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活爹活爹活爹!”
“又来了又来了,活爹诶,让你按天气预报下雨又不下!”
张雾刷的松开怀抱,被雨水泡了满头。
显示器上哪里还有什么爱心泡泡云,直接成了黑麻麻的煤球乌云,温度数值直飚零下八度,极为冷酷。
可喜的是,这朵云原来真的听得懂人话,看得懂人事。可悲的是,裸露的天台上根本没有设置什么挡雨系统。
张雾龇牙用手挡雨:“我靠真服了!不知道这次降雨降多少,监测站又有活要干了。还有热线那边估计得再挨吃投诉了。”
“没事,这次投诉我吃”,雨来得莫名,还好冲锋衣防水,郁黎把报告塞兜里,“哥你能不能回去帮忙拿采雨样工具,我在这里看机子。”
张雾感动应允,撒腿就跑。
眼看形势要收不住了,郁黎单手扣上兜帽,顶着头耷拉的湿发,眼尾也是湿湿的。
眼梢低着,声线微低,冷冷淡淡,“你不是答应会乖乖听话吗?”
相较于刚刚给个甜枣的温柔对待,这下简直是带着香气的巴掌。
雨很快变小。
他继续,嗓音淡淡:“骗我?诓我?”
雨彻底停了下来。
很快,有一小片乌云轻飘飘地朝他落下来。
触过他的额头,点过他的脸颊,瑟缩害羞地蹭到他的嘴唇一路往下坠。
绒软的触感,像是棉花凝成了一起。郁黎张开手。
于是那一小朵云团便消散,化成一滩水湿漉漉吻过他的掌心。
对——不——起——
“对不起。”
郁黎诧异看向声源,气象追踪仪的主机端口处,分明清晰传出一道咬字模糊,生涩不满的声音。
这里是星际,哪里来的鬼。
随即,对方音量很足,但暴躁委屈:“可是我没有骗你!也没有诓你!”
云深真的不高兴了,让他雨停他就停,让他不打雷他真就不炸天了,训狗狗听话都没他这么快,“你看,方圆几十里,有像我这么听话乖巧的云吗?你能找到第二朵吗?”
方才讶异的郁黎只剩语塞:“方圆几十里,还有第二朵云吗?”
这片区全被他霸占完了。
云深:“。”
云深大怒:“这是因为王不见王!其他云暂避锋芒!”
大怒完,一道咬被子呜呜发泄的抽噎声钻到郁黎耳朵里。
好难听。郁黎默默捂起耳朵。
光脑震了两震,是张雾发来的消息,问情况如何。这雨实在停得太快了,前后不到两分钟,工具估摸派不上用场。
郁黎敲字回他:哥,不用过来了,再观察一会儿我也跟着回去了。
张雾:你一个人真可以?
张雾:诶,不过那朵云还有什么好观察的?
天上掉下越来越多的小云团拱他,有些甚至贴着郁黎薄薄的眼皮,死死盯住光脑屏幕,发出滋滋噼啪的炸炮响声。
郁黎:……我想再多熟悉熟悉仪器。
张雾:噢噢好,那有什么不了解的再来问我。
郁黎回了句谢谢,指尖又被毛茸茸的云团包裹起来,他动了动,“听话,别乱动。”
像只才出生没几天的幼鸟,软趴趴装死呆着不动了。
郁黎心道,算了,云没有脑子,就连挤一挤也只能挤出水来。跟没脑子的计较些什么呢,这样反倒显得他幼稚了。
这算是他和这朵局部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一人一云眼对眼,云深收起难听的哭声。
他忍不住明知故问:“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云朵观察员?”
郁黎点头,“嗯。”
云深暗戳戳期待:“那你是不是知道我啊?”
三天泡监测站,两月大干旱,下一场雨农作物疯狂吨吨吨,领导同事提及问到都是啧啧啧?
想不知道实在有点难。
“知道 ,谁会不知道你”,郁黎顿了顿,点评,“在圈内你很出名。”
“!!”云深像得赏识的小狗,不停绕圈追问:“哪个圈哪个圈哪个圈?我居然不知道?!”
是星网云朵bot投厕圈,黑榜红榜top都是你。
还好天上信号不好。
郁黎面无表情推开贴脸的云团,装没听见,不吭声。急得一堆小云团凑上前去拱他,被郁黎一个个无情弹开,“安静,不吵。”
从怀里掏出报告时,已经被弄得皱皱巴巴,可是数据还没记录完。
郁黎脱下外套,把它堆在操作台面上。他的皮肤很白,露出的手臂细长,因为刚刚的雨,发梢此刻往下滴水,衣领濡湿,贴住脖颈,那份白便显得透明。
罪魁祸首云深看得心虚。于是郁黎的头顶上方,数十团的小小云凝成了一朵小云,开始呼呼往下吹起风。
郁黎写字很好看,抓笔时指骨会顶着薄薄的皮肉突起,分明修长。字迹清隽,字骨嶙峋。
他写字的模样也好好看。睫毛长长的,怎么长的。嘴巴也怎么长的,淡淡的粉粉的。
顶着道灼灼入迷的视线,郁黎感受到头上的风正越吹越往前,手里的报告被吹得哗啦啦响,压都要压不住。
“……”好强的报复感。
望着面前要贴到他脸上的云,郁黎迎头一脸冷风,头发成了乱毛,他毫无感情道:“你再这样吹,我就要面瘫了。”
云深往他背后移,“ 那我往后吹。”
郁黎:“那会得脑瘫。”
云深:“…………”
云深气急,正准备大发雷霆,可恶,那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打雷闪电吓一吓他吧。结果被郁黎一把捏住揉了揉,男生的掌心温热,沾着湿意,他拼尽全力,无法抵抗。
眼前的云又要红温了,郁黎唇角轻轻抬了抬,“开玩笑的。”
云深不挣扎了。
他自然知道云深想要弥补原谅的心情,拍拍蓬松的棉花球,说:“其实我是想说谢谢你的风。”
“啊,哦,嗯,不,不客气。”
小白云烧成了小红云,云深的气噗地消下去,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其实也没有很厉害,当然,那只是对我来说,对于其他云来说就不一定了。”
“你知道的,方圆几十里,没有哪朵云会比我更有本事。”
说完,冷风变成热风。
郁黎若无其事垂下眼帘,继续抄写。可写着写着漂亮的肩胛骨轻抖起来,他忍了忍,没忍住,闷声笑了笑。
这回的报告挺长,十几分钟才写完。郁黎像被丢到云朵堆里,满头都窝着绒绒的小云团,压住他翘翘的发尾。
最后在描述云体健康状态那栏处艰难写下:
[健康状态:整体良好(?姑且存疑)]
收起纸笔,他和云深道了个别,“我要回去了。”
该死的这十六页观察报告怎么这么短,新来的云朵观察员怎么写得这么快?
云深急得团团转,转了一圈都发现找不到让对方留下的理由,只好嘴硬:“哦那你回去吧。”
郁黎轻轻点头,结果一个起身往前走,踉跄两步,“………”
他低头,裤脚被厚厚的云抱住,单脚几乎离地,拖都拖不开。
郁黎并不是很想一米七一米八地往回去走,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器,他比较要脸。所以他选择半蹲,和空中漂浮的小云层平视,“舍不得我?”
云深:“并没有舍不得你!”
“真的没有舍不得我吗?”
郁黎的语气忽而敛得又低又轻。
他曲起指骨,支着下巴难过了一会儿,说话间眼睫簌簌垂下半扇,“我是新来的,职位权限都还不够高,这次是托同事的福才能和你见上一面,下次再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我,其实……”云深一时竟不知自己恶语伤人心,他改口磕巴说:“其实,其实我骗你的。”
越说声越小,他涨红脸,“没有舍不得,我不想你回去……”
“不过你还想着和我下次见面吗?”意识到这点的云深语气又急了,“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呢。”
郁黎看着快冒火的云团在空中翻来翻去,抓住他,指尖深陷,“好了,你是小狗吗?这么喜欢在这里转来转去?”
“小狗?你喜欢小狗?”
“我只喜欢听话的小狗。”
云团嘭一下变成了只雪白的小狗,他以为这样就能留下对方。刚想开口说话,结果口腔就被塞进两根手指。
“好神奇”,郁黎俯身,仔仔细细观察夸他,“好厉害,连小狗都能变。”
手指被云体浸泡着,温度湿凉。郁黎用指腹沿着齿面摩挲一圈,平平一片。一张清清冷冷的脸,语调不平,却是在问:“可是别的小狗都有小狗牙,你的小狗牙去哪里了?”
小狗牙?
云深含糊摇头。不,不知道。
郁黎说好可惜,把云深弄得莫名沮丧,耳朵耷拉下去。可是走之前又说,明天见,然后小狗摆尾起来。
人走几十米远,潮湿的空气里仿佛还留存有郁黎身上的香味,云深猛地深吸过肺,昏头昏脑。他心说自己魅力挺大,让新上任的观察员不惜抵抗领导也要来看自己。
一想到这,又继续飘飘然荡漾起来。
气象追踪仪依旧在监测他的本体,偶尔发出嘀嘀两声,分体飘到显示屏处,似乎能看到郁黎方才困惑不解的可爱样子。
很快,操作台上一张PVC塑膜材质,刷着蓝白边的卡片引起他的注意。
二寸免冠照中的脸精致细腻,绮丽漂亮,与刚刚的人别无二致。
那是郁黎放外套时,不小心遗落的工作身份卡。
——
回到工位,两大堆资料成山摆在他桌面。左边山丘,右边小土堆。
张雾走过来,语气神秘莫测:“喏,这是你要的那朵局部云近两年来的详细数据。”
郁黎被他沉沉拍了下一边肩膀,力道重得差点高低肩。张雾小声没有外扬,“18级,限制,**,保密。”
郁黎:“。”
你是指云龄18岁,数据库资料高权限高保密吗?
张雾继续小小声:“猜猜是高的那边没整理过,还是矮的那边整理过?”
郁黎:“。”
郁黎:“……问得很好,下次不准问了。”
看着堆的快比他还高的资料,有些拿卷宗封起来,郁黎光脑传来轻震,没成想张雾贴心到把表格版也发过来了。
数字密密麻麻看了让人头痛,郁黎刷的关掉,只剩一个念头。
看来气象局真的忍这朵云已久,谁都不想碰。
这就是职场虐待新人吗?张雾愧疚想,可是真的很爽。
满怀内疚的张雾正要回到自己工位,被郁黎礼貌喊住脚步。
回头,一小绺黑发贴在对方冷白的耳侧,郁黎抱着冲锋衣,堆在尖尖的下巴处,他微微弯弯淡色的下唇,问:“对了哥,身份卡是到二楼行政部补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