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与祁父向来不和,话不投机。
绑束胸穿着软甲已是常态,为了延迟经期抑制身体发育的药物,她喝的太多,早就难以压抑住了,许多时候身体各处关节刺痛,胸腹之处也阵阵剧痛。
她不愿做官,也不愿意拿女子身份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去冒险,而祁言修仿佛争权夺利入了魔障,自幼便让她女扮男装,却从来不给她一句解释,两个人的关系冷硬的如同陌生人一样,每一次交流到最后,几乎都是吵得不可开交,府里的气氛沉重压抑,呆着里面的感觉就好像是要窒息一般的难受。
祁钰心烦意乱,顺手拿了几壶酒消愁,直接牵着一匹马出了府,伴着浓重的夜色疾驰,哒哒的马蹄声混着凉爽的晚风,总算平复了心头的抑郁憋闷,幸亏她与城门口的守卫还算认识,一路畅通无阻的直出京都。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不过肯定已经离京都外城都远上不少,境外连山傍水,放眼望去漫山翠色,连着碧水广阔悠扬。
祁钰顺手拾起石子甩进了碧海清波的水面,荡起圈圈涟漪,看着石子飞出去老远,身边的马突然“哼”了几声,祁钰转过头去看,这马一直张着嘴巴哈着热气,拿头抵着祁钰的肩膀像是要叫她赶紧走的样子。
正要教育这马也不懂她时,祁钰就顺着马的视线,瞧见远处山的那边,零星的几簇艳红的火苗,不一会儿,漫山遍野都燃起了烈火。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的向四面八方蔓延,眨眼间就扩张了半座青山。
这么晚怎么会有人在烧山,祁钰本着救火的念头骑着马,朝着着火的地方奔去,离近了还能闻见一股又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忽然间,听见树林深处传来几声轻喘,虽伴着泥土青草的清香,却还有人身上淌涌的血腥气。细细碎碎的声响落在了她耳畔,祁钰立即止步不前,朝四周望去。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耳畔只有马轻声嘶鸣。
“……咔嚓!”
传来树枝被人踩断的劈啪声,祁钰目光一凛,掉转马头疯狂逃离,方才停留的地方,一阵劲风袭来,对面的一根树干上,横刺着一把锋利尖锐的寒刀,闪着凛冽的光!
树影微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近,祁钰驾着马更快速的奔驰,黑暗中传来马一声极为响亮的嘶鸣,身后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来,一把抢过她拽着的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如铁钳一般让她动弹不得。
刚想转头之际,嗖的一声,一阵刺眼的箭光一闪而过,在树林之间穿梭,从她眼前一阵风般的划过,深深没入前方不远处的土地里。
眨眼间,又是一阵箭雨袭来,身后之人紧拽马绳,驾着马如同飞一般的冲向前方。
这人马术极为高超,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得老远,祁钰眼睛一眯,攥紧拳头蓄力,打算将身后这人推下马,这人却一动不动,直接抓住她一双手腕压在胸前,将她整个人直接按进了怀里。
祁钰只觉后背像是撞在了一块儿坚硬如铁的钢板上,怪不得她方才拿手肘顶,这人也能承受的住。
“别动!”
头顶上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祁钰被压制的浑身难受,索性直接放弃了抵抗,这人见祁钰泄了力气,更加没有顾及,驾着马朝前方奔腾!
可不论他们怎么快速,身后总跟着人,一根根利箭穿云破月朝他们射来,来不及躲闪,一支箭直直冲了过来,射在了马的屁股上,紧接着几支箭嗖的射中了马腿,陡然间一声惨烈的嘶鸣,马已支撑不住的倒了下来。
祁钰见状,急忙闪身逃窜,两人各躲在了一颗粗壮的树干后。
这时才看清楚刚刚身后的人是谁,二人皆是一愣,祁钰震惊,太子怎么会在这里?
东彦璃一双眼里却簇满了火焰,咬牙切齿的盯着她:
“你竟然敢骗我!”
祁钰一惊,什么情况?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没等她想明白,利箭直冲他们二人而来,还不等祁钰起身,东彦璃就已经一把拽过她,夺命狂奔。
一路上四处逃串,就算是身上被箭划出了血,都紧拽着祁钰死不放手,几个飞身躲闪,前方却没路了,东彦璃带着她来到了一处险峭之地,四周杂草丛生,下方却是陡然的崖壁,一眼望下去看不清深浅,祁钰心道不好,果然这东彦璃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拉着她直接翻身跃下悬崖……
——
安府邸。
“大人,还未曾找见太子的身影。”
一黑衣人跪在安府书房,正回着话,昨夜他们损失惨重,烧掉了不少粮草兵马与房屋宝器,火势迅猛,他们救了一夜才平息下来。
“哦,一宿都没有找见?”
安岑杰端坐在上方,目光阴沉浓郁,透着刺骨的腥寒,黑色的衣袍隐去大半身躯,即便是刺眼的阳光都透不过他身上的冷然黑气。
“养你们这么久,连个人都抓不住,当真是蠢的跟猪一样,自己去领罚吧!
叫他们都退了去,皇家卫队都是疯狗,要是人没抓住,抓住我们的把柄可就不好了,况且……太子若是真这么轻松的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安岑杰挥了挥手,黑衣人便领命退下了。
窗外烈阳灼热,案上堆的公文上还泛着浅浅的尘埃,一丝热气也落不进来,房间内冰寒刺骨,阴气沉沉。
…………
天上漆黑一片,像是已经入了夜,地上全都是血迹,黏腻的粘在皮肤上洗都洗不掉。
阴风瑟瑟,惨淡失色的沉云笼罩着这奇异的地方,静谧无声好似世间万物都一同沉睡在这其中。
四周阴森可怖,沼泽泥泞不堪,祁钰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丢在了一处极为可怕的洞穴之中,四肢酸软无力,全身大半部分都已经没入了泥泞之中,无法动弹!
呼啸的冷风“沙沙”作响,周围传来“呀呀”的莫名叫声,搅得她的心惶恐不安。
只觉得自己好像挣扎了许久,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的肺部才呼出一点点气,祁钰慢慢睁开眼,只觉得如同见到了地狱一般,遍地的残破肢体。
不知道是谁扔进来的内脏,手脚,头颅,到处都是……周围还有几条野狗在啃着尸体,几只黑乌鸦在啄着骷髅的眼珠子。
最可怕的是——
祁钰的四肢多处,不知何时被划破许多口子,血水翻涌,吸引着四周的毒虫蚣蛇,正闻着血味朝她涌来!
她挣扎着想要把腿与双臂从沼泽中拉出来逃走,却是无法动弹,甚至越陷越深。
她要死了吗?
好像真的已经支撑不住似的,渐渐地合上了眼,任由着毒蛇虫蚁朝自己爬了过来……
“啪!”
雨水滴落,她感觉豆大的雨点落下,瞬间就打在了惨白无色的面容上。睫毛上侵染了雨水,干涸的脸上终究是染上了几丝红晕,泛着不正常的诡异。
睫毛颤颤巍巍,挣扎许久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入目所至皆是夜色,青苔葱叶云蔽明月,原来是梦。
祁钰长长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她还以为不记得了,那段时间里,她被人掳去,随意逗弄、肆意打骂,甚至是将她丢弃在蛇窟蚁穴,看她屈辱挣扎……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回忆起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次梦见这些。
每次一想起来,心头便涌上来难以遏制的撕裂与痛楚,身上各处曾经被刺破的伤口也感觉到了阵阵麻意。
即便她早就医治好每一处伤痕,再伸手来看,上面修长如白玉般没有一丝伤口,以前经历过的一切却依旧令她痛苦、难受想要流泪。
还以为过了这么久,她早就都放下了……
天渐渐亮了起来,鸦青色的天际渐渐被黎明所覆盖,树枝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微微侧了侧头,便发现自己悬在了崖壁之间,方才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好像是因为被东彦璃横压在身上才憋闷的无法动弹。
只是轻轻一抬胳膊,四周的土块石子便四散滚落,还渐渐下起了大雨,这雨落得又厉又疾,就是躺着不动弹也会被不断下坠的泥土连带着摔下去,祁钰四处观察,眼看不远处草木茂盛枯枝歪长,一节粗壮的树干从崖壁缝隙长出来,正是落脚的好地方。
祁钰正打算推开东彦璃,却发现这太子殿下身上滚烫,即便是昏迷不醒,竟然还紧攥着她的一只手腕,掰了半天都掰不动。
祁钰只好任由东彦璃拉着自己,侧着身子挪到枯树枝前抓住。
雨水肆虐,拍在脸上生疼,到现在为止东彦璃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唯有胸膛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祁钰在崖壁上四处搜寻,过了好久后,才终于发现了斜下方一处不大的山洞,拖着东彦璃躲进了洞中。
拣了柴做了火堆,终于是安顿好后,坐在一旁拨弄着柴火,火光簇簇,灿烂的火星在洞穴深处劈啪作响,洞外雨声渐大,伴着几声响雷“轰隆”声响,一道道闪电的厉光一闪而过。
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沾上的灰尘,再转过头看向一旁闭着眼睛满脸红晕的东彦璃,祁钰心中暗自吐槽,太子殿下一个大男人,弱的连她这个女人都比不过,真不知道以后哪个姑娘得罪了老天爷,要跟你这个病秧子在一起。
看着东彦璃因为发热而变得惨白冒虚汗的脸,祁钰终于良心发现,伸出仅剩的另一只手来贴了他的额头,也许是察觉到了一丝凉意,许久毫无动静的东彦璃脑袋微微上仰,祁钰只觉得手心被蹭的发痒,紧接着便发现东彦璃额头烫的不像样子。
想着出去蹭点雨水,好叫东彦璃能缓解片刻,没想到一抽手就被拽的死紧,再挣扎几下反倒还愈来愈紧。
祁钰索性就不管了,不让她帮忙可以,反正难受又不是自己,靠着石壁休息,片刻后也跟一起着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后半夜,哗啦的雨水声势渐微,身上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昏迷了许久的东彦璃终于睁开了眼睛。
身体因为发烧十分虚弱,眼中的画面很长一段时间都虚晃重影。
待身子终于回笼了一丝力气后,东彦璃才回复了神识,观察起周围的情况,一动身子才发现肩膀上靠着一颗脑袋,手里还紧攥着他的手腕,纤细如白玉的手腕处赫然印着他弄出来的鲜红的指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