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樾具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回到座位就开始专心致志地学习。
徐夏阳后来发现,闻樾不止有良好的学习习惯,他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他的人生永远是整洁的,清晰得晃眼。
闻樾坐在窗边的倒数第三排,跟徐夏阳隔了整整两个大组。
徐夏阳偏头趴在桌上看着闻樾,窗户外面飘进来的光就洒在靠窗少年的身上,闻樾的背很直挺,做题的时候头微微地低着,坐姿端正神态认真。
“你作业做完了?”闻樾头没抬,笔也没停。徐夏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闻樾在跟他说话:“没,还没写。”
闻樾这才停下笔,转头看向徐夏阳:“那你不写?”
徐夏阳莫名其妙:“为什么不写?当然要写啊。”
闻樾:“ 我做了一道大题和一道压轴题,按我平常的速度,现在大概过去了十二分钟。”
言下之意是: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十二分钟了,你难道没有别的事儿做吗?
徐夏阳愣住,随即把水杯放好。
他翻出作业,绕到闻樾的前桌,熟门熟路地反身坐下,占去闻樾的大半桌面。
他题也没看,指着压轴题说:“学委学委,这道题怎么做啊?好难啊~”尾音转了快十八个弯,他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闻樾睨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数学作业换成了语文的习题册。
徐夏阳没注意闻樾的动作,从兜摸出一颗话梅糖,双手捧住“献”给他的学委。
奈何学委面冷心硬,他只好再加一颗。
学委依然稳如泰山,徐夏阳装作小媳妇委屈样,把身上所有的话梅糖都捧到了手上:“大人,真的没有存粮了!”
闻樾笑了,正了正色假装严肃,把徐夏阳手里的话梅糖通通收走:“ 题都没读你来问题?”
徐夏阳嘿嘿一笑:“现在就读。”
闻樾喉咙里偷偷溜出来的钩子不小心带回去了一捧徐夏阳心爱的话梅糖。
徐夏阳想到这儿,掀开被子,从床上摊开呈大字型。
他都好久没有看到闻樾笑了。
窗外有细碎的声音,对于徐夏阳来说客房没有主卧熟悉,当初闻樾为了他的睡眠选择卧在客房,以至于徐夏阳其实不怎么长时间地待在这里。
徐夏阳光着脚下床打开窗,窗外是另一个视角的小区。
下雪了。
没有风,徐夏阳仰着头看雪花在窗外垂直地落下来。后脑勺细细密密地疼起来,他捏着睛明穴呼出一口气,窗户上被吹出白色的雾。
徐夏阳眨了眨眼睛,抬手一笔一划认真地在玻璃上写。
徐夏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随着室外温度降低,玻璃上的印迹越发清晰。
樾。
徐夏阳在车上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把玻璃杯还给闻樾。闻樾想徐夏阳多睡会儿,于是他把早餐装到饭盒里才叫徐夏阳起床。
徐夏阳心里叹气,他哪能不知道闻樾的细心:“谢谢哥,我上班了。”
“你这个工作,能不能别干了。”闻樾没什么表情,话里也听不出来情绪。
但字面意思就非常明确了。
今天闻樾把车开到了车库里,徐夏阳解开安全带,抬头对他说:“坚持一下,最多再忙一周。”不像在回答闻樾,像在给自己打气。
他这个项目忙完可以休息好长一段时间呢,况且他也没有想换工作的想法。
本来他打算忙完这段时间去找闻樾的,也就没有按时发报告,谁知道闻樾就直接到公司把他给按住了。
现在想来,他还是该发报告的,让闻樾这么担心确实不对。话又说回来,他干了这么多对不起闻樾的事儿,也不差这一件了。
想到这儿徐夏阳有些懊恼,还有些虱子多了不怕痒。
……
“嗯,下班我来接你去公寓。”闻樾冷声说,徐夏阳看着闻樾的表情,心中暗爽,就喜欢闻樾这股凶狠的劲儿。
但他嘴上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很近的,走路十分钟就到了。”转念又想起这两天没见闻樾提起过工作,“这样会耽误你的工作吧,你这接过去送过来……”
徐夏阳看到闻樾皱着眉缓缓转头看他,话音越说越浅,他想起他们昨天晚上的对话。
徐夏阳还没来得及开口补救,闻樾皱着眉开口了,话里冷得发冰:“您方便就好,下车。”
徐夏阳在车尾气里凌乱。
项目即将收工,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徐夏阳路过前台,白松叫他:“徐工,这里有你的快递。”
徐夏阳:“来了,什么快递?我记得我没买东西?”
白松手里拿着笔,在前台桌子上填表:“不知道,前几天就在这儿了,你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要想找你都得跑好几趟。”
徐夏阳拿了美工刀也在桌子上拆快递,顺嘴就问道:“你填什么呢?”
“哦,项目结算单,老板着急要,我在这儿填好马上拿过去盖章。”话毕,白松填好单子风风火火走了,“徐工你忙,今天要把计划书后半部分发给小宁。”
徐夏阳应声,手下不停扯着胶带,一层层包裹得很严实,撕巴好一会儿剩下的还是胶带,他无语凝噎,遂放弃。
拿着从一个不小的纸箱子里取出来,现在都还剩一个他拳头那么大的胶布团子回了工位。
也没兴趣再看是什么东西,估计是谁的恶作剧,把胶布团子放在一边就没再管。
忙完一整天,徐夏阳没得到空闲吃东西,下午老板点下午茶,就喝了两口冰的芋泥奶茶。其实他点的是热的,但有可能是别人不小心拿错了,他去的时候只剩下这杯冰芋泥奶茶了。
现在饿得不行,一边关办公室的灯一边拿出手机点外卖,这样到家洗漱完就能吃上饭。
打开手机,屏幕上是闻樾给他发的消息。
一楼大厅等你——五十二分钟前。
心情变得雀跃起来,连带着从下午就疼得已经失去知觉的胃也开始变得有存在感。但徐夏阳似乎习以为常,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闻樾看见他的时候又皱了眉头,徐夏阳弯弯的嘴角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等了很久了吧,我们快走吧。”徐夏阳轻快地说。
闻樾眉毛越皱越紧,又突然松开,面无表情问他:“你哪儿不舒服?”
徐夏阳不知道他的面色有多难看,煞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尽管眉眼弯弯,眉头又轻轻蹙起。更是别提悄悄放下的嘴角,在闻樾的眼里有多么明显。
大厅没有空调,寒风充斥着整个大厅,徐夏阳的胃在肚子里抽动:“没有不……我胃疼。”话说一半,及时止损。
闻樾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给他围上:“还有呢?好好说,别跟我真假掺半应付我。”
“……”徐夏阳此时觉得头无比的沉重,眼皮也累得不想抬起。身上的力气如同氧气一般褪去,让人既呼吸困难,又四肢发软。
身体的感知力全然褪去,胃部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想说也没关系的。”闻樾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腰微微弯着跟他的眼神交汇:“小宝不要有负担,我无论如何也很爱你。”
徐夏阳听不太清闻樾在说什么,伸手抱住闻樾的腰,就这么不知道抱了多久。
大厅里有很多个时区的钟,它们指向不同的方向,但秒针都在同时走着,细微的声响一次次敲打着徐夏阳的神经。
他的脑袋里渐渐不再全是浆糊,双手也暖和起来,他慢慢地开口说:“我很久没看你笑了,你总是皱着眉头担心我。”语速很慢,慢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的。
他听到闻樾轻笑出声:“原来是因为这个,小宝想要我开心然后自己不开心了,是吗?”
徐夏阳才听到闻樾叫他的称呼,苍白的脸上蓦然有了血色,耳朵飞快充血:“你叫我什么?”
还没听到闻樾的回复,徐夏阳发现余光里保安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们俩。
徐夏阳:……
闻樾:“小宝。”
氧气回来了,力气回来了,胃疼也回来了。
知觉回来了,尴尬也回来了,什么都回来了。徐夏阳顾不得别的了,拉着闻樾迅速出了大厅:“你刚刚怎么不把我整出来,两个大男人在那里拉拉扯扯还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闻樾没出声,徐夏阳转头看他,他正在认真克制自己不笑出声,爱人气急败坏的样子是爱情最好的调剂品。
“闻樾,我完了。”徐夏阳捂着胃,闭着眼睛不想睁开。闻樾认真看着他,然后徐夏阳说:“明天公司里就会有人来问我你是谁。”
闻樾:“我是谁?”
徐夏阳也看着他:“暂时不知道。”
闻樾话锋一转:“为什么胃疼?你中午晚上吃的什么?”
一瞬间,徐夏阳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芋头。”
只听见闻樾冷笑一声:“芋头?”
“哥,你是我哥,他们问我,我说你是我亲哥。”徐夏阳转头掐住闻樾的手臂,黑色大衣的触感很好,丝滑不扎手还冰冰凉凉的。
不是,徐夏阳,这个时候是想这些的东西的时候吗!徐夏阳赶紧悬崖勒马,不再感受手上的触感。
闻樾没想放过他:“吃的什么?”
徐夏阳木着脸没说话,闻樾又笑了一声问:“好啊,徐夏阳,我这两天做的饭是不是还挺顶饿?”
徐夏阳这个时候突然觉得,闻樾不笑的时候也挺好的。
“昨天也没吃吧?”闻樾这下是真的应他的要求从头笑到尾了,气得呼吸都深了起来。
徐夏阳在心里弱弱反驳,但深知说多错多,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胃里针扎一般疼得厉害,他抓着闻樾的手臂借力,平时走十来分钟的路,今天仿佛走在刀尖上。
闻樾在一旁点着手机,不笑了,也不说话了。
徐夏阳按了电梯,闻樾终于不看手机了,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扒下来牵着。电梯门反光,闻樾看着里面比自己苍白瘦弱不知道多少的徐夏阳咬紧了后槽牙。
高二那会儿徐夏阳还没这么高,尽管也是白白净净的,但比这健壮多了。现在徐夏阳全身上下都没有多余的肉,眼下还有两坨青黑,工作到半夜脸上的胡茬也冒了出来。
活像行尸走肉,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撅过去。
闻樾撇开眼,气得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耳光。
也不怪闻樾那么生气,徐夏阳压根就没有重视身体健康的意识。意识不到,自然也不会健康。
闻樾想到米德尔给他传达的意思,就是身体层面的健康问题是由于心理层面的问题,但要解决心理层面的问题,先要解决身体层面的健康问题。
徐夏阳打开门,公寓是一室一厅的,公寓里很乱与家里简直是鲜明对比。
闻樾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毫不意外。徐夏阳也不害羞,反正闻樾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乱是乱了点,但公寓里不脏。
闻樾看着鞋柜面前放着的扫帚,挪开视线,他永远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东西要出现在常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徐夏阳摊开举起没被牵着的手,做出打住的动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有我的想法。”
“鞋底多脏啊,扫帚扫完也脏,放这儿不刚刚好吗?”徐夏阳为自己的想法而得意。
闻樾没说话。
徐夏阳说:“我去收拾东西,你随便坐。”
闻樾坐到沙发上,公寓里没有电视机,连茶几都没有,沙发对面是——电竞椅,电竞椅面前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台电脑,看起来配置不错。
匪夷所思的布局。
闻樾记得当初去徐夏阳家的时候,也是这么匪夷所思,徐夏阳也是这么介绍鞋柜面前的扫帚的。
但没有这么匪夷所思,估计是徐妈妈抑制过,但没那么成功。
徐夏阳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闻樾给他端了杯水进来,上面冒着热气:“先喝点热水,今天不回家,你慢慢收。”
徐夏阳接过水喝了一口,温热得刚刚好。
“你小口咽,别喝饱……”话还没说完,有人敲门。闻樾去拿进来一个不锈钢保温饭桶和一个保温杯,像他们高中时吃的那种,他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了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做了点清淡的,你一天没吃东西胃还疼,还热了一瓶牛奶。”
徐夏阳高中就知道闻樾家里很有钱,爸妈都在国外工作,所以闻樾是一个人生活在国内。
闻樾家里请了阿姨,午饭和晚饭都会给闻樾送饭到学校。
他们再熟悉一些后,徐夏阳天天在闻樾耳边上念叨去食堂好麻烦,要撑很久伞,因为撑伞也不能完全遮住他整个人,他还必须穿长裤长袜。
徐夏阳的夏天的确很难熬。
后来闻樾被他念烦了,干脆让阿姨多做一份饭菜让徐夏阳跟他一起在教室里吃。
饭菜用不锈钢的保温饭桶分层装好,闻樾顶着烈日到校门口将两桶相同的饭菜提回教室。
那时徐夏阳得了便宜还卖乖:“哇!樾樾你也太好了!呜呜呜……嫁给你真的好幸福!”浑然不觉对面的男生因为他的话,全身都僵了。
闻樾不说话,把放在桌下快木掉的手活动了一下,伸手拉开了徐夏阳买的冰可乐,顺手把徐夏阳的那瓶也开了。
徐夏阳:“呜呜呜……樾樾!我也太幸福了!你还帮我开可乐。”
闻樾眼见着其他在教室里吃饭的同学的神情开始恍然大悟,赶紧制止面前的戏精:“闭嘴吃饭,不吃就把饭倒了。”
徐夏阳喝一口冰可乐,埋头吃饭。
徐夏阳喝一口热牛奶,埋头吃饭,还是熟悉的味道。
闻樾问他:“为什么不吃饭?忘了?”
徐夏阳嘴里细细嚼着饭菜:“项目快结束了,我想早点把工作做完,没注意时间。”
闻樾的语气不再阴阳怪气也不再冷冰冰:“可是身体健康在第一位,首先应该好好吃饭对吗?”
徐夏阳垂着眼不敢看闻樾:“嗯。”
“徐夏阳,你是知道你的身体状况的,我之前很担心你,但我也没有干预你,你知道为什么吗?”闻樾不生气的时候,说话就是温柔。
徐夏阳心里骄傲得有些开心,又很心虚地回答:“我知道,因为你尊重我的决定。”
闻樾帮他把牛奶倒进保温杯盖里,一次性倒出来担心凉掉,所以闻樾一直在旁边等他喝完又续上:“那你这样我不愿意接受你的决定了,我回来干预你的决定,你心里难受吗?”
徐夏阳眨眨眼睛,看起来像是有些没明白这句话:“我知道,我不难受。”
只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我知道……我……对不起,我很差劲,我其实很希望你能回来管管我……”
徐夏阳虽然说得断断续续的,语气里却很平静,像是早已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不再像昨天早晨剖析自己那么紧张。
闻樾立即反驳他:“不,你并不差劲。我明白了,我们需要沟通,你之前一个人想事情一个人决定的方式是错误的。”
“我要用我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走掉的。我很后悔。”闻樾看着他,话说得很直白。
徐夏阳终于抬起眼睛看闻樾,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眼泪顺着他点头的幅度快速地滑落,徐夏阳的手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徐夏阳知道,闻樾来了,迟早有一天这些坏事都会从自己身上消失。
徐夏阳:(哭)
闻樾:被气昏了还得哄,微笑.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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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