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期转瞬即至。
太和县县令沈平带着师爷和一帮捕快气势汹汹赶到的时候,谢莺一家人正在跨火盆。
跨火盆自然是为了消灾驱邪庆祝新房建成。
一家人都眉开眼笑的,望着那崭新又温暖的房子,想到未来住在这里,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平前一刻还在与师爷道:“今日要将这谢家捉去边境,不可出差池,就算他们哭着求本官,本官也绝不会答应!”
下一刻,他便看到那一片荒地上立起的新房,与北疆那黄土木架搭建成的房子截然不同,是他从未见过的方正屋子。
那屋子占地极广,立在荒地上十分突兀又显眼。
放眼望去就是一个白墙黑砖房,墙上画着一堆栩栩如生的图案,一面是山水墨画,一面是家人其乐融融的美景,还有一面……是不忍直视的信笔涂鸦。
沈平看到那面墙的时候嘴角一抽,当真是败笔。
屋前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看着极为喜气。
中间挂着一个木制牌匾,瞧着不如寻常牌匾那般大气,但胜在精细,上面用遒劲的书法写着两个大字——谢府。
大门敞开,里面的情形清晰可见。
进门便是庭院,地面平坦开阔,中间设了几道连廊,辟出几块空地,似是要做花园,边上的屋子形制也新奇,至于里面的摆设,便看不清楚了。
沈平还想踏进去细看,身边的师爷拦住了他,低声提醒:“大人,莫忘了正事。”
原本还沉浸在对房子的探究当中,沈平猛地回神,大步朝着谢莺等人走去。
此时的谢莺正拉着谢清婉跨火盆。
谢清婉脚上拴着铁链,见到其他人都跨过去了,她还是有些紧张。
谢莺嘴角一抽。
“怕什么?跨个火盆而已,又不是让你跳火海,难不成真能给你烧了?”
谢清婉瑟瑟发抖:“我我我害怕……”
谢莺不知道她这一天天都在怕什么,二话不说就拎起她的衣领跨过去。
谢清婉哆哆嗦嗦地抱紧了谢莺,呜咽了两声。
谢莺正要说些什么,忽地瞧见大家的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后,转头看向那些不速之客。
一个县令模样的中年男子领着一群捕快,正往这边赶来。
那县令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子,束发戴帽,一身洗白的长衫,模样瞧着文质彬彬,年纪要稍轻些,多半是出谋划策的师爷。
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谢莺皱起眉头,正要抬脚迎上去,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莺一顿,抬眼看到安宁侯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迟疑了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
安宁侯最先上前,他体格健硕,和那些捕快比起来要显得更高大些,加上气场强大,一时间那些捕快竟也不敢直视他。
饶是县令沈平也被这强大的威压震慑,但一想到自己的来意,还是直起了腰杆。
“尔等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跪下。
沈平见无人搭理他,面上有些挂不住,憋红了脸,深吸一口气,拔高了嗓音。
“罪臣谢家,见到本官还不下跪行礼?”
话落,他身后那些捕快纷纷朝着安宁侯一行人拔刀。
大房二房有些惊惧,躲在安宁侯身后不敢动弹。
安宁侯轻轻一笑,面上风轻云淡,不为所动。
“不知阁下何人?我谢敬良要跪也得跪有名有姓之人。”
沈平有些恼,身边的师爷已经替他开口:“此乃太和县的县令沈平沈大人,见了沈大人还不跪下行礼?难不成你们都要挨板子?”
安宁侯挑眉:“原来是县令沈大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话是这么说,但他站如松,仍旧没有半分要下跪的意思。
沈平被下了颜面,有些难堪。
“安宁侯,不,如今你已经被褫夺了爵位,不再是当初那个战功赫赫英明神武的安宁侯,你既是罪臣,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安宁侯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便是当今皇帝,也免了我的跪礼,你一个县令,难不成受得起我的跪礼?”
沈平闻言大惊,面色变了又变。
师爷还算镇定,低声道:“大人,您莫要被他诓了去。从前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自然不必行跪礼,但如今已是戴罪之身,您想如何折腾他,不都是由您说了算?”
沈平这才缓和了脸色,又想起赵敏敏所言,腰杆挺直了不少。
有赵丞相托底,只要不闹出人命,他想如何折腾都没问题。
他便又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是当初的安宁侯吗?你已是陛下的弃子,陛下视你如草芥,否则你怎会被流放至此?还想在本官面前耍那侯爷的威风,真以为本官不会动你吗?来人!”
“在!”
一众捕快提刀上前,吼声震天。
除了安宁侯和谢莺,其他人都吓得后退了两步。
安宁侯冷笑一声。
“看来今日沈大人是非要我行跪礼了。沈大人说的不错,如今我已是弃子,被流放至此,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便会重新夺回爵位,届时,沈大人可还受得住我这跪礼?”
此话一出,不止沈平,就连谢莺也不由侧目。
她原本以为安宁侯已经安于现状选择认命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般念头,怪不得这一路上隐忍不发,是想养精蓄锐暗中观察。
思及此,谢莺有些心惊。
她又怎么能忘记?
安宁侯是何人?
那是大名鼎鼎的安宁侯!年少成名久经沙场一国栋梁,又岂是碌碌之辈?
他能屹立至此还被后代传扬,自有其不为人知的能耐。
若不是这段时日以父女相称,未曾表现出他的半点能耐,她都要忘了他那辉煌的履历和战绩。
谢莺越想越心惊,兴许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伎俩,早就被安宁侯识破了。
联想到这几日安宁侯看她的眼神,谢莺后背生出了不少冷汗。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试探一下,免得离心。
而那沈平被安宁侯这番话又搅乱了心神,佯装镇定。
“你莫要口出狂言,既已沦落至此,又怎会有东山再起之日?当真以为本官会信了你的狂言?来人!给本官将他们拿下!每个人一百大板!”