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步入新的一个月,整个纽约都陷入即将跨越新年的氛围。
街上的行人穿着厚重的黑乎乎的外套,裹着一圈又一圈的围巾,手里拎着彩纸包装的食物,熙熙攘攘地踩在雪地里。
埃洛伊斯与安东尼在一个下雪的午后在工厂与银行经理见面。
流水线的工人们在赶制要铺进百货商场的物品,微弱阳光照晒下,人群里白色蒸汽在厂房内滚滚冒出来。
查特银行总部在欧洲,在纽约分行年头并不多,但经理森特士已经为这银行工作了十年。
森特士穿着一身纹格厚呢外套,戴小筒帽,两鬓斑白,郑重地从皮革文件袋里拿出纸页,交给对面的律师和会计。
等他们查阅好,埃洛伊斯与安东尼又分别阅览一遍。
经过恶补,埃洛伊斯已经对这些了然于心,她时不时给安东尼指教解释意义。
等各种文件都签署完毕,一旁的地产经理派克将那栋楼房的建筑图纸和地契,大门钥匙,转交给埃洛伊斯。
安东尼送走了银行与地产商的经理,回过头来,便看见埃洛伊斯问老会计算好账目,她与助手拿了装有证书的提包,像是要走。
“这是要去哪?不先看看工厂里做出来的样品吗?”
安东尼正踌躇满志地打算让埃洛伊过目样品。
曾经她看样品,总能说出让人疏忽的错误,这回安东尼亲自在工厂盯着,他势必要让人挑不出问题。
埃洛伊斯把他那点心思看的十分透彻,反而十分放心,说道:
“工厂里不缺这一会儿,我们不如去实地看一看,准备如何装修,我也好规划。”
“现在就去吗?要不要请一个建筑师?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
埃洛伊斯又摇头:“公司账上的钱还有更重要的用处,这事我厚着脸皮去求一求露易丝,她还能帮忙找工人,用不上那么讲究。”
干实事的人,必须得学会挤压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节省出钱来,用在真正的刀刃上。
安东尼耸肩:“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公司刚成立,我还以为,你肯定什么事都要完美。”
“完美哪有完成重要?先开始再说,后面的事,一步步来吧。”
埃洛伊斯不愿承认,其实是因为预算不多,她想减少开支,快点回笼资金。
红褐色楼房建筑占地三百平,面宽二十米,进深十五米,一楼三百平米的面积,除了靠后的楼梯间,和大门厅之外,分布着之前在这里租房的公司隔出来的木板墙。
埃洛伊斯照着建筑图将这些隔断划掉,又就地在纸上打了一条横线,将一楼三百平米的面积一分为二。
安东尼见了,问她怎么打算。
“这么大的四层楼,要是等一次性全部装潢好,那恐怕明年开春都不一定能启用”
“想要公司以最快的速度回款,这百货商场就得分区域开放,一两周之后就可以创造收入,工厂里那些货,也不用占地方囤积。”
安东尼也点头,他那几间精品店里的货差不多都清完了退租,店员培训两天,都可以直接上岗。
“这个事不着急,我估摸还得招上一些售货员,包括裁缝店,也要招募一些助手。”
安东尼知道埃洛伊斯要忙几处的事儿,便主动揽责,说售货员的事情他来负责。
术业有专攻,开了那么多年精品店,运营店铺埃洛伊斯交给他还算放心。
与此同时,楼房里,随行来的几个人正拉着皮尺,顺墙根量需要打掉多少隔断。
整个门厅原本有五十平米的大小,如果打掉隔断,靠大门中间的这一溜可以空出两百平米的空间。
这两百平米的空间,倒是不需要多精致的装饰,吊好顶灯,摆好镶玻璃的组合柜台,更换地垫就好。
承重墙分布在左右两侧,楼梯靠后端,楼梯间附近有后门。
这些不开阔的地方,未来都可以重新打隔断墙包进去,做成仓库,特别是后门附近,要留出员工区的位置。
至于楼梯,未来要开放上层空间,首先就得换掉已经开始生青锈的铜扶手,在有划痕的木台阶上钉上地垫。
埃洛伊斯又与安东尼讨论,要先把门脸和一楼做起来。
如果分区开放,可以暂时减少很多装修预算,眼下就能有更多的钱来留给这些改动。
“这些窗洞都是砖砌出来的,打成落地窗,窗框四周砌砖加厚,再找玻璃厂,定制更宽的大块玻璃做长条窗户。”
埃洛伊斯走向窗边,指着窗台与巴顿说。
巴顿边走边低头在本子上记载。
“大门倒是不用换,但得重新做漆。”
她摸一摸这扇门,实木的,质量很好,又顺着门走出去,门外有个雨廊。
“这雨廊要扩宽一点,特别是台阶,要减少台阶的数量,把脚踩的地方放量宽一些,未来咱们也要像利兹酒店一样,找两个漂亮的小伙子守在廊下。”
屋外下雪,冷的要命,台阶并不占人行道,墙外还有一米左右的空间,可以用来装防盗铁格栅。
这年头又没有监控这种好东西,要防盗,全靠物理手段,请门房守夜,加装防护。
接着,埃洛伊斯又走下现在的台阶,她抬手接过杂工递来的伞,指着门廊上的楣子。
“那儿,要装上百货商场的字母,外墙面,记得粉刷一层,把这红砖遮住,防水还好看。”
说完,她进屋,在巴顿手里拿来拆掉隔断后的示意图,腾出来这两百平米的空间,要留出给客厅存放外套的地方,还有收银柜台,门房的小屋子。
剩下的空地,大约可以放上十几组货柜。
过后,埃洛伊斯接过巴顿手上的纸,赫然入目密密麻麻一二十条需要完成的装修改动。
对于这种情况,巴顿早就习惯了,她又与安东尼一项一项的批注预计花费,砸隔断,刷外墙的材料费和工钱,以及木工费用,改窗户,大块玻璃。
得到总数字之后,埃洛伊斯便准备乘车回家。
车内,耳畔的寒风呼啸而过,她掏出日程本铺在膝盖上,用钢笔将几个已经完成的事项划掉。
…
托马斯抱着一堆市场上买来的新鲜松枝,在门口摆弄了半天,合成一个环挂上,又往上装了铃铛,彩带。
他又拆开一盒子麦芽糖,散给贝拉,还有门房和邻居吃,拿回来一些香料,交给家里的帮佣,用来腌晚上要塞进煤炉烤箱的羊排。
埃洛伊斯回来的时候,他正抱着张报纸翘脚在客厅里烤壁炉,贝拉在地毯上玩积木,黑豆翘着尾巴跑来跑去,伸懒腰抓沙发垫,帮佣在厨房里叮叮咣咣的砍羊排。
屋子虽然不大,但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然温馨舒适,埃洛伊斯在这样的环境里,感到十分轻松。
她换了衣服和鞋子,走进跳跃着火光的客厅,询问露易丝这会儿的下落。
托马斯说她和舅妈得晚饭才能回来。
埃洛伊斯点头,刚想回房间,看见托马斯悠哉悠哉,有些看不下去:“你小子这么闲,要不要去我裁缝店打工?”
托马斯把报纸拿开,噘着嘴一脸的不乐意:“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种人,连童工都不放过。”
话音刚落,他又换了脸色,伸出巴掌:“除非嘛,给我开点工钱呗。”
埃洛伊斯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答应了,叫他明天就去巴顿那里报道,跑几天腿熟悉业务再说。
店铺里,助手们都在一边做订单,一边准备自己的秀款,埃洛伊斯早就把图画好了,只需要下料制作,花不了多久。
她思索着,明天下午还得见经纪,把裁缝店和隔壁店铺的地皮签下来,根据经纪上回传回来的话。
老吉米和隔壁房东都已经给出了第三次报价,已经到了起草合同的时候。
她得准备通知安东尼和会计,把办公桌和文件都从工厂挪出来,到隔壁暂时安置下来,这样她就不用两头奔忙。
未来,工厂和百货商场,裁缝店,都需要各自一套账目,进出关系,光是会计和文秘,就得再招募几个,不过还好,这些人的薪水便宜,十几美元一周就能请到。
用不完的房间,还可以用来给裁缝们当工作间。
等明年资金充裕,就可以加盖扩建。
等到明天,参与秀场的那些同行们,差不多也该把设计稿送来给她了,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当中。
第132章
夜晚,窗户外头鹅毛大雪压着寒风一片又一片往空荡的街道里填。
外面冷的渗人,屋子里壁炉烧的旺,玻璃上由此凝结水雾,冻了片刻,就结成一层透明冰壳子,模糊了视野。
此刻往外望去,只能看见一团团朦胧光圈,顺着路径排列。
埃洛伊斯将厚棉布的窗帘拉严实,便听见厨房里有声音说开饭了。
她转身,看见帮厨带着厚手套端一大只珐琅锅出来。
带有肥膘的羊排肉裹了胡椒香粉,香草,刷了橄榄油,烤出来色泽金黄,香味实在霸道,霎时涌入整个客厅,让人嘴里生涎。
端上桌子,用长刀切开,肉里还滚出汁水。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露易丝推门出来,她低头,从牛皮的袋子里找出当初合作过的装修工头和木匠的名片,凑到埃洛伊斯身旁,说道:
“找到了,我明天就写信,让他们过来去实地看看,按照清单给一个报价,施工的时候,我可以帮你过去盯着。”
露易丝拍着胸脯担保,她在酒店干工作时参与过装修翻新的工作,又自己开了旅店,与那些包工头有联络,对于这上面的事情经验十足。
有她这话,埃洛伊斯自然是一万个乐意,她还扭捏地问,旅店最近生意忙不忙。
“别来这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埃洛伊斯赔笑,“嘿嘿,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露易丝指着桌上的羊排,说道:“这道菜现在已经成我旅店里的招牌了,你尝尝。”
这是特莉与旅店厨娘一起琢磨的味道,盘子里垫了水果块和葱蒜粉,很不一样。
如今旅店正是旺季,饮食上的收益远比房费要高,员工们的例行事项,已经被锻炼的井井有条,不需要露易丝时刻到场,也可以正常运作。
晚餐过后,帮佣收拾了厨房,埃洛伊斯留她在客厅睡一晚上,这大雪的天,夜路危险。
现在家里一天到晚的壁炉就没有休息过,可以敞着烧上十几斤的木炭,在屋里转悠,连披肩都不用,可去了外边,光一件呢料外套,根本挡不住风。
埃洛伊斯每天舒服睡着,都感叹那哪是人过的日子。
只不过,现在虽然条件好了,可也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天刚渐亮,街上开始有跑马车的声音,她便自然苏醒过来,赖不了床,立马就得起来。
一到冬季,穿衣服就变的简单起来,里头照样是衬衣衬裙,套长裙,再穿件皮毛的大外套也就行了。
上回给夏尔昂夫人做毛外套的时候选皮料,她特意要了一些灰兔皮,回店后丢给瑞妮练手,给家里的女士一人做了一件。
托马斯自打去学校,早就被迫学习校园里人人都要遵守的绅士规则,穿成套的合身礼服,即便是冬天,也最多在外面加一件双排扣的呢大衣,小筒帽,连围巾都不让戴。
这年头,围巾和披肩被认为是女人才能用的东西。
要跟着出门去,托马斯早就起来洗漱打扮了,埃洛伊斯洗漱时,他还举着俩帽子来问哪顶好看。
“随便哪个都行,到我那儿,没人在乎你身上穿什么戴什么。”
说罢,埃洛伊斯拍拍他的小脑瓜子。
托马斯疑惑地很:“你们那不是裁缝店吗?”
在他的印象中,这种地方一定得收拾的人模人样,进去了才不会被嫌弃。
雪停了,建筑物外的世界白茫茫一体,路上除了车辙和行人什么也看不到,许多商店门外装饰的树枝,都已经在昨夜冻成了雾凇。
埃洛伊斯一上马车就开始翻阅她的日程,托马斯在旁边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今天的日期那行,说要签些什么合同。
托马斯跟着到了店里,掏出表一看,时间还不到八点,可店里的裁缝们都已经差不多到了,隔着楼板都能听见,不停散发着缝纫机嘈杂的机械音。
托马斯与巴顿认识,埃洛伊斯嘱咐两句,就把人交给他使唤了。
巴顿也不跟她客气,当即便招呼托马斯到柜台后站着,帮他把写好的信件装封。
“等会儿房东,银行的人,还有经纪,都要过来跟埃洛伊斯签合同,我要去看着,今天的柜台你就来站岗吧。”
接着,巴顿开始培训托马斯一些例行事项。
不到中午,今天要与埃洛伊斯签合同的人就都来了,巴顿引着他们上楼,托马斯依旧在帮忙清点东西,有不清楚的,就顺着记档去找。
还有今天从纽约各地送来参与服装秀的设计稿,要把每家的名字和数量都记下来,跟表格核对,再编上号码。
他没忙一会儿,楼上漫长的流程结束,那些人又都依次由巴顿送出门离开裁缝店。
巴顿回到柜台后,清点了托马斯整理过的表格,一边复查,又与他闲聊:
“你们家的人对做生意这事还真是天赋过人。”
他唏嘘地挠头,又问托马斯以后打算做什么生意。
“我?我不想做商人。”托马斯捧着脸坐在柜台后休息。
“我既没埃洛伊斯那么聪明,没有要坚持什么的信念,也不如露易丝会变通,不怕苦。
未来,等未来到了再说吧。”
如果不出意外,再读几年书,他就会在十六岁时去上大学,学法律或者别的,十九二十岁,或许会成为一个律师。
“我呢,这辈子没什么追求,只要安稳的生活就够了。”天真的托马斯信誓旦旦说道。
巴顿闻言耸肩,将设计稿归拢,拿上楼去找老板。
埃洛伊斯在工作间里收好了地契和房门钥匙,正打算叫上一两个人,去隔壁把锁给换了。
“设计图都送来了?”埃洛伊斯接过来,翻了翻,又锁进屉子里。
“安柏瓦他们的也画好了,都放在里面。”
有了这些设计稿,她就能与娜莎一起给选出来的模特安排对应的号码试妆。
“你找人去一趟工厂,看看安东尼他们要搬过来的东西都收拾好没有,再弄两个人,跟我去隔壁看看房子。”
巴顿应声,埃洛伊斯兴致十足地准备去规划隔壁的屋子。
现在有了地方,她得好好的安排,给做衣服的员工,和行政岗的人都留好充足的空间。
隔壁那间小楼房,外表看着跟裁缝店这座屋子样式一样,白墙灰瓦,小两层。
那曾经也是门市,做买卖用的,面积也与裁缝店这栋屋子差不多。
从侧面看,却是L型,屋后有道门,有个巴掌大的小院子。
从大门进去第一层,被墙柱隔成两个大开间,以前左右摆设货柜,现在都腾空了。
后门那有个狭窄的过道和楼梯。
上二楼也是四间小屋子,上一家做生意的用来自住,房况不算很好,要重新修补墙面和地板,因此经纪也砍了不少价格。
埃洛伊斯一手夹着建筑图,一手拎钥匙打开门,迎面就是空荡荡的屋子。
原房客是前天搬走的,什么也没留下,倒不用收拾,只不过需要简单打扫,修修补补。
埃洛伊斯整个的逛了一圈,走上楼梯去二楼,仿佛在玩放置类游戏一般,按照图纸,来规划楼上四间小房间怎么用。
她打算自用一间办公室同时兼工作间,再让安东尼跟巴顿各一间办公室,一个管着百货商场和工厂里的杂物,一个管着裁缝店里的杂物,都得配备助手。
剩下一间房,留一处给会计们做账,最后就是一楼那两个大开间,干脆用屏风隔成两间,靠门的那边,放置一些桌子,用来给助手们做工位。
靠里的地方,放长桌做成会议室,以后要接待什么客人,同行,办什么业务,就再也不用挤在工作间里了。
至于隔壁的裁缝店,埃洛伊斯和巴顿搬出来了,就能空出一间房子,给助手们招募两三个学徒之后,也有地方安置了。
布莱尔提着水桶将楼上楼下的地板简单擦洗了一遍,二手店把埃洛伊斯差人去买的桌椅都运来了。
安置好东西,下午安东尼就与厂里的会计和经理运送行李过来了。
那些大小箱子里,装的全是工厂的账本,商品设计稿。
安东尼将自己的东西都归置进办公室,又与经理两个人回到厂子里盯着出样品的事,只把会计留下。
埃洛伊斯的办公室,是二楼最里面那间,靠窗户摆了桌子,靠墙是整扇的置物架,整齐排列着带锁的木盒子,里面装着文件,设计稿。
桌子边上,是她用的顺手的老缝纫机台,抽屉里,全部都是工具,人台就放在门边,挤的很紧凑,但作用纯粹了,她连椅子都没有放第二把。
有自己独立的一处工作间,很大程度上能提高专注力和效率。
裁缝店那儿,裁缝们有了更宽敞的地方,也更能活动的开,也是直到晚上,才都收拾利索。
埃洛伊斯领着刚上岗就疲惫了整天的托马斯回家,对他洗漱完倒头就睡的状况十分满意。
作为黑心老板,如果每个员工都能被压榨到如此程度,那公司距离上市敲钟也就不远了,她揶揄地想,深以为然。
第二天清早,积雪未化,又飘小雪。
托马斯拿着一块蒜香法棍在啃,就已经跟着早餐只吃了水煮蛋的埃洛伊斯上车,往裁缝店出发。
办公楼的门锁已经换了,埃洛伊斯上去拿了那厚厚一盒子设计稿,带着托马斯拎包,前往剧院。
这些设计稿,不能流传出去,不能假手于人,必须由她亲自拿着,把所有的设计稿的编码交给娜莎,用编号分配给选出来的模特,确定好指定的人,再来设计妆发。
到地方的时候,娜莎早已选完了模特。
“昨天格朗丁已经把舞台和坐席的最终版本设计好了,正在与饭店经理交涉。”
说着,她又把所需要花费的杂项单子从抽屉里拿出来,交给埃洛伊斯处理。
看着,应该是节省了很多,总得花费不过几百美元。
这与埃洛伊斯预估的数字少了三分之一,问娜莎怎么回事,她也不瞒着。
“要租赁的几座屏风和桌椅,都是乔约翰主动拉来的,已经放在剧院的仓库,我叫人看守了。”
高定的舞台剧情,也就是模仿了名画上欧洲宫廷贵族在王宫后花园里晚宴的场景。
剧情开始时,每个模特都要穿着高定礼服,有的会像贵族那样控制着一举一动坐入布置好的餐桌。
有的人又会摇着扇子在屏风前学宫廷侍女的模样闲聊,甚至还有模仿宫廷女乐师,女画室的角色,围绕在场景里活动。
这些场面,会需要许多置景用的东西,原本埃洛伊斯打算,要去找古董商租借。
现在看来是真不用了,可她白拿人东西用,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们已经决定要订婚了,就在一周后。”
娜莎这话平地起惊雷,埃洛伊斯懵的很。
“订婚?他什么时候求婚了?”
“他天天都在求婚。”娜莎又说:“前两天,我见过了他的父母,这是他们的要求,我想我不应该再有任何犹豫,就直接答应了。”
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从埃洛伊斯的嘴里得知了本杰明夫妻两个的所有事情,也大概知道了他们态度。
这天底下,就没有独生子的父母能犟得过他们的孩子。
只要他在这件事情上不妥协,稍微答应父母一些条件,想娶的人也总能娶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解决阻碍的办法,只看愿不愿意去做。
埃洛伊斯心里踏实下来,大言不惭,说既然如此她得再去要几车东西。
要是换个年代,他们结婚的时候埃洛伊斯高低要弄些折腾人的小游戏,或者把婚鞋藏进水箱,乔约翰这小子算是生在了好时候。
她心里五味杂陈,把东西交接好,又打算带着设计稿回到办公楼。
昨天晚上,露易丝就已经说好了,今天下午要带着与她旅店合作过的木匠,砌墙的工头上门来,要埃洛伊斯留出时间,故而她没多磨蹭。
露易丝抵达时,从外面透过木格玻璃窗里,可以看见一楼靠里的一侧里摆着二手的运来的长桌,埃洛伊斯和助手,以及安东尼,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了。
露易丝带人从外面进去,开门掀带进一股冷风。
这年代的木匠和包工头,也都是体面职业,穿着打扮都很干净,他们只是木匠工坊和工人们的老板,并不干活,所以说话也并不粗犷。
埃洛伊斯和与他们寒暄,先把她自己画的货柜,展示架设计图交给木匠。
那与现在精品店使用的普通货柜不太一样,并非四面实木,而是与后世金店里用的那种差不多,表面镶着透明的玻璃盖子,里面有许多小格,展示架是放在柜面使用的。
还有装修的项目列表和施工示意图,当然这也都是埃洛伊斯动手,露易丝指导,一起搓出来的合订版。
包工头与木工看着设计图开出大概的列表,并不觉得有一点的不专业,还问他们请的哪位建筑设计师。
过后,安东尼就打算带着他们前去实地,进一步细分每个项目,好算计出增减项,给出最后的报价。
他们走后,埃洛伊斯将百货布置的企划交给露易丝观摩。
在埃洛伊斯的计划中,一楼那两百平米是最核心的展示区域。
粉刷墙壁贴上墙纸,装上煤气灯架,地砖覆盖上地毯,按组排列柜台。
总共要放十二组口字型柜台。
其中六个常规柜台都按照最细分的类目,摆设日常上新款最快的用品。
这些物件不用吆喝也有基本受众,例如女帽和手套、刺绣长袜,可以分布在卖场两侧。
中间四组用来放置适应专属场景的实用品。
例如户外主题柜台,马靴马裤马鞍袋,水壶套,猎枪包,跟随季节变化更新。
距离大门最近的两个柜台,用来摆放价格稍高的限定设计款,例如埃洛伊斯曾经给安东尼看的那一套晨袍系列设计图。
至于橱窗,她打算按照场景布置,用来提前展示未来二楼要开放售卖的当季成衣。
除了马甲衬裙这种之外,成衣这个类目,例如长裙,外套,她打算放到资金回笼后再上,至少也要等年后。
露易丝带着装修商来之前,埃洛伊斯的这些方案,刚刚得到公司股东的肯定,已经拿着样品,准备合算货物成本和利润空间,进入了定价环节。
埃洛伊斯将账目拿给露易丝看。
现在每个月她需要赚出六千美元,才能覆盖掉所有应该归还的贷款与员工开支,各地的布料辅料开支。
划到每周,就是接近两千美元。
如果想月结干股利润分给股东,每个月就要做到一万左右的流水。
目前公司账面上的钱,刚好能维持个把月的运转,到了一个月之后,就必须有大量的收入入账。
如果百货大楼的一层能在两周内开始运作,那么,这一切都会十分轻松。
“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成功?”
露易丝好奇的问她害怕不害怕,毕竟要养活那么多的人,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呢?万一哪里会受到阻碍怎么办?
埃洛伊斯闻言出奇的平静,她垂首,无辜地眨眼:“在已经开始做的事情里,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即使要让我不择手段的去解决,最终都必须成功。”
她并没有给自己设下任何限制。
第133章
转眼就是午后,阳光被灰色云团遮蔽,眼看着天气要变,杂工便提着炭块往办公楼的几口炉子里倒。
这地方的烟囱没有通过,壁炉也只有两口,别的地方取暖都得靠烧铁炉子,不过这种铁炉子自带烟管,可以从窗户通出去,炉子上还能烧东西。
虽然条件并没有隔壁裁缝店那好,但埃洛伊斯与露易丝依旧聚精会神坐在一楼里侧的屏风后。
她们继续翻看文件,正议论着,未来要如何翻新这两栋房舍。
桌上的茶杯空了两次,外面有动静,片刻后,安东尼便摘了毡帽,带着木匠他们进屋。
实地考察过一遍,木匠与工头都知道了大概情况,给埃洛伊斯提供了一个人工材料全包的价格。
虽然价格比只包工要高,但给她省了事,况且与买地的钱比起来,这些算是九牛一毛。
“只要够快,没有瑕疵就好,工钱都不是问题。”
听了这话,木匠当即表示,他立刻就去订板材和玻璃,在工坊里加工好之后,直接拉去现场,在二楼三楼的空房间里擦木蜡。
“等楼下施工结束,直接拿去就地装订,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包工头也点头,说砌墙砸墙都简单,这不用来住人的地方用木板隔断都行,就是重做窗台需要费些功夫。
连地板都不换,不算大动干戈,但两周多的时间也很紧迫,算算,百货商场甚至能在服装秀的差不多时间直接开业。
签好账单,送走露易丝他们,安东尼留下来,商量着要筹划售安排货员的章程。
埃洛伊斯坐在长桌上没动弹,照样从文件袋里抽出来打好的草稿给他看。
这些东西,早八百年她就熬夜写好了,为此头发都没少掉。
安东尼接过来,顺着纸看,岗位分配,绩效制度,岗位内容,一应俱全,只需要他去实行就好。
“有这个我就安心了,明天工厂里就能把那册子上所有商品的样板都交付出来,到时候还需要劳烦你亲自去定价。
一部分常规货,大货也已经做出来了,库存随时都可以拉去实地。”
要铺进百货商店里的东西比精品店种类更多。
例如以前安东尼没有卖过的马鞍包,猎枪袋,这种皮具,他不敢自作主张的定价。
涉及到利润空间的事情,必须由她这个老板来决定,不必一个人担责。
埃洛伊斯也知道,这些事必须她亲力亲为,像裁缝店里的事情,就必须要往下放一放,才能挤出时间了。
等到了晚上,天色漆黑,布莱尔又拎着餐食来回几趟,摆在了办公楼那用来开会的长桌子上。
安柏瓦与范妮他们四五个人忙到饭点,收拾好工具,就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再不必挤着那狭小的工作间用餐。
每个人,也都能坐上有靠背的椅子,舒坦的挥舞餐具,不必忧虑不小心打翻了东西,会弄脏布料。
灯光昏黄,十来个人围着长桌子,摆着各种颜色的汤锅,里面全是适合冬天驱寒的炖菜,桌上还有一些水果罐头,是埃洛伊斯叫托马斯去买的。
人多热闹,室内温度很高,埃洛伊斯装了一盘熏肉片和西红柿罐头炖的不知道放了什么豆子的黏糊糊的汤。
“……那两件样衣我做出来了,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埃洛伊斯,明天帮我看看呗。”范妮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着勺子柄,百无聊赖的在盘子里舀蔬菜。
埃洛伊斯给本店计划的是十件高定,她自己做一半,剩下的让安柏瓦,范妮,约瑟芬他们自己来分配。
反正时间还宽裕,一边做订单,一边琢磨秀款,范妮不倒紧张,可她总想着更好,有些举棋不定。
“帮你看倒是可以,但得先替我做点事。”埃洛伊斯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往嘴里塞食物。”什么事?”
“本杰明夫人那套礼服,样衣我前两天就弄好了,成衣的料子也准备要下了,可就是没时间送去长岛。”
范妮丢下勺子,指着她自己,疑惑地歪头:“我?你是打算让我去?”
她不可思议地咧嘴:“少开玩笑了,我一个助手怎么能行。”
“那就两个呗,喏,安柏瓦,你跟她一起去。”埃洛伊斯打断了正在拆水果罐头的安柏瓦。
他也茫然地看过来:“我?”
“当然是你们了,难道你们就想一辈子在那小工作间里做一辈子助手吗?不见出去见见世面,露一露脸,以后怎么当的好裁缝?”
埃洛伊斯这话,说的让人无法反驳。
“反正工作不紧迫,抽出半天时间而已,送个样衣,又没多大的事。”
安柏瓦反应过来,连声答应。
曾经在别的裁缝店里,像这种关键的客人,裁缝通常都会亲自去伺候。
倒不是因为客人就认准这裁缝鞍前马后,而是裁缝会害怕,助手搭上了客人,未来要出走抢生意。
原来霍德华裁缝店最乱糟糟的时候,雷蒙德也不敢让老助手去接触客户,只让埃洛伊斯和安柏瓦这种没根基的助手去服务。
不过后面的事情,他没料到而已。
像埃洛伊斯这么大方,愿意让下面人露脸,肯给机会的裁缝师,整个纽约也找不出几位。
不过安柏瓦也知道,像埃洛伊斯,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只做个裁缝,她已经是公司的老板。
要培养他们这些助手成为有名的裁缝,还是为了未来能给公司创造效益。
只不过,他和范妮都心甘情愿的继续给她卖命。
有老员工在前面打着样,旁边约瑟芬和瑞妮,黛西三个人亲眼看着,就知道老板未来也能给她们前途。
安排完这事,埃洛伊斯又问巴顿,要大量招募员工,准备的如何了。
巴顿闻言,放下已经蘸了肉汤的面包,条理清晰的说道:
“已经登了报纸,会计,我和安东尼的助手,裁缝店的学徒和杂工,收到的回信太多,我打算筛选一遍之后再叫人来面试。”
说完,他们又继续吃喝,身边人也对此习以为常,一顿饭下来,明天要干的活儿也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看着前面埃洛伊斯与巴顿一边用餐一边谈工作,哪样也不耽搁,桌尾的托马斯和老会计桑德不由感到敬佩。
这地方的工作节奏可真快,相比之下莱逊都显得没那么黑心老板了。
但不过,今天托马斯看见过他们公开透明的工资表,只能说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老会计桑德也默不作声,大老板比安东尼要大方点,给涨了几块工钱,又马上要请新会计,他就有帮手了。
真没想到,人到中年,还能碰到这种好事情,虽然对账目的要求比以前高,但他努努力也能做到。
尽管所有人都盼着明天能有个好天气,好方便出行办事,可纽约不会那么仁慈。
即使没下雪,可工厂拥挤的地区从清早就阴沉沉的,刮着白毛风,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地上的积雪被掀的很远。
这里的街道稍微开阔一点,埃洛伊斯坐在温暖舒适的马车里,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外面沿街有许多灰扑扑的女工在行走。
她们很多都是钟点兼职,从凌晨开始到现在,已经工作了五六个个小时,现在又要回家,准备去打第二份工。
一路上,埃洛伊斯向杂工打听今年冬天的物价,果然听到布莱尔说从上个月开始,面粉和牛奶的价格比往年要略低。
显然,这是通货紧缩的预示,再过个十几年,磨坊和农场主们就会因为产量过剩而被迫降价,价格太低,负担不起运输储存成本和人工费,就会大量裁员。
甚至是往海里倾倒牛奶,来减少损失。
现在,许多工厂已经不再使用全天制劳动,而是分时间段雇佣钟点工,好降低工费。
愈发恶劣的环境,就像逆向漂流在一条滚滚向前涌的河水上,不往前走,就会被往后推,根本躺不平。
安东尼负责的工厂,已经从原来的半间厂房,扩大到了上下两层,下面一层用来堆材料囤货,主要制作都在上面。
总共的员工七八十人,大多数已经锻炼成了熟练工。
分为七八组,哪组人负责做哪道工序,通常情况下,一个品,四五百件货有两三天也就做好了。
还有一小组人专门分出来跟打版师一起做样品,要每当有新的设计图,首先就要经过他们的手。
现在打好样板的货物数量足足有上百件,全都陈列在打版室的角落柜子上,挂着编号。
伴随着这种环境带来的沉浸感,他们一点一点跟着他们把物品分类。
先确定好每个成本价位,再保留除开人工原材料后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在编号后批注零售价。
她在这种时候,总会下意识的严肃起来,手里拿着皮具,检查一遍,又询问皮料进货的产地和价格浮动。
工厂经理被问的猝不及防,战战兢兢回答:“这批次的牛皮产自托斯卡纳,贸易商那里的进价是9.46美元一张,贸易商说,每年冬天托斯卡纳牛皮的价格都在九美元左右,夏天会贵一些,均价是十二美元。”
埃洛伊斯检查了进货单,确保里面没有幺蛾子,才转身,与旁边的同样醒着神的安东尼说:
“这张牛皮要是不浪费,至少能做三只马鞍袋,算上人工辅料,五金配件,硬纸盒包装,每只的成本是六美元,售价十美元左右,我们就有的赚。”
安东尼点头,“到时候我培训柜员,一定让她们记住这东西的原料来自托斯卡纳。”
像这样的皮面和款式,在皮具店里至少得十几美元才能买到,只不过他们工厂流水线加工,虽然规范了生产,压缩了成本,但却没有著名皮匠手工带来的附加价值。
必须要货有所值,才会有人买单。
她又看了晨袍的那一系列产品,生产好的一整套,定制了礼盒,刚好能装得下整个系列,售价已经定好,拆开单卖的价格也有,不过整套比较优惠。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埃洛伊斯与安东尼又一人顶着一只安全帽来了工地。
里面正在砸掉她不用的那些隔断,十几个劳工同时开始干活,速度很快,他们用铁斗将碎石膏板和砖块往外运,露易丝也在,亲自盯着工人砸窗户。
安东尼来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他负责,今天埃洛伊斯与露易丝,还有一趟私人行程。
她们先返回旅店接了忙活半天的特莉,又折返回到上城区。
埃洛伊斯看中的那块地皮,靠近中央公园。
这里与工厂区赫然两个世界,干净整洁,没有乌烟往外冒,街两侧的店铺一家比一家装饰的要精致。
随意就可以看见许多穿颜色裙子,梳了发型的妇女,推着婴儿车,带着仆人或者独自在街道上逛,大包小包的,开始预备新年要用的东西。
埃洛伊斯看中的那块地皮,二十年前就是一家磨坊,但它倒闭了许多年,断壁残垣关闭在围墙中。
直到十年前,又成为某个富商的遗产,富商死后,他的子女又经过多年的遗产争夺,近两年才确定主权。
先卖给了地产商,地产商要回笼资金,又将这里挂牌出售。
负责销售这块地的经理纳尔逊前两天收到信,今天一早就带着手下职员来这里等候了。
他们将院子里的雪简单清扫一遍,开辟出一条路,又将磨坊残骸的情况简单检查。
直到下午,终于盼来埃洛伊斯她们,他兴致勃勃地替二位女士打开围墙的栅栏门。
刚从马车上下来,外面天气不好,她们都穿着毛衣裳,那经理还不忘叫助手来撑伞。
埃洛伊斯她们跟随经理的脚步,围着磨坊的断壁残垣行走。
这整块地呈正方形,都是一人高的红砖院墙围起来的,院子里面,露天的地上也铺着砖。
中间老磨坊还是砖木结构,已经破败,但还能看出来,用来储粮的部分房子,屋后面有一口上冻的水井。
七分之一英亩,换算过来也就是五六百平米,长款都是二十多米,院墙后也是一个院子,隔着墙可以看见,那也是有座漂亮的花园别墅。
“女士们,这块地至少能建造一座有十五个房间的别墅,前后呢,都能做成花园。
每天步行出门,就能去到全纽约最好的商店,教堂,您家在城内有产业,住在这里是最方便不过了。”现在纽约但凡买报纸的人,都知道埃洛伊斯是个出名的裁缝。
她常在城内活动,如果在郊区建房子,除了地方便宜之外,再没有优点,十分不方便。
特莉围着老磨坊看,对这个地方十分满意,把磨坊拆除之后,空地中间建所房子,至少能有十几个房间。
她问了价格,埃洛伊斯与露易丝却默契的都不提起,打了眼色,叫经理也别提起。
“您就说,觉得这儿好不好。”
特莉点头,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也能买的了城里的地。
“当然好了,如果住在这里,我就让贝拉在这附近上学。”
这附近有所著名的女校,奉行贵族教育,送女儿去读书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从那儿出来的淑女,走到哪都不怯场,礼仪艺术,玩乐交际,样样精通。
每次搬家,贝拉都要换一次离家稍微更近的学校。
只有实际改善家庭成员的生活条件,俩打工妹才会觉得,自己那样忙碌工作是有意义的。
她们背着特莉互相使眼神,埃洛伊斯对经理说道:“这块地我们要了,不过,价格必须得再便宜一些。”
她若有所思,叫露易丝带她老妈先走,才开始与这经理砍价。
这破地方,建筑物都损毁成这样了,又不像百货商场,那还有四层的楼房可以用,这也就地皮值点钱,埃洛伊斯的心里价位,最多一万七千美元。
经理见她虽然爽快,却一下子就砍了十分之三,吓的满头大汗,连忙找补:
“您听我说…这里的地段好,这块地方也不小,旁边住的都是大商人,达官贵人,光是四邻结交的人都不一样,这个地价确实不算多。”
闻言,埃洛伊斯不慌不忙,“你当我好糊弄?
这种虚价就别拿出来说了,前两天我还在这附近签了一块房屋完好的地,哪能不知道行情价?
纽约的达官贵人,我也不是不识得,州长的府邸也进出过,我住在这儿,得是他们费心来结交我。”
她这连吓唬带哄的话术,叫经理语无伦次,不得不信,只能陪笑:
“我实在没这个权利能做这么大的决定,这样,让我回去跟老板商量商量再给小姐你回信,怎么样?”
埃洛伊斯勉强答应了这个说法,提供资金充裕的私人账户,缴纳了一点意向金,又由着经理送回露易丝的旅店。
两姐妹只能背地里感叹,这下算是在纽约落下了脚跟,有安身立命的根基在,就能抵抗未来的更多风险。
不过,还贷款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露易丝左右琢磨,她得想办法增加营业额。
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她们又重新投入到各自的忙碌当中,不过经过此事,内心里总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对于埃洛伊斯来说,是一种充盈的自由。
第134章
才四五点,窗外的天空变成蓝调,半空不停划过白絮。
珍妮从报社出来,抵达这里大约需要四十分钟,她每周访问的时间都很固定。
不过,刚搬好的办公楼,珍妮还是第一次来。
她被杂工布莱尔带着,穿越狭窄的楼梯与过道,找到埃洛伊斯的工作间门口。
门板刷着白漆,有些斑驳,布莱尔先敲门,得到屋内的回声后,才拧开黄铜门把手,请珍妮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收拾的整齐,不算宽敞的工作间。
房间右手边一列的工作用具,埃洛伊斯正关掉机器,起身抻懒腰,似乎是工作了一整个白天。
她打着哈欠:”随意坐。”
角落的人台上,镶嵌着大块的精致布片。
左手边,摆着铁皮的火炉子,顶上烧着水壶,橘红色火焰在炉膛里面散发出光芒,与桌子上的煤气灯,蜡烛的灯光混杂在一起。
房子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珍妮将肩上斜挎着的皮包松下来挂在门边,赶忙往火炉子边上凑。
她的脸冻的通红,一到这屋里就明显感觉到舒适暖和。
将手烤热了,又转身,接过布莱尔从炉子里倒出热葡萄酒:“谢谢。”
薄瓷杯子并不隔热,还有些烫手,里面煮了苹果块,肉桂,还加了糖,冒着香甜气息,是最近的流行,很驱寒。
珍妮赶紧抿一口,才长叹一口气,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椅子是新搬上来的,古早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垫子很松软,能给人一种包裹感,雕饰也很美丽,她左顾右盼,最后收回目光。
“这地方布置的真舒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要我说,还是不合你现在的名气。”
埃洛伊斯在旁边,用小叉子将煮软的苹果叉出来吃。
“现在是简陋了点,未来还要装修的嘛,再说了,现在公司刚刚运营,经济紧张,不宜铺张浪费。”
闻言珍妮眉头一挑,“这不是巧了。”
她翻开手提包,在一堆的纸页里拿出两张订在一起的,给埃洛伊斯看。
“独家合同?”
她接来仔细地看,原来是报社出版商提出,想通过协议签署独家。
原来合作,她只是与一个主编通过撰稿员珍妮达成了口头约定,可还没过法律途径。
如果不是与珍妮的关系熟,埃洛伊斯随时都能接受别的报社送来的合作邀请。
那种邀请信,巴顿每天都要处理好些。
现在供需关系发生变化,轮到报社产生危机感,想要与她签合约。
上面还说,签署独家之后,未来的每一期专栏都会支付她咨询费,价格可以商议。
珍妮低声告诉埃洛伊斯,最近几个月,报社调研过,纽约女性购买报纸的数量比上个季度增长了百分之二十,突破了一周二十万的关卡,并且正在稳定当中。
出版商看到了新的苗头,最近又想将原有的版块删掉一些,增加这个部分。
他不是没有试图找其他的裁缝师合作,可他们身上毫无争议之处,而埃洛伊斯通过之前的专栏已经积累一批固定观众。
在目前,外界对于服装行业的关注,随着剧院那边挑选模特的动静越来越大,都聚焦到了传出消息即将举办的服装秀上。
猜测格朗丁会为这服装秀创作出什么舞台,猜测娜莎会不会当模特,又猜测埃洛伊斯能请来多不得了的贵妇。
行内人看门道,从透出消息要参与服装秀的裁缝店就能看出来,这是埃洛伊斯在有意的排挤老牌裁缝店。
是人都有八卦属性,在服装上下游的名流,商人,劳动者们,都存了要看热闹的心思。
有争议,就有新闻价值。
“埃洛伊斯,你想开什么价格?”
珍妮好奇地询问她。
她抿着甜腻腻的饮料,思索了半天。
还真是刚犯困就有人递枕头,埃洛伊斯摇头:“有先例吗?行情价是多少?”
“这个嘛,我们报社与一位动物学家也有合作,他的稿件,每期费用是一千二百美元,但他的名气不如你。”
“还有,就是一个女作家,她的稿费是二千美元每期,只不过不经常来稿。以你的名气,与她也差不多,甚至还能更高。”
闻言,埃洛伊斯忽然问珍妮,她们报社的副主编,每个月薪水多少。
“副主编,月薪七八百美元左右吧,问这个做什么?”
见珍妮茫然,埃洛伊斯挠头,战术后仰:
“你说我如果答应每期一千二百美元的价格,但要求你来做这个板块的副主编,专门与我对接,报社会答应吗?”
这个灵感冒出来,她迅速起身,从桌子上找出纸张,正式地写下回信,盖上蜡戳。
又递给还在愣神的珍妮,她受到了些许冲击,连忙摇头:“你认真的?我?我怎么能当副主编呢?”
“你怎么不行?当初是不是你最先来找的我?
专栏内容的形式,是不是你提出来的?
后面的文章,是不是你润色的?
报纸这些增长的销量,包括我现在的名气,里面都有你一半的功劳呀!”
埃洛伊斯不容置疑,把回信塞到她手里。
珍妮内心有那么一瞬间无比赞同埃洛伊斯的话,她知道这一切都有她的努力,哪有幕后制作内容的人不渴望被大众看见。
可冷静下来,她又露出隐忍的目光:
“可这样恐怕不太好,副主编的位置没什么空缺,有个老同事,他比我在报社工作的时间久,也很努力,职位也高一点,
主编已经答应今年圣诞要许他一个副主编的位置,如果我因此加塞,恐怕他就不会有机会了,
况且,能做副主编的人都在行业里摸爬滚打混迹了那么多年,我……怎么能走捷径呢。”
埃洛伊斯知道,珍妮品性温良,在报社从打字员开始,踏实工作了那么久,才成为一个小撰稿员。
直到现在,写出来的爆款专栏连作者那栏都没有她的名字,她也毫无怨言,风雨无阻的出勤。
又因为品性,珍妮不顾当时外界对埃洛伊斯与娜莎的言论,没有成见的来与她探讨剧场服饰,所以才有了后来。
埃洛伊斯就知道,如果程序不够正义,珍妮恐怕会犹豫。
“可是珍妮,他熬着时间总会等到那一天,而你呢?”
“我…”她迟疑了。
做一个撰稿员,是她距离这个行业光鲜亮丽处最近的位置。
如果不出所料,她会像其他打字员女同事一样,到了三四十岁精力不济,要么去曲线救国写通俗小说,想办法混出点名气。
要么,就只有嫁给某个作者或者副主编,才能继续参与纸媒这个行业。
“这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而你现在应该抓住,如果放弃,你一定会后悔的。”
“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要让你当上副主编,要是他们不同意,那我就换家报社。”
“况且,一个男人,天生自诩高人一等,享受妻母的饮食照顾,大众的信任,真有才华早就出头了。
他混了这么多年还止步不前,那就是无用,无用之人,要那么多机会做什么?”
她还有私欲,想让“他”们也尝尝被埋没的滋味。
“况且,我还希望,你未来有了话语权,能在报纸上多夸夸我。”
珍妮无比赞同埃洛伊斯那些话,可让她自己来说,却无法开口,只能点头:“那我们就试一试。”
再怎么,埃洛伊斯也不愿意珍妮落得黑尔夫人那个境地,一切成果都被别人剥夺。
就像当初娜莎说的一样,那些男人最会互相包容劣性,互相勾结联合,占据着绝大多数资源。
如果她们谨守温良恭俭让,不耍点手段,连成势力互相帮扶,那未来还怎么得了。
埃洛伊斯想到后世时尚领域里那些不喜欢女人的男性设计师,便感到一阵恶寒。
…
第二天,清晨。
窗子支开了半扇,冷风灌进来,吹动帘子,但却稀释不掉屋内的暖意。
埃洛伊斯休息一会,喝点东西,又起身开始继续剪裁布料,摆弄装饰物。
她算着,距离本杰明夫人参加宴会还剩一旬,这件成衣还有两天就能制作好,拿去长岛试穿,还有富裕的时间。
忙碌一会儿,她又闲适地坐在工作间角落的丝绒扶手椅上思考下一步。
舒服的环境,能让人放松,提高思考的效率。
不一会,敲门声很轻,巴顿进来说,店里收到了几封信,不知道要如何定夺。
“我看看。”她暂停手上的工作,接过那两三封信拆开,看清写信的是谁,面色没有波动。
原来是有与小谢利芙关系好的裁缝看着秀场的准备工作如火如荼,按耐不住了。
“巴顿,写回信,先别回绝他们,就说,这期的秀已经满员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再把他们给我送信的事儿,传出去。”
埃洛伊斯手指撑着下巴,嘴唇微抿,想看热闹的心忍不住骚动。
她按耐着表情,又询问巴顿,范妮她们的礼服制作的怎么样了。
“范妮正头疼呢,这会儿谁也不敢打搅她。”
自打送样衣去本杰明庄园回来之后,范妮与安柏瓦愈发想做出点成绩,一到店铺,便分别将自己关在工作间里,除了上厕所,什么时候也不出来。
闻言,埃洛伊斯只能无奈地起身,随巴顿去隔壁,上楼,在范妮的工作间外面看见了被拒之门外的两个新学徒。
她们两个整整齐齐的向埃洛伊斯问好,又都愁眉苦脸说助手已经半天没出来了。
刚进这裁缝店两天,夏洛特和格蕾丝对这位顶头上司范妮的脾气还不太了解
埃洛伊斯亲自敲门叫人,也隔了许久,范妮从里面打开门来让她进去。
她披着毛毯子,手里还拎着黄铜剪,埃洛伊斯侧目,可以看见台面上乱七八糟的布料,工具散在那,也不知道是进行到哪一步了。
埃洛伊斯钻进去,围着人台上已经拼凑出整体,装饰了大概的服饰环绕观察。
见她不言语,只是细细观察琢磨,范妮蹙眉将门关上,长叹一口气。
“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图纸画出来了,它就在那里也不会跑,可我为什么就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够好,总是觉得无法完成,真烦。”
陷入对自我的怀疑,范妮这会儿看见什么弧度都觉得僵硬,看见什么装饰都会思考,会不会太多余,颜色需不需要替换。
她实在不敢轻易动手,害怕在这样重要的时候出问题。
可越是努力想完成好,就越举棋不定,再看看旁人,隔壁约瑟芬就能完成的很好,她确实有天赋。
范妮明白落笔无悔,懂得完成大于完美的道理。
可正是这样,她对于自己的纠结感到懊悔,自责为什么会这样头脑不坚定,而似乎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埃洛伊斯则是摸着下巴,目光在这件藕色绸裙上来回梭动。
“你怎么不说话,埃洛伊斯,怎么办呢,我感觉我无法做好它。”
范妮垂头丧气,干脆回到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勺一勺往里添加砂糖。
埃洛伊斯依旧仿佛一个侦探一样,摸着自己的下巴,她回首瞧一瞧范妮,又瞧一瞧这件高定礼服,她有点迟疑。
“看这样子,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范妮眉头蹙的更深了:“没有,花边还没有镶完,袖口我打算再改一版,改宽一点,你说,我要不要换个颜色重做一版?
到底会有人喜欢这样的设计吗?”
埃洛伊斯反应了一下。
范妮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完美主义者的?
这条裙子有些帝政时期风格的影子,由于装饰还没上完,并不浮夸,柔软透光的薄绸质感如同璞玉,宽幅工字褶烫的整整齐齐,点腰际缀了鎏金扣的珠串,十分符合主题。
版型,设计,选材,这是第一件范妮全部自主完成的衣服。
在以往,她制作的订单总是按照顾客意愿照本宣科,虽然挑不出错,可却一直停留在安全范围。
等到现在,埃洛伊斯叫她去放开手脚做,她随着自己创作出来的东西,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现在的范妮,早已熟知各种材料最好的呈现效果,目睹了那么多大师作品,审美也早磨出来了。
“范妮,别怕客人不喜欢,你相信吗?就算是以现在的进度,这样你认为的半成品拿出去让模特穿,只要到了那个舞台上,自然会有人欣赏。”
范妮都听乐了,又开始百无聊赖掰盘子里充饥用的饼干:“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安慰人也不能闭着眼睛说瞎话呀。
那些贵妇人又都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这裙子还没完工。
这可是高定,不精致一些能行吗?”
埃洛伊斯拉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窗外雪霁,但阳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
“这样吧,赌个一百美元,你就把这裙子现在的样子拿去让模特穿,万一有人竞拍,你就赔我一百美元,要是没人竞拍,我就赔你。”
“怎么,这不吃亏你还不敢吗?”
这种激将范妮可听不得,她觉得埃洛伊斯把她当小孩哄呢。
“那好啊,一百美元不赚白不赚。”
埃洛伊斯语气故作高深莫测:
“等着吧,这衣服的流行好坏,根本不是顾客能决定的,只要我把它推上台前说它好,一块破布也自有人买回去一探究竟,更莫说你这还像那么回事。”
例如后世那些奇奇怪怪的秀款,也都是让人给买走的,只要曝光量足够巨大,就没有哪种审美会成为小众的。
她这么说,范妮越发不信了。
埃洛伊斯不给她后悔的机会,立马就让门外新来的两个学徒进屋,把这人台上的衣服拆下来,仔细缝好,什么也不许加上。
即便范妮反悔也不能改。
将这里处理好,埃洛伊斯才去隔壁,巡逻安柏瓦和约瑟芬,与他探讨,又指点了些地方,这才放心下楼。
埃洛伊斯正打断叫巴顿时刻注意他们,巴顿便从信箱里掏出一封新的回信送到面前。
她一看,发现是旧磨坊那块地的经理,软磨硬泡了这几天,对方老板终于松了口,算是砍价成功。
第135章
月底就是圣诞,特莉分出时间来,将家里的桌椅摆设全都更换一遍,客厅的角落里,她听埃洛伊斯的话,摆上了一颗真树。
刚把红色缎带缠绕在树梢上,埃洛伊斯和露易丝便回家来,打断特莉,叫她在一份合同和上签了字。
她们两个拿着这东西出去,隔了几个小时又回来,交给特莉一封地契,叫她好好保管。
“这是那天我们看的那块地,对不?”
“是的,现在它是你的了,未来我们会在那里修建一栋房屋,然后住进去。”
特莉十分高兴,当即决定再去买一块羊排亲自制作,庆祝这个好日子。
姐妹二人并不着急,而是在家里计划,这块地要如何设计。
露易丝比埃洛伊斯有空,自然揽下这个活:“圣诞节之前我设计好了,明年初就开始动工,至多三四个月,也就可以搬进去了。”
按照她们的想法,未来是要雇佣许多帮佣的,例如厨娘,仆人,马车夫,门房。
社交场上每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家中任何地方的功能都很清晰。
见外客有大厅,见密友用起居室,男主人配书房,女主人配下午茶室,藏书室,绘画室,仆人房,马厩。
再加上一人一间的卧室,这所需要设计的房屋就多了,露易丝打算多走访一些合作商的家,四处观摩,也好设计。
虽然期待新年,但埃洛伊斯更有一种关键时期即将来临的紧张,紧迫感。
白日里,她常去百货商场看施工进度。
那一小块区域装修起来很快,建筑工人来去匆匆,安东尼会把图纸拿出来,告诉她施工到了哪一步。
重新砌起来的墙壁已经开始粉刷漆面,准备镶壁纸,埃洛伊斯往楼上走,看见木匠们将锯好的木板木条分别组装。
一股木质的忙碌烟尘味弥漫在工地。
回到裁缝店,埃洛伊斯又忙于收拾本杰明夫人那套礼服成衣收尾的部分。
距离夫人要参加的宴会还有一周多,她选择了一个稍微晴朗些的天气亲自前往长岛。
“哇,这里可真漂亮。”托马斯趴在窗户边,他朝外望去,四野皆是白茫茫一片,可精致秀丽的建筑物却屹立在雪白之上,两侧的精致植物,不知为何也没有受冻凋零。
埃洛伊斯将报纸敲在他的头顶。
“瞧你的蠢样,好好拎东西,别乱摸乱看,知道没有?”
托马斯乖巧地点头,若不是这会儿裁缝店里所有人都在忙着赶那几套礼服,埃洛伊斯也不会带他出来。
本杰明夫人自打对儿子的终身大事不做阻拦,彻底放任之后,她便找回了精神,将力气都放在即将要开始的演讲宴会上。
她十分清楚,乔约翰那些个人事务就算翻了天,也算不了什么,外头需要她把控的局面可不能出什么错误。
埃洛伊斯来送服饰时,夫人已经在书房忙碌了一上午。
女仆端着冷掉的红茶离开,又换上热的来,埃洛伊斯送了衣服,夫人却并未当即试穿,只是让女仆打开展示着看了一遍。
埃洛伊斯在一旁向夫人讲解,等她说完,本杰明夫人也将桌上的文件全都放好了,闲适地在壁炉边坐下,端杯子喝茶。
“我听说,你最近跟人办了公司,还在弄什么服装秀?”
埃洛伊斯点头,她见这位贵妇感兴趣,连忙介绍:“是的夫人,不止那些,我还筹划要办百货商场……”
她了如指掌地诉说着自家公司现在的经营内容,秀场,裁缝店,百货商场,过程环环相扣。
本杰明夫人听着,产生了些许兴趣,时不时问了她关于经营中的事儿。
“现在做的这些,难道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一个底层出身的人,很难有这么大的眼界和胆量,本杰明夫人想,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在裁缝店做成助手,吃喝不愁的那一刻,便会满足的不再想折腾了。
埃洛伊斯不好意思地笑笑,“夫人,我这人自小就贪心一些,能吃到面包就想着吃肉,衣食无忧了,便想着要试试更有难度的生活。”
“你的脑子倒是很好用,比乔约翰强多了。”
本杰明夫人露出感叹地神色,她觉得现在真是时代变了,年轻的小姑娘们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的有活力。
又道:“那秀场的邀请函,记得送两封到这里。”
埃洛伊斯压抑着惊讶,点头称好:“您要带人来?那需要我多做些别的准备吗?”
如果要带来的人她认识,那么本杰明夫人不会这么说。
夫人已经得知她的服装秀邀请宾客是分区的,问了几个贵宾的席位也都是她认识的人,夫人便摇头,说不用特殊准备。
这下埃洛伊斯就知道了分寸,此人或许是本杰明夫人的哪个娘家亲戚,不适合张扬。
离开长岛,回到裁缝店,已经是傍晚,但还不能休息。
无缝衔接,她来到剧院的后台,今晚尤维剧院没有剧目演出,但上百名的演员都排队拥挤在台下,准备领取胸牌。
这些模特全部都穿着衬衣衬裙,面前挂着有数字的胸牌,按照指挥,登上舞台按照设计的场景练习走位。
格朗丁耳朵上别着铅笔,正指挥古董道具的位置。
埃洛伊斯过去,与他和旁边的娜莎,乔约翰打招呼。
“排练的怎么样了?”
格朗丁将图纸摊开给她看:“这些是高定的位置,这些地方是成衣的位置,待会儿今天的排练就要开始了。”
埃洛伊斯点头,等了一会儿,听见旁边一阵乐曲开始演奏,那些顶着牌子的模特也都开始挪动脚步。
娜莎也在台上,她与高定区的所有模特一样,主要围绕在长桌周围。
剧情是一场普通的,极致颓靡的贵族晚宴,其中有许多的隐喻,与统一穿着黑色礼服的陪衬男演员们做出各种配合。
每个人都是主角,有自己的设定,情敌,形同虚设的夫妻,仇恨,私生女与小姐,暗自较劲的公爵夫人与贵族情妇,暗送秋波的乐者。
忽然音乐节奏变得犀利,不小心打碎的杯子打破了这里平静的假象,不速之客的闯入更是让所有人隐瞒的秘密被迫路出马脚。
有台词的模特开始激烈争执,烛台跌落之后在特定范围燃起熊熊烈火,每个模特都开始交错地唱诗,灯光发生变化。
唱诗者开始吟诵,紧接着所有的宾客继续以浮夸的贵族礼仪做结束,相继起身退场,绕着场景展示两圈,便一个个走进幕后。
紧接着,就是成衣模特们顺着简单的轨迹移动,这个间隙,在贵宾观众的区域前,类似打字机键盘的舞台上,每个身着高定礼服的模特都会走上按键模型,一动不动地仿佛提线木偶…
埃洛伊斯揉了揉眼睛,十分肯定格朗丁和娜莎的劳动成果,正说晚上要请他们一顿,旁边乔约翰就冒出来,喜滋滋地邀功,又道:“怎么不请我呢?”
埃洛伊斯假笑:“不用请你会来呀。”
乔约翰与娜莎的订婚仪式在圣诞之后,这顿晚饭,埃洛伊斯便答应给娜莎做到时候需要的礼服,乔约翰又踊跃地要求给他也来一套礼服。
“拿我当驴子使呢?”埃洛伊斯想起什么,又悄悄问他关于服装秀上,本杰明夫人或许要带什么人来的事儿。
“告诉这事儿,衣服就帮你做。”
这还真难到了乔约翰,他这一段日子都没怎么回家,要说客人……
他告知埃洛伊,或许是要来参加他订婚仪式的舅妈,勃洛克夫人。
闻言,餐桌上的格朗丁都愣了,“这位…夫人竟然也要来。”
由于身份过于显贵而对此毫无感觉的乔约翰挠头:
“你们这么惊讶做什么?”
埃洛伊斯与娜莎对视一眼,如果这位夫人都能来,那么这服装秀未来恐怕迟早会掀起她们一开始都没有预料到的风潮。
有了这一针强心剂,她们都选择默不作声地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完善细节。
裁缝店里,所有的高定礼服都在制作当中,埃洛伊斯与其他合作的裁缝店联络,互通进度。
他们也都拿出了自己的所有本领,在同行面前,在贵客面前,都不愿意落半分下乘。
埃洛伊斯向纸厂定制了一批有烫金描花的邀请函,上面还有手工的刺绣,这会儿她需要按照宾客名录依次将邀请函送出去。
其中,留了数十张会员席位的邀请函,她等着要留给克拉里诺俱乐部里的那些名人,以及珍妮的份。
又一个夜晚降临,雪花飞舞,寒风凛凛。
刚过下班时间不久,店铺里还有两三个员工点着灯烛在收拾杂物。
温斯顿从银行到这里并不远,他走入裁缝店旁边的办公楼,马车夫随行拎着东西。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那亮着灯的窗户,便走入门中,在杂工的带领下进入埃洛伊斯的工作间。
四下无人,他的到来并没有太多人目睹,接待的杂工也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又在背后悄声将门关上。
温斯顿觉得自己此刻很像一个偷别人妻子的第三者,行迹实在隐蔽的令人感到羞耻。
他走到炉子边坐下,抿唇。
“叫我来做什么?”
埃洛伊斯在工作桌后抬头,她摘下眼镜。
见他的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是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很不自在。
埃洛伊斯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唇角:
“当然是…带你见见我家里人。”
“见谁?”
温斯顿还在愣神当中,门外托马斯敲门,又自顾自进来。
“姐,你叫我来干什么?”进屋后,托马斯一眼就看见了旁边的人,他哽了一会儿,询问道:“这位是?”
“我的朋友。”
埃洛伊斯又面不改色地朝温斯顿介绍:“这是托马斯,我的老弟。”
温斯顿立刻站起身,他的目光立刻看向她。
而埃洛伊斯懒散地看了看时间,起身说道:
“位置早已经订好了,这会儿……估计露易丝她们已经到了,我们走吧,一起吃顿晚餐。”
托马斯摸不着头脑地张了张嘴,埃洛伊斯身边那个很有型的男士也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虽然托马斯对埃洛伊斯的人品很有怀疑,但对她的审美却毫无指摘。
这人看起来十分贵气,不像是剧院包来的男演员,也不像是那些大腹便便的经理和商人,可这忽然的情况,说朋友托马斯是绝对不信的。
温斯顿回过神,正组织语言想说点什么问好的话,可他发现自己毫无准备。
埃洛伊斯无视了他们或手足无措,或心怀鬼胎的模样:
“去还是不去?我可是很忙的……”
第136章
阒黑寒夜的风吹振着窗框,然而宽阔舒适的大厅里,水晶吊灯折射着灯光,四处明亮,令人感到无比安心。
埃洛伊斯包了场,这里没有别的客人,长桌铺着白棉布,蕾丝花垫,银盘中盛满美味佳肴,侍者正往水晶杯里倾倒葡萄酒。
埃洛伊斯坐在左侧,主位坐着特莉,她手边是温斯顿,对面是贝拉。
除了小妹贝拉正在乖巧地使用布丁,餐具发出碰撞声之外,所有人都无言相对,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
埃洛伊斯介绍完他的姓名,又继续说道:“这是我的朋友。”她看向懵圈的露易丝:“你们应该见过。”
“今天让大家见面,并不为别的,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让你们认认脸,毕竟我工作忙,未来几个月都不会有什么时间,但你们可能需要提前熟悉一下。”
意味不明的话,实在让人有瞎想空间。
温斯顿侧目看着她说话,又回过神来,对特莉与露易丝点头,看似十分镇定地问好。
“您…你好。”露易丝扶额,她有那么一瞬间幻视到了在酒店工作时每天都要与默肯夫人的女管事打交道的日子。
露易丝倒不是特别意外,毕竟埃洛伊斯这个人就是这样,你永远都不知道她后面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以她现在的生活节奏来说,跟什么样的人做“朋友”都十分正常。
露易丝劝自己平常心,她调整好心态,却发现旁边自己的老母亲已经与埃洛伊斯的这位“朋友”聊起来了。
特莉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自由恋爱,在一起跳几支舞就能求婚私定终生的年代,埃洛伊斯还想着把这小伙带来给她看看,算是很照顾长辈了。
只不过这小伙让人莫名感到熟悉,似乎在哪听说过名字。
也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了哪一步,特莉笑眯眯地,“温斯顿,你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多少岁?家里有几口人?”
闻言,温斯顿又回头看一眼埃洛伊斯的脸色,只见她照常用餐,一点指示也没有。
回过头,温斯顿选择对眼前这位十分慈爱的妇人实话实说,他告诉特莉,他父亲做银行生意,父亲去世后由他来做这份工作,曾经有过一个妹妹,现在身边只剩母亲……
对于温斯顿接人待物的能力,埃洛伊斯十分放心。
他读过书,有礼教不说,还见过世面,大方温驯。能打理的好生意,头脑聪明。
体面,干净。
实在是个实用的花瓶,无论带他见什么人,他都可以自己解决任何问题,不过五分钟,便与她的家人化解了刚见面带来的尴尬处境。
她静静观察温斯顿的一举一动,又将好吃好喝的东西往嘴里塞。
作为一个商人,温斯顿也将交流的效率看的很重。
他一开始仅仅随着长辈的询问而回答问题,后又引申出日常闲事,三言两语将埃洛伊斯身边所有亲人目前的境况了解了一通。
有了解之后,他开始自然地用语言拉进距离,表现得通情达理。
就连知道他身份并不只是一个单单普通银行商人的露易丝都一时间恍惚,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要命的把柄在埃洛伊斯手里。
温斯顿又顺着势头,确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闻言,埃洛伊斯看过来,心想她可没有这个意思。
二人目光交错。
但温斯顿似乎在报复她的不商量,故意为之,拿捏长辈的心思,与特莉说要邀请她与自己的母亲见面。
闻言,舅妈当然是一万个满意,将他看的很顺眼。
埃洛伊斯看出他的那点心思,没有当即说什么。
在这段日子里,他与埃洛伊斯隔三差五的通信,从来都只关于她的工作。
有的时候他都十分恍惚,以为她并不打算加深一点关系,但今天忽然的安排,打乱了他所有的预计,温斯顿不愿意再患得患失。
既然她忙的没有时间来填充过程,那么只能他来主动。
特莉将这位年轻小伙了解了一通,实话说,刚进门见到第一面起初还有些迟疑,害怕埃洛伊斯会遇到贪她钱财的骗子。
在纽约,许多富有的女人都会在社交场上着落魄贵族小伙子的道,特莉知道露易丝的旅店里就住着许多这样的青年,他们看起来都是那么一表人才。
但了解过后,特莉暂时将心放下,因为可能被骗财的人应该不是埃洛伊斯。
只要她不去把别人骗的倾家荡产就好。
酒足饭饱后,埃洛伊斯又将家里人安排上马车先回家,她言说自己还有事要回裁缝店,留了下来,回过头,朝廊下温斯顿驻足的方向走。
他靠在廊柱边,跟随他来的马车就靠在路边,附近的行人忙着看路避免滑倒,不会四处打量,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埃洛伊斯伸出手,摊开手掌,温斯顿低头,可以看见有雪花落在她的掌心。
从身后的精致餐厅里透出光线,在这种天气里还是不够明亮,他的目光顺着手掌往上挪,看见埃洛伊斯的嘴角轻轻弯起来,目光睨着,有些戏谑。
皮草细微的绒毛蹭着两腮,她张嘴,将手掌上的雪花吹走,往附近两着光的地方指了指。
“你记得那儿吗?”
温斯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家开在地下室的酒馆,就在这餐厅的斜对面。
“我要是说不记得,你会怎么样?”温斯顿眯眼,朝后仰了仰,避让半步,给此时正向前迈步的人留出空间。
“当然是再把你灌醉了带走,既然你记得,那就不能这么干了,送我回裁缝店吧,我还有事。”
埃洛伊斯摆摆手,从他面前擦过,朝台阶下迈步。
温斯顿不由自主地迈动步伐跟着她,他伸出胳膊由她来抓住,避免踩到冰面滑倒。
“那你就当我不记得。”
他低声道。
埃洛伊斯拉扯着一截衣袖,踩着脚踏往车厢内钻,她坐好了,又侧脸,朝他挑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温斯顿将门关好,与马车夫吩咐两句,他躲闪着目光,在车轮开始向前滑动时,才抿唇。
“我什么也没说。”
“是吗?好吧,这有卷烟吗?”
“没有,我没有瘾。”所以,他的车上也没有这个东西。
埃洛伊斯点头,“算了,到了之后叫醒我。”
“需要帮助吗?”
温斯顿看见她靠着车壁,有些疲倦地闭着眼,并没有睡着,似乎在思索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
她的身上永远有股不容易察觉的燥意,但或许因为刚才和谐的饭局,将这种感觉冲淡了一些,她确实在靠着与人的接触来缓解对前途的不确定。
“你帮不了我,不过倒是可以陪我一夜。”她闭着眼冷笑。
他知道,服装秀已经进行到了舞台搭建的环结,很快就要进行最后的排练,包括她的百货商场,有了十分明显的进度,这些需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
她每天都在连轴转,不停的活动,修改计划。
今天能带着家人与他见面,便意味着她依旧在给自己施加压力,如果每件事情她都能做到万无一失,那么庞大的公司顺利运作起来,她未来就能有很闲适的时间与心情继续与他来往。
如果不能,她恐怕就要暂时把他放一放,继续去解决那些问题。
作为被眷顾者,似乎除了等待之外别无他法。
二人都十分清楚,在埃洛伊斯的生活当中,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感情上,她的人生只会留给这一部分的空间。
剩下的那些空余,她要用来掌控自己创造的世界。
可他不想继续等待,缓慢地呼吸,手指触碰到她的指尖。
粗粝的触感温热浸染,埃洛伊斯低头睁眼,看见温斯顿将手上印着家族徽章的戒指从指间取了下来,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虽然松松垮垮,但泛着金属光泽,这是一种象征。
他紧紧的攥着手臂,腰身,带动着她稍微腾空,身下的垫子忽然变成了膝盖,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埃洛伊斯差点感到眩晕,但见惯了大场面的她还能稳住,手掌撑在他的胸口。
温斯顿压低头颅,鼻尖朝她脸颊的方向靠近,手掌覆盖着毛茸茸的外衣:“我可以一直陪你。”
好不容易挣脱的束缚,又被抓住,最终放弃抵抗,抬起下巴,漫长的时间过去,她意识涣散地靠在胸口,抬手擦了擦嘴唇,重新呼吸:
“你要这么陪的话我什么事也干不了。”
第137章
车轮的噪音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声音,但温斯顿还是很敏锐的听见了,他松开手指,上移抚上后颈,下巴蹭着头顶,听见一阵细微的喘气。
“你可以拒绝。”他无声地笑。
闻言,埃洛伊斯有些恼羞成怒,她将手指上套的戒指取下来,举到他眼皮子底下,又撑开距离。
“它现在不在我手上,再继续就是不道德的。”
她将戒指塞进他胸口的衣袋里,指腹在那丝滑的布料上停留片刻,随后,隔着昏暗的光线,她能感受到迎面而来不平稳的呼吸,他的脸因为她的话语而泛起酡红。
温斯顿不说话,他对自己的道德底线不做评价。
马车上一秒刚刚停下,埃洛伊斯立刻起身钻出来,寒风迎面,驱散了她身上高密度包裹着的油墨的味道。
她回头,手掌按着车门,气呼呼的。
“从现在开始,除非我找你,否则你不能出现在我面前,除非我对你动手动脚,否则你不能对我这么做,听到了没有?”
车里,腿上的重量消失,他开始下意识回忆刚刚那种浅尝辄止的知觉,抬头望出去对上视线,尝试理解她说的话。
他眨眼,意思是自己得像一个仆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可能的,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埃洛伊斯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即便装也要装出来。
“那好吧。”
…
圣诞节即将到来,埃洛伊斯忙碌在最后的筹备工作中,在雪榈饭店开始搭服装秀场地之前,齐聚纽约名流的演讲会之后,这里还要举办一场舞会。
本杰明夫人与博朗特夫人的穿着,成为了报纸上的焦点。
“…那博朗特夫人,舞会上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艳冠群芳是什么好事情,连自己用的裁缝是哪国人都不知道。”
范妮捂着嘴偷笑,她翻动手上的报纸,大批评论家都攻讦博朗特夫人或有通敌的嫌疑,说她穿着奢侈。
又道本杰明夫人,低调大方,身上的衣着用料皆产自本土,在经济通缩的时代,更能得到普通民众与工商阶级的好感,至少,纽约的纺织商们都纷纷下场参与讨伐对只用外国货的贵妇夫人。
上流社会,不缺钱权,就把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
埃洛伊斯将裁缝店里制作好的秀款礼服全部蒙进盖布里。
旁边巴顿正在汇报秀场搭建的进度。
“其他礼服和道具都陆续被送到了雪榈饭店留出来的储藏室,我们和小本杰明先生特意雇佣了人手在那里全天看守。”
埃洛伊斯仰着头坐在办公桌后闭目思考。
“商场那边呢?”
巴顿又打开记事簿:“木匠那里已经结算完毕了,货柜正在组装,等新砌好的墙面干透之后,就可以开始装饰了。”
“服装秀的请帖送出去之后,有许多宾客都回帖来邀请你参加舞会,按照老规矩,我们都替你回绝了。”
“但是,今早本杰明夫人差人送口信来,要请你去一趟庄园参加她的私人宴会。”
“什么时间?”埃洛伊斯估摸着,应该是要商量乔约翰他们订婚仪式的事,再加上目前的外头情况,本杰明夫人要请她,不出预料。
“明晚。”巴顿答。
埃洛伊斯点头。
…
这次是小型聚会,只邀请了亲近的那一圈人,宾客不过二三十,都是与本杰明夫妇关系亲近的人。
埃洛伊斯来的早,与娜莎一起在餐厅附近的横厅参观一些搬运不走的雕塑和大幅油画。
天还没有黑透,路灯照亮了覆盖着冰雪的花园,附近花房里那些由人工呵护的花朵依旧盛开,横厅里的贵妇三三两两说话,时不时来与她们闲聊。
其中大多数人,都收到了埃洛伊斯的邀请函,她们也都打算赴邀,对此还颇有期待。
埃洛伊斯依旧敬业,面临询问,挨个讲解清楚,直到女仆凑近,附耳与她说了什么,她才跟随那女仆离开。
横厅里侧,是绅士的地方,老本杰明先生与几个老友在下棋闲谈,他们身边环绕着一圈年轻的二代。
本杰明夫人站在花台旁边,见到埃洛伊斯,示意她过来。
“夫人,您找我?”
本杰明夫人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又看向乔约翰正对面某个年轻人,觉得还算相配。
于是她点头,对埃洛伊斯说道:“我记得你今年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况且,对于你来说已婚的身份会更方便在圈子里交际。”
夫人的表情郑重其事,她认为埃洛伊斯身上对于外界形势敏锐的嗅觉不该被埋没,又继续说道:
“那位小宾格莱先生,现在是议员,他家里人际宽广,可以帮助到你的那些事业。”
本杰明夫人思索着现在年轻小姐在乎的,又道:
“人品…也还不错,性格挺老实,如果你愿意,可以与他接触接触,如果是我做介绍,他不敢亏待你的。”
与本杰明家族关系亲密的人,只要是本杰明夫人认同的,无论是在婚姻还是事业上,都能得到她的帮助。
一个家族笼络势力的方式不过如此,本杰明夫人已经习惯了为熟悉的年轻人做媒,她认为此事理所应当然,也是她职责的一部分。
埃洛伊斯哑然,虽然她知道一个圈子接纳新人的方式就是介绍婚姻,但她确实没想到本杰明夫人还真为她考虑了,并没有拉歪瓜裂枣来充数。
她将目光投过去,装模作样地瞧了瞧,正准备组织语言,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埃洛伊斯!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儿!你们在说什么呢……”
听声就能辩认出,这是默肯夫人。
本杰明夫人没有瞒着她,转身将那位小宾格莱先生又介绍了一遍,说要介绍给埃洛伊斯。
不成想,伊莎贝莉忽然眼神古怪起来,她立即拉起埃洛伊斯,将那无辜的小伙子审判一番:
“小宾格莱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缺点,但气质却有些普通,品味也不怎么样,不知道穿着打扮,跟你没有共同爱好,况且他家的应酬多,实在是麻烦。”
“埃洛伊斯,相比之下,我儿子就好很多,事多话少,头发茂密还没脾气,他的爱好就是你。
生活也很独立,整天在外面挂着一副得罪人的臭脸,没什么朋友,旁人也不敢招惹他,不需要你操心人际关系。
还有,那老宾格莱夫人戴的珠宝首饰都丑的心碎,继承给你你都不知道怎么搭配,但我就不一样了,我那些宝贝都漂亮的很。”
“最重要的是,小宾格莱没我儿子标致!这男人的容貌就是妻子的荣耀,可不能将就啊!不然一二十年过去要后悔还来不及……”
本杰明夫人在一旁听的满头雾水,而伊莎贝莉依旧挽着埃洛伊斯,苦口婆心,语速飞快,生怕埃洛伊斯听不进去。
伊莎贝莉一口气说完了,看向本杰明夫人,蹙起眉头:
“你说你闲着没事乱点什么鸳鸯谱,那么聪明一个人就连这点事也看不出来,温斯顿都二十老几了你还给他小情人介绍男人……”
“我……。”本杰明夫人语无伦次,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伊莎贝莉在说什么,她气势汹汹的倒真吓人。
“我不知道这些,他们什么时候的事?”本杰明夫人看向埃洛伊斯刚刚在的方向,疑惑地很,温斯顿,她,他们认识吗?这是他干的出来的事?
“你不用知道,虽然他们现在暂时还没订婚,但我再努力努力很快就可以了!”
然而,埃洛伊斯已经在默肯夫人怼人时脚底抹油,悄摸溜走找娜莎躲是非去了。
直到宴席开始时,她们才出现。
根据仆人安排的座次,埃洛伊斯在小宾格莱先生旁边坐下。
后面快开席才到的温斯顿却隔着长桌坐在斜对面。
旁边乔约翰正在接受一众长辈打趣,询问他和娜莎打算去哪里度蜜月。
人声嘈杂,小宾格莱先生看这座次安排,十分遵守社交规则地朝埃洛伊斯偏头,时不时交谈。
埃洛伊斯也很大方,聊的有来有回,又专心地用银匙拆鱼肉蘸酱汁吃。
她并不抬头。
餐后,小型宴会也少不了跳舞环节,乐手在小舞厅里拉琴,按照社交礼仪,小宾格莱先生又打算邀请埃洛伊斯。
“我还有事,就不留下来了,宾格莱先生你自便吧。”
她礼貌地与旁人告别,与几位夫人问了晚安,就从仆人手里接来外套,走出门廊,踏上马车。
没着急要走,静静地在落雪的夜里等了一会儿,车门果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温斯顿一语不发地在她对面的车座上坐好,将筒帽摘下来,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正常,一点吃味的样子也不敢露出来,唯恐她会不喜欢。
可她从他脸上一点别的情绪都看不出来,因此却目光戏谑起来。
温斯顿见状,对她的刻意戏弄有些察觉,酝酿了半天,他还是有点生气:
“怎么不留下来跳舞?你不是跟他聊的很开心吗?”
“你这是在介意我跟他说话吗?你感到不适吗?”埃洛伊斯伸出脚尖,十分不礼貌地碰到了他的裤管,还戳了戳。
他伸手抓着她的脚尖,挪开了。
这模样更令人提起精神。
“我不喜欢跳舞。”她顿了顿,又看向车窗外:
“那你以后可得习惯了,我的身边有许多男性,无论是工作时的合作伙伴,还是别的什么。”
他听着,沉默地低头取出座椅下的木炭块塞进车上的小炉子里,马车缓慢的启动。
埃洛伊斯将脚尖抽出来,“今天本杰明夫人说,要帮我找丈夫,她说已婚的身份更适合社交。
可做我的丈夫好处可太多了,不敢说别的,在接下来几百年之后,或许有人不会记得现在的掌权者是谁,但一定会有人记得,我生活在这个时代,做了什么事情。
后世人提起我,就会想起我的附属品,也就是我的丈夫。”
“所以,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她总结道。
缄默,漫长的缄默,黑暗的环境中只剩下反复的车轮声,他余光瞥见小炉子里有火焰跳跃,借着光,在巨大的反差感中找回了思绪,他又继续盯着埃洛伊斯的眼睛,似乎透过它,想看清她脑中的思想。
“如果成为你的丈夫之后就不会被玩弄,那么我愿意。”
第138章
“……你这答应的也太快了。”
埃洛伊斯将脸偏开,她并没有预料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好像生怕她会反悔一样,莫名有种买东西亏了钱的感觉,心里虚虚的。
按照这个时代的矜持,他应该像一位淑女一样拒绝个一两次再答应,至少,她以为自己会受到这位被玩弄者的嘲讽。
马车经过堤岸,灯塔上的光亮透过窗子,不停震动的轮子速度减慢。
温斯顿隔着这样忽明忽灭的光线,看清她那双一贯平静眼睛里闪烁过许多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了想,伸手拿起旁边的盖毯,展开铺在她的裙摆上,又将她的脚捞起来,扯掉绑带,脱下那双绸面的,漂亮但并不保暖的鞋子。
她穿着长袜,滑腻腻的布料得抓着脚踝才能捏住。
埃洛伊斯抽不动,双脚被他包在外套里,暖和的体温直达脚心。
背着光,她看不明白他的脸色,只能感受到对方细碎的动作,在让她变得更舒服一点。
“埃洛伊斯。”
温斯顿抬眼,目光描摹着她的脸,有那么一刹那幻视到某个雨天,某个午后,在街衢里擦肩而过的瞬间画面,躲避着视线的侧脸。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认错过人,即便在面貌不确定的时候,那种感觉却是恒定的,就像浴缸里快要溢出来的泡沫一样揪心。
“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从始至终的挑逗,言语,都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占有欲,嫉妒,以及,真实活着的感觉,是不是?”温斯顿问。
她垂眸思索。
一个普通人生活在一个令人麻木的环境里,总会想着抓住一切不切实际的奇幻色彩,让自己找到一些存在感。
偏偏这个时候,他几乎拥有她所想拥有的一切权利,财富,容貌,气度,选择权,舒适的环境,偏偏他还一副不幸的模样,以那样一种内敛沉闷,仿佛世界毫无光彩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让人十分不爽。
“是的,我开始确实嫉妒你,十分疯狂的嫉妒。”她答。
“那么实话说吧,埃洛伊斯,我对你的感觉也是如此。”
温斯顿告诉她,他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候,便是宿醉后一觉醒来那一刻,短暂的断片,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一刻的新奇感,与她的存在深度绑定。
起初他甚至傲慢地思考过,一个本应该像烛台一样活着的人,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人生。
凭什么衬得他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的手段并不高明,目标并没有多远大,只不过比别人多思考一点,灵活一点,多了一些野心和胆量。
成功,对她来说是必然,未来可能出现的失败丝毫也影响不到现在的任何决定和冲动,不光彩也没有关系。
反正,从她身上所见的,生命的意义正在于每天毫无计划的呼吸,首先,她允许自己做任何事。
温斯顿不得不承认,二十多年小心维持的平衡彻底被打碎,赖以生存的,束缚在笼子里的锚心像石头一样风化。
她这样的人实在是过于具体,好比嵌在肉里的铁渣,感受的到形状,因此产生的痛点,如果不彻底用新的血肉来包裹,就会成为引起自毁欲吞噬他理智的最后一块砝码。
“我嫉妒你,直到这种扭曲的贪婪产生爱与欲。”
这些本应该短暂出现在瞬间节点的情绪,却伴随着他之后余生的每一次呼吸而重演。
良久无言。
她的面前仿佛陡然出现一面镜子,袒露了未着寸缕的真实面目,这个世界的构成忽然从纸页上的剧情变成现实,油墨铅印的文字也转化为一个立体的实物,轻轻的拥抱住了对此间感到五味陈杂的人。
由于忙着求生,人格塑造中对这一部分感情的喂养匮乏,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后,她说:
“我想,我应该对此负责?”
“理所当然。”他低声说。
……
圣诞节,照样也不能睡一个好觉,满世界都是挂满了铃铛和缎带的青色树枝,就连埃洛伊斯睡觉的屋子里也逃不过这种风格,她掀开红绿相间图案的绒线盖毯,趿拉着拖鞋,裹着开司米晨袍起床。
今天秀场的雏形已经搭建完毕了,花材和饰物正在往里面搬运装饰,整个雪榈饭店外围都用黑布笼罩着,要等明天服装秀开始才能撤下来。
埃洛伊斯今天的日程,是去盯着模特们试穿成衣,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她恐怕都没有办法好好的休息。
之前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每个环节都有她信任的人在把关,作为总策划,她只需要宏观调控各种环节。
房间里,埃洛伊斯站在门后清理了一会儿大脑缓存,将自己的程序重新启动,她听见门外有什么动响,便拧开门把手,从过道进入客厅。
今天的白日天气晴朗,窗帘整齐的扎在一起,大片的暖调光线透过玻璃窗格洒进来,空气中浮现丁达尔效应,最细微的尘埃在光里浮动。
壁炉燃烧,人声你来我往,埃洛伊斯听见托马斯在跟谁说话,无意的一瞥,她忽然凝固住。
啊,是他啊,那没事了。
温斯顿与她对视片刻,目光在她滑稽的大棉裤和连帽睡袍上停留一会,又立马绅士地挪开视线。
“我去穿个衣服。”她转身,懊恼地挠了挠头,回到浴室把自己拾掇成正常人的模样。
温斯顿是来送圣诞礼物的,他来时只有托马斯在家等埃洛伊斯出发去秀场,特莉与露易丝都出门去了。
托马斯则非常自来熟且有眼力见,指着他让小贝拉叫姐夫,温斯顿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他也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
掬起一捧热水,埃洛伊斯让自己重新苏醒过来。
隔着浴室门,她都能听见托马斯那臭小子正在阿谀奉承这个在他看来的冤大头。
她无奈地耸肩,拧开门朝外走,从餐桌上拿了一片面包开始填饱肚子,她双手抱臂,一边走到他们面前。
托马斯手里拿着他的圣诞礼物,而茶几上还堆着其他彩纸包装的盒子,他坐在这房间里,好像乌鸦闯入了与他格格不入的洞穴。
他面对生人常露出毫无情绪的冷漠神色,在这里也乖乖地温顺起来,努力地保持微笑,面部肌肉紧绷。
家里的黑豆对他十分感兴趣,时不时伸出利爪,勾着毛呢外套,又炸毛的去咬表链子,咬手指,抱着皮鞋当猫抓板。
埃洛伊斯看托马斯拆了一会儿大自然的馈赠,才注意到旁边温斯顿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与猫搏斗争了半晌。
直到半小时后,他耐心地将黑豆喂熟,这才暂时休战。
一小时后,埃洛伊斯与温斯顿一起乘坐马车到雪榈饭店后门。
今天银行已经休假了,他没有工作,自然而然地被埃洛伊斯叫来工作,当然了,主要任务是为她准备随时要用到的东西,也就是拎包。
整个雪榈饭店被整个租赁了两天,最宽阔的主大厅里,桌椅都被依次撤掉,剧场工人熟练地用木板搭建出轮廓,架起围帐,真假花材,屏风桌椅,源源不断的送进来。
得亏这家饭店的建筑空间很大,否则还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东西。
在格朗丁的指挥下,室内被分为两个区域,中间是舞台,两端是两个观看台,这两处地方的入口出口都不相同,整个室内如同迷宫一样垂着帷幔。
为了烘托氛围,大圆厅顶部使用了数千条鲜艳缎带与白色丝绸装饰,为防火,数以千计的煤气灯远远地挂在水晶吊灯上,场馆里一支蜡烛也没有。
工人们将组装好的道具按照编号的位置摆放,模特的更衣区,各个裁缝店都派了人过来互相盯着。
已经到了这一步,各种细节问题都有各自负责的人来做,埃洛伊斯的任务并不繁重,她与模特们沟通,微调完毕,就再没有别的事情了。
到傍晚,模特和许多员工都得在这里休息,埃洛伊斯又指挥人去为他们提供餐食和取暖设施。
她在二楼专门准备的房间里,与负责每个环节的人确定事项的准备进程,确保严丝合缝。
当大部分事都核对的差不多了,房间里才安静下来,埃洛伊斯的耳畔听见楼下格朗丁在给那群乐器手换位置,弦乐声一阵一阵的。
圣诞夜,便是温斯顿自作主张与埃洛伊斯家里人定下的下次见面的时间,毕竟他们家就两口人,这圣诞节过着也没什么滋味。
晚餐的位置他定在埃洛伊斯的家附近,看着她忙的差不多了,温斯顿便生拉硬拽,将人塞进马车里,带离场地。
即使美人在怀,可埃洛伊斯依旧心系正事,她焦躁地蹙着眉头思来想去,集中不了丁点的注意力,迫于威胁才冷静下来。
餐厅就在面前,门口的默肯夫人携带的仆人已经等了多时。
她意识到自己这是要一条路走到黑,由于被玩弄的人不好说话,所以她丝毫没有反悔的机会,只得面对。
一场和谐地家宴过后。
第二天清晨,客人源源不断的抵达雪榈饭店,从不同的入口分流。
对于高峰期每天要接待数百名客人的饭店,受到邀请的客人数量实在不算多,这里一点拥挤的感觉也没有。
只不过距离饭店之外安保隔出来的地带,却围堵着许多看热闹的人群,记者,就连风雪也不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第139章
空中白色雪花密度并不高,凝结在建筑物的屋顶,窗台石,雕花门柱上。
覆盖着建筑物的黑色布卷被收起来了,雪榈饭店正门围堵的只剩一道狭窄的入口。
赫帕夫人抵达这条街时,时间还早。
双驹烤漆马车里,赫帕夫人与她丈夫从车里隔着远远的,就已经看见了那聚集起来想人群。
赫帕先生十分意外,“这冰天雪地的,有那么多人都来看这场服装秀吗?”
赫帕夫人并不感到意外,她手里拿着镜子,趁着最后的时间整理发梢,确定脸上涂的粉的完好。
闻言,她笑道:“听说今天百老汇许多有名的演员都会来做模特,这些人是来碰运气看能不能看见他们的,只有受邀请的人,才能进去。”
赫帕先生休假在家,起初并不想来这里陪女人买东西,但架不住赫帕夫人硬要他来。
他对这服装秀的了解不多,仅限于每天清晨看报纸时,常能瞥见的有关报道。
“这倒是很新奇,我还从来没见过,不过,这服装秀真能请来传闻的那些人?”
赫帕先生对此感到质疑,又见妻子面色高深莫测,笑而不语:“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门口下了车,二人迎面便碰见上前接应的侍者。
这些侍者穿着统一制服,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黑色套装,金色纽扣,纽扣雕刻的不是花纹,而是主办方公司的缩写字母。
有人为他们夫妻撑伞往门口走,有人带着他们的马车夫与仆人去等候区,分工十分明确。
所有的侍者都背过邀请名录,经理与巴顿在门口,哨探着来客的身份。
他们认出来马车上的徽章,便顺着邀请名录查找,立即安排侍者上去伺候。
赫帕夫妇从门口铺出来的鲜艳地毯走入,走近了,赫帕夫人才看见门廊两侧扎的紧紧的花篱墙,花香扑鼻,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在墙中间,挂着一块白色丝绸,上面绣有花体字。
上面绣着所有参与展示的裁缝店名称,以及裁缝师的名字。
赫帕夫人发现,大多数名字都不令人眼熟,以往在贵妇群体中生意比较紧俏的那三四家店全都不在列。
她与丈夫继续往前走,在门口的关卡那里出示邀请函,便领取到了一两枚铜制徽章,上面刻着会员标志。
从踏入建筑物内部的那一刻,赫帕夫人便察觉,眼前的雪榈饭店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模样。
白色丝绸在宽阔的建筑物里隔出通道,就连顶部都被笼罩,她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往哪里,只跟着侍者往前走。
大约转了一个圈,又上几阶木梯,赫帕夫妇就走出白绸隔出的通道,抵达了会员看台区。
从四面八方观察,都看不到饭店原有的建筑内部,视线所及之处,皆被各种材质遮蔽住,好像抵达了另一个封闭的而宽阔的密室。
整个看台布置的就像户外,林立着只有春季才有的植物,甚至中间还有一座假喷泉,高低茂密的花镜,散发着一股植物的清新香味。
而会员的座位,就分散在这些花镜里。
赫帕夫人被引到一处花镜背后的沙发上坐,手边的小茶几上摆着名牌,上面有她的姓氏,即证明这里是为她准备的位置。
每个会员都可以最多携带一位同行者,大多数人都会带丈夫。
侍者来送过热毛巾,果盘茶点,赫帕夫人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花镜里,她看见了许多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材,颜色娇艳欲滴,伸手稍微触碰,才发现有一部是绢造花,纸花,混在其中,真假难辨。
隔了一会儿,她的附近又有熟人落座,二人开始闲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展示用的舞台在哪。
“会员和贵宾的位置不一样,刚才我进门时碰见夏尔昂夫人,她戴着贵宾的徽章被领着往另一边走了。”
“原来如此。”赫帕夫人按耐住好奇心,等半小时过去,会员区域陆陆续续的坐满观众,就在附近她能看见许多熟人的脸。
从一开始的安静到现在四处都传递着交谈声,这场地里已经变得热闹起来,少数人,赫帕夫人见过。
有那么一些不熟悉的,看起来也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体面人。
赫帕夫人的丈夫是个小有名气的顾问官,半小时之内便与邻座的好几个陪夫人一起来的绅士交换了名片。
忽然,一阵轻盈的弦乐声不知从何处传递来,伴随着假喷泉的水柱,散发出灵动的节奏。
与此同时,珍妮带着身后的同事在侍者的帮助下,将大画幅相机从通道抬上看台,在专门的位置摆好。
之后,一列侍者便抱着装订精致的书册上前来,依次发给这里的所有客人。
赫帕夫人拿到了手册,侍者在一旁讲解。
眼前硬壳设计的十分漂亮,依旧印着主办方公司名称的缩写,透黑的字迹,十分醒目,多次出现在这个场合内,已经在人的脑海里留下印象,打开第一页,是主题介绍。
上面写着本次服装秀发起者给观众的感谢简信,还有对这场服装秀的风格介绍,以及购买规则。
赫帕夫人这才知道,原来作为会员,她并没有购买高定的资格,只有购买一定金额的成衣,才能买到高定。
翻开第二页,是所有成衣的出场次序编号名录,价格,以及对应的店铺和设计师简介,以及寄信地址。
围绕着统一的主题,每个店铺和裁缝的设计都各不一样,高定对于会员们来说,更像是一场情景表演的节目,可望而不可及。
侍者将炭笔递给赫帕夫人,告知她待会儿可以在属意的成衣编号后打钩,再往手册最后一页的空白位置填上住址。
赫帕夫人又往后翻一页,发现还可以勾选尺寸空间,身体各种部位的大概尺寸,以四厘米的放量为一个档位。
上面还有填写指南,告诉她该如何选择自己的尺码,各种形状的身材,适合各种的松紧长短程度,有简笔图像示意,一目了然。
等到服装秀结束,会有人统一将这些手册收上去统计,再把订单清理好交给各个店铺。
一周之内裁缝店会给顾客寄账单,一个月之内,该裁缝店的人会带着制作好的成衣上门送货。
等她囫囵阅读过一遍,耳畔又出现了一道竖琴声。
在旁边讲解的侍者一个接一个离开,整个场合里再没有闲杂人等。
随着竖琴声的变化,赫帕夫人惊讶的发现,包裹在四周的白绸开始缓缓上升,原来她们身处的看台是一个弧形,所有人都正面对着被包裹住的舞台。
与此同时,会员区的客人,也能透过上升卷起的盖布,视线越过舞台,看见贵宾区的模样。
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来整个场景都被布置成了法式后花园的模样。
会员区是茂密的植物林,花镜,而舞台是整齐的草坪,贵宾区前有一片类似打字机键盘圆形展示台,而贵宾区则装束的类似贵族打猎时用的营帐,营帐内的位置并不多,但营造出来的氛围质感,莫名有种特别的阶级感。
虽然隔得远,但花镜里的观众依旧能看见贵宾区都有哪些人物。
隔布全部升起来之后,舞台上忽然从天儿降雪花一般飞舞的彩纸,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草坪上摆着洛可可风格屏风,长桌,各式家具,吊灯形状的丝带,丝带顶上透下来的亮度足以让人看清,首先是穿着高定礼服,扮演宫廷侍女的模特,将银盘端上桌。
就像准备一场露天宴会的流程一样,宫廷侍女,乐师,画师,以及戴着夸张假发,与真珠宝的贵族妇女……一个个的登场,有的坐进长桌的位置里,有的则是在长桌旁与另外的模特开始起势跳舞。
视觉效果上诡异华丽,让人不由自主的把这些服饰当成艺术品来欣赏。
由于出自不同的店铺和裁缝,每一件衣服的设计都没有相似之处。
就像真正的宴会时,大家按照一个风格要求来穿着打扮,没有一模一样的细节,但整体却十分和谐。
其中,有几个模特赫帕夫人还能认出来,她又被衣服夺去视线。
这些裙子的风格为洛可可时代,但形制却更贴合十九世纪,有一些裙子的裙摆甚至成了伞裙式,可却丝毫也不违和。
剧情展示完毕,后上场的便是成衣模特,这些模特直接从花镜区域出发,一路朝舞台上走去,与此同时,撤下场的高定模特全都到了贵宾区前那些类似打字机键盘的圆台上。
每一件高定都是孤品,在此刻以拍卖的形式在贵宾那里竞价,竞价的声音传过来,赫帕夫人听见那边某一件礼服拍出了一千八百美元的高价。
纵然是普通人眼中的贵妇,可她也确实负担不起这么高的价格,还是几百美元的成衣更下得去手。
她的丈夫眼尖,认出了贵宾区的本杰明夫妇和勃洛克夫人,还有她们身边的那些公子哥,有乔约翰,小勃洛克,有赫帕先生的上司,以及好几位大亨。
当即,赫帕夫妇商量着,一定要在下一次夏季秀场时坐上贵宾席,花掉的这些钱,远远不如在那些人物身边坐上半小时可以带来的附加价值高。
与他们一样想的人不少,即便购买成衣可能会撞款式也不管了,纷纷开始勾选编号,想先凑够这三千美元的“配货。”
与此同时,贵宾区,沉浸式拍卖结束,又选购了一批成衣,贵妇们浅尝辄止,直到数十位裁缝一起上台向所有的客人致敬,整个流程才算走完。
包裹场地的隔布又缓缓降下来,贵宾和会员分别在邀请下从两边离场,上二楼或三楼参加答谢午宴。
…
傍晚,流水一样的账单堆积在埃洛伊斯面前,饭店为她留出的房间里,负责各种事项的人来找她签字结算。
巴顿从会计手里拿到整个的流水单交给埃洛伊斯查看。
店铺的高定卖了一万美元,但整个开销的总账就花出去了三分之一。
埃洛伊斯看到流水单背面的那些进项,问了才知道,是其他裁缝店自发塞来的回扣,大概都是他们今天总销量的十分之一。
“他们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和资源人脉组织起这样的活动,现在想跟咱们合作的店铺多,送来这些回扣,还想在下个季度的服装秀上继续合作。”巴顿得意地说。
加上这一部分额外收入,总计为两万五千美元,足以见得,其他裁缝店也是赚到了相当可观的数额。
埃洛伊斯挠了挠头,然而她还没想好下次的秀要用什么主题,百货商场那边,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堆积在一起。
第140章
傍晚,窗外雪势渐大,隔着楼板都能听见人群在发出不小的动静,答谢宴还在继续。
埃洛伊斯与员工们在幕后处理好剩下的事项,与现在已经是副主编的珍妮商量好要发表的关于秀场的幕后文章。
挨个与合作的裁缝,酒店经理,剧场老板们寒暄,上下打点。
紧接着,她又换了套礼服,主动端着酒杯在会员与贵宾之间周旋感谢,叫那些贵妇们缠着,高谈阔论艺术美学,服饰款式,熬到天黑,总算是应酬完毕。
“马车准备好没有?我要回裁缝店一趟。”
她眉心隐隐作痛,裹着毯子坐在小房间里休息,接过范妮递来的热蜂蜜水。
范妮闻言,出去与学徒耳语几句,又进入房间:“这会儿有许多的人都堵在裁缝店求着要见你,还是别回去的好。”
“纽约的贵妇就那么些,咱们这一下子就将七八成的客人春季服饰预算都赚走了,剩下没有参与服装秀的裁缝店恐怕连汤也喝不饱,可不得来找你吗?”
“况且,咱们这样的形式,是艺术!亘古未有,珍妮刚走,就有那么多的报社涌上来,到现在都派人在楼下等着你露面。”
范妮一边说,又给埃洛伊斯背后塞了个枕头。
“你现在呀,还是老实的在这歇会儿吧。”
她抱着盖毯缩成一团,想起来之前与范妮的赌约,便睁开眼,溜溜地看着她。
“怎么样?你那条怎么也看不顺眼的裙子,卖出去了吧?看来我说的一点没错。”
埃洛伊斯勾起嘴角。
闻言,范妮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忽然嗤笑起来。
“埃洛伊斯,之前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但现在大概明白了。”
范妮从小就在裁缝店这块浑水塘里混,在她眼中,一个没有天赋,没有父辈基础的普通裁缝,在二十岁前,总是要吃上许多年学艺的苦头,懵懵懂懂的求食。
在三十岁之前,又会被老师和客人磨平性格,忙着养家糊口。
在四十岁之后,自身才能于这份手艺达成和谐,像老朋友一样互相成就,成为别人口中的裁缝师。
在那些过程以后,才能心安理得的过上受尊敬的生活,享受这份手艺带来的那一点地位。
这年头,每一个手艺人内心的期许莫过于此,为了人过中年后的体面,年轻时必须要付出这些代价。
范妮曾经也信奉着这一套法则,所以想办法去了更有名的裁缝店混资历。
在这场秀之前,她纵然已经服务了许多贵客,但没有受过这样公开的审视,因此十分紧张,总觉得自己不够娴熟,老练,对自己的作品不够笃定,毕竟要与那些有天赋的裁缝的作品一起同台。
秀场开始表演时,范妮就躲在台下观看,又去观察那些贵宾的表情,当她自己的作品出现时,贵宾们却一视同仁的被惊艳。
她们被这些琳琅满目服饰吸引,更是对这种形式,这样的画面感而感到新奇,情不自禁想与之产生关联,所以紧接着的竞拍环节,让人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因为认同这种形态,而付出了金钱。
可这个世界永远不缺新事物,却永远有人在买单和追逐。
就那一个时刻,她忽然开了窍。
真实世界里所有人也都在扮演一种角色,有固定的运行逻辑,以确保环境的安定。
所以,就像埃洛伊斯说的,只要她的服饰看起来属于美丽的范围内,在公司品牌产生的光环效应下,总有人来主动适应,社会自然会把这种商品推到合理的位置。
所以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其实都只是顺势而活,没有人能真正的掌控自我,不受诱惑与裹挟。
埃洛伊斯问:“所以?你还没说具体明白什么了。”
范妮笑道:“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一枚美分硬币。”
天赋与努力,其实皆是骗局。
她不加犹豫,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埃洛伊斯。
“什么东西,你写给我的情书?”埃洛伊斯玩笑道,接过来,一瞧。
是辞呈。
埃洛伊斯没拆开。
“看来,你打算将硬币抛出去?”
“是的,我打算出去旅行,巴黎或者伦敦?又或者佛罗伦萨?随便转转。”
范妮思索着,其实也还没想好,她有一笔可观的积蓄,如果不用来在纽约安家,恐怕还是花出去更令人心情愉悦。
唯有抬头看天,把硬币抛出去,才会有一万种可能性出现。
对于范妮的选择,埃洛伊斯并不意外,裁缝是最自由的创造者,有见证美丽诞生的使命。
埃洛伊斯从茶几上找来笔,拆开辞呈签字。
“那我就祝你未来旅途愉快。”
困意消散,埃洛伊斯起身走向窗口,低头一看,楼下还坚守着一些顽固的报社撰稿员,想来见她,得到只言片语的内容。
站了一会儿,背后门一开一关,范妮出去了,温斯顿进来,带着她的外套上前,裹在肩头。
她回过头瞥一眼,他应该是才忙完工作,身上还粘着雪籽,到室内来,已经融化成水。
“外面堵着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斯顿穿的与往常一样,一身整齐低调的套装,微挑的眼,总是展露单独一种情绪,很少有波动,让人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种很淡然的感觉。
他在身后替她穿外套,熟稔地撩起乱发,拂去水珠,忍不住,又用手背蹭一蹭她的脸颊,这个时候,他目光总会变的很有攻击性。
埃洛伊斯察觉到温斯顿最近对她身体距离的界限越来越模糊,莫名有种探索欲促使着他对她身上的东西产生兴趣,脚,手,耳朵,具体反应有点像黑豆。
在她仿佛看变态的视线中,温斯顿恋恋不舍地收起自己的探索欲,挽着手臂。
“我已经习惯了。”他告诉埃洛伊斯,有点身份的人,走到哪都是这样,隐藏好自己的踪迹,才能生活的稍微自在一点。
她若有所思,扯了扯他的袖子,温斯顿低头,好让埃洛伊斯附耳说悄悄话。
过了一会儿,饭店门口,一位穿着埃洛伊斯衣服的学徒登上马车,吸引去了人群的注意力,甚至有人追着这马车跑。
五分钟后,埃洛伊斯换了方便行走的衣服,与温斯顿冒雪走在纽约的街头,在街边小店里买把伞,撑起来混在人群里缓慢行走。
她莫名找回一种青春期时翻墙出去烫头的自由感,不用操心任何关于明天的事情,可以随心地放空大脑。
“…什么?你竟然在离工作地点那么近的地方住?”
埃洛伊斯羡慕极了这通勤距离,之前距离银行最近的房产在重修,所以温斯顿要么住酒店要么直接在银行里对付一宿。
“不过,你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现在就邀请我去你家住,该不会是对本老板图谋不轨吧?我可不是什么姿色的人都看的上。”
温斯顿撑着伞,时刻注意周围与脚下,他不反驳关于图谋不轨的事情,却告知埃洛伊斯,今天乔约翰跟他打了小报告。
据他的说法,是有个长相不错的狐狸精想混过安保去后台见她。
那狐狸精一看就是剧院的男演员,还告诉安保,埃洛伊斯一定记得他的名字,还说她曾经指教过他,他是来感谢的。
这番话将安保都唬住了,乔约翰说还好他路过,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的成分,绝对是想勾引埃洛伊斯。
“不认识,一点也不认识,什么小狐狸精,根本不知道是谁。”
埃洛伊斯故意逗他:“我们都要订婚了,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别听风就是雨的,少琢磨我在外面的事儿……”
“是吗?不认识就好,我还以为你把我弄到手之后就索然无味了。”他淡淡地说。
埃洛伊斯现在是个香饽饽,走到哪都有人前仆后继的往上围,老话说得好,这女人还是忙工作的时候最安全,稍微闲一点就不老实。
“这怎么可能,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闻言,他还真故意的将埃洛伊斯上下打量一遍,“最好不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容忍这种事情。”
这个时代每个上流社会都夫妻或多或少都在外边有情人,有些人甚至会以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有情人为荣,当然了,老古板是绝对不会认同这种习俗的。
即使他知道即将要成为埃洛伊斯的的丈夫了,心胸就应该大一点。
成功的女人,外面哪能没有莺莺燕燕的露水情缘,作为“正室”,应该体谅她,理解她,毕竟他才是家,外面的都是旅馆。
就连母亲都为此告诫过他,一定要想清楚了。
温斯顿嘴上答应,试图说服自己,可还是难以做到。
“放心吧,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埃洛伊斯抚慰似地拍拍他的后腰。
有了这话,温斯顿的脸色才勉强好看一点,他很富裕,也有一点姿色,只要他一直富裕,一直保持姿色,就足够满足她的胃口。
新修整过的房产面积颇大,但仆人并不多,温斯顿不爱仆人总是在身边转,故而这里只有两个厨师,几个杂仆,以及养马人和马车夫。
根据传统,现在的纽约上流社会夫妻皆是分房睡,对称的套间仅仅隔着一扇隔墙,分别是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区域,两个区域都自成一体,有一整套的浴室和衣帽间,只有起居室是共用的。
通常情况下,只有在某些夫妻双方约定好要繁衍继承人的日子才会同房。
晚餐过后,埃洛伊斯选择进入了为自己准备的房间,明天她还有工作要忙,为防止对方色诱,她只好将隔着两扇隔门的锁拉上,又转身走入这间十分符合刻板印象的,装饰的既古典又老派,活像恐怖电影摄制地的屋子里休息。
清晨,她在女仆的帮助下穿着好学徒送来的衣服,收拾利索,便前往套间共用的早餐室。
温斯顿一如既往都是六点起床,他每天的流程大多都一样,沐浴洗漱后,刮胡子,然后在样子全都差不多的衣服里选择一套穿上,又在起居室用早餐,同时阅读每天清早送来,已经熨烫好的报纸。
刚好,埃洛伊斯每天清早的流程也差不多,二人十分同步,对坐在餐桌两边,翻阅着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关于她的新闻,埃洛伊斯对于这种清晨中的相处场合感到新奇。
可惜,员工急匆匆送来的信件打破了本该安逸的晨光,她比温斯顿要忙的多,即刻便占用了他的书房处理公务。
“那几位调香师已经同意与我们的百货商场合作了?”
埃洛伊斯一边拆信,抬头询问在这栋陌生宅子里显得十分拘束的瑞妮。【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