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漆铜决定把毕生积蓄用来出版《人类驯服阴间室友早期实录》——如果她能活着离开这见鬼的精神病院。
“第十七次。”
她低声数着,认命地把打湿的被褥摊开在阳光下晾晒,余光扫过缩在窗台角落的罪魁祸首,语气幽幽:“真想报警把你抓起来。”
就在五分钟前,她才把黑皮书“带回来”的满地战利品——混杂着泥沙和不明水渍的污物扫进垃圾桶,地面仍残留着一股刺鼻的腥气。
“明明给柜子上了两道锁,怎么还会往外跑,这么灵异的物件,不应该不具备语言系统啊。”温漆铜咬着苹果核,“难道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温漆铜并不是一开始就怀疑黑皮书的。最初,她只怀疑自己梦游——毕竟她生活在一个科学至上的世界,哪怕身处精神病院,她都坚信自己没病。
直到她强迫自己熬了一整夜,亲眼目睹黑皮书在午夜准时消失。为了弄清真相,温漆铜还冒险违反了医院的夜禁,幸好这里的安保形同虚设,值班人员懒散,她才没被抓个正着。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能弄清书去了哪里。
温漆铜坐回铁架床上,手掌抵住,忍不住叹息:“唉……”
“怎么又唉声叹气了?”
三下叩门声带着空洞的回响,门锁簧片弹开的轻响甚至比来人的声音更早一步。伴随着带笑的疑问,白大褂的衣角卷着腥风推门而入。
孟瑾把病历夹往胸前一收,从推车上拿起包装盒递过来,“昨天我托人带了Laderach的巧克力,给你留了一份。”
“谢谢孟医生。”温漆铜两手接住这一大板巧克力,指尖轻轻擦过包装盒上的字体,“是黑巧榛子?”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选了一款我以前尝过的。”孟瑾的声音顿了顿,“你不喜欢?”
温漆铜摇摇头,又笑:“我不爱吃巧克力,唯独这个口味例外,看来我和孟医生真的很投缘呢。孟医生怎么突然想起送我这个?”
“甜品能让人分泌多巴胺,多笑笑。”孟医生回应,“自从你知道短时间内没法离开,人都没精神了。”
钢笔的金色笔夹在孟瑾胸前口袋闪烁,随着呼吸起伏明明灭灭。温漆铜的视野在炙热的光照下逐渐扭曲模糊,与过去的某个片段重叠。而恍惚中,有个声音穿透记忆的迷雾突然变得清晰,说着同样的话,连停顿的节奏都分毫不差。
“我也不想。”温漆铜揉揉眼角,伸手将窗台上的黑皮书捞进怀里,“医生说是创伤性失忆,可我三年前被送进医院时分明还好好的。”
这本书的封皮漆黑如墨,没有任何暗纹和图案,纯粹的能吞掉光线。如果没有那些离奇的遭遇,这样普通的书,即便放在书店最显眼的橱柜里,恐怕也不会引来半分注目。
但在三年前,医护人员把它从她僵直的臂弯中撬出来,在那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巨月日,连同她的生命一起。
据说,那时她重伤濒死,医护人员却仍难以将书从她手中抽离。
身体好了以后,她就从医院转到绿藤,但……半个月前的某天早上,她睁开眼睛,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虽然温漆铜在这呆了三年,那段记忆却如同隔世的梦境。每当医护人员提起过往,她总觉得自己在翻阅别人的日记——字迹依稀可辨,内容却陌生得令人心悸。
温漆铜没给孟瑾回答的机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皮书的封皮,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的精神鉴定结果……应该出来了吧,如果没问题,是不是就能……”
孟瑾停笔,重新把笔夹回白大褂口袋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才开口:“还没有。”
温漆铜的目光在孟瑾身上多停留了一刻,便让他慌了神,欲盖弥彰地四下转了一圈,而后强装镇定似地直视她。
估计结果不乐观吧。
这半个月来,每个医护人员都像约好了似的对过去避而不谈。就连床头那张泛黄的老病历卡,也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崭新的空白表格。
温漆铜明白他们的用意。在这座精神病院里,能维持清醒的认知已是难得的恩赐。
可她总觉得,被她丢失的记忆里,有对于她很重要的、一定要去做的事情。让温漆铜在精神病院的这些日子里,始终焦躁难安。
孟瑾从推车里掏出两块水果硬:“你不要太着急,院长说依照现在的状态,最多半年,你就可以出院了。”他安慰人并不熟练,仅仅只是靠近说几句话,耳根子便红了一片。
“也是。”半年,太久了。可当温漆铜目光扫到孟瑾发红的耳尖时,这句话却被堵了回去。
温漆铜的指甲刮过玻璃糖纸的褶皱,发出细碎的响尾蛇吐信声。“听说孟医生会画画?”尖锐的虎牙咬住糖块,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那双清透的眸光中,倒映出孟医生骤然收缩的下颌线。
在医院里,温漆铜绝大多数都披散着头发,那头暗哑的卷发几乎把她大半张脸都遮盖住。因此,很少有人留意过,温漆铜眼睛的颜色。
但孟瑾注意过——
那是很纯粹的,没有一点杂色的黑,像极了他深夜爬山写生遇到的,生长在峭壁岩缝中的“黑珍珠”。分明脆弱神秘,却又根系于苦寒之地,盛开在石髓之间。
也因此,当那双终日隐藏在卷发下的浓色眸子穿透过来时,孟瑾恍若失智般,身子一抖,腰上的金属扣和钥匙串相撞,在空廊回响——如同谁的心跳落了拍。
“温小姐怎么知道?”
温漆铜轻声笑:“前天起床的时候看见你在湖边画水彩,那么早就过来了,做医生可真幸苦啊。”
“不辛苦的,医院有员工宿舍。”分明和温漆铜相处不是一次两次,孟瑾却难得紧张起来,“晚上,可以住在员工宿舍里,有什么事也可以第一时间过来。”
“孟医生,应该很受人喜欢吧。”温漆铜说,“不管是对待病人,还是对待工作都很认真。”她含着糖块含糊开口,“这糖,是橘子味的?”
“你不喜欢?”年轻的医生莫名有些紧张。
“不,我喜欢橘子。”被柑橘香浸透的口腔发出愉悦的呼噜声,温漆铜手指夹着镭射糖纸折成的蝴蝶,手指轻轻擦过孟瑾腰际的冰凉,然后把蝴蝶勾在孟瑾腰间大衣口袋上,看起来,就像蝴蝶从血肉中破茧一样。
“我们真是……”金属的冷意还残留在她指尖,温漆铜的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太有缘了。”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孟瑾推来药片和水,“你……吃完药就好好休息吧。”
温漆铜顺从点点头,接过水杯,吞了两粒药片。把手中的水杯还给医生。
“再见,医生……”温漆铜躺回到床上,背对着门躺下,用气声呢喃。
啪嗒一声灯响,光线亮起,金属车轮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而在摇摇欲坠的白炽灯管下,温漆铜侧身缩在被子里,再睁开眼的刹那,舌尖顶出黏在臼齿的药片,任由苦味在床缝间蔓延。
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即便没吞下那粒药,温漆铜依旧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像被困在一层透明的薄膜里,耳边飘荡着扭曲的声音——像疯魔的尖笑,又像垂死的悲鸣。突然,黑暗裂开,无数惨白的手臂蜂拥而出,指甲深深楔进她的皮肉,她挣扎着想要尖叫,却被汹涌而来的黑浪吞没。
直到失重般地坠落,沉入深海,温漆铜才猛地从床上弹坐起,身体弓着,手指插进发顶,半只手抵在额前,透过凌乱垂落的发丝,她看见一片刺眼的白光。
墙上的钟滴答作响,随着梦境的消退,逐渐清明。
“九点了?”
很难想象这一觉居然跨越了大半个个时钟圆周,早上晾晒的被褥被褥四四方方的叠在她床头,窗帘严密地拉起。
难以想象,不吃药居然比吃了药睡的时间还长,不过最重要的是——
温漆铜摊开手心,掌心因为长时间紧握被印出了长条的印子,那一小串金属被体温熨的发烫。孟瑾分明进来过,但这串钥匙却没有被拿走,整整九个小时,就是脑子灌满水泥的蠢货,也该意识到东西丢了。
可它没有丢……
那串钥匙被提着金属圈悬到温漆铜眼前,细细端详。
这究竟是示好的橄榄枝,还是诱人上钩的饵食
切,随便啦。
温漆铜打着哈欠,穿了拖鞋下地,手拢着睡得蓬松的卷发快步走向门口。右脚落下的瞬间,鞋底传来轻微的爆裂感。
温漆铜没有低头确认,只是左脚自然地跟上,完成了这个行走的连贯动作。直到门把手下压,锁舌发出“咔”的开门声,她才打着哈欠说了句:
“又是这些该死的虫子,没完了。”
走廊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唯有尽头的窗户漏进一束惨白的月光,将地面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
温漆铜摸索着按下电灯开关,随即倒退着退出病房。她纤细的手指勾着门把,看着门缝渐渐收窄。在最后一线光亮消失的刹那,病房内的黑暗仿佛有了实体,浓重得能拧出水来。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走廊上空无一人。医生护士查完房后早已离开,就连监控室的张大爷也照例早早下班,根本不见有人来交接。
温漆铜揉着眼角,踩着应急通道投下的光斑,大摇大摆在走廊中间走。
新涂好漆的木地板在脚跟落下时发出轻微的嘶哑,在黑暗中,似野兽嚎叫。温漆铜正要迈出下一步的脚踝突然僵住——她斜后方泛起一团浑浊的暖黄,如同深夜坟茔间飘荡的磷火。
刺眼的光斑扫过她三秒前站的位置。
温漆铜旋身闪进消防柜后,肩胛骨撞上铁柜的闷响惊得喉头一颤。那束光却径直穿透了她身前的阴影,在墙上勾出个扭曲的圆。冷汗顺着脊柱滚进后腰时,她终于看清光源——本该熄灯的护士站里,有个黑影正举着手电。
我嘞个!
有人护士站怎么不开灯!
温漆桐屏息数着光斑移动的节奏,后颈汗毛簌簌立起。那团黄晕正以龟爬的速度向她藏身的凹槽逼近,光柱已经扫到她身前三寸。
残存的睡意瞬间蒸发殆尽,她脑子里全在哀嚎:完—犊—子了!
被抓是小事,这么千载难逢的时机可不多得,她脑子是秀逗了吗?果然久睡影响脑子!
不然……
温漆铜眯起眼睛朝护士站方向瞥去。这么近的距离,要么赌一把冲过去,要么...她摩挲着指节,盘算着将那个护士放倒的可能性。拿到资料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病房,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正好还能顺手把钥匙扔在护士站,省得再为这烫手山芋费心。
一举两得。
温漆铜脸堆堆笑,一锤定音,和善的目光迅速锁定光源,正要迈步。
光柱却在距她半步之遥戛然而止。
温漆铜:“?”
手电筒的光柱转了半圈,光线一闪而过,刹那的闪光照亮护士的半身,调转了方向。
咋不找了,巡逻好敷衍哦。
危险暂时解除了,那计划还执不执行?温漆铜舔舔虎牙,眼神一眯:要不还是干吧,这样更利人利己。
温漆铜还没动身,就见护士台的黑影又站了起来,光柱左摇右晃,往南边岔道走了。
呀,这咋走了?
想着手电筒光一闪而过时看见的护士服,温漆铜小小困惑了会。这是哪个护士,护士服这么花哨,还挺有审美。
温漆铜定回神,目光从光线消失的通道收回来,慢悠悠走过连廊,拐过一个弯角,攥着钥匙打开医生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不能开灯,但勉强看得清。抽屉上锈蚀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钥匙串里最小的那把正好契合。
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本。
温漆铜看见这病历本照片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年代还用影印?
照片上那个女人蓝白条纹病号服,卷发,不知道是不是影印技术的缘故,她的眼神很阴沉,眼下有浓重的青影,嘴唇微微上翘,分明在笑,可眼眸漆黑无光。
黑我?
温漆铜看着照片上的女像,吐槽:“这是我吗?给我拍成女鬼了?”
她把这叠观察报告抽出来,翻看里面的内容。
入院时间是三年前,这倒没错。原因是……狂躁症、精神分裂?!温漆铜挑着眉往下扫,纸页上的字迹力透纸背,详细记录着她曾如何在苏醒期攻击医护人员和办案警察,最终被转送至绿藤病院的重症区。
而在接下来的每日记录里和月结里,她没有清醒过,一直被拴在五楼的重症区里。当时她的主治医生邱柏溪在纸上写,她醒来就要攻击人,睡了又梦魇不断,每日要靠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安眠。
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足足持续了一年之久。
温漆铜大致扫过后往下翻,这面还没看全眉头就拧起来,瞄了一眼日期……这个时间,温漆铜捻着书页向前翻。怎么突然跨度这么大,一下子就到近半年了?
这部分的她判若两人:住在轻症区,谈吐正常,甚至配合完善了个人档案。
温漆铜下意识去看主治医生的签名栏,是空白。
她一连后翻几页,都是空白,只有近两月才填上孟瑾的名字。这位年轻的住院医师显然还保持着初入职场的热情,记录详尽到令人发指。
可惜太过天真。短短半个月,除了死守她的病历外,医院里里外外的信息都被他无意间透露得干干净净。
温漆铜合上本子,把一切整理回来时的模样,推开门,退出房间。
走廊的黑暗比来时更浓稠了。
子时的穿堂风掠过耳际,带着梅雨季特有的潮气。温漆铜贴着墙绕过拐角,两指指尖揉不开皱起的眉心,那口叹息哽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直到一泓银光泼上锁骨。
那光带着初雪凝华的凛冽。
银光粒子在她脚踝飞舞,顺着胫骨攀爬至颤抖的眼睫,温漆铜无意识蹭了蹭小腿,却蹭不散那种被蛛网缠绕的痒。她在这银白色中抬头,看见那轮银月悬在连廊西侧的漏窗正中。
比以往见到的月亮要大一些,浑圆地近乎完美。月光呈现出金属抛光后的冷硬质地,连常有的柔光晕都消失了。
光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股诡异的吸力,仿佛要将人的视线、呼吸都一点点抽离。她的鞋尖无意识摩擦过地面,向前蹭出半步,又半步,直到她手指微抬,能触碰到窗棂。
玻璃上的水雾被手指晕开,她的影子在玻璃上倒映显现。
月光突然暗了半度,然后在刹那间,所有沐浴在银光之下的色彩从温漆铜眼中抽离。在阴影中,温漆铜如同被丝线牵引的木偶,瞳仁机械地镜中倒影的右侧。
她瞳孔中映着玻璃双重影像,自己的脸,以及廊柱下那具脊椎反折的躯体。
温热的吐息弥漫住镜面倒影。
温漆铜瞳仁缓慢持续地移回正位,她转过身,走出连廊。
离开连廊后,温漆铜远远就看见病房的门,还有病房门口附近那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温漆铜,过来。”
哇吼,耍我!
温漆铜后槽牙酸痛——早知道就该直接动手,现在被人蹲守病房门口,简直不讲武德。
等温漆铜硬着头皮走近,她才发现耍她的何止一件。
当时在护士站外温漆铜只是匆匆一瞥,并不真切,现在再看,这小护士身上哪是什么花纹,分明是喷溅的血液,前胸透出的巴掌大小的铁锥布满了不知道是血还是锈的褐色分泌物。
小护士脸很熟。
就是这个伤口的颜色和形状,好像不是耍我。
“这个时间,不在病房里睡觉,瞎跑什么。”
林护士走得很近,近到温漆铜可以清晰看到她身上很多细节。比如她被削掉大半个的耳朵,比如几乎横断她一张脸的刀伤。
皮肤外翻,已经露出里面发黑的肌肉组织。
“林护士……”
温漆铜像是不敢置信,向前走了两步。
再发出声音时,温漆铜已是一副哽咽的嗓音,她几乎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两眼含泪地扑上去,死死搂住护士的腰,两根手指攥到发白,磕磕绊绊的哭,“林护士,林护士……”
温漆铜什么也不说,只是哭。
“是我。”一节泛着青灰的手臂手臂虚环着她,尖锐的指尖擦过她后颈,“别哭,发生什么了。”
“有鬼……我的屋子里有鬼!”
“鬼并不存在。”回答带着教科书般的机械
温漆铜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只是一味摇头,身体抖得像筛糠,“可我真的看到了,他们,他们就在我屋子,一直看着我,我好害怕,我,我……”
护士长歪着头看着她,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要我——送你回去吗。”
护士长的脸几乎贴上温漆铜,无需仔细看温漆铜就能看见护士长毫无光彩的皮囊下有什么在不停蠕动。
“不。”
温漆铜恐惧地摇头,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死死缠住林护士,“那里有好多鬼……我不要回去……我今晚能不能和你呆在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护士长说,“别怕。”
护士长缓缓推开虚掩的门,温漆铜从她身上探出身体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屋子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隐约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什么也没有。
“你看,就在这里……”温漆铜的声音颤抖着,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房间的角落。
护士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紧皱:“那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温漆铜声音带上哭腔,突然抓住护士长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们就在那,那个烧焦的男人……还有他们,你闻不到那些腥气吗!”
“温小姐,你……”护士长转过身,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停住了。
温漆铜的脸色惨白,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在剧烈收缩。她的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臂,指节发白。这种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们,在看着我。”温漆铜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到最后已经变成痛苦的嘶喊,“他们都在看着我……”
温漆铜的声音引来走来尽头的亮灯。
孟医生带着两个值班医生跑过来,在看见漆黑一片的房屋后联想到温漆铜的反应,搂住她安抚:“没事,他们都是假的,别怕。”一边对护士长口语,“拿镇定剂过来。”
感受到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温漆铜将头埋在孟医生肩膀,微微勾唇,目光从重新出现在孟医生腰间的钥匙串转移回房间内,那群总是悄无声息出现在阴影里,默不作声,俯视着她的尸群。
他们破败的躯体上挂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料,数十人密密麻麻挤在屋内,那个皮肤焦黑皲裂,已经看不清轮廓的人形,为什么在灯开的一刹那,消失得那样不情愿。
温漆铜看着出现变得空旷整洁的房间,回想起睡觉前孟瑾打开灯的举动。
孟医生是知道他们存在的,可为什么在他的记录上,这些小家伙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