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乱着呢,忽听一声清呵从廊下响起,尾音带着些轻快,像是有人拎着香帕笑着说话
“这是怎么了?天塌啦?还是有人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犯上作乱啦?”
一抹嫩绿身影从月洞门后晃进来,头戴珠花,眉眼带笑,步伐轻巧,腰板挺直。
她嘴角含笑,眼神却很是阴狠,叫人忍不住背脊发凉。
正是叶府嫡女——叶常悦,年方十四。
她一进来,连眼角都没扫向草地上的弟妹,只拢了拢袖口,指尖在衣襟上慢条斯理地抹了两下,像是嫌那里有灰。她唇角弯着,一边笑,一边缓缓朝叶娇凝走来:
“我只在前院听了一柱香的经,回来路上才拐过东角,这院子就闹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眼看似温和,实则一寸寸刮在叶娇凝身上。
“啧……三娘子真是好本事,日头底下也能折腾出动静来。”
叶娇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半点没动。
只因她外头看着平静,里头早不耐烦,她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一折就断的细狗。
眼见这等瘦皮猴子站前头耍嘴皮,她心中冷哼一声:
“一根细腰,两张嘴皮子,也敢吓我?”
她心中念头转过一圈,坚若磐石的胸口挺起,下巴高高抬起,又是怜悯又是鄙夷,从叶常悦那孱弱的胸口开始,一寸寸往下看,扫她那平扁的肋骨,细细的胳膊——连斜方肌都还没长齐,就敢在她面前扯虎皮作大旗!
“看我作甚!”叶常悦终于察觉,脸色发冷,语气一横。
叶娇凝视线转回,看着自己身上:
臂如蟠龙,肩似伏犀,肱三头肌鼓起成弓,仿佛有百头猛猿奔于皮下。胸阔如铜鼓三叠,鼓面拢实,皮下肌纤一束束起伏有序,似有虎啸龙吟潜藏其间;她站桩极稳,下盘沉如埋鼎,膝似磐石、胯如枕梁,一寸一寸扎得死紧,真要出腿能踹塌半边屋。
她轻轻一提臂,那条臂膀如苍龙出水,筋起如绳,肉走如浪,肌肉一节套着一节。
“我这副模样,莫说走马江湖,便是最浪荡的男儿见了,也该低头含羞,英雄见了,也得撇嘴道一声‘服’。”
只见叶娇凝一拍脑袋,她乱发披肩,青筋如蟒,喝声如雷,骂将出来:
“弱!嘿——真他娘的弱!娘的,这等脚软货色,也敢跟老子张牙舞爪?”
她一跺脚,地面震得尘土乱飞,横眉冷目,指着那花容失色叶常悦冷笑:
“你这厮,连老娘一根指头都招架不住,也敢哼哼唧唧跟我叨叨?滚你爹的蛋去罢!”
随即仰天长笑三声,笑声如雷滚滚,震得树上乌鸦都飞作一团:
“我站着让你打他娘的一年,你都破不了我的防!这世道,尽是些纸糊的胆儿、风吹就倒的废物,连给我当个对手都不配!”
叶常悦闻言,脸色却是登时一变,眉头一挑,唇角抽动。
可转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恢复了底气。叶常悦眼眸一沉,目光还在她肌肉上来回打量,脸上冷笑渐浓:
“我听说你这几日又不肯去听女课?也不绣花?只在这院子里搬砖抡石、疯疯癫癫地吓人?
这是打算将来嫁给铁匠?还是进军营与人比拳脚?”
说罢,她掩住嘴呵呵一笑。
叶娇凝却是面无所谓,拿指头掏了掏耳朵,一边活动肩膀,一边斜眼扫了一圈,慢吞吞地接了句:
“那帮弱不禁风的细皮嫩肉,给我提鞋都嫌他胳膊细,揍一拳他娘的能断三根肋骨,哪顶得住我这八十斤的拳头?”
说罢,她又打个呵欠。
这时,叶常悦的脸已经冷得发紫,像一坛腌过头的梅子,她恨毒了叶娇凝,更恨她那事不关己的态度,又像蓄力一般,将一句冷笑丢出去:
“庶出毕竟是庶出,野气难驯,也难怪母亲说你‘像街口捡来的’。”
院中众人齐刷刷屏住了气。
叶娇凝嘿然冷笑,斜着眼瞟那叶常悦一眼,像看个纸扎的人:
“连我一掌都接不住,也胆敢在这唧唧歪歪!”
“我这人最烦聒噪的,纸猴儿也罢,男人也罢,一个个嘴上功夫比拳头硬。你要真有本事,来跟我打一场;要是没有,趁早滚远些,别在我眼前抖机灵。”
话音未落,她便伸出那条骨节分明、虎筋盘绕的胳膊,啪地一声搭在磨盘边缘。
那手一搭上去,就像野兽爪子落在猎物上,磨盘轻轻一颤,底下砖头裂了半寸。
众人心里一跳:“她又来了——”
果然,手腕一翻,臂如钢索,她把那块旧磨盘“哗啦”一声拎了起来,尘土四散,风声乍起!
果不其然,只见她手腕一翻,前臂肌肉一缩一胀,整条臂膀像钢索绞紧,咔啦一声脆响,那块旧磨盘“哗啦”一声脱地而起!
尘土四散,风声如雷!
她脚下一震,重重踩在砖上,“咯哒”一响,青砖裂了如蛛网开线。
磨盘高有一人,沉有百斤,在旁人眼里重如山,可她却只用一只手,轻轻一提,就扛到了肩头。
青筋自颈边拱出,一路爬到臂弯,身上皮肉紧绷,肌肉虬结,分明是真材实料练出来的身子骨,不是那些个只晓得摆花指、点香囊的大小姐能比的。
她深深看了叶常悦一眼,忽然脚步一沉,吼了声:
“闪开!”
这一嗓子如狮吼破林,震得众人耳膜发麻,两个婆子当场跌坐在地,婢子们顾不得身份,尖叫着往两旁乱跑,连珠花都掉了一地。
只见她双臂一震,将那磨盘往上一甩,空中“嗖——”地一声,石盘旋转飞起,划出半弧,像一轮倒挂的铁月亮,立在她的手背上,从手掌翻到虎口,从手臂滚到肩头,一路流转如火,呼呼作响,压风带力,破空声不断。
风一吹,丫鬟的珠钗都被卷歪,茶盏直接吹翻,叶常悦脚下一滑,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别胡来——”
叶娇凝连眼都没给她,
风卷着裙摆飞扬,尘沙乱舞,那一刻,连阳光都像被她的身影截断,投下一大片斜斜阴影,宛如战神。
她低吼一声,腰胯一沉,双手一抬!
那块百斤磨盘如同玩具一般,竟被她生生掷出,冲天而起,一飞三丈,直入高空!
周围尘土被震得乱飞,连石阶都起了哀鸣。
“磨盘!磨盘会掉下来——快跑!!”
全院下人哪还顾得上身份?
茶水翻了,珠钗歪了,满院子乱作一团,喊的喊,逃的逃,连狗都夹起尾巴从角门溜了出去。
小厮抱头鼠窜,一边跑一边回头:“它飞哪儿呢?!它砸哪儿呢?!俺不想死在这儿啊!!”
婆子扯着裙子就往外爬,鞋都掉了:“娘诶,这要砸下来,俺脑浆都得贴墙上!!”
有胆小的丫鬟直接蹲在地上哭,珠花斜插,浑身打哆嗦:“三小姐救命啊——俺还没嫁人呢!!”
还有个嬷嬷吓得跑不动了,干脆钻进花丛里,捂住脑袋发抖,一边念:“菩萨保佑、娘娘显灵、磨盘莫来砸俺!!”
那磨盘飞行了好一段时间才落下,天空中“轰”的一声爆鸣,空气被硬生生劈开,那磨盘落势如雷,带着尖啸、拖着残影,犹如天灾从天而降!
叶常悦脸色惨白,张着嘴却连喊都喊不出,只觉两腿打摆,浑身石化,心中只剩一句:
“难道我今日……真要葬身此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娇凝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眼都没睁大一下,虎目淡然。
她伸出右手,五指一抖,只用一根指头,干脆利落地“当啷”一声,将那砸地而下的磨盘点住了!
全场死寂。
那原本该砸出人命的磨盘,竟如受了箍咒一般,在一根玉指上稳稳停住。
尘土未落,连地都没砸响一下。
太吓人了!
有人惊呼:“娘啊,这不是练功,这是劈山赶海的本事啊!”
“娘诶……”
“这不是人!!她、她她她是妖——妖女下凡来收命的啊!!”
有个从厨房刚端水路过的小丫头,水盆一洒,脸色煞白,原地顿住,喃喃道:“俺……俺娘昨儿刚给俺说了个媒……这要是嫁进来,岂不是要当练功石……”
有个婆子哆哆嗦嗦,嘴皮打颤,“这是哪个神佛托生了吧……哪家的嫡小姐能接得住她一掌?”
“莫不是恶鬼?!!”
一名家丁头皮炸开,连连后退几步,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两眼发直。
“妖…妖怪!!”
一旁的小厮吓得手里茶壶掉地,“哐”地一声碎成一地,他猛一抬头,看那磨盘还稳稳当当搭在她指尖,差点没吓得尿出来。
“这是庶出?这是人?这是天上下凡的武曲星吧!”
有人呆若木鸡,也有人冷汗直冒。那些平日里常看她不顺眼的婆子们,此刻嘴巴半张,全数石化。
就连那平日最会拍马的二等丫鬟,也只剩一声惨叫:“我不伺候了!!她再练下去,这府里得死人!!”
而叶常悦,她原本还强撑着腰杆子,此刻面如白纸,额头冷汗“唰”一下涌出一片,眼珠狠狠一缩,“不、不对劲……这怎么可能是人练出来的……”
她想后退,却动弹不得,腿如灌铅,仿佛那磨盘已不止压在天上,而是压在她五脏六腑之上——
“这庶女疯了!她疯了!她是妖,是怪,是妖中煞星!!”
而叶娇凝却仿佛不知众人心思,只拿鼻孔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