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珩现身,单膝抵着男生的上半身,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对方脖颈处,手背青筋暴起,正下方是男生的涨成猪肝色的脸色,他喉间发出濒死的嗬嗬声,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林书棠霎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冲过去扯开梁知珩的胳膊,冰凉刺骨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你冷静点!你不能杀人!”
却被一巴掌拂开,她后退几步后腰撞在桌脚,桌子上的手提箱受到撞击,失去平衡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四处散落开。
其中一把小型桃木剑落在手边,林书棠抄起剑刺向梁知珩,桃木剑狠狠贯穿了梁知珩的胸口。
梁知珩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踉跄站起。梁知珩的衣衫很快被血浸湿,林书棠被鲜红的颜色冲击到,瞳孔禁不住颤了颤,但眼神很快变得坚定,她握住剑柄骤然抽出。
“对不起,你不能害人。”
濒死的男生瘫在地上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稍微恢复些体力,他颤抖着爬到林书棠身后,结结巴巴道:“鬼、鬼啊!”
“他做错了事自有法官制裁,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以命抵命冤冤相报不是解决的办法。”林书棠面露不忍,可理智告诉她,她的心软不仅会害了别人,更会害了自己。
梁知珩无辜惨死,凭着怨气成了恶鬼。只是遇到旁人尚存理智,林书棠便将他恶鬼的身份抛之脑后,险些酿出大祸。
林书棠自虐似的咬了咬嘴唇,禁不住地自责,难怪阿婆会对恶鬼赶尽杀绝。
梁知珩缓缓转过身,似有所觉,缓慢地低下脑袋看向自己的胸口,接着极为机械地扬起脑袋,最终阴鸷的目光扫过林书棠手里的那柄剑。
“快走,快走。”眼前的梁知珩似乎理智全无,林书棠没有太大胜算,她小声催促躲在身后的人。
那人吓得腿软,大脑一片空白,把林书棠的指示当成了救命稻草,扭头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
林书棠两手握着剑,剑指梁知珩血流如注的胸口,指尖攥得发白也不肯松懈半分。
下一瞬梁知珩移到跟前,林书棠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握着剑的手直刺了过去。梁知珩不躲不闪,抬起包裹着纱布的手挡下剑锋,鲜红的血从纱布洇出,缓慢地顺着梁知珩的手臂流下。
紧邻着桃木剑脱手而去,直直钉入大门,与正要逃跑的人的脑袋堪堪差了几毫米。那人大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梁知珩倏地抬眼,黑眸沉静如深潭,泛着冷幽的光,不动声色地盯着林书棠。林书棠和他离得极近,自知无路可退,企图用语言唤醒尚有良知的梁知珩。
“梁知珩,你清醒一点。”
眼前的梁知珩伸出手,探向林书棠细弱的脖颈,林书棠脑海里警铃大作,但身体却动弹不了分毫,只能被动地接受梁知珩所做的一切。
“你父母看到你这样,会伤心的。他们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安康。”
话音刚落,梁知珩一只手包裹住林书棠的脖颈,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参杂着冰的透骨的触感,顿时顺着层层肌肤爬上大脑,麻痹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
要死了吗?
应该会死得很惨吧?
她能做的都做了,仍对付不了恶鬼。林书棠束手无策地闭上眼,要怪就怪在她太过自信,造成了现在无法挽回的局面。
林书棠懊恼不已,然而就在此时,额头一凉,随后略微的异样感在额角荡开。林书棠诧异地睁开眼帘,梁知珩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轻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又带着刺,瞳仁里尽是淡漠的审视。
然后,当着她的面,他曲起手指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林书棠顿时恍然大悟,拧着眉头质问梁知珩,“你早就恢复意识了,是不是?”
先前的一切都是在捉弄她,害她提心吊胆许久,差点以为今天要死了。
“是又怎么样?”梁知珩一手挑起林书棠的下巴,恶劣地将手上鲜红的血抹在她的脸颊,然后弯着嘴角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
林书棠被气得怒气蹭蹭上涨,偏偏自己不能动弹,只能干瞪着梁知珩。
“犯了错,惩罚你天经地义。”
她犯错?
捉弄她的人反倒恶人先告状。
素来循规蹈矩的林书棠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内心气愤但又拿他没办法,酝酿半天只憋出来句:“你讲不讲道理?”
“在我家,我就是道理。”
林书棠被怼得无言,反复品味他的话想反驳回去,可从小的教养不允许她说难听的话,到最后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可言。
算了,不和小孩子计较。
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的梁知珩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部手机,他轻松解开。惨白的指节在屏幕上来回点击,手腕和衣服上未干的血迹勾起林书棠的理智,她想起梁知珩一开始的异常反应,疑惑丛生,便将问题一股脑地全抛给梁知珩。
“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你被刺激到是不是会失去理智,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鬼?”
“如果是真的,那你最后又是怎么醒过来的?”
梁知珩从手机中抬眼,“问题这么多,你让我先回答哪个?”
“先把束缚解了。”
在林书棠的视角里,梁知珩在眼前不断放大,还想说奇怪时梁知珩的身体也向她靠拢,接着她的额头磕在了梁知珩冰凉的胸膛。
“主动投怀送抱?这就是你说的不喜欢?”
什么事也没干的林书棠又被扣上一顶帽子,她从梁知珩怀里退出来,发现自己能动了,立马后退一大步拉划清界限为自己解释。望向他的眼神干净澄澈,不含一丝**。
“没有,我是站太久脚失去知觉了。”
顿了顿,林书棠叹了一口气,像是真的不理解梁知珩的脑回路。
“为什么你总喜欢把每件事都扯到喜不喜欢的话题?”
林书棠昂着头等待梁知珩的回答,而梁知珩有一下没一下地转手机,似乎并不着急回答,这画面仿佛求知若渴的学生遇到了一位总爱刁难人的老师。
僵持中,躺在地上的那人哀叫一声,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走。
“正事要紧,把你心里的那些有的没的往后放放。”
林书棠:“……”
想歪的人是她吗?
……算了,正事要紧。
梁知珩放过在他手里不停歇做自转运动的手机,随手扔在桌上,同时扔下一句:“聊天记录都已经删了,没有线索。”
然后朝地上那人走过去,拽着衣领把人捞起来,扔在凳子上。
那人不知是心太大还是太胆小,如此大的动作他都没反应,依旧睡的不省人事。
但他是目前第二个线索,能不能深入关键就在他。
梁知珩倒了一杯水,没喝,扬起手臂尽数泼在了那人脸上,“装的太假了。”
相似的套路唤起林书棠不久前的回忆,她侧头看了梁知珩一眼。
不得不承认,他的观察能力很强。不仅如此,演技也更胜一筹。刚才上演的一出好戏,滴水不漏地骗过了两个人。
那人装不下去了,讪讪地抹了把脸上的水,赶紧表态:“我什么都可以说的。”求生欲十足。
两人并列坐在他的对面,废话不多说直接步入正题。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大部分凶手会重回案发现场。林书棠虽不是专业人士,但这段话几乎成了不可否认的共识。
“周阳,我在平台上接了一个跑腿订单,他让我来这里找个东西。”周阳去摸身上的口袋,“不信你看聊天记录。”
“在这。”梁知珩两根手指压住手机屏幕推到桌子中间,周阳快速瞄了他一眼,脸上熟练地挂起假笑。
“他要找什么东西?钥匙?”
“对!就是钥匙!他说他忘带家里的钥匙了,让我取回来送到指定地点。”
正在记录细节的林书棠停住笔,和身侧的梁知珩对视一眼,两道怀疑的眼神齐刷刷落在周阳的身侧。
周阳戒备地盯着两人的动作,梁知珩未多说,直接掠过林书棠捏住手机的顶端,不争不抢,静待周阳的反应,试探的意思不言而喻。
好不容易拿到手机的周阳同样攥住不松手,但一接触梁知珩的眼睛就没了底气,怯生生缩回了手。
林书棠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周阳的视线时不时飘向他的手机。
“我怎么不记得我的房子什么时候多了个主人?”梁知珩语气不紧不慢。
周阳放在交握在一起的手忽而攥紧,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是我记错了。”
嘴里没一句实话。
林书棠合上本子,不再遮掩目的,打起直球:“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会心虚?因为……杀人了吗?”
谎话被戳穿,周阳脸色变了又变。
“杀人的是你们才对!”周阳卸去懦弱的伪装,倏地站起,两手抓着桌子试图掀翻,没曾想,掀了一下没掀动。又试了一下,掏出全部力气,桌子仍然纹丝不动。
转头一看发现梁知珩单手压着桌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周阳羞愤愈加,四处观察寻找称手的工具,然而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解决了麻烦梁知珩心满意足,切到手机后台查看软件使用记录,翻到某个页面时嗤笑一声。随后把界面展示给林书棠看,林书棠凑近瞄了一眼。
根据这个,林书棠很快想到另一个破局的办法:“我们问不出什么,那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做。而且你的事也可以从这里入手。”
梁知珩心情颇好地点头,扔垃圾似的把手机转到周阳跟前,上面赫然显示着一条报警信息。
两个人没给周阳留下一点遮羞布,周阳满眼愤恨,眼神凶狠,似乎想把把所有的怨气撒到他们身上。但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停留在梁知珩唇角始终挂着三分漫不经心的笑以及面上沾染上血迹但坐怀不乱的林书棠。
警局内。
“我本来是要去收拾去世朋友的东西,谁能想到刚进门没多久他就进来了。我当时害怕极了,赶紧躲进了浴室,看着他翻箱倒柜只能干着急。”
“好在他太笨了,一脚踩滑摔在了地上,把自己摔晕了。我趁机出来报警,却死活找不到手机。然后看到地上亮着的手机,没想太多直接报了警。”
“还好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可能……我可能……”林书棠掉了两滴眼泪,她身侧站着的一个女警及时给她递来两张纸巾。
过了一会儿,女警通知可以她离开了。林书棠立马扬起笑容,然而只持续几秒,再度拧紧眉头,忽然握住女警的手哽咽道:“姐姐,我从外地刚回来,就突然收到朋友去世的消息,就连他的家长也在不久后相继离世。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一个了解朋友的途径都没有,我想问一下,这里可以查到朋友是因什么去世的吗?或者说我在哪里能查到呢?”
“妹妹,这个恐怕不行,朋友关系没有权限,不能查。”
“男女朋友关系呢?”林书棠不死心地追问。
“这个也不行。通常只有死者的直系亲属或法定继承人等利害关系人,才有权向警局申请查询死亡原因。而且程序复杂,还需要提交一些材料,通常好几工作日才能出结果。有这个时间不如如问问街坊邻居。”
登记完信息从警局出来天已经黑了,林书棠的脸庞划过一滴泪,她努力向上看,两只手忽闪忽闪,对着湿润的眼眶扇风。
“你刚才又哭又闹,我的形象快被你败光了。”
“我演技不好吗?没人发现漏洞。”
这个是事实,如果让她来她确实不一定行。
林书棠勉强安慰自己接受。
又想起什么,林书棠接着质问:“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成男女朋友了?”
“剧情需要。”
“以后以我的名义去办事,说什么话要和我商量。”
“好~”
夜色浓稠如墨,路灯下一个男人正低头打电话,林书棠拐进巷口与他擦肩而过,对话的内容不可避免地飘进耳朵。
“什么牛鬼蛇神,别搞笑了,我不信这套。”
肩头突然被一股寒气攫住,梁知珩的身影在她身侧骤然凝实,一手撑着墙,尖长的指节在墙壁上划出几道痕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看到长指甲的那刻林书棠反感地皱了皱眉,一言难尽地反问梁知珩:“你觉得长指甲很好看?”
身边人没了回应,林书棠回头一看发现梁知珩没跟上来,于是停在光亮处等他。梁知珩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头顶微弱的光滋啦作响。
林书棠敏锐地察觉出不对,一手探向包里的符咒。她特意从密箱里挑出来防身的。中午的事林书棠仍历历在目,她直觉梁知珩有事瞒着她。
难道情景再现了?
但是没有外界刺激怎么会突然……
不对,他们刚接触了一个人!
【什么牛鬼蛇神……】
林书棠的呼吸猛地一滞,这个身音好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她快速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搜寻所有的对话。
【真想划烂你这张脸。】
回忆适时蹦出,林书棠立马笃定,就是这个声音!
这两个声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