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鬼叫在耳侧,身体与风摩擦着像刮皮刀在皮肤上用力滚动着,眼球仿佛有千万斤力一般顶着,风向上往鼻腔灌,人快要溺在风里。季一笛感受到了自己的皮肤好像在一层一层的剥落。
嗵的一声,季一笛猛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她梦到了她跳楼的场景。
手机的强光照在季一笛脸上,现在才凌晨三点。昨晚她和刘若琳畅聊到深夜,后来给邝代楠发了今早九点去民政局离婚的消息就睡觉了。
微信弹出聊天框,邝代楠还在挽留:“宝宝,我们今天出来好好谈谈好吗?”
有些人真是常年拿腻子粉当粉擦,季一笛撇撇嘴,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在屏幕上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来的话,我只有把你的视频拿给法官,起诉离婚了。”
邝家那个拉屎从来没人冲的公共厕所,还想把她强制关在那儿,苍蝇爱吃,她又不爱吃。真是恶心。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季一笛去楼下厨房喝水。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季一笛捧着水杯转身,是邓景。
“渴了,下来喝水。”季一笛小口小口抿着水,坐在沙发上,“你呢?不会到现在还没睡?”
“有些工作要处理。”邓景捏了捏鼻梁,顺势坐在季一笛身旁。
这就是大老板之所以能成为大老板的秘诀吗?季一笛了然地点点头,把空水杯放在茶几上:“邓景,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邓景转头看向季一笛,她垂头看着低处,窗外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湮没了神色。
“为什么是我?”季一笛转头,眼神中带着审讯,与邓景视线交汇。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邓景眼瞳颤动,一句“因为只能是你”还没说出口。季一笛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邓景瞥见亮起的手机屏幕,挑眉: “你们还有联系?”
季一笛不耐烦地摁灭手机,扣在桌上:“恶心死了,狗皮膏药一样。找他离婚,他不答应。”
“确实恶心。”邓景的头缓缓地一点一点点动,接着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眼光怎么这么差,找了个这样的。”
季一笛没听见后面的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实在不行就起诉吧。邓老板不用担心,既然签了合同,那三十天后我一定准时和你结婚。”
“那邓老板早点休息。我先上去睡觉了。”季一笛朝邓景摆摆手,向二楼房间走去。
待季一笛进房门后,邓景哐当一下砸在沙发靠背上,又将手臂搭在额头。他的工作其实昨晚就早已处理完,但一思之及季一笛的那声老公,又辗转难眠。等好不容易睡着,他又梦到季一笛坠楼的场景。
邓景摸上不知道摩挲过多少次的被季一笛碰过的手指皮肤处,只有他知道他等能与季一笛独处和触碰等了多少年。
细雨点点飘在落地窗上。季一笛转醒后下楼,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细细一看,都是她爱吃的。
季一笛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拿了一个包子:“谢谢邓老板的款待。”
邓景在季一笛对面坐下:“喜欢吗?”
季一笛嘴里包着包子直捣头,手上也不空闲地点上大拇指,弯弯的眼睛挤出卧蚕,看起来像颗荔枝。
老婆夸人也这么可爱。邓景垂眸盖住眼中的笑意,假装喝水掩饰萌动的慌乱。
“我等会九点去民政局离婚。”季一笛咽下包子道。
邓景放下手上的水杯:“我陪你去。”
想来也不知道邝代楠这种人会做出什么事,多一个人也是一种保障。季一笛将手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巴:“好。”
从鹿洲湖到民政局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季一笛透过玻璃窗远远看见五个人站在民政局门口张望。
邝代楠把那四老都找过来了?果然蟑螂都喜欢扎堆生存。怕生成不必要的误会,季一笛示意邓景靠边就近停车。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季一笛打开车门,邓景在身后叫住她:“季一笛,有事情找我,不要硬撑。”
“好。”
雨点细细碎碎地飘着,时不时贴在皮肤上。五人一见季一笛,都急哄哄地围上前来。邝母扯着邝代楠往前走,尖着嗓子喊:“一笛呀,昨天没找到你,我们代楠想给你道个歉。能不能给伯母个面子,大家先回去好商量。”
“哎呦,亲家母,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说该道歉也是我们一笛道歉,还在结婚呢,突然就跑了。”季涛笑得褶皱盖住了眼睛,又用眼神睨着季一笛,手指伸着朝季一笛指指点点,“你看看你一天天的不着家,家教去哪里了?哪像我季涛养出来的女儿!”
欧美凤拉了拉季涛的袖子,责怪似的瞟了他一眼,亲呢地去拉季一笛的手臂:“一笛呀,这夫妻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结婚后没有过不去的坎。”
季一笛甩开欧美凤的手,斜着瞟她一眼:“你老公也跟男人睡?”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挂不住笑。季涛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憋得涨红的脸怒目圆睁,他肩膀微微向前扣,大有一种要冲上来打季一笛的劲,扯着嗓子大吼:“她老公是谁!”
欧美凤一只手拍着季涛的肩,一只手拦住他的腰,假意善解人意道:“算了,算了,小笛还是孩子心性。”
季涛仍攥着拳头,嗫嚅着嘴,突出的眼球里布满的红血丝像要绽开来网住季一笛般。季一笛没有理他,侧头冷脸盯着邝代楠:“你离婚也要亲友团吗?”
邝代楠张着嘴,想说什么又没开口,他向前踏了一步,想去牵季一笛的手:“一笛,叔叔阿姨非要跟过来,我……”
“脏。”季一笛退后,厌弃地瞥了一眼他,又上下打量着他,以嫌弃的口吻道,“也不知道被多少长枪短剑碰过。”
“季一笛你上哪学的这套!”季涛见邝家二老脸色不对,生怕到嘴的彩礼飞了,他挣开欧美凤,冲上去就甩了季一笛一巴掌。
季涛紧咬着牙关,胸口重重起伏着,欧美凤在身后低头捂着嘴想遮住脸上的得意之色。季一笛抬眼望去,原来她才是那个外人。
“打人属于故意伤害罪。警局就在旁边,你想进去走一趟吗?”一双温热的手扶住她的肩膀,冷的声音从高处落下,邓景垂头只是盯着季一笛的脸,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走得快一点。
季涛瞪着眼,犟嘴道:“老子教训女儿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你算哪个王八羔子,敢管老子的事!”
“这是我请的律师,怎么不能管我的事?”季一笛先邓景一步开口,她转向邝代楠扇了他一巴掌,轻声在耳边威胁道:“今天如果你不离婚,我就把你手机里的视频发到网上,让网友也参与参与我们的恩怨。”
邝代楠闻言,舌头抵着牙,认命地点点头,刚想落手回扇季一笛撒气,又被季一笛抓住手腕。他用舌头住着上颚,气重重地从鼻腔喷出:“好,我、离。”
邝代楠与季一笛同行,他向后打量着邓景又回过头来贴着季一笛走,笑得猥琐:“邓景什么时候成律师了?还没离婚呢,就勾搭上了?季一笛,你也不怎么样嘛。”
“脏~”
季一笛睨了他一眼,一手肘捅过去:“再脏也不会老了连屎尿屁都兜不住。”
季一笛没再跟邝代楠说话,办完离婚手续后刚出民政局,就见邓景拿着把黑伞站在门口等她。
水泥路低处已蓄上了深浅不一的水洼,雨滴打在水洼处,有起伏地闪。季一笛走至邓景身侧时,邝代楠正从民政局大厅走出,大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路过,邝代楠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喊:“哟!刚离婚,情夫就来了!”
高八度的声音使路人纷纷侧目,待邝代楠走近,邓景朝他撑开了伞,甩了他一脸水。
邝代楠拿手抹下脸上的水渍,气急败坏:“你爷爷的,有病吧!”
邓景把伞举过头顶,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哦,没看见人。”
季一笛噗嗤一笑。见邝代楠捏着拳头想动手,晃了晃手机示意他还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你们……”邝代楠猛地提了一口气,挥舞着手指对着两人,而后手指又慢慢蜷缩成拳头,他从牙缝挤出“走着瞧”三个字就一头冒进雨里。
季一笛盯着他走进雨里的背影冷笑,又转眼挽上邓景的手臂,刻意加重语调:“走吧,我的、情、夫。”
雨打在伞上,如雷鼓动的声音。邓景耳廓绯红,他想有一处应比雨打伞声更响。
“今天谢谢你。”雨滴泛起涟漪,季一笛回忆起刚刚邓景的动作,眼底生出笑意。
邓景没来得及反应:“啊?你说什么?”
“哦,雨声太大了,我……没听清。”
季一笛停下脚步,踮脚朝邓景左耳处大吼:“我!说!合同里要再加一条。”
邓景侧脸垂眼只见季一笛离自己不过几厘米距离,正神色狡黠地笑着:“你就加上……邓景永远要认真听季一笛讲话!”
温热的气息贴在邓景的耳朵,像是在吻它,邓景咽下口水:“哦,好。”
“好什么?”
“好,邓景永远要认真听季一笛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