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周副厂长提高声音对围观的工人们说,
"小顾同志专业!这种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周建国转向顾清如, “小顾同志,以后你可以参与到我们质检科的核心工作中来。”
顾清如点点头,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感谢组织信任。我还要负责连队医疗工作,但是制药厂有需要我一定来。"
她余光瞥见站在角落的姜学兵,他的脸色黑如锅底,眼中闪烁着愤怒和不甘。
周厂长离开后,整批甘草重新拿出来检验,工作一直持续着。
顾清如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白手套已经被药材粉末染成了浅褐色。
她和质检科的同事们已经连续工作四个小时,将整批甘草摊在宽大的竹筛上,一遍遍过筛、分拣。
"这里!"顾清如轻呼一声,镊子尖精准地挑起一根伪装巧妙的乌头根茎。
王药师连忙凑过来,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这根乌头表皮被刻意刮花,混在甘草里几乎能以假乱真。
张药师捧着登记簿的手微微发抖:"第十七根了..."
正午十二点,张药师擦擦额头的汗,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走,吃饭去。”
王药师点点头,转头招呼顾清如:“小顾同志,一起去吧,今天食堂有肉菜。”
食堂窗口排着长队,尤其是肉菜的窗口。
制药厂食堂今天的肉菜是茄子烧肉,茄子油亮亮的,裹着酱色汤汁,
虽然不如沪市国营饭店大厨烧得酥烂入味,但香气扑鼻。
张药师特意多要了一勺,推到顾清如面前:“你们年轻人长身体,多吃点。”
顾清如没客气,低头扒饭。
肉炖得有些柴,酱油味重,但在边疆连队,这已经是难得的油水。
她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蘸着馒头抹完了。
饭后,几个老药师吃完饭,打着哈欠去了隔壁的小办公室午睡。
木门虚掩着,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顾清如借口忘拿笔记本返回质检室,走到档案架旁,假装整理资料,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掠过那些落灰的账册。
《原料出入库登记簿》就夹在一堆泛黄的记录本中间,书脊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翻动。
她轻轻抽出来,快速翻找,翻到一页看到熟悉的签名时——
「4月20日 人参50kg(批号xxx)→红旗公社(经手人:姜学兵)」
「5月3日 黄芪100kg(批号xxx)→县药材站(经手人:姜学兵)」
「5月15日 甘草200kg(批号xxx)→七连知青点(经手人:姜学兵)」
她的手指猛地僵住。
七连既没有药房也没有药田,要这么多甘草做什么?
"原来如此..."她心脏狂跳,顾清如瞬间明白过来,
姜学兵不仅帮制药厂掩盖排污,还偷梁换柱将优质药材运出去倒卖!
可这些药材最终流向了哪里?
谁在帮他销赃?
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她正想继续翻看,突然——
“啪嗒。”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清如闪身躲进试剂柜后的死角,从空间调出一台相机。
这是她父亲的老式莱卡,建国前通过海外关系买的。
"咔嚓!"
相机发出细微的机械声,她连拍n张:登记簿、运输单、签名。
拍好后,走廊脚步声走远。
顾清如趁机放好登记簿,继续检验工作。
过了一会,几个老师傅午休结束,打着哈欠进入质检室,顾清如正戴着口罩,将一筐甘草倒进筛网,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
“小顾啊,你中午都没休息,歇会儿吧。"山羊胡张药师递来一杯热茶,
"你这都筛了三遍了,眼睛都要看花了。"
顾清如接过搪瓷缸,热气氤氲中露出一个浅笑:"这批甘草有问题,得仔细查。"
"唉,你说这乌头是怎么混进去的?"张药师压低声音,
"我在药厂干了二十年,从没出过这种岔子。"
顾清如垂眸吹了吹茶沫,没接话。
这里面水可深得很,说不好得罪人。
这也是刚才她查原材料账簿的原因,没想到意外挖出了姜学兵倒卖药材的证据。
喝完茶后,顾清如和三个老药师继续质检工作。
傍晚,姜学兵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顾清如摘下手套,小跑去门口:“姜副指导员,我这边的质检工作还没有结束。”
姜学兵的目光扫过她沾着甘草粉末的袖口,嘴角抽了抽:"连队纪律你是知道的。"
他抬手看表, "没有提前打报告,我不能带五个知青为你破例。"
"我理解。"顾清如点头,"您先回吧,我完成工作后走路回去。"
姜学兵鼻腔里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离开制药厂时,开拖拉机的姜学兵脸黑如炭。
顾清如和质检科的同事们将整批甘草重新过筛,最终,他们在八百斤甘草中筛出了三公斤乌头。
这个数量如果混入药品,足以造成大规模中毒事件。
"作孽啊!"李药师捧着毒药材的手直发抖,"这要是混进止咳糖浆里……"
山羊胡张药师撸撸胡须,沉默不语。
此时暮色笼罩四野,远处传来狼嚎声。
“坏了,耽误你回连队了,你怎么回去?”王药师一拍脑袋。
"天都黑了,这荒郊野岭的……"张药师在旁关心道。
顾清如正想说可以走回去,老药师已经扯着嗓子朝楼下喊:"老周!派两个带枪的,送小顾回去!"
十分钟后,顾清如坐在自行车后座,身前是背着56式步枪的保卫科干事。
另一个保卫员骑着车跟在后面,车把上挂着的马灯随着颠簸摇晃。
"顾同志坐稳喽!"保卫员笑道,"王老头可发话了,要把你囫囵个儿送回去。"
离开制药厂大门没多久,就在拐弯处,一阵嘈杂声突然传来。
"老实点!别以为你是女同志我们就不敢动手!"
保卫科张科长的粗嗓门在寂静的田野间格外刺耳。
顾清如朝那边望去。
只见三个保卫科的人押着个瘦小的身影,那人低着头,两条麻花辫散乱地垂在肩上——是林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