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
我踩在祠堂的供桌上,双手掐住术士的脖子。
这老巫公刚摇完铜钱,说我命宫带煞,还往我爹手里塞了张驱邪符。
娘的。
一张破黄纸,要价十两银子,顶我十个月月例了。
“此女乃煞星转世,是千年不遇的祸害!”
他双脚离地乱蹬,嗓子里挤出阵阵气音,“八年、八年后必有血光之灾。”
满堂哗然中,我咧嘴一笑。
“老巫公,我先克死你!”
我跳下揪住他衣领,一个过肩摔直接抡成陀螺。
“砰!”
他干瘦的身躯砸翻香案,撞得老祖宗画像都在晃悠。
待术士再抬头时,满脸是血地尖叫,“趁早将她赶出去,以保家宅平安。”
“孽障!”
我爹拍案而起,暴怒声和姑母的尖叫混在一起。
“当着族人的面还敢行凶?”
“爹!”
我踩住术士抽搐的手,从他袖袋里抖出一锭银子,扔到地上踢过去,“您猜,这钱是买驱邪符的?还是买儿性命的?”
祠堂死寂了一瞬。
我目光扫视四周,发现熟悉面孔都在。
陈善意换身素白孝服,坐在门口靠边的位置,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活像只偷腥的猫儿被鱼刺卡了喉咙。
她是我姨娘,年长我五岁。
生得娇娆媚态,更有一身勾人的本事。
我爹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趁着我娘缠绵病榻之际,稀里糊涂地爬上了她的床。
从此就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硬是把个婢女抬成了妾室,白天忙于公务,晚上夜夜耕种不休。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中了标,眼见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我爹乐得合不拢嘴,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使劲宠,各种补品珠宝不要钱似的往后院送。
其实只有我知道,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种。
“跪下!“
我爹怒喝声在祠堂内炸开,惊得地上香灰腾起三尺青烟。
我挺直脊背跪在地上,死死盯着祖宗牌位,檀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陈善意那件染血的衣裳,此刻正像枯死的蝶翼,干涸发黑地蜷在我脚边。
我猛地将血衣甩向术士,“老巫公既会算命,不如算算这血衣主人何时遭报应?”
祠堂里顿时炸开了锅,各种斥骂声不绝于耳。
陈善意身子发颤,突然捂住心口,残花败柳似的瘫在丫鬟怀里。
“主君!”
丫鬟珠儿哭嚎,“姨娘被煞气冲撞了!”
多熟练的戏码。
我冷笑着撕碎驱邪符,想起那日在后院撞见的腌臜事。
当时我正蹲在瓜架下啃香瓜,没曾想啃出个惊天大瓜。
只见陈善意和野汉子抱得跟麻花似的,咬着人家耳朵发骚,“老鬼以为补品是养胎,其实都进了你儿子的嘴。”
野汉子声音带着不甘,“你们娘俩在这里锦衣玉食,总好过跟着我颠沛流离,他日等老子混出头,定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嗯,我等你。”
陈善意声音又黏又滑,“把这个带在身上,也好有个念想。”
“什么?”
“这是对鸳鸯佩,我留一块,你带一块,以后见佩如见人。”
屋内静了片刻。
接着传出此起彼伏的咏鹅声,连窗纸上的剪影都跟着撒欢。
我默数三十个数。
野汉子蒙着面溜出来,忙得裤腰带都没系紧,左右张望两下,一个跟头翻上屋脊。
我躲在暗处差点笑出声。
我爹这顶绿帽子,戴得比草原还辽阔。
陈善意肚子里怀的孩子,分明是给他准备的惊喜盲盒,还随机附赠野生大礼包。
不行。
绝对不能让李家当接盘侠!
我飞奔到前院,把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母亲。
她因生弟弟时难产,身子骨虚得厉害,躺在被褥里薄得像张纸,连呼吸都抖成碎片。
可听完我的话,竟强撑着支起身子,那双眼睛燃着令人心惊的怒火。
沉吟良久,终于开口:“事关家族荣辱,烂到肚子里,一个字都别说。”
“阿爹呢,不告诉他吗?”
“你的话,他不会信的。”
也对。
这种事非同小可,仅凭我一面之词,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何况。
自打我记事起,我爹就厌恶我,都不拿正眼看我一下。
那份父爱,七分给了儿子,三分给了庶女,我连点余温都捞不着。
在他眼里,陈善意就是朵解语花,我不过是个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
就算我当场揪着她的头发对质,她也必定矢口否认,还会说我们娘俩合伙诬她清白。
“难道就这样算了?”
我咬了咬牙,“任由小姨娘生下野种,继续祸害李家?”
我娘声音轻得像片落叶,“等娘养好身子,等她生产后,滴血验亲。”
滴血验亲?
这法子根本不靠谱!
万一血液相融,岂不为他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我盯着母亲枕边那碗凉透的药,还有襁褓中皱巴巴像猴子的弟弟。
有些事,得自己做。
于是。
今天清晨我偷溜出府,跑进山里采些草药,回来制成了堕胎丸,准备找机会让陈善意服下。
可是我徘徊到日影西斜,始终狠不下心付诸行动。
就在此时,珠儿领着粗使婆子踹门而入,乌发缠颈好似索命绳,脸上未干泪痕泛着青白。
“就是三娘子!”
珠儿尖着嗓子,指甲几乎戳进我眼里,“就是她给姨娘下了药,害得小公子没了!”
不等我开口辩驳,两个婆子已扭住我胳膊往外拖。
门槛绊得我踉跄几步,回头正看见珠儿把堕胎丸收入袖中。
“主君——”
陈善意带着哭腔唤了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三娘年纪小不懂事,妾不怪她,可未出世的孩儿,可是您的骨血啊!”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成串地往下掉,偏偏眼尾那抹胭脂半点不花。
啧。
这演技,连院里摇尾巴的狗都自愧不如。
我舌尖顶了顶上颚,歪着头大骂术士:“老巫公,你这般卖力唱戏,到底是收了小姨娘的银子,还是受了哪个野汉子指使?”
“混账,这是我的座上宾。”
我爹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溅起的瓷片划破了他的衣角。
最后两字从牙缝里碾出来时,他另一只手已抽出家法鞭,众目睽睽之下绕到我身后。
“啪!“
浸水的鞭子抽在后背,每一下都像剐下一层皮,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全身。
我咬破舌尖,硬生生把惨叫咽回去。
“小小年纪,就敢谋害子嗣,长大还得了?”
我爹的咆哮混着鞭声炸响,在地板上留下细碎的血渍。
“孽障,你可知错?”
“我没错!我不认!”
我梗着脖子回呛,齿缝里渗出血沫。
“看我不打死你!”
当第六鞭凌空劈下时,我娘从病榻上赶来撞进祠堂,像片枯叶拦在我与鞭影之间。
单薄的外衣被鞭梢撕裂,后背瞬间绽开一道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