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落落的脖子与无形的注视
暴雨还在疯狂地倾泻,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我像根木桩子似的杵在屯子中间那条已成小河沟的土路上,浑身上下湿透冰冷,泥浆糊满了脸和衣服。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胸口那种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的恐惧感来得猛烈。
符…没了。
那个陪伴了我十四年,如同第二层皮肤、第二颗心脏的红布三角符,在泥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杨老爷临终前那句“沾水就废了,神仙也难救”如同诅咒,在我脑子里疯狂回响。十四年来,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半条命”——一种灵魂暴露在寒风中的脆弱,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立无援。
雨幕模糊了视线,但我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那些平日里被符的力量隔绝在外的“东西”,此刻正贪婪地、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空气变得粘稠而阴冷,即使在大雨中,也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怨毒、好奇的目光穿透雨帘,聚焦在我身上。它们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在无形的屏障消失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这具散发着特殊“香气”的躯体。
我打了个寒颤,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几乎无法呼吸。下意识地,我猛地抬头,望向山脚下李瘸子窝棚的方向——那道在雷光中亮起的昏黄灯光,那个佝偻在雨中的蓑衣身影。
李瘸子!
他看到了!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句仿佛直接响在心底的“时候到了”,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一道催命符。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顾不上满身泥泞,也顾不上那些无形的窥视,像只受惊的兔子,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朝着那点昏黄的灯光冲去。冰冷的雨水灌进脖子,泥浆拖拽着脚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身后仿佛有无形的鬼爪在抓挠。我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朝着那盏在无边雨夜里唯一亮着的灯。
窝棚里的摊牌
“咣当!”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李瘸子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带着一身泥水和寒气,狼狈不堪地滚进了小小的窝棚里。
窝棚里异常简陋,却出乎意料的干燥温暖。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在土炕边的小桌上跳跃着,散发出昏黄的光晕。李瘸子已经脱了湿透的蓑衣,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正盘腿坐在炕沿上,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他那根从不离手的枣木棍子。炕桌上,摆着两个粗瓷碗,一碗盛着浑浊的烈酒(闻着像自酿的苞米烧),一碗是冒着热气的开水。
他抬眼看了看像泥猴一样瘫软在门口、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我,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跑得挺快,”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比兔子还利索。过来,先把这碗热水喝了,别没让鬼缠死,先冻死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吃了没”,却奇异地让我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我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上脏,挪到炕边,端起那碗热水,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瓷碗传递到冰冷的掌心,我贪婪地小口啜饮着,感觉冻僵的身体一点点找回知觉。
“李…李大爷…”我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符…符掉了!掉泥水里了!找不着了!杨老爷说…说沾水就废了!我…我会不会…”
“会不会死?”李瘸子接过话头,浑浊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我,“死?没那么容易。你那半条命,硬实着呢。”
他放下擦棍子的破布,拿起那碗烈酒,仰头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出一口带着浓烈酒气白雾,这才缓缓说道:“毛毛儿,你以为那符是啥?就是个护身符?你杨师父(他用了‘师父’这个称呼)用自己最后那点精气神儿给你画的那玩意儿,是‘锁’!锁住你身上那股子天生的‘灵引’,也锁住了那些牛鬼蛇神闻着味儿找来的路!现在‘锁’没了,你就像黑夜里的灯笼,能不招东西吗?”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杨老哥当年跟我说,他算出自己阳寿将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小童子。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用秘法画了那道符,把本该由他引导你入门、替你挡灾消难的‘缘’,硬生生压了十四年!也把他自己的一点‘道行’和‘福荫’,化在了那道符里,护着你平安长大。现在符没了,他压住的‘缘’,他替你挡的‘灾’,还有他欠下的…‘账’,都得你自己扛了!也到了我该接手的时候了。”
我听得懵懵懂懂,但“杨师父”、“缘”、“账”、“自己扛”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原来这十四年的平安,是杨老爷用命换来的缓冲期!
“接手?”我茫然地看着他,“李大爷,你…你就是杨老爷说的那个贵人?你要教我道法?”
“贵人?呵…”李瘸子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了口酒,眼神里透着一丝沧桑和无奈,“算是吧。不过小子,你听好了,我教你的,不是什么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神仙法术。是‘活命’的本事!是在这阴阳夹缝里,让你那半条命能继续蹦跶下去的手艺!至于道法根基…那是以后的事儿,得看你的命够不够硬,能不能熬过这头一道坎儿!”
他放下酒碗,身体微微前倾,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声音低沉而严肃:“杨老哥当年救你一命,结下大因果。他替你压了十四年,这‘账’就落到了我头上。我受他所托,也欠他一份情,所以得保你过了这‘七灾八难’的头一关——‘百鬼缠身’!过了,我教你安身立命的本事,咱们再论其他。过不了…”他眼神一黯,“那就是你的命数,谁也怨不着。”
百鬼缠身夜
李瘸子的话音刚落,窝棚外呼啸的风雨声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起初是细微的呜咽,像野猫叫春,又像小孩儿夜啼,断断续续,飘忽不定。渐渐地,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有低沉的、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嘶吼;有尖利的、像是女人指甲刮过玻璃的哭嚎;有絮絮叨叨、听不清内容的呓语;甚至还有隐约的、不成调的戏曲唱腔…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无形的声浪,冲击着小小的窝棚。
窝棚里那盏原本还算稳定的煤油灯,火苗开始剧烈地摇曳、跳动,光线忽明忽暗,将我和李瘸子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糊着旧报纸的土墙上,如同群魔乱舞。一股阴冷刺骨的气息,无视了紧闭的门窗,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我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倒竖,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来…来了…”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往李瘸子身边缩。
李瘸子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慢悠悠地下了炕,走到窝棚中间的空地上,把那根擦得油亮的枣木棍子往地上一顿!
“笃!”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稳的闷响。
说来也怪,随着这棍子顿地的声音,窝棚里那盏煤油灯的火苗猛地向上一窜,稳定了不少,虽然依旧昏暗,但不再疯狂摇曳。那股渗透进来的阴冷气息也似乎被阻隔了一下。
“慌什么?”李瘸子瞥了我一眼,语气带着点训斥,“这就吓尿了?后面还有更热闹的呢!记住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越怂,它们越来劲!挺直你的腰杆子!把你小时候敢指着淹死鬼鼻子骂的那股劲儿拿出来!”
他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枚磨得光滑的铜钱(乾隆通宝),一小块黑乎乎、带着腥气的干泥巴(后来知道是坟头土),还有一小撮红色的粉末(朱砂)。他咬破自己右手中指,挤出血珠,快速地在左手掌心画了一个极其复杂、我完全看不懂的符号,然后把朱砂和坟头土混在一起,用血和了,捏成三个小小的泥丸。
“拿着!”他把三个还带着体温和血腥味的泥丸塞到我手里,“含一个在舌头底下!另外两个,一个攥左手心,一个塞右边裤兜里!死也不能掉出来!听到没?”
我依言照做。那泥丸入口,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血腥混合着朱砂的辛辣味直冲脑门,恶心得我差点吐出来,但神奇的是,随着这股味道弥漫开,那股缠绕着我的、深入骨髓的阴冷感竟然真的消退了不少,狂跳的心脏也平复了一点点。
“这是‘三才定魂丸’,土定地,血定身,砂定魄!能暂时稳住你的心神,让那些玩意儿没那么容易‘上身’。”李瘸子解释道,随即又拿起那几枚铜钱,用沾血的手指在上面快速划过,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铜钱按某种方位,“啪!啪!啪!”地拍在了窝棚的门框、窗框和正对着门的土墙上。
铜钱落定,窝棚里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外面的鬼哭狼嚎声仿佛被隔绝了一层,变得有些遥远和模糊了。煤油灯的火苗也彻底稳定下来。
“这只是暂时的,”李瘸子神色凝重,“‘三才定魂’撑不了多久。铜钱‘锁阳阵’也只能挡些不入流的孤魂野鬼。今晚来的‘硬点子’,可不止这些。”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窝棚外,风雨声骤然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
“笃…笃…笃…”
清晰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狂风卷着树枝打在门板上的声音,而是真真切切、有节奏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惊恐地看向那扇破旧的木门。李瘸子眼神一厉,握紧了手中的枣木棍。
敲门声停了。死寂再次降临。
突然!
“吱呀——”
那扇从里面插着门栓的木门,竟然自己…缓缓地…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比外面风雨更刺骨、带着浓烈腐朽和血腥味的阴风,呼啸着灌了进来!煤油灯的火苗被压得只剩下豆大一点,光线瞬间昏暗到了极点!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一只惨白、浮肿、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正扒在门缝的边缘!那手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浑浊的水!
斗法与“见面礼”
“哼!给脸不要脸!”李瘸子一声冷哼,气势陡然一变!刚才那个邋遢瘸腿的老农形象瞬间消失,一股凌厉如刀锋般的煞气从他佝偻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他动作快得惊人!根本不像个瘸子!左手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向自己眉心,口中暴喝:“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吾奉老君急急如律令!定!”
最后一个“定”字出口,如同炸雷!那只扒在门缝上的惨白鬼手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李瘸子右手那根枣木棍子带着破风声,狠狠抽在了门板上!
“啪!”一声脆响,不是木头的声音,更像是抽在皮肉上的闷响!
“嗷——!”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门外传来!那只鬼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门缝处留下一道散发着恶臭的青黑色粘液。
“区区水魈,也敢来撞老子的门?!”李瘸子须发皆张,眼神如电,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他一步踏前,堵在门口,手中枣木棍斜指门外风雨黑夜:“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滚出来!”
门外死寂了一瞬。紧接着,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次爆发,比之前更盛!阴风怒号,卷着雨点疯狂拍打着窝棚,整个简陋的棚子都在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掀翻!
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影子在雨幕里晃动,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有缺胳膊少腿、穿着破烂军装的;有浑身浮肿、滴着水的;有脖子扭曲成诡异角度的;有抱着一个模糊不清婴儿轮廓的…它们聚拢在窝棚周围,贪婪、怨毒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着窝棚里的我,尤其是…我空荡荡的脖子!
“嗬…嗬…灵童子…好香…”
“半条命…给我…”
“替身…替身烧了…该我了…”
混乱、充满恶意的低语如同魔音灌脑,即使有“三才定魂丸”和铜钱阵的阻隔,也让我头痛欲裂,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
李瘸子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是黄色的符纸!但并非朱砂所画,而是用他刚才咬破的手指,蘸着那碗烈酒,以血为墨,在符纸上龙飞凤舞地画着!
“小子!看好了!”他头也不回地对我吼道,声音在鬼哭狼嚎中依旧清晰,“符法之道,不在笔墨,在心!在胆!在气!心正则气壮!气壮则邪不侵!以血为引,以酒为媒,借天地间一缕阳气,斩妖缚邪!”
说话间,他已画好数张血符。他抓起一张,看也不看,反手就贴在了门框上!
“嗤啦!”血符贴上,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在冰上,冒起一股刺鼻的青烟!门外离得最近的一个水鬼影子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淡化了不少!
他又抓起一张,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一抖,那血符竟无火自燃!化作一个拳头大的火球,被他猛地掷出窝棚!
“轰!”火球在雨夜中炸开,虽然瞬间被雨水浇灭大半,但爆开的火光和蕴含的一丝阳刚血气,还是将挤在门口的几个鬼影逼退数步!
李瘸子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战神,血符一张接一张地画出、甩出!或贴在门墙稳固阵法,或化作火球、金芒击退靠近的邪祟。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近乎搏命的彪悍,完全没有仙风道骨的飘逸,却充满了最原始、最有效的力量!枣木棍更是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邪的煞气,将试图从门窗缝隙钻进来的阴气打散。
我看得目瞪口呆,热血沸腾!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向往在心中滋生。这就是…活命的本事!
然而,围攻的鬼物实在太多了,而且怨气极重。李瘸子毕竟年纪大了,又是个瘸子,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他画符的速度明显减慢,血似乎也不够用了,后面画的符,光芒黯淡了许多。
“妈的…没完没了…”李瘸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看来…不拿出点真东西,镇不住这群王八羔子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不再攻击,反而盘膝坐了下来,将枣木棍横放在膝前。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古怪的手印,闭上眼睛,口中开始用一种极其古老、拗口、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快速诵念起来!这咒语声调低沉而威严,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大地产生了共鸣。
随着他的诵念,一股肉眼可见的、淡淡的、土黄色的光晕,从他身下的地面缓缓升起,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他和我笼罩在内!这光晕看似微弱,却蕴含着一种厚重、稳固、承载万物的大地之力!
窝棚外那些疯狂冲击的鬼影,一接触到这土黄色的光晕,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更加凄厉的惨嚎!它们愤怒地嘶吼、撞击,却再也无法撼动光晕分毫!那嘈杂的鬼哭狼嚎声,也被这奇异的咒语声压制了下去。
李瘸子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落,显然维持这“地灵守护”对他消耗极大。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咒语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如同黄钟大吕,在小小的窝棚里回荡,对抗着外面无边的阴邪!
黎明前的“见面礼”
这场无声的较量不知持续了多久。外面的鬼影依旧不肯散去,像饥饿的狼群围着篝火,等待着光晕熄灭的那一刻。李瘸子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诵念咒语的声音也带上了嘶哑。
就在这僵持不下、李瘸子眼看就要力竭之时——
“喔喔喔——!”
屯子里,不知谁家的公鸡,发出了第一声嘹亮的啼鸣!
这声音穿透风雨,穿透鬼哭,像一把金色的利剑,刺破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
随着鸡鸣声响起,东方天际,一抹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悄然浮现。
窝棚外,那些围困的鬼影如同被滚烫的开水泼到,发出惊恐万分的尖啸!它们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中剧烈地扭曲、淡化,充满了不甘和怨毒!那只浮肿的鬼手最后扒了一下门框,留下几道黑印,也彻底消失不见。
嘈杂的鬼哭狼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风雨依旧,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恶意,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窝棚里,土黄色的光晕缓缓消散。李瘸子身体一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我一把扶住。
“李大爷!”我惊呼。
“死…死不了…”李瘸子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欣慰。他指了指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咧嘴笑了笑,露出沾血的牙齿:“看见没…小子…这就叫…邪不胜正!再凶的鬼…也怕…鸡叫…怕…太阳!”
他喘了几口粗气,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我空荡荡的脖子,又指了指自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第一关…百鬼缠身…算你…命大…扛过来了…不过…这只是…开胃菜…七灾八难…才…刚开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托付的意味:“天亮…跟我走…去个地方…杨老哥…留给你的…真正的‘见面礼’…该…给你了…”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窝棚里,只剩下煤油灯如豆的火苗和我粗重的喘息。外面,雨势渐小,天光破晓,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我知道,我的世界,从昨夜符断的那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
李瘸子昏迷前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杨老爷留下的…真正的“见面礼”?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