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毡帘,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呕吐物、羊奶和草药的气息。
小女孩热依汗正蜷缩在褥子里,额头滚烫,瘦小的身体不停颤抖。
她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细瘦的脖颈上凸起的血管泛着诡异的蓝绿色,褥子上散落着蓝绿色的呕吐物。
老阿帕跪在褥子边,见哈族汉子进来带着顾清如,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用生涩的汉语重复着:"救救...孩子..."
毡房内哈族人都看向了顾清如。
阿布都也在毡房内,他正用一块灰褐色的石头在木碗里研磨,随后倒入水中。
“阿布都大叔。”顾清如上前。
阿布都点点头,将碗递给顾清如看,"这是猎鹰石,能验出毒。"
"猎鹰的胃石。"张大山在旁翻译, "哈萨克族的祖传验毒法。"
只见碗里的水微微泛泡,但看不出太大变化。
阿布都推测孩子有可能是中毒,但是不知具体毒因。
老人又灌了孩子半碗马奶催吐,可热依汗只是干呕了几声,症状丝毫未减。
顾清如上前伸手摸了摸热依汗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
她翻开孩子的瞳孔,看见眼睑下方隐约有一条灰绿色的细线。
她心头一紧,立刻抓起孩子的手。
指甲根部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指腹按压后,颜色久久不褪。
她从药箱取出银针,在煤油灯上快速灼烧消毒。
"热依汗,张嘴。"
她捏住孩子的下巴,银针稳稳压上舌根。
针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灰雾,像是被无形的毒气侵蚀。
确实是毒,至于毒因?
她的目光扫过毡房,突然停在火塘上的铜壶上——本该乌黑的壶身竟亮得刺眼。
"这壶..." 顾清如抚过铜壶内壁,本该乌黑的表面竟像新铸般锃亮,手指沾上一层蓝绿色粉末。
毡房里,一个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指着边上的铁皮罐子,"姐姐从新渠打的水!"
顾清如低头去检查铁皮罐子的水,捞出来一点在鼻尖嗅了嗅,有细微的酸味,但是不明显。
这水,和后山的废水差不多。
她突然明白了——小女孩是喝了有污染的废水,是铜中毒。
"等等!"她拦住阿布都要倒掉的验毒水,重新倒入新鲜马奶。
这一次,奶液竟渐渐变成蓝绿色。
"这是中了铜毒!"
阿布都沉默片刻,从马皮药囊里掏出一包绿色草药:"煮水喝,能解毒。"
顾清如没有拒绝。
她接过这个草药检查,发现正是阿布都交给她认识的草药,阿魏草。
孩子的母亲双手接过草药,重新打来了水,煎成浓汁,喂给孩子。
之后又让孩子喝下大量马奶——蛋白质能结合铜毒。
女孩服下马奶后,吐出了一大滩蓝绿色的液体。
顾清如取出针灸包,在小女孩的合谷、足三里等穴位施针,帮助排毒。
银针在火光下微微颤动,半个小时候,热依汗终于不再发抖,嘴唇的紫色也褪去了一些。
顾清如从药箱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黄连和甘草,她将草药递给老阿帕:
"这几样药材煮水喝三天,也能解毒。"
老阿帕松了一口气,上前双手接过,忠心道谢,立刻转身去重新拿水煮药。
毡房内围观的牧民们低声议论着,有人双手合十,有人抚胸行礼,眼中满是感激。
"这水..."顾清如指着铁皮罐子,声音发紧,"以后绝不能再喝。"
又指了指铜壶,"这个也要埋掉。"
牧民们纷纷点头,几个年轻人立刻拿着铜壶出了毡房。
阿布都却一直盯着热依汗渐渐平稳的呼吸,突然站起身,
"带我去找那毒水的源头。"
顾清如、张大山和郑永岳相互对视,
“我们也跟去看看。”
夜色已深,月光照在戈壁滩上,像洒了一层霜。
阿布都和两个哈族汉子骑马在前,张大山和郑永岳护着顾清如紧随其后。
马蹄踏过干涸的河床,扬起细碎的沙尘。
骑行不远,马队来到了一处洼地,哈族汉子指着不远处的水面。
顾清如几人下马,蹲在洼地边缘,指尖拨开水面漂浮的芦苇。
乍看之下,这汪泉水清澈见底,甚至能映出夜空的星子。
但当她掬起一捧水对着月光细看时,水纹间竟闪过一丝诡异的彩晕——像油膜,又像融化的金属。
"这水白天根本看不出异样,难怪会误喝了这里的水。"张大山用树枝搅动水面。
阿布都下马,将随身携带的银碗浸入水中。
片刻后取出,碗底附着几不可察的淡蓝色水痕。几人上前,用手电打着,查看碗底。
"毒蛇的漂亮花纹,最会骗人的眼睛。"老人用袍角擦拭,袍角被染上了淡淡的蓝色。
他转身解下腰带,系在最近的胡杨树上,打了个特殊的结:
"这片水域,牛羊都不能靠近。"
"这水... 老郑,顾卫生员,咱们得赶紧回连队汇报!"张大山蹲在水边,面色凝重。
"这他妈不是意外——上游肯定有鬼。"郑永岳阴沉着脸扫视四周,他快速解下绑腿布条,系在另一棵树上打了个死结,做标记:
"得通知下游牧扬,不能再让人畜喝这水。"
"等等。"顾清如从药箱取出一个玻璃瓶,蹲下身小心灌入水样。
"你取这做什么?"郑永岳皱眉。
"证据。"
"要证明水有问题,光靠我们嘴说可不行。"顾清如旋紧瓶盖,水样在玻璃中泛出浑浊的灰绿色。
"那孩子的情况就是铁证。"张大山点头。
阿布都翻身上马,铜铃在夜色中叮当作响,老人手指指向下游:
"我去通知族人。"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盯着上游黑黢黢的山影,
"你们汉人的连队..."
"最好真能解决这事。"
马蹄声远去时,郑永岳突然啐了一口:"老东西话里有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