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办公室里,李峰听取顾清如、张大山和郑永岳汇报牧区治病,污染水源的事情。
他听完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想到了之前收到的姜学兵制药厂排污的那封举报信。
"水样给我看看。"他伸手接过顾清如递来的玻璃瓶,对着灯光转动——看似清澈的水在晃动时,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彩晕。
张大山站在一旁,声音沙哑:
"李连长,这水要是流到灌溉渠......"
李峰快速做了决定,他写下几行字,撕下纸条递给郑永岳:
"你带几个民兵班去下游牧区,务必拦住所有取水的人。"
顾清如三人走后,连队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马卫国走了进来:
"这事情要不要上报师部啊?"
他压低声音,"万一是阶级敌人破坏......"
"你带人去查制药厂。"李峰打断马卫国,又压低声音:"别惊动...其他人。"
马卫国眼镜后的眼睛瞪大了:
"那姜副连长那边..."
“所以你悄悄去查,别让他知道。”
一夜无话。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爬上卫生室的土坯房檐,顾清如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披上衣服开门,看见小知青李明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外。
"顾医生,张建年从半夜开始拉肚子,现在连炕都下不来了!"
顾清如眉头一皱,迅速拎起药箱跟着李明往男知青宿舍跑去。
宿舍里弥漫着酸腐的气味。
张建年蜷缩在炕角,脸色灰败,身下的被褥已经污浊不堪。
顾清如蹲下身,搭上他的脉搏。
"除了腹泻,还有什么症状?"
"腹……腹痛",张建年虚弱地说,"浑身发冷..."
顾清如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立刻被那灼热的温度惊到。
她迅速取出体温计,水银柱很快攀升到39度。
“腹部哪里痛?”
“左……左下腹。”
顾清如扫视了一下他被褥污浊,典型的里急后重,心里有了初步判断。
他这是细菌性痢疾。
痢疾要用抗生素,首选磺胺嘧啶或者土霉素,但是连队没有这些药,
药箱中到是有一板黄连素片,还是上次农扬抢收发的。
顾清如给张建年服下一粒黄连素片,
"李明同志,麻烦煮些淡盐水给他喝。"
“昨天一天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食物?”顾清如又问张建年。
“没有,一天…都是在食堂里吃的。”
安顿好张建年,顾清如绕着知青点转了一圈,特别检查了食堂和连队涝坝。
“最近暴雨后,你们清理过水池吗?"她问正在劈柴的炊事员李大国。
"前几天下暴雨,水可清了,俺们就直接用了。"李大国抹了把汗。
顾清如的心一沉,张建年的症状,可以初步判断为细菌性痢疾。
但是昨日在牧区碰到的案例,让她不得不警惕,这也有可能是暴雨导致的涝坝水污染。
若是后者,整个连队都有可能受影响,必须立即汇报!
"李连长!"顾清如一把推开连队办公室的木门,李峰正在安排工作计划。
"顾卫生员?出什么事了?"
"连队知青张建年腹泻严重,初步判断是细菌性痢疾。”
"但暴雨后涝坝边的野草出现焦枯状,不完全排除重金属污染。"
“连队用水必须引起注意了!"
李峰手中的钢笔"咔嗒"一声落在桌上,他的手微微发抖。
他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三天前那封举报信——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控诉制药厂夜间排污的事。
"该死!"他在心里暗骂。
当时只觉得是知青们小题大做,随手把信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顾清如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李峰耳边嗡嗡作响。
要是这事真和制药厂有关,上级追查起来...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封被刻意压下的举报信,会成为钉死他渎职罪名的铁证。
"立即停用涝坝的水。"他声音沉得像压了铅,一把抓起桌上的铜哨,
"炊事班!全员集合!"
刺耳的哨声撕裂了连队上午的寂静。
"到!"张大山从食堂急匆匆跑出来,他身后跟着四个炊事班姑娘,周红梅还攥着半把没摘完的野菜。
"涝坝水有可能被污染,立即停止使用涝坝水源!
老张,你立即检查炊事班的用水。再带几个民兵班的,去五里外老井挑水用。"
李峰顿了顿,补充道:"用战备水桶,加盖密封。"
"保证完成任务!"张大山脚跟猛地一碰。
没多久张大山带着两个炊事员,两个民兵去挑水。
四个姑娘扛着扁担小跑在后面跟上。
李峰和马卫国分头去农田和采药区,去通知知青们不能喝带的水。
顾清如则去男知青宿舍地窝子,看了看张建年的情况。
他吃了黄连素后,腹泻症状稍微好一些。
然而到了下午,顾清如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知青点茅厕排起了长队,茅厕外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个人,个个面色惨白,有人抱着肚子呻吟,有人趴在地上呕吐。
顾清如当机立断:"所有出现呕吐腹泻的立即隔离!
没发病的也不要再喝生水!"
卫生室很快被挤得水泄不通。
顾清如一个人忙不过来,紧急抽调炊事班林知南、陶翠兰和周红梅来帮忙。
她们将症状最重的五个人安置在卫生室,其余人按病情轻重安置在知青地窝子。
这次发病,人员集中在农田组和药材组知青。
炊事班林知南平时用水十分注意,陶翠兰、周红梅、王明珠跟林知南,没有受影响。
制药厂支援组几个知青在制药厂打水,也没有受影响。
药箱里的黄连素和退烧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林知南拿着一个登记本在记录病人信息、症状。
她十分自责,上一世,直到知青发病很严重,都没有启用深井水,更没有人意识到是水污染。
这一世,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情况也有了一些改变,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她开始质疑重生意义,甚至怀疑命运是否真的能被改变。
现在她只能让自己不停的忙起来,像个被抽打的陀螺一样,只有忙起来,才能不陷入消极情绪。
"从下午三点开始,陆续有人发病,现在已经有十七个人出现相同症状。"林知南汇报道。
顾清如蹲下身检查最近的病人——女知青徐晓春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嘴唇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牙龈上一条蓝灰色的铅线赫然在目。
"不是普通腹泻..."顾清如翻开徐晓春的眼皮,瞳孔微微扩散,"是中毒症状。"
"中毒?"闻讯赶来的马卫国脸色大变,"谁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