散的余韵。 据说昨晚棱潭在金宫闹了好大一场,半夜里又惊动医生,又哭又闹…… 这些把戏,本就是棱潭自己玩剩下的招数,结果被宣白檀提前用了。 商津司压根没露面。 最后是权凛砚去了金宫。 这事儿显然让棱潭憋了一肚子邪火。他直接找上了宣白檀。两人在房间里面对面坐着,空气都凝滞了。 棱潭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刻薄又讥诮的弧度,声音又冷又尖:“你什么也会耍这些手段了?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你不是从来不学吗?” 宣白檀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手背绷起青筋。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刺向棱潭那张与自己肖似的脸:“什么手段?你说清楚。” “装什么傻!”棱潭嗤笑一声,音量拔高,“你昨晚那通‘不舒服’的电话啊!怎么,看津司哥哥去金宫陪我过生日,心里不痛快了?非得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把他叫回来?” 宣白檀的脸色瞬间白了,又被怒意烧红。棱潭精准地戳中了他最隐秘的痛处和最深的难堪。他猛地站起身:“你——” “我什么?”棱潭也霍然站起,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眼中满是鄙夷,“用我玩烂的招数,你还指望能抢走什么?你以为津司哥哥看不穿你这点小心思?宣白檀,我可怜你。” 可怜他? 棱潭那句“可怜你”,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宣白檀最敏感的神经上!但比愤怒更汹涌的,是瞬间冲垮理智堤坝的、积压多年的巨大委屈和不甘。 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名字、父母、身份、尊荣……全都被商津司偷走送给棱潭了!而棱潭,此刻竟敢用如此轻蔑的姿态来“可怜”他?! “你偷走我的名字,偷走我的父母,偷走我的身份,”宣白檀红着眼眶直视着他,“你就是个靠偷窃才能耀武扬威的小偷,宋言谕!” 听到最后那声“宋言谕”,棱潭的脸瞬间扭曲。 “你找死!”他尖叫一声,毫无预兆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狠狠扇在宣白檀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炸开! 宣白檀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侧,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疼。他整个人都懵了,耳朵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他没想到棱潭会直接动手。 这瞬间的僵滞给了棱潭机会。怒火冲昏头脑的棱潭见他不动,以为他怕了,更是得寸进尺,将他从前在贫民窟里那点本事都拿了出来,尖叫着扑上来撕扯:“贱人!你敢骂我!你算什么东西!” 宣白檀被推得踉跄一步,颈侧传来尖锐的刺痛——是棱潭的指甲划破了皮肤。 就在这时—— 房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商津司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沉默地站在门边,像一道冰冷的界碑。 宣白檀下意识抬起到一半想格挡的手臂,骤然僵在半空。 而刚才还撕打的棱潭,动作也瞬间冻结!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狰狞的怒意还未褪去,僵化成一种滑稽的惊恐。 所有的喧嚣在瞬间死寂,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宣白檀能清晰地感觉到商津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落在他僵在半空的手臂上,落在他颈侧渗血的抓痕上,落在他红肿刺痛的半边脸颊上……也落在他此刻这副头发凌乱、衣襟被扯开、脸上还带着惊愕和委屈的狼狈模样上。 一股铺天盖地的难堪猛地攫住了他,比脸上那一巴掌还要沉重、还要滚烫。刚才被愤怒和委屈淹没的理智瞬间回笼,带着自我厌弃的清醒。 他在做什么? 是在和棱潭争风吃醋吗? 这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和尊严,赤身**地站在商津司面前。他所有的愤怒和委屈,在商津司那无声的、冰冷的注视下,都显得如此廉价,如此……不堪入目。 商津司很快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而是皱着眉扶起棱潭:“陛下,您受伤了吗?” 商津司将棱潭带进了自己房间,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家庭医生被召唤来的低语。门外瞬间变得嘈杂而忙碌,人声、脚步声、药箱开合的轻响…… 所有动静都紧紧围绕着隔壁的房间,围绕着棱潭。宣白檀甚至能隐约听到医生放轻的询问、商津司的轻声安抚,还有佣人们小心翼翼捧着东西跑动的声响。他们在为棱潭拿药,在为棱潭检查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伤”。 宣白檀独自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脸颊火辣辣地肿痛着,颈侧的抓痕也在一跳一跳地疼。他房间的灯没有开,黑暗像茧一样包裹着他。他房间里没有备用药,商家也从不会主动为他准备这些。 此刻,他更不愿意出去——出去做什么?去看商津司如何温柔地安抚棱潭?去提醒他们,这里还有一个被打得更惨的人,需要一点廉价的同情吗? 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红肿刺痛的半边脸,脖子上渗血的伤痕,凌乱的头发,被扯开的衣襟…… 任谁看一眼,都知道他才是那个被单方面撕打、承受了更多伤害的人。 可是,没人在乎。 商津司不在乎。那些匆匆忙忙的佣人们不在乎。整个商家,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他宣白檀是不是受了伤,是不是在疼。 门外那场为了棱潭而起的、喧闹的关切,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彻底隔绝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