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妄摔门离开后,训练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白夏缩了缩脖子,小声问:“……还打吗?”
周砚揉了揉太阳穴,把战术板往桌上一扔:“休息十分钟。”
温泠坐在原位没动,屏幕上的战绩还停留在0-3-2,刺眼的红色。他盯着那个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边缘。
程诺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冰水:“别在意,他最近压力大。”
温泠接过水,没说话。
他知道裴妄为什么生气——不是因为战术分歧,而是因为他那句“保白夏发育”。
两年前,他们还在不同的战队时,裴妄就说过同样的话。
“温泠,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的锋芒。”
可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中单了。
温泠起身去了洗手间。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他抬头看向镜子,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
右手手腕隐隐作痛,他下意识揉了揉——那是两年前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就会发作。
“躲这儿有用?”
裴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温泠透过镜子看他,对方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打火机,神色晦暗不明。
“没躲。”温泠抽了张纸巾擦手,“只是不想和你吵。”
裴妄嗤笑一声:“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温泠转身,直视他,“以前的我什么样?”
——会和他争锋相对,会毫不退让,会在赛后采访公开说“裴妄的打野风格太独”。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地接受一切安排。
裴妄盯着他,忽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旧伤的位置:“这是什么?”
温泠瞳孔一缩,猛地抽回手:“与你无关。”
“操。”裴妄突然一拳砸在墙上,声音压抑着怒火,“温泠,你当年退役,是不是因为这个?”
走廊传来脚步声,是白夏的大嗓门:“泠哥!教练说继续训练赛了!”
温泠趁机推开裴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温泠!”裴妄在身后喊他,声音沙哑,“你他妈就是个骗子。”
温泠脚步一顿,没回头。
第二局训练赛,裴妄选了蓝领打野,全程让经济给温泠的中单。
白夏目瞪口呆:“裴哥,我的红buff……”
裴妄冷冷扫他一眼:“自己抢。”
温泠抿着唇没说话,操作着不知火舞游走全场,经济碾压对面中单三千。
最后一波团战,他闪现切后排,三杀收尾,直接推平水晶。
“Nice!”白夏激动地拍桌子,“泠哥牛逼!”
周砚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
裴妄摘下耳机,看向温泠:“满意了?”
温泠没理他,径直起身去了阳台。
夜风微凉,他摸出烟盒,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找这个?”
裴妄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
火光映在两人之间,温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雨夜。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告诉他,他的手腕伤势严重,可能再也无法高强度操作。
而彼时的裴妄,正在总决赛的舞台上,捧起冠军奖杯。
温泠垂下眼,就着他的手点燃了烟。
“裴妄。”他轻声说,“别再管我了。”
裴妄夺过他的烟按灭,咬牙切齿道:“做梦。”
裴妄的指尖还残留着烟草的气息,他一把扣住温泠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以为我想管你?”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温泠,你他妈知不知道这两年——”
他的话戛然而止。
训练室的玻璃门被推开,白夏探头探脑:“那个……教练说复盘了……”
裴妄猛地松开手。
温泠垂着眼睫,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痕。他转身往训练室走,擦肩而过时,裴妄听见他极轻地说了一句:
“裴妄,别让自己后悔。”
复盘持续到深夜。
周砚把训练赛录像反复播放,重点批评了白夏的走位和程诺的视野布控。
“至于中野——”他敲了敲屏幕,“配合度比去年好,但还不够。”
录像停在最后一波团战,温泠的不知火舞绕后切C,裴妄的赵云却反常地没有跟上,反而去保了白夏的射手。
“这里有问题。”周砚皱眉,“裴妄,你当时在想什么?”
裴妄盯着屏幕,面无表情:“我的判断失误。”
温泠忽然站起身:“是我的信号给慢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是温泠回归以来,第一次主动为别人辩解。
裴妄手指微微一动,抬眸看他。
温泠却没看他,径直对周砚说:“下次我会注意。”
周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人,最终摆摆手:“今天就到这,明天休息,后天对阵KX的正式比赛,都调整好状态。”
散会后,温泠直接回了宿舍。
他住的单人间,是裴妄特意安排的——尽管对方给出的理由是“避免影响其他人休息”。
房间很简洁,除了必备的家具,只有书桌上摆着一个倒扣的相框。
温泠拿起相框,照片上是两年前的VG战队,那时候的裴妄还没现在这么锋利,笑得张扬。
而现在的他们,连对视都像一场无声的战争。
他放下相框,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份医疗报告。
【诊断结果:腕关节慢性劳损,建议减少高强度操作】
日期是两年前,他宣布退役的前一天。
敲门声突然响起。
温泠迅速把报告塞回抽屉:“谁?”
“我。”裴妄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闷,“开门。”
温泠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
裴妄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冰袋和药膏。
“手。”他言简意赅。
温泠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不用。”
裴妄直接挤进门,反手锁上,把他按在墙上:“温泠,你非要这么跟我较劲?”
两人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温泠别过脸:“我说了,别管我。”
“我也说了,做梦。”裴妄抓起他的手腕,动作粗暴地卷起他的袖子——
一圈绷带赫然映入眼帘。
裴妄的手顿住了。
温泠猛地抽回手,但已经晚了。
裴妄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这就是你退役的原因?”
温泠沉默。
“操。”裴妄一拳砸在墙上,声音沙哑,“你他妈就因为这个,躲了两年?”
温泠抬起眼,终于开口:“裴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永远站在巅峰。”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裴妄心里。
“我累了。”温泠推开他,“出去吧。”
裴妄站在原地没动。
半晌,他忽然弯腰,从塑料袋里拿出药膏,拧开盖子。
“伸手。”他命令道。
温泠愣住。
裴妄直接抓过他的手腕,动作放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
红肿的腕关节暴露在空气中,裴妄的呼吸明显一滞。
他挤出一截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指尖的温度烫得温泠微微一颤。
“疼就说。”裴妄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温泠看着他发顶的旋,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个曾经张扬肆意的少年,如今学会了如何温柔。
而他,却已经不敢再靠近了。
裴妄的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揉在温泠的腕骨上。
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怕碰碎什么。
温泠垂下眼,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凌厉的轮廓此刻竟显出几分柔软。
——这样的裴妄,太陌生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裴妄突然开口。
温泠沉默了一瞬:“两年前,季后赛。”
裴妄的手顿住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赛场上交手。
五局鏖战,温泠的中单几乎杀穿全场,却在最后一波团战出现致命失误——他的技能方向完全反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紧张失误,连解说都在调侃“泠神手滑”。
没人知道,那是他手腕突然剧痛导致的失控。
“为什么不告诉我?”裴妄的声音压得很低。
温泠扯了扯嘴角:“告诉你有什么用?”
裴妄猛地抬头,眼底发红:“我可以帮你找最好的医生!可以陪你做康复训练!可以——”
“可以放弃比赛吗?”温泠打断他,“裴妄,那是你的第一个总决赛。”
空气凝固。
裴妄死死盯着他,喉结滚动:“所以你宁可一个人躲起来?”
“我没躲。”温泠抽回手,“我只是……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尤其是你的。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第二天清晨,温泠被手机震动吵醒。
【白夏:泠哥!快看群!裴哥疯了!】
他点开战队群,消息99 。
最上面是一条凌晨三点裴妄发的公告:
【即日起,每日训练时间调整为6小时,强制午休,夜间11点前必须熄灯。@全体成员】
底下是白夏的哀嚎:
【夏天不甜了:裴哥!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啊!】
【Knight:队长被魂穿了?】
【Promise:建议查查账号被盗可能性】
【VG-Wild:@白夏再废话加练】
温泠看着手机,忽然听见敲门声。
他拉开门,裴妄站在外面,手里拎着早餐。
“队医十点到。”他把豆浆塞进温泠手里,“热敷半小时再训练。”
温泠愣住:“你什么时候联系的队医?”
“昨晚。”裴妄转身要走,又补了一句,“以后每天我都会监督你用药。”
温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住他:“裴妄。”
裴妄回头。
“后天和KX的比赛……”温泠抿了抿唇,“我想打满全场。”
裴妄皱眉:“你的手——”
“就这一场。”温泠直视他,“让我再试一次。”
就像两年前那样。
裴妄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头:“好。”
比赛当天,场馆座无虚席。
VG和KX是宿敌,这场比赛直接关系到季后赛排名。
温泠坐在选手席上,轻轻活动手腕。
裴妄忽然靠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别硬撑。”
温泠“嗯”了一声。
第一局,VG选出中野联动体系。
温泠的弈星精准框大,裴妄的镜进场收割,配合天衣无缝。
台下粉丝尖叫:
“中野联动!杀疯了!”
第二局,KX针对温泠,连续三波gank中路。
温泠残血反杀对面中单,却在最后一刻被赶来的打野收掉人头。
“操。”裴妄脸色瞬间阴沉,“程诺,下波跟我反野。”
他看向温泠:“能撑住吗?”
温泠点头,额角已经渗出细汗。
第三局决胜局,温泠的手腕开始发抖。
屏幕上,他的西施走位出现失误,被对面抓住机会秒杀。
VG陷入劣势。
解说惊呼:“泠神这波失误太致命了!”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温泠是不是不行了?”
“早该退役了……”
裴妄突然摘下耳机,在全场哗然中站起身,走到温泠身后。
他一只手按在温泠肩上,俯身凑近麦克风:
“VG请求暂停。”
裁判快步走来:“什么原因?”
裴妄直视镜头,声音冰冷:
“我的中单手伤复发,需要紧急处理。”
全场寂静。
温泠猛地抬头看他。
裴妄却已经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按摩,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